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后”之谜(8)
第二天上班之后,她便轻手轻脚地从二楼走到三楼,来到《故事会》编辑室的
门口,伸着脖子朝里面看了一眼,见一个个编辑坐在那里,只顾埋头看稿子,屋子
里连一点轻微的动静都没有。这样的情景,给活泼好动的归依玲吓了一跳,拔腿就
跑下了楼。
她让为从自己的个性来讲不适合在这样的环境工作。
可是,钱舜娟却找到总编办公室,要求先借归依玲到《故事会》工作三个月,
说好了三个月后就归还。
就这样,刚满二十岁的归依玲便被借到了《故事会》。
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一“借”就是二十多年,直到钱舜娟退休后,她仍然
还是没有离开《故事会》。
刚来的时候,天真活泼的归依玲看着一个个编辑整天都很少言语,各人只顾埋
头干自己的事情,还真有些不太习惯。可是,天长日久下来,她便被这个集体吸引
了。在这个集体里,她“品”出了什么是人间的真情,什么是同志的友谊,什么是
相互的关怀,什么是人生的价值。在这里,人与人之间都是透明的,心与心之间都
是相通的,在现实的中国,有什么能比一个令人心情舒畅的工作环境更叫人高兴的
呢!
同《故事会》的所有编辑一样,归依玲面对着我的采访,不止一次地说:“我
对这个集体已经有了感情,我喜欢这里的工作环境。”
工作环境是人的生命依附着的一个很重要的空间,不断地营造这样一个良好的
空间,便是在提升着这个环境中每一个人的生命质量。一个人,只要心情舒畅了,
工作便会成为一种乐趣,再苦再累的工作担子都不会将他压垮。
归依玲没有后悔!
每个月,当她准时地将散发着油墨香的《故事会》样刊寄给作者,寄给贫困地
区的孩子时,她便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人生的价值,一种生命的意义。在这些平凡
而忙碌的工作中,她永远是当年那个扎着羊角短辫的年轻姑娘,永远充满着青春的
活力。
与美术编辑李宝强闲聊了两个多小时,我印象最深的是两个字:良心。
李宝强是当兵出身,他所在的部队是全军赫赫有名的“洛阳英雄营”,能够到
这样一支部队里当一名战士,那也是一种福分。
李宝强为人活跃,性情随和,乐于帮助他人。他在部队里不但搞过一些小发明,
同时还参加过乐队,可是最终使他着迷的却是美术。
部队要对战士进行传统教育,就将李宝强和其他几名战士抽去搞“营史展览”,
每天搜集资料,布置展厅,李宝强从不马虎。他认为如果不把展览办好,从良心上
就对不起信任他们的部队首长,更对不起那些牺牲了的英雄。
从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开始,李宝强就接手《故事会》的美术编辑工作,主要
是担任封面和内页的设计。
他很自信,认为在封面设计上,自己对于读者心理的把握和色彩方面的应用是
有一定水平的。
翻翻近几年来《故事会》在封面设计所作的改革,人们就会发现李宝强对自己
所作的评价是公正的,是讲良心的。
有一次,李宝强来到一家杂志社。正是即将发稿的时候,只见美术编辑拿来一
本别的杂志,朝自己的面前一摆,然后就照着别人的封面开始设计起来。
李宝强见后大惊,他这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刊物从内容到封面都仿照《
故事会》的原因了。不动脑筋,贪图方便,鱼目混珠,盗用别人的品牌,这是一种
多么可耻的行为。如此办刊,作为一位美术编辑的良心何在?当热心的读者花钱买
到的竟是一份既无艺术水准,又无独到见解的杂志时,作为一名美术编辑,难道不
会受到良心的自责吗?
