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后”之谜(5)
吴伦的创作热情一下子被调动起来了。
由于他在部队里曾担任过采购员,退伍后又在商业部门工作多年,因此对于社
会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所了解,作品所涉及的面也比较广。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
是,在这之后的两年时间里,尽管他写了许多作品,可是到了编辑的手中却都给
“枪毙”了。这段时间,他的稿子是写了退,退了改,改了再退……穿梭般来往于
金山和编辑部之间。
老编辑们到底退了吴伦多少稿子,他们自己也记不清了。后来吴伦每次来编辑
部,老编辑们就将一些读者来信让他看,让他了解读者的口味,了解哪些故事才是
好故事,逐渐提高他的写作鉴别能力。后来又由《故事会》出面,让他参加上海民
间文艺研究会的故事培训班,给他提供提高写作的机会。
就这样,吴伦在经过了两年多的“摔打”之后,故事创作逐渐摆脱困境,走向
了成功之路。
1983年到1984年,是吴伦创作的暴发期,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几乎每一期的《
故事会》上都有他的作品,他成了读者最受欢迎的故事作者之一。
为了培养故事作者,《故事会》编辑部决定为在全国故事创作中有影响的作者
出书,而这套故事丛书的第一个被确定的作者就是吴伦。
经过数不清的失败之后,吴伦终于成功了。《吴伦故事集》出版不久,在1986
年,他被《故事会》聘为首批特约编辑。这个“小字辈”的故事作者,开始帮助编
辑部看稿子,修改作者的作品,接触编辑工作。
1988年,吴伦正式调入《故事会》担任编辑。在经过近九年的编辑工作锻炼之
后,1997年,吴伦被聘为《故事会》副主编,成了这本刊物的“管家”。
由于吴伦是在编辑部的培养下,靠着自己的勤奋和努力,从基层写出来的副主
编,他除了对故事创作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之外,特别是对于业余作者在创作上的
艰辛,更是体会深刻。因此,在处理来稿时,他就经常会站在作者的角度去思考,
只要作者的作品有一点闪光的地方,他都会写信去给以鼓励。有时为了一篇来稿,
他会不断地与作者联系,耐心地提出意见,帮助作者修改,使其能够达到在刊物上
发表的水平。他认为,作为一名编辑,如果因为自己的工作疏忽而埋没了一篇好稿,
那简直就是一种职业犯罪。
吴伦无疑是一位写故事的好手,如果发展下去,也许会是另外一片阳光灿烂的
天地。但自从担任了编辑,特别是担任了副主编之后,基本上是“金盆洗手”,为
着这本刊物,他心甘情愿地整天埋头在那间窄小的屋子里,将编辑部一个又一个新
的办刊构想,通过他整天忙忙碌碌的工作变成现实。
每天只要一打开办公室的房门,他就开始忙碌。审稿、签发稿子、接待客人、
不断地与电话中的读者交流、出席社里的有关会议、策划笔会的相关事项、深入到
全国各地的创作基地了解情况、到学校或农村征求读者的意见、开展优秀作品的评
选……如此等等许许多多的编务工作和日常事务性的事情都压在他的身上。这个《
故事会》办刊方针的具体实施者,只有将锻炼身体的时间安排在每天下班后的晚上
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结束之后。他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锻炼不行啊,每
天工作这么转下去,不锻炼身体会吃不消的。”
每一个与吴伦接触过的故事作者都说,他们对这位副主编最深的印象是四个字
:热情负责。
黑龙江的作者吴祥在几年前曾写了一篇故事邮到编辑部,目的并不完全是想发
表,而是“投石问路”,看看《故事会》编辑部对待作者作品的态度,以确定自己
以后的创作和投稿方向。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年的五月份,他突然收到编辑部的一封来信,通知他到
上海的莘庄参加笔会,所有的差旅费全由编辑部负责。
原来,他的稿子邮到编辑部后,吴伦在看稿时发现稿子虽然写得不够理想,也
