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一章 我家楼下有一间二十四小时开着的小饭店,叫“山西面馆”,不过,这个叫面 馆的地方最好吃的是一种特别辣的过线米线,在我还是一个纯情少年的时候,我曾 经在这里请过很多和我一样纯情的女孩。选择这里其主要原因两个,一是这里的消 费很低,十元钱可以搞定一顿午饭。另一个原因更加重要,这里的桌布都非常宽大 且厚重,非常适合隐藏大腿,当然,也能隐藏一些其他的部位。依靠着宽大的桌布, 我曾经成功的抚摸过个别女孩子白嫩的大腿,这里面,就有我现任的老婆安琪。 面馆的主人在一年前死掉了,现在的老板是他的二儿子。也是他四个儿子里长 得最像他的一个。夜里看见他靠在柜台上,在两只蜡烛的微光掩映下,活脱脱的就 像他老子又重生了一样。他们有几乎一样的长相,永远洗不浄的黑脸,永远也不稍 作整理的络缌胡子,眼睛鼓突,眼袋庞大,眼屎极多,把眼睛粘得像个馄饨,都是 靠在柜台上哈欠连天,极不热情。我对他老子印象深刻,还曾一起吃过一次烧烤, 但是对他儿子就差多了。所以,在夜里一点钟冷不丁的看见他,有那么一刻,简直 是另一个鬼魂跑了出来,我宁可相信,面前站的是一个借尸还魂的人。 过桥米线端上来的时候,我在考虑是不是要一瓶啤酒。三周前,安琪强行把我 扭送到她闺中死党呆的医院里做了检查,其结果是我的体重超出了正常体重六十斤, 重度脂肪肝。死党当时的手扣在我的腕子上,语重心长的说:“文波,再这么暴饮 暴食,那就是想自杀了。”曾经一度爱我如生命的安琪不会让我自杀,尽管这爱现 在已经有些变质了。但是让我忌酒她是干得出来的。死党的手在当时有种职业性的 冰冷,几乎冷到骨髓。此后,每到端起啤酒,我就会感觉到安琪监督的目光和死党 冰冷的小手,这酒喝得了无况味。 几个啤酒瓶放在桌上,我很缓慢的将它拿过来,老板知趣的拿过一根蜡烛,插 了进去,眼前有点光亮,但门外是一片漆黑。 “又停电了,操!”老板说:“这一周三次了,听说,这一停就是一个区,是 他妈的电力部门干的,现在全市的电力很有问题,很有问题。” 我把米线挑起来,往嘴里送,腰上的手机有些微的震动,不用看,我也知道是 谁。 “干嘛呢?”夜空中,安琪哑哑的声音有种性感的诱惑。 “吃面,想你,还有,”我把面放进嘴里,在突突的声音里含糊的说:“等着 来电。” “今天晚上和电力局的朋友吃饭来的,说可能要停一个小时吧。现在全市的电 力太紧张,这是电力局分段停电的时间。黑灯下火的,你还出来呀?” 我把米线放进嘴里。辣得一时说不话来。 “你没和胡一平在一起吧?” “没有。” “没有就好。那种声色犬马的人,少理他为好。你没喝酒吧?” “没有。” “千万不能喝。你是重度脂肪肝,再喝下去就危险了,你那血脂化验单在我这 呢。这一天太忙了,都没来得及看。我估计你血脂也有问题。” “没有吧。” “噢,对了,今晚上我不回去了,要加班。你一个人睡吧。有问题吗?” “没有。” “你除了没有还会说什么吗?” “不会。” “好了,好了。吃完米线赶快回家,我可告诉你,不要去找胡一平。不要去找 那种人。” 安琪的把电话挂了。 千万不要去找胡一平。我一边吃米线,一边想,真可笑。我老婆这么怕我去见 这个人,她从来也没有抽空想一想,其实她和他之间有什么不同?他们难道不也是 一类人吗? 一个人吃饭,尤其是在一个停电的夜晚,漆黑的夜晚,是人生最乏味的时刻。 我给胡一平打电话,电话响了至少三十秒,他才接,电话那头很吵。 “文波,要他妈的不放到振动上,就真听不见了。在哪呢?一个人泡网呢?” 他那边有唱歌的声音,这小子真的如安琪说的,在那里声色犬马呢。 “我没有,在吃面。你要是有空,就过来吧。” “我哪有空,妹妹一手一个,你来吧。我签单,给你也找一个。” “那算了,我们这里停电了。