“井喷”时期(3)
编辑们在调查中惊人地发现,不关是工人、农民,同时还有大量的知识分子和
国家各级机关的干部,也有年轻的战士和民警,都在用口头的形式流传着这些故事。
这类故事在文化革命中都曾受到过或多或少的批判。编辑们决定与这些讲传奇故事
的人接触,可是这些讲故事的人却说:“你们前几年刊登的故事我们不爱看,但我
们在悄悄讲的这些故事你们也不可能发表。”
这句话在编辑们的心里引起了震撼。
何承伟召集编辑会议,认真地分析这种反映。
经过分析,大家都认为这种来自民间的批评击中了刊物的要害,说明“左”的
思想还在影响着编辑的头脑,办群众性的刊物,实际上是脱离了群众。
认识了这个问题,编辑部的编辑们就对这类故事进行了积极的研究,剔除其糟
粕,保存其精华,然后在刊物上发表。
然而,在当时的情况下,要发表这样的作品还是需要一定胆量的。因为虽然
“四人帮”已经倒台,但人们的思想还是被紧紧地束缚着,这样的作品从未在全国
的任何一种刊物上公开发表过,也就是说这里还是一块禁区。
何承伟决定在全国的期刊界,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何承伟带领《故事会》的编辑们,悄悄地启开了第二道闸门。
《故事会》很快地发表了一系列的传奇故事,《三个戴大口罩的人》《奇怪的
“四脚蛇”》《斩夫剑》等在全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在当时掀起了一股未曾料到
的“《故事会》热”。
这个时期发表的传奇故事,以肖士太、黄宣林、欧阳德整理改编的《蔷薇花案
件》反响最大。
这是文化革命中流传较广的一个故事,这次连载是根据流传在江西九江地区的
口头版本改编而成。各节分别加了标题,这些标题是:珍贵的礼物、手表的来历、
急诊室的病号、挂钟里的匕首、奇特的葬礼、棺材里的秘密、舞厅里的巧遇、小镇
上的枪声、神秘的“2400”等。这篇长达五万多字的故事,从1983年第八期开始,
刊物用了整整五期的版面予以连载,一直到第二年的第一季度才结束。
这是《故事会》过去未曾有过的。
故事写的是解放初期的1950年,发生在上海发电厂的一件事情:
总工程师陆宗祥五十大寿,他从市公安局孙副局长送来的礼物中,发现了一只
罕见的白金手表,不料表内装有定时炸弹。
侦察科长关涛为侦破此案,与助手蔡力、王充多方查询,终于查明此表主人系
身居南洋的大资本家刘叶枫。正当关涛等要去访问突然回沪的刘叶枫时,南普医院
又出了一件奇案:该院来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绿色皮肤的病人,经值班医生梅秀玉和
侯家如抢救无效而死亡;可当他俩推着尸体去太平间,不料尸体又被人劫走了。关
涛等赶到医院,经讯问与现场侦察,梅、候的行为引起了他们的怀疑,于是,当梅、
候两人刚要出门回家时,关涛突然叫住了他们。接着在梅家的挂钟里又出现了匕首
和恐吓信,并发现了一朵蔷薇花。这时,刘叶枫却大张旗鼓地去苏州为亡妻大办丧
事。在这扑朔迷离的情况下,关涛当机立断,决定顺着手表跟踪追击。他们以工商
联的名义赴苏州吊唁,并用计戳穿了敌人大办丧事的假象,发现了医院被劫的尸体,
而且该尸体就是刘叶枫失踪的儿子刘邺汝。于是,一切疑点、矛盾便集中到刘叶枫
之妻王素君的身上。可是,王素君却不知去向。
王素君是蔷薇花特务组织内的重要人物。她因丢失了组织密码名单,才匆匆回
国,如今见事已败露,当即逃离苏州,只身来到上海,巧遇了旧友邢俊友。她决计
以身相许邢,企图外逃,结果为其主子“二号”所杀。狡诈的“二号”把她的头颅
置于皮革箱中嫁祸于邢。关涛闻讯,大为诧异。由此预感到我们内部有敌人的耳目,