一件美术作品,人们自然会有不同的看法,有不同的欣赏习惯。但是,作为美
术编辑的李宝强自有他自己的标准,这个标准就是他说的“《故事会》标准”。他
平时很崇拜那些美术界的名家,但是要让他真正地向这些名家约稿,他就得将他们
在自己的手上掂量一下,看谁的画风更接近《故事会》的风格,更接近刊物读者的
欣赏习惯。要是作品与这本刊物的风格不合,就是名望再高的画家,李宝强也会毫
不讲情面地给以回绝。
李宝强认为,人的视觉有时有一种幻觉,一个具有独特个性并与刊物内容吻合
的封面,可以使自己与其他的刊物区别开来,让接触它的人产生第一阅读欲望。
正因为这样,由李宝强所设计的封面,才能被评为上海市的十佳期刊封面。
李宝强常说,搞美术的要有感觉,如果没有感觉,就如同搞音乐的没有听力,
那将是很可怕的。因此对于刊物中的一些插图,如果他感觉出现了粗制滥造的,就
会毫不客气地“打退票”,有时也会弄得一些画家朋友很不舒服。
画家朋友们在一起,都说李宝强太认真:“这年月有多少他这样认真的人?”
这的确是事实。但李宝强却仍然坚持着,这就更令人觉得不易。
朋友们说归说,但作品还是得好好地照李宝强的要求去改进,否则下次拿来他
还是不要。因为李宝强曾一再地对他们说过:“一个美术编辑也要讲道德,讲良心,
我不能损害《故事会》读者的利益。”
1998年7 月,第二位具有研究生学历的编辑走进了《故事会》编辑部。
他叫葛磊,有时也用“蔓石”二字做笔名,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对外汉语专业。
当时的中国,国民经济正在高速发展,各行各业都在广招人才。对于葛磊来说,
毕业后有着许多的选择,他可以考国家机关的公务员,也可以到一些国有大型企业
或外资企业工作,可是在对于未来道路的抉择面前,他却选择了《故事会》。
但是,当他真正走进编辑部的时候,不觉感到有些失望。
在一名大学研究生的想像里,一家全国著名的期刊,他的办公室应该是很华丽
很现代化的,一切的编辑条件都应该超前。可是,看看眼前的这间屋子,几乎编辑
部所有的编辑都挤在一起,桌子靠着桌子,没有太大的活动空间。而那些用来办公
的桌子,一张张看上去也很陈旧。编辑部里惟一的一项现代化设备,是放在旁边的
一台486 的电脑。由于长期无人使用,上面都已落满了灰尘。
在葛磊的眼里,仿佛有一种走进了一家老式机关的感觉。
再看看那些未来的同事,一个个坐在桌前,整天埋头在稿件堆里,聚精会神,
目不斜视。一篇篇稿件都是用朱红毛笔修改。而有的稿子,就像红墨水瓶倒掉一样,
被那笔涂抹得一片血红。同时,那些等待着他们看的稿子都是用绳子一捆一捆地扎
好,像一座小山一样地堆在各自的办公桌上。
刚刚走出校门的年轻人不觉倒吸了一口冷气。
想着与自己想像中的编辑部相差太大,而自己将来就要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下
去,葛磊当时心里真还有点害怕。
几年工作下来,葛磊发现与老编辑们相处得很愉快,这种融洽的人际关系使他
非常开心,在不知不觉中完全地融入了这个集体,他年轻的生命犹如一只春燕,尽
情地展翅在这个充满春意的天地里。
1998年的中国社会,正处在一个极其复杂的转型时期。这时候的《故事会》也
正由传统的办刊模式,逐渐地向着现代的办刊方向转化。葛磊这样的年轻人思维敏
捷,兴趣广泛,有着青年人的蓬勃朝气,容易接受新生事物,无形中给编辑部增添
了新的活力。
葛磊感受最深的一点是编辑部开会内容的变化。
刚来的时候,编辑部开会讨论的中心大都是作品,葛磊刚来不久,自然没有多
少发言权。后来他发现事情逐渐地变了,每次开会,大家谈得最多的都是中国的期