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们这电足的很,真是电力十足,小妹妹,来,亲一个,靠,你装什么纯情, 哥哥我——” 我把电话挂掉,胡一平的声音听起来又象是喝多了,这家伙一天喝多两次,花 钱如流水,但是钱却仍然赚得让人眼红。 我把过桥米线吃光,肚子里有点食了。然后想了想,还有谁可以找。 有一个人肯定没睡。他今天要值二十四小时班。 我把电话拔过去,刚拔通,突然眼前一阵眩目的光芒照了进来,刚刚影影绰绰 的面馆里猛然间白光大炽,把眼睛都刺疼了。 “来电了!”面馆老板欢呼着。 面馆外面漆黑如墨的街道两旁的路灯一下子亮了,我们家居住的那座高层也有 几户窗子亮了起来,这突然间到时来的光芒竟然给人一种久别重逢的亲切感,在这 熟悉的亲切感中,我看见了她。一个熟悉的,曾经带来生活真相的面孔,一个似乎 只有鬼魂才有的面孔。 她从一辆奥拓车上下来,一个人,孤零零的,向面馆的方向走来。她留短发, 染成了一种黄红相间的颜色。穿一件紫色的外套,在路灯下身影很苗条。她走得很 快,倏然间,她就推开了面馆的玻璃拉门,她的脸就在那刚刚浮现的灯光下苍白的 一闪,人已经进来了。 面馆老板很殷勤的迎上去。“您来的真是时候,刚来电,要不就得摸黑点蜡了。 您要点什么?” “一碗面。”她的声音很低沉。 她几乎一眼也没有看我,就直接掠过我坐到了我身后的桌子上了,她走过时, 一阵浓烈的的香水味道涌了上来。 老板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端了过去。我听见后面传来了筷子与碗的碰撞声。 我的手机响了。韩力不满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是不是有病?电话通了,你不 说话,响几声又挂了。怎么,又和你媳妇打架,被赶出来了吧。” “没有,我一个人在吃面。你在班上吗?" “废话,要不我晚上一点多了还不睡?” “那你继续忙吧。我没事了。” “没事?你撒谎吧,这么晚了找我,多少得有点事吧?” “没事。”我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个独自一个吃着面的女孩,审慎的说: “不,确切的说,也不是完全没事。有一件很好玩的事,我明天见你面,一定要和 你说。” 她留短发,染过了,有些淡红。她很认真的吃面,表情沉默而克制,神色忧郁。 与刚才在网上的轻佻淫逸截然不同。与网上见到的那个人相比,这是两个相貌一样 但妆束完全不同且气质截然相反的人。我照理不会这么快就认出她的,怪就怪在, 这个面馆的光线太好了,而她进来的很是时候,她撞进了我的视线,这一撞,就如 同一个钱包撞进了一个小偷的视线,一个高级化妆品撞入了一个物质女郎的视线一 样,有些东西一旦撞进这里,就很难再拔出来。 她就坐在我后面,寂静无声的小面馆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在不同的位置上, 各自坐着各自的事,有那么一刻,气氛里有种诡异的感觉。就在两小时前,我发现 了与一个熟人极度相像的面孔,然后,当她脱掉她的胸罩的时候,我们住的这一区 突然停电。,两小时后,电刚一来,她就活生生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世界很奇怪, 也很荒谬,在寂静的只有我一个人独处的夜晚,她是一个新闯进来的鬼魂。那一刻, 我只觉得奇怪,但没想到生活会因这两张非常相像的面孔而突然由此发生改变。 我身后的鬼魂就在我背后吃面,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有那么一刻,我得强 力抑制自己才能不把头转过去看她。我感到她的眼光现在正在看着我的后背,也可 能看着别处,我这人对她当然毫无意义。 