便建议连夜开紧急会议研究对策。正在这时,大中国旅社的服务员跑来报告了一家
水果店老板的可疑行踪。于是,会议便根据新的情况,部署了行动。关涛往水果店
现场侦察时,擒获了冒充敌特“五号”的敌人,在审讯中,发现了“二号”的手令,
关涛一看那手令的笔迹,顿时惊呆了……最后经过关涛等公安人员的努力,蔷薇花
案件终于告破,敌人妄图炸毁电厂的阴谋彻底破灭。
这是一个多么生动曲折地表现我公安人员机智勇敢,保卫国家财产和人民生命
安全的故事,它歌颂了正义,鞭挞了丑恶。
《蔷薇花案件》刊登后,受到读者的欢迎是可想而知的。
山东省栖霞臧家庄邮电局一位名叫王川生的读者,在1983年12月13日的一封来
信,代表了许多读者的心情:“故事中的曲折情节,巧妙的写作手法,一下子把我
吸引了。每一期读了连载故事后我总盼着下一期《故事会》到来,俺这里不少职工
看了这个故事连载,都讲这个故事太好了,吸引人,看不够,有味儿。”
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要在全国率先“解放”这些被认为“摆不上桌面”的传
奇故事,不但需要一定的眼光,而且需要一定的胆量。因为在“文化革命”中这些
大都被当成了“毒草”,当成了“政治事件”,给传讲故事的人加上了许多莫须有
的罪名。人们对于这些故事能否公开正式发表,都还心存疑虑。
无论如何,《故事会》都是一本有魄力和眼光的刊物,她此时的举措和以后的
行动都证明了这一点。
传奇故事的发掘,是一件顺民心、得民意的编辑行动,使这本刊物赢得了更广
泛的读者,产生了更加广泛的影响。
以后二十多年的事实证明,这不仅是对传奇故事作品的发掘,也是对这类作品
的肯定与支持,更是对这些故事传讲者的肯定与支持,这些人以后逐渐地走上了故
事创作的道路,成了《故事会》最中坚的创作力量。多年以来,他们都以自己的聪
明才智和艺术才华,不断地给这本他们心中的刊物以丰富的营养,使我们的文学艺
术真正地来自于人民,同时又回到了人民中间。刊物也因此在题材和作者队伍方面
开拓了更加广阔的空间。
4 .个人创作开始凸现
运输公司有个汽车司机名叫华铁成,去年冬天妻子不幸暴病死去,留下了两个
女儿。大女儿九岁,名叫彩蝶,小女儿六岁,名叫蜓蜓。大女儿与妈妈一样聪明,
在邻居的帮助下,不仅很快学会了洗衣煮饭,而且还能照料妹妹。
国庆节快到了,张姨悄悄告诉彩蝶,说她爸爸又给她找了个妈妈。彩蝶乐得立
即将这个喜讯告诉了妹妹,小蜓蜓听了,一拍巴掌跳了起来,高兴地喊道:“姐姐,
咱们又有妈妈了!”
可是,孩子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即将做她们妈妈的赵爱娜却不爱她们,要
他们的爸爸将她们“解决”后才能结婚。
11月17日,华铁成在中午出车回来,先煮好了饭,然后在里面拌上老鼠药,再
用清油把鸡蛋一炒,分盛两大碗,放在灶台上,随后又去公司出第二趟车。华铁成
这次直挨到天黑才回家,满以为两个孩子已经“解决”了。可是一推开门,小女儿
一下子扑过来,拉着他的手哭着说:“爸爸,你怎么才回来?”华铁成忙问:“你
姐姐呢?”“姐姐在里面”“那你为啥哭?”“我饿。”“饿,灶台上有蛋炒饭,
为啥不吃?”“姐姐不让我吃,硬要等你回来一块吃。”小女儿说着,将华铁成拉
进里屋,用小手指着饭桌上的酒菜说:“看,爸爸,这是姐姐给你买的。”
“这是干什么?”华铁成愣住了。这时彩蝶倒满一杯酒送到爸爸面前,噙着泪
花说:“爸爸,妈妈活着时你每年过生日,总要给你炒几个菜,买一瓶酒,陪你喝
一杯。现在,妈妈没有了,我用平时省下的小菜钱,给你买了两个菜和一瓶酒,你
……你就一个人喝酒吧!”