刊市场,刊物的市场走向,以及读者对于刊物的看法和意见。这一来,年轻人就有
了一定的发言权,因此他不断地提出一些新想法,新观点,新设想,有的真还得到
了大家的赞同。
老编辑们都说,这个年轻人有思想。
接着而来年是编辑手段的现代化,这一下葛磊更是有了用武之地。
葛磊在编辑部被大家称为“电脑专家”。
他刚到编辑部的时候,面对着那台无人问津的486 电脑,就想何时能够使编辑
们换笔,大家都能用上电脑呢?现在还不到一年,编辑部就大踏步地向着现代化迈
进了。这一来,他这位年轻编辑就由学生一下子变成了老师,担负起了对老编辑们
的“辅导”任务。现在编辑部已实现了现代化,每位编辑的面前一台电脑,每天忙
着在上面收稿、审稿、改稿、给作者或读者发送信件,繁重的编辑工作变得比过去
轻松多了。
大家都说,这里有小葛的一份功劳。
对于葛磊来说,当年走进这里时,希望编辑部人人都能使用上电脑,但是,当
大家都实现编辑现代化后,他却在心中有一种失落感,因为从此再也看不到那些涂
满红墨水的稿子了。他有时常爱去翻一翻那些留存下来的稿子,因为在那上面可以
看到自己为作品所付出的心血,心中有一种自豪,有一种职业的成就感。
2002年,想到《故事会》工作的研究生一下子多了起来。
经过筛选,最后编辑部要了攻读文学评论专业的梁宁宁。
长年从事编辑工作的编辑们,不太喜欢那些不负责任、夸夸其谈的年轻人,不
太欢迎那些追求新潮、不甘寂寞的“时髦”男女,更不喜欢那些事事为个人、为小
团体的“哥们”打算的偷奸耍滑之人。他们都明白,依靠那样的人来做编辑,那是
无论如何都办不好刊物的。因为选择了编辑这个职业,就是选择了务实,选择了寂
寞,选择了清贫和奉献。他们不愿意将两代编辑用血汗“养育”起来的这本著名期
刊,交到不负责任的年轻人手里。他们希望编辑部的优良传统和作风,能够一代一
代地传下去。
就这样,梁宁宁在众多竞争者中被编辑部最后接纳。
梁宁宁实习结束不久,编辑部就让她担任了发稿编辑。
她与鲍放一同去山东莱州的创作基地,在与故事作者的见面会上,鲍放首先将
梁宁宁介绍给大家,同时让作者们将稿子先交给梁宁宁,看后再交换意见。
在后来的看稿会上,鲍放又让梁宁宁同作者们交换意见,特别让她从一位新编
辑的角度,谈自己对于选稿的标准和感想,根据什么标准才能将稿子留下来,才能
获得编辑的认同,才能获得发表的机会。同时,还让从事文学评论研究的梁宁宁就
故事如何开头,如何结尾,如何才能抓住读者,向作者们进行了授课。
这一来,立刻拉近了梁宁宁与作者之间的距离。
梁宁宁觉得自己的专业没有白学,在这里有了用武之地。
2003年夏天,编辑部引进了两名毕业于复旦大学的研究生马峡和褚潇白。
至此,老、中、青三代的梯队组合完成。
就这样,这些不同年龄,不同经历,不同地域,不同学历,不同个性的编辑们
组成了这个编辑部,组成了一个充满友爱、互助、而又紧张忙碌的集体,在中国期
刊的激烈竞争中形成了一个坚强有力的团队。
他们同全国所有的期刊编辑一样,都是一些极其平凡而普通的人,但是他们却
创造了一份在中国期刊史上极不平凡的期刊。他们善于用自己的生命,去体验这种
集体所带来的力量。在平时点点滴滴的工作中,通过每个人的喜好与自觉,使那些
与生俱来的与别人不同的东西,在这里重新凝成了一种新的力量。这种从各方面不
断地凝聚起来的东西,通过这种整体力量显得异常的强大。那些一致的思想,一致
的作风,是对一种精神的认同,这种精神就是支撑着《故事会》的灵魂。
期刊生存的空间必须在编辑的灵魂中去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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