透过眼前的玻璃橱窗我看见老板坐在那里,打着哈欠,但是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因为我的身体把她挡得严严实实的。我侧了侧身子,这时可以看见她的一半轮廓在 橱窗中若隐若现,她很认真的吃着,脸上似乎没有任何表情。 电话铃突然想起。寂静的夜里,非常刺耳。 我接了电话。 “喂!你还在那吃呢吧?”安琪说:“我十分钟后回来。” “你不是要加班吗?” “我是副总,又不是打杂的,干嘛加班的都是我?我红酒喝多了,困死了。你 现在就回家,给我放洗澡水。十分钟以后我就到了。你没喝酒吧?” “没有。可是看这意思,你要求别人做到的,你是没做到。我隔着电话线闻着 酒味了。” “我没精力和你吵了,要吵明早吧。给我放水,我要洗澡,就是这样。好吗?” “那就洗个鸳鸯浴吧。正好你可以给我搓背。” 安琪哼了一声,电话挂了。老板同情的看着我。 我走到柜台前结帐。他冲我笑笑:“老婆管得严,其实是好事。” 我摇头,把帐算完,再回过头来,发现已经空无一人了。那女人走了。 “她好象没结帐吧,那人?”我指着那个空桌位说。 老板看了看,笑了。“结了。” “结了,什么时候?” “你打电话时结的。”老板暖味的笑。“这么晚来上这吃面的人,最好不要招 惹。” “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不过,这几天她上我这来过几回,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几个人, 我怀疑她们是出来卖的。” 我拍了拍老板的肩,有点恍然的看了看那空空的桌子,她就像一阵风,风过无 痕。 “给我来瓶啤酒。”我对老板说。 坐下来,我刚把啤酒起开,电话又响了。 我拿起电话。安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在门口呢?你出来吧,我车上有 人送了一箱红酒,你给我抬上去。” 我老婆安琪办事麻利,行动果断,但只在一个地方,恰好相反,就是在卫生间。 她手拿着浴盐,浴液,牛奶增白蜜,飘柔保湿活性分子等一系列女性洗澡用具, 进了卫生间,然后就是长达三十分钟就流水的声音。我躺在床上,拿着本杂志百无 聊赖的等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我睡醒的时候,她正在我的耳边打着鼾声,我坐在黑暗中,听着从她那里传 来的均匀的声音,突然觉得婚姻真是可笑,在上大学时,与我的第一个女友分手后, 为了让安琪嫁给我,我曾动用我全部的聪明才智,简直把她当成了天上的仙女,可 是没想到和她同床共枕了以后才发现,原来她也打鼾,而且水平也不比一个村妇差 多少。 我用手抚摸着她的皮肤,在那些浴盐,蜜奶的调养下,真是很光滑,很让人有 性欲。 我把手顺着她的脖子往下抚摸,从平原抚摸到高原地带,地势的变化也导致了 我身体也有了些微的变化,当我进一步想展开行动时,安琪突然翻了翻身,含糊的 说:“我困呢,别瞎动。”然后将我的手推开,一个后背冲向了我,又睡着了。 我已经全无睡意,坐了起来,掀开窗帘的一角,外面的天空漆黑如墨,连星星 也见不到几颗。 我下了床,下意识的走到电脑前,打开它,借着电脑的灯光看了看表,三点四 十。 电脑开了,缓慢的进入“叉屁”程序,打开浏览器,我输进那个网址。 她的头像和许多女孩子的头像还在上面挂着,不过已经变成蓝色背景了,上面 写着几个字:离线,等待中,可留言。 我打开窗帘,看外面,雾蒙蒙的,快要凌晨了,整个城市都在酣睡,但是有人 没有睡,网络没有睡。网络上有很多人也应该没有睡, 但是,她睡了。 她吃完了面,应该是下班的时间到了。 对面的高楼里全是漆黑的,她可能就躲在某一间屋里,她和她们,就在某一间 屋子里,宽衣解带,对着一个小小的可视头骚首弄姿,为了一些点击率,一点小钱 而出卖着自己的肉体。