“啊,我的生日!”华铁成顿时傻了。这时,两个孩子拿过灶台上的饭碗就开
始往嘴里扒饭,华铁成一巴掌将两只饭碗打落,他抱住两个孩子,眼里涌出了泪水
……
后来,华铁成为了个人的“幸福生活”,还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开车将小姐
妹扔在了秦岭大山中。当人们找到的时候,只见九岁的姐姐彩蝶解开棉衣,把六岁
的妹妹搂抱在自己的怀里,两个人依偎着,早已冻僵。
在医院的急救室里,蜓蜓被救过来了,而彩蝶却因将自己身上的热全给了妹妹,
她……她死了!
从急救室里,不断地传来小蜓蜓的哭喊声:“姐姐!我要姐姐……”
这是《故事会》在1984年第一期上发表的一篇由个人创作的故事,他的作者是
陕西人,名叫陈希元。
《故事会》在刊发了大量来自民间的笑话和传奇故事之后,打破了昔日沉闷的
局面,给刊物吹进了一股来自民间的新鲜空气,发行量与日俱增。这时,《故事会
》已完成了自己的“原始资本积累”,开始走向新的繁荣。
这个新的繁荣的显著标志就是,故事作者不断地涌现,个人创作开始在来稿中
占着越来越大的比重,一批反映民意的优秀故事作品开始出现,为这本刊物增添又
一道迷人的“风景”。
《彩蝶》是这个时候发表的最受读者欢迎的作品之一,发表之后,雪片般的读
者来信飞向编辑部,据当时的编辑回忆,那时这些读者来信都是用麻袋装着扛进编
辑部的。
1987年11月9 日,《人民日报》海外版在第七版上用整个版面刊登了《故事会
》上发表的三篇故事,其中放在首篇的就是《彩蝶》。
兰州某部队二大队一位名叫严明龙的读者来信说:“我看完《彩蝶》后,禁不
住热泪盈眶。我为彩蝶鸣不平,同时我为华铁成感到惋惜,他不仅失去了好女儿,
而且更重要的是失去了应有的人格,他是有负于‘爸爸’这个称号的。要知道,
(人活着)仅有爱情是不够的,假如爱情需要牺牲孩子,那么,我情愿不要爱情。”
江西无线电元件厂一位名叫雷勇的读者在1984年1 月27日的来信说:“《彩蝶
》这个故事情节扣人心弦,富有正义感。我看完后,深深为九岁的小彩蝶那种崇高
的思想境界和美好的心灵而感动。同时,也对华铁成为了讨好新欢而不择手段谋害
亲生女儿的罪恶行径表示极大的愤慨!也为我们工人队伍中出现像华铁成这样的人
面兽心的败类而深感痛心。我们非常感谢《故事会》编辑同志和作者陈希元同志,
给我们创作出如此好的故事。希望今后能够看到类似的新故事。”
为什么人们如此地喜欢这篇故事?
这里,除了环环相扣的情节之外,作者在作品中所融入的人文情感,也是打动
读者的一个重要原因。
作者通过这个故事,表达了在当今社会中,人们在各种个人利益的诱惑下一种
人性的失落,体现了一种对于人性复归的呼唤,因此才能够打动读者,才能够得到
“假如爱情需要牺牲孩子,那么,我情愿不要爱情”的回音。
故事创作个人化的逐渐出现,使《故事会》慢慢地走出了“原始积累”时期大
人物,大事件,大情节和以搜集、整理、改编为主的高地,开始走向“平民化”的
原野。这些个人创作的作品,大都是作者从自己身边的人和事入手,经过自己的酝
酿和辛勤创作,通过感人的情节,去触动读者那根最敏感的神经,深刻地体现了一
种人文精神的关怀,而这也是《故事会》的编辑们所希望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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