还存在着很多问题,离正式发表还有较大的距离。但是,这篇稿子有一点是值得肯
定的,那就是有一个比较好的“故事核”。同自己过去在陈中朝等老编辑的指导下
修改作品一样,有一个好的“故事核”,只要经过作者的认真修改,一定可以成为
一篇好故事,因此他决心要救活这篇稿子。
救活了一篇稿子,也许就扶起了一个优秀的故事创作人才。吴伦从自己成长的
历程深深地理解这个道理,他将自己的意见提出来,希望能让这位作者来参加笔会,
修改作品。
吴祥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负责的编辑部,在吴伦等编辑的帮助下,他终于将作
品修改出来了。这次笔会竟然成了他创作上的一个转折,从此他便与这本刊物结下
了不解之缘。
然而,吴祥在修改稿子的过程中,令他至今不忘的却是改稿之外的一件很小的
事情。
在改稿中,吴祥曾在莘庄的一个小摊上买过一只手枪式的打火机,想笔会结束
后回家去送给侄子。他有两个侄子,可小摊上却只有这么一只,不觉感到有些遗憾。
谁知这事被吴伦知道了,到笔会结束游览上海的城隍庙时,每到一处摊位前,吴伦
就会不厌其烦地用上海话向摊主询问,这样一直陪着吴祥转了几十个摊位,终于买
到了那种打火机。
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许吴伦本人都已经忘记了。可是,当年许多参加笔会
的作者还记得这件事情,吴祥本人还记得这件事情:“时至今日,吴伦老师那带着
浓重上海方言的问话还不时在我的耳畔回响。我想:《故事会》之所以能够发展成
为全国发行量最高、影响力最大、最受老百姓欢迎的故事刊物,一条最根本的原因,
就是她将所有热爱《故事会》的作者和读者,都当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
现在只要一有时间,吴伦仍然爱回到金山去看一看。多少年过去了,金山这座
临海的县城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年那个捧着稿子,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站
在编辑面前的年轻人,是否想到过自己哪一天会走进这个令人神往的编辑部,并担
负起副主编的神圣职责呢?现在回想起来,当年为着故事创作所付出的心血,所受
到的锤炼,好像就是在为着自己这种人生的事业做准备一样。那时所付出的一切,
似乎都是在为这种职业做着前期的训练。要是没有老一代编辑的言传身教,他的这
种训练就不可能完成。因此,他总是希望老一代编辑的优良作风,能够在他这一代
得到发扬光大,并在《故事会》这个小小的编辑部里,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去。
后来成名的故事作家崔陟,当年在冀北大山沟里的土炕上开始写故事的时候,
除了经常与老编辑陈中朝通信之外,还与一位名叫鲍放的“男子汉”编辑通过几次
信,崔陟在信中开始称“鲍放老师”,后来又称“鲍放兄”。对方总是每信必复,
这使久居深山的崔陟很感动,真想像这位编辑说一声“谢谢”。
这个机会终于来了,他接到编辑部通知,让他去参加一次笔会。
崔陟兴高采烈地来了,报到之后,他就想亲自见见那位曾经与他通过信件的
“鲍放兄”。
可是,当他真正地见到鲍放时,却一下子愣住了。他怎么也不肯相信,那位站
在他面前的女编辑,竟然就是他所崇敬的“鲍放兄”!
鲍放中等身材,齐耳的短发,上身穿一件合身夹袄,脚上穿一双平底布鞋,显
得朴素而大方。
这正是鲍放的本色:朴实,自然,真实。
1975年,一位扎着两条辫子的姑娘从农场调到《故事会》,报到的第一天,老
编辑钱舜娟就带着她到上海工人文化宫听故事。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在台上讲故事的,竟是上海著名的故事演讲家黄宣林,他
那风趣的语言,不时引起台下阵阵笑声。
她天生是一位好静而略带腼腆的姑娘,坐在那里,见会场的大门敞开着,愿者
坐下,不愿者走开,人们可以自由地进出。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心
想将来在《故事会》工作,就是同这样的场合打交道,根据自己的个性,那怎么能
搞得拢呢?