而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的,我的朋友胡一平他们,正在某个 宾馆的床上呼呼大睡,他们的把今晚挥霍了,用口袋里的钱,身体里的精液挥霍了。 还有我妻子,她也把今晚挥霍了,用一瓶红酒,一份合同,百分之二十五的总 经理提成挥霍了,还有惊天动地的鼾声。 大家把这一个夜晚用自己认为有意义的方式挥霍了,我呢? 我是这个晚上最无所事事,最一无所得的人吧! 胡思乱想间,滴滴声音响起。回过头来,一个头像在好友列表中闪闪。 你快乐吗?凤凰说。 你他妈的在哪?我打上一行字。 他回话:我找到你说的那首歌了,真是有够老土,居然是80年代初的古懂, ‘Lovewilltearusapart ’‘,电脑显示说这是一个叫伊安。库提斯的人唱的,这 人是个什么东东? 我回答:一个鬼魂,和你一样。 他:这首歌的中文翻译名叫作“爱会将我们分开”,我可否理解你现在就是在 这种状态呢? 打完这句话,他(她)不等我回话,就突然下线了。一切再次归于沉静。 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安琪走了。桌上还有喝剩的半瓶奶和一个蛋黄派,后者是 我平生吃过的最难吃的一种只能用来骗儿童的食物,但这却是安琪的最爱。我把奶 喝了,准备着,再搞点什么吃的。手机响了,有短信,我拿起来看看。上面写着: 我把红酒拿走了,我送人了。我知道,你这个一见酒就没命的家伙是不会放过 这几瓶酒的,所以趁着你还没清醒呢,我还是先行处理了,安琪。 SHIT!我愤怒的骂了一声,看着桌上的电脑,想到昂贵的红酒就这样落入 别人的嘴里,火从心头起,又大声的骂了一句。 如果还有谁比我昨晚过的更不好,那就是我小学和高中时的同学韩力了。 推门进去,韩力两眼红红的正趴在那吃方便面,头发凌乱,胡子拉渣,像个逃 犯。 我们俩一起蹲在那吃面,韩力的宿舍脏乱差还小,一股恶臭的味道,比方便面 里的佐料味道还浓。 方便面也是这世间最让我厌烦的一种食物,不过,韩力却对此始终情有独钟, 入乡随俗,只能陪他了,这也叫舍已为人吧。 “你说的那种视频聊天,现在在网上非常流行,”韩力边吃边说。“这种活动 经常是与网络色情犯罪活动联在一起的。你知道吗?网上色情最可怕的不是那些黄 色图片和黄色小电影,而是那些互动性的东西,比如语音聊天,视频聊天,还有买 春信息等等,你是不是经常上这些黄网啊,要不,一大早就来问这个?我——”他 吞了一口面,烫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我可警告你,上黄网也要受到法律制裁的。” 我把方便面盒仍掉。打开窗子,这里的空气实在是太污浊了。 “受什么制裁?”我说。“有人放那白给你看你不看,你不看你是傻子。” “你看是看,但是千万可别乱发那些淫秽的贴子,小心出了事,我也保不了你。” “照你这一说,我好象是窥淫癖了。我没那么下作吧。” 我躺在他的床上。顺手拿起本杂志,打开一看,全是裸体的男女,我说:“你 小子还说我,你这不也天天看这玩艺吗?” “我是工作。”韩力拿过杂志,塞在枕头底下。“这是我们查获了一个网站后, 从一个女孩子那收缴的,这可是本书纯正的美国书。” “你说的那个女孩子看这书干吗?” “这是从美国传过来的,随书还有一个赠送的光盘,是脱衣舞教程录像,市面 上根本就没有卖的。这是我们抓的那个女孩子用来教另外那些女孩子的,这女孩刚 上大二,是学英语的。我告诉你,这种杂志我看就是工作需要,你看,就不行了。 不过,上面全是英文,估计你也看不懂。” “少来吧你!”我起来打开他的电脑,“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借着工 作之便天天浏览黄色网站,还假装辛苦,小韩同志,这就有点假公济私了。” 韩力闻言急了。“那咱换!你给我盯一天试试,你以为这差事我喜欢干。” 电脑屏幕一亮,韩力急忙把眼睛闭上,头扭了过去。 “怎么了?” “我早上看电脑不行,眼睛里全是小黑虫子,跟着走,满眼前都是,我得缓会 儿再看。” “有那么严重?” “医生说,这叫飞蚊症,我们这不光我,几乎人人都有这毛病,你要是一整天 不做事,光盯着电脑,这些小黑虫就肯定找上你。这病的学名叫什么眼球内玻璃体 混浊,这和玻璃有什么关系,我也搞不懂。” “看来网警也是不好当的。” “那当然。”电脑一开,韩力还是坐不住了,忍不住又湊上来。“你不上网, 就不知道什么叫世风日下。”他给我点了一下收藏,一大堆域名跳了出来。“看看, 这里全是惊世骇俗的东西,瞪大眼睛,看吧,在这里,人比野兽更无耻。看这些网 名,恋童网,同性恋网,肛交网,屎尿网,群交网,强暴网,SM性虐待,自拍偷 拍网,买春信息网,最厉害的还有,就是这个,换妻。” 我拍了拍手。“换妻,有点意思。” 韩力点头。“很有意思,小李同志。尤其这个换妻网的服务器的地址可不是外 国的,而是本国的一个沿海开放城市,这是真正的中国的换妻网,你想想看吧,中 国人也开始玩换妻游戏了,我们这是不是也叫跟上流行步伐了?” “我看是。” “是个屁!”韩力冲动起来。“这里面都是一帮不要脸的人,老婆可以换着玩, 你说,这还是人吗?” “人各有志,小韩同志,你也别太迂了。” “我不是迂,我现在是真的,真的越来越讨厌这份工作,你们上网是为了找乐 子,我上来是为了什么?天天看一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好一个人,天天看这 个,换你你能舒服吗?” “我就无所谓,我觉得也不错,挺舒服。” “你在家呆了两年,你是呆变态了。”韩力恨铁不成钢的敲着我的脑袋。“我 没你那么变态,这工作我干得都烦秀了,真的,上回有个叫顾襄的什么记者把我写 成那样了,可他要是知道我心里想的是这个,他还敢来吗?这回他还要采访我,我 能让他采访吗?” 小韩同志大学刚毕业的时候,一心想成为中国的比尔盖茨,不过,造化弄人, 他没进了高科技公司当什么CEO,而是进了刚刚成立的网络监察中心,成了一名 不带枪的警察——网警。成为一名警察不是韩力的梦想,但那是他岳父,一位公安 局资深领导的意愿,小韩与其是尊重岳父,不如说是妻管严做祟,于是,他屈从了。 那天晚上,小韩同志拿着一个大电脑公司的聘书感叹不已怀才不遇。我们喝醉了, 小韩同志还流下了几滴理想难成的鳄鱼泪。那晚,一起陪我们喝酒的还有我和我的 老婆以及当年的同事顾襄——一家报社的记者。忆苦思甜后,我们醉的一踏胡涂, 顾襄回家却写了一篇报道,题目就是《他们,是不带枪的英雄——网络警察印象》, 起初是内参,后来这个报道引起了有关领导的重视,让整成一个新闻大特写。很不 幸,小韩同志不但榜上有名,还配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小韩同志,英姿飒爽,与 那天见到的满眼眼屎愤世嫉俗的样子,有天壤之别。在我还没来得及骂小韩同志虚 伪的时候,这份报道令小韩同志所有的计划都告吹了。本来,他正在打算好好和警 察岳父谈谈,要调离开网警中心,但这篇报道使他不但走不了,还成了主力,网警 中心的领导很器重他,好象是还针对他放弃了大公司的高薪安于清贫与寂寞的行为, 在全局下了 书面奖励。后来,电视台的人也来了。 “这就是我每天的工作。”那天电视台记者来采访时,我也参加了。面对着摄 像机,小韩同志坐一边亲切的讲解着,一边指着桌上的电脑指指划划。“我每天早 上就来到这里,一般得到晚上才能离开,我们的工作是,在网上搜索并发现有害信 息,对互联网单位进行备案管理,管理全区网吧,用视频监控系统监控网吧,对互 联网单位的管理员进行培训…总之,差不多是每天每时、甚至每分钟都要监测、检 查网络内部有没有不正常的系统行为,有没有不该发生的流量等等。因为我们常常 在暗处,大家可能觉得网警是个很神秘的工作,其实这工作一点也不神秘甚至还很 枯燥乏味,我们每天都要重复的坐在机子前点击、查看,点击、查看,将网页上所 有条目逐一过目,没有问题的,就浏览下一个网页。 “ 主持人提问:“韩力同志,你们每天都这样吗?” 小韩同志面带微笑,对着他比划着:“是的,每天都是。一连几小时我们就是 这样重复的打开、浏览、关闭再打开网页,但经常的是,可能一连几天甚至一个月 都没有任何问题出现,可是我们还是要天天重复这一环节。因为常年对着电脑的屏 幕,我们队里的所有同志几乎都患有不同程度的眼疾,最常见的是颈椎病,女同志 也在电脑福射下影响了皮肤的光洁度——” 因为来自公安局内部的压力,这个采访最后没有播出来,小韩同志的光辉形象 没有出现在电视上,这让他不禁松了一口气。电视录制带也被要了回来,好象是来 自上面的意思,网警中心成立时间不长,现在还不易过多的宣传网警的生活,这片 子搁浅了。 顾襄又来了几次,但是韩力拒不接受采访,顾襄于是转向了其他警种。那一年, 因为写警种生活写得活灵活现,顾襄得到了一位主管政法的书记的表扬,于是,他 写的系列稿件包括写韩力的那篇都被报到省里参评,获了省五个一工程奖,顾襄也 破格从一名普通记者成为首席记者,享受副主任待遇,三年前,那个位置上坐的人 曾经是我。 方便面极其难吃,但我还是凭此得到了小韩同志提供的一些息。那天,因为方 便面填饱了肚子,小韩同志开始“欢腾”起来,给我上了一常网络色情教育课。 “在中国,人们上色情网站的动机和老外不太一样,欧美网络色情犯罪主要是 为数不少的娈童癖将其当成交易场所,主要是那些道德缺陷的人群。而中国的网络 黄色的犯案群体集中于在校或刚毕业的大学生,还有就是那些有闲在家里的都市人 群,像你这样的占大多数人。这些人这样做的动因似乎很用常理来解释。就拿你说 事,你总不能说,你这样上过黄网的人就是没道德没廉耻的吧?因为中国人现在是 全民上网,数量太大,人数太多,很难统计和管理,所以,这里也很难量刑定案, 而且,网络罪犯大都是计算机界的高知,和他们斗智,尤其是取证,也比较费劲。” 小韩同志手拿方便面盒,一边说一边晃着,不觉间,把里面的汤水摇到了床上 地上,我坐视不理,以沉默来支持他讲完这枯燥乏味的课:“我们去年六次行动, 抓了三十多人,但是很多没法定罪,他们是参与者,但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罪犯, 罪犯是有动机的,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没有动机,就是好。,他们在网上做这个,传 播这个,是为了好玩。你别以为这些人都是孩子,他们中也有高知,大学教授什么 的。我刚到中心上班的时候,中国没有特别完备的法律,对这些人进行刑法的制裁, 除了罚款,还真没有什么有效的手段。不过,这种局面自今年下半年就开始改变了, 因为今年开始,网络色情开始走向经营化之路,很多人参与进去不是为了玩,而为 了钱。这样就不是单纯玩那么简单,而是真正的犯罪了,警察最不怕的就是罪犯, 只要他有犯罪事实,就好立案,也好破案了,尤其是今年,网络犯罪司法解释已经 出台了,对于我们这些网警来说,大展宏图的时候到了,——小李同志,李文波, 你醒醒,醒醒!” 那天尽管中间被摇醒三次,我还是睡到下午,彻底醒的时候,小韩同志已经走 了。我头晕脑胀的站了起来,想着其实自己来的目的是想把昨晚上发生的事和小韩 同志汇报一下。但是在小韩同志催眠一样的说教下,把来的目的忘了。那天下午, 我又上了那个“星期八聊吧”,那个女孩子还在,但是离线了。我想,按照规矩, 她们可能要在晚八点至十点间出来。那晚上,我无所事事,一直泡在网上,凤凰没 有现身,女孩也一直没来。但我想她肯定还是要来的,我决定等,要不是胡一平突 然找我,我想我一定还会在那儿等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