就这样,这个年轻姑娘怀着几分不安,同时也怀着几分好奇的心情,开始了她
的编辑生涯。
时光过得真快,不知怎么一晃就快三十年了!在这些时间里,她曾随老编辑顾
伦去过上海南汇,与当地的农民实行“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在共同的
劳动中搜集故事,然后晚上挑灯夜战,伏在农民家的饭桌上帮助作者修改作品。她
也曾单独去过陕西高陵县,代表刊物参加那里的故事会,并选出一些优秀的故事在
《故事会》上发表。她还经常与许多作者通信,不厌其烦地帮助他们修改作品,一
步一步地将他们培养成故事创作的名家……
当年扎着两条辫子的年轻姑娘,在《故事会》这个集体中得到了关怀和温暖,
从老一代编辑的身上,她感受到了一种人格的巨大力量,她也从自己的工作中找到
了人生的价值。
可以说,鲍放是《故事会》老一代编辑优秀品质的传人,是一个极具民族传统
意识的编辑。她埋头工作,不喜张扬,从不在个人的名利上动脑筋。在近三十年的
时光里,她默默地编辑着手中的稿子,默默地给全国各地的作者寄出去一封又一封
充满热情和希望的信件,然后再欣喜地将他们寄来的那些优秀作品编辑发表。看着
一批批作者成长起来,她坐在编辑室里仿佛听到了春笋破土拔节的声音,从心灵深
处感受到了一种生命的意义。
人活在世上,一定要有一种健康的心态来对待人生。她喜欢《故事会》这样一
个有着“健康心态”的集体,能为这个集体多做一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她的心
里会感到欣慰。
编辑部要召开笔会了,鲍放就会放下手中的稿子去帮着做会务工作。为了节约
开支,她会把旧信封存放在那里,用着内部交流资料的时候使用。就是远在千里之
外的作者有了困难,她也会尽自己的力量去给以帮助。
在宁波召开的一次笔会上,结束的时候一位来自北方农村的作者,一下子买了
几十双旅游鞋,到上船的时候只好用担子挑着。可是,由于上船的人十分拥挤,那
位作者一时无法上船。随同的其他作者都埋怨他,说是叫他少买几双,他偏不听,
结果影响了大家上船。可是,这时人们却看见一位女同志,从人群中挤过去,帮着
那个作者将那些鞋朝船上搬。
“鲍老师!鲍老师!”作者中有人叫了起来。
这时,人们才看清,那个前去帮忙的正是大家所崇敬的鲍放老师,她不顾船上
人多拥挤的危险,与那位作者将那些鞋一点一点地随着人流向船上移。
刚才还在埋怨的作者们被感动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作者挤过人群,来到鲍放面
前,立刻帮着将那些东西搬上了轮船……
我在北京采访范大宇、崔陟这两位故事界的名人时,他们至今都还记得当时的
情景,十分感慨地说:“鲍放是一位深受我们作者尊敬的大姐,作为一名《故事会
》的资深编辑,她不但教我们怎样做文,同时还教会了我们怎样做人。”
同样是关于鞋的故事。
那年崔陟带爱人去普陀山旅游,鲍放便到火车站去接他们,谁知火车晚点了好
几个小时。当崔陟夫妻二人走下火车,看到鲍放独自站在那里等候时,他们被这种
真诚深深地感动。
崔陟的爱人在上海买了一双皮鞋,谁知回去一穿就坏了。他们觉得很生气,鞋
还在保修期内,得找商店给个说法。可是这么远的路,怎么办呢?
他们想到了鲍放。但为这件事情去麻烦一位编辑,又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鲍放知道后竟满口答应,并让他们将那双皮鞋和购物的
发票一同寄给她,并负责到商店里去给他们再选一双。
崔陟夫妻很快收到了鲍放邮来的一双新鞋。
这都是编辑分外的事情,鲍放却做得那么自然,那么认真。
1988年秋天,远在黑龙江的故事作者吴祥,因所在的工厂经济效益不好,被迫
宣告破产,吴祥同全厂的一千二百多名职工一起失了业。
吴祥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面对着一家老小的生活,一时仿佛天就快
要塌下来了一样。此种困境向谁去倾诉,又有谁能够理解呢?
他想到了远在上海的鲍放。
不久,他收到了一封长长的回信,并随信邮去了许多图书。鲍放在那封长信中
与他共同一起谈生活,谈人生,谈生命的意义,谈面对困难的态度,告诉他要面对
现实,勇敢地站起来,重新寻找适合自己的职业,并鼓励他一定要奋发努力,不要
因此而丢了自己的故事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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