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四章 九点钟我准时来到了上岛咖啡厅。 从九十年代末开始,这个城市的夜生活日渐丰富,最早是出现了一批大小不一、 档次参差的歌厅,后来是洗浴业大放光采,再后来是那种带隔断的酒吧盛行,到2002 年末,茶楼兴起,但是千万别以为这些茶楼是用来喝茶的,大多数茶楼其实是赌坊, 你只要花上五十元到一百元不等的钱,就可以在那里呆上半天,悄无声息的赌一气子。 与这些茶楼对应的就是那种所谓的咖啡厅,咖啡厅内通常都是那种四人台的隔断,入 口处上面挂着帘子什么的东西遮挡。这种咖啡厅挂羊头卖狗肉,多数就是为了情人 们约会准备的,也是个前戏场所。既然有了这个功能,酒水等东西自然就会贵一些, 但也不是很离谱,格调往往都挺高,特别是放的音乐经常有很多经典的。一般来讲, 男与女在酝酿期的时候,这里是选择幽会的好地方,所以很受城市人群的欢迎。 一般到了九点,市区里的咖啡厅里就人满为患,她约我去的那间上岛咖啡厅远 离市区,是在效区附近的学院路上,比较高档,但是也很安静。我一上来时就感觉 到了,一楼大厅里几乎没几个人,但是大厅演奏师依然在那里敬业的谈着李斯特的 钢琴曲,很专业。上了二楼,经过一个又一个隔断,在最里面靠窗的一个隔断里, 我看见了她。 她还是那副样子,短发,染成红黄色,在灯光下烟视媚行,闷闷不乐的喝着红 茶,像个少不更事的假小子。 “哈,”我冲她打个招呼,将椅子拉过来,“你早来了吧?” 她说:“是啊,可是你迟到了,与女孩子第一次约会就迟到,这个习惯可不太 好啊。” 我笑笑,拿来酒水单看看,说:“主要是因为这里做公车很不方便。再说,你 也不是一般的女孩子,我想不会计较这些吧。” “噢?”她盯视着我。“那我是什么样的女孩子?” 我笑笑没回答,再看酒水单,基本上没有二位数以下的饮品,这和我习惯的那 种路边烧烤大相径庭,一时真不知选择什么好。 “你点吧。”她说:“今天我请你。” “算了吧。我可不想迟到时被你说了一次,买单时再被你说一次。”我说。 她点点头:“我忘了男人都是有自尊的,好吧。你来吧,反正我一会也是要还 你钱的。” 我其实在这种地方还真他妈的不想要什么自尊。但既然她说了,就只能瘦驴拉 硬屎了。我点了几样东西,吩咐侍者一会拿上来。 “等等,”她对即将离去的侍者说,“麻烦一会和吧台说一声,我想听那盘‘ Lovewilltearusapart ’,让他一会放给我听好吗?” 有那么一刻,我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居然是‘’Lovewilltearusapart ‘’,这世上会有那么巧的事吗? 我点头称赞说:“不错,你真是够专业的。” “怎么了?” “如果我的英文还没有忘光的话,这应该是英国老牌摇滚歌手伊安库提思的一 首名曲,中文名字叫《爱会将我们分开》,这是他在80年代初的一张专辑,距现 在已经有很多年了,一般来说,很少有人会点这个曲子,这种场所也还少会有人听 这个曲子。” 她点点头,说:“没错。看不出你对英文歌曲还挺在行的。” 我当然在行。有件事情她永远不会知道,和她长得很像的那个人,也是喜欢听 这个曲子的。 “你知道吗,”我说。“这首歌的主唱伊安在唱完这首歌之后就自杀了。” 她惊奇的瞪大了眼睛,说:“为什么?” “他为什么而死一直是个迷,但我想可能和他的艺术生命衰竭了有关,也许是 因为他对现实生活太失望了吧。艺术家总是多少有些不合群的。好象是在1980年的 5月18 日,他自杀了。临死前留下了这首歌,名字就叫爱会让我们分开,我一直认 为这不仅是他留给歌迷的,也是留给他的妻子和一岁多的孩子的。” “天哪!”她惊叹的说:“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多悲伤的故事。” “你怎么会知道这首歌的呢?” 她有点羞怯的低下头,说:“在一个朋友那听过,就那么随口一点,我可不知 这歌里有那么多伤感的故事,要不就不点这个了。” “没关系,我喜欢。”我说:“爱会将我们分开,这句话里很有哲理,有的时 候人生真的是这样的,恨可能会让两个人经常相聚,但爱,却会让人分开。” 她看了我一眼,说:“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怎么了?” “你很伤感。你是个很伤感的人。” “那你呢?”我笑着说:“那天你在我家听的可是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 好象是邓丽君也死了吧?” “我知道,可能骨子里我也是个很伤感的人吧。” “可是我觉得,这两首歌里说的都是一个意思,爱会让我们分开,和我只在乎 你一样,都是说的一些得不到的事情,得不到反而完美了。这多有意思。” 她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下,喝了一大口红茶,然后用双手压在额头上,沉默 了。我把 桌上的香蕉船冰淇淋盛了一大勺放在她的盘子里,她抬起头来看着我,我发现 她的眼睛里充满泪水。 “你必须老实的告诉我。”她眼泪汪汪地说:“你是不是条子?”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用双手捂住了脸,将头低下,说:“你不知道,五分钟前我很害怕,我甚至 不想再等你了。因为我一直认为你是个条子,从那天你救我开始我就认为这世上不 会有这么巧的事,你一定是他们派来的,你今天来这里见我,一定会带着一大帮警 察来的。他们现在都还没有出现,但是只要你一个暗示,他们就会从天而降,把我 的双手用手铐铐上,真的,我一直很害怕。” “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我真的不是警察,你现在还怕吗?” 她看着我,尖刻的说:“负责任,男人什么时候负过责任?” “我不知道你想让我负什么责任,但就在你说的这件事上,我可以负责任。” 她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钱包,抽出几张票子,说:“这里是五百块,前 几天从你钱包里拿的,我现在还你,咱们两清了。” 我看了看桌上的钱,没动它,说:“你找我来,就是这么还钱这么简单?” “是。但是我也想验证一下,我看这个世界上是不是还有值得我信任的人。” 我把钱收了起来,说:“那你现在验证完了,我是不是可以买单走人了。” 她冷静的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那天你没有睡我,你要是睡了我,我发誓 一定要杀了你。” “没有道理的,是你诱惑我在先,就算我真的那样做了,你也没情理杀了我吧。” 她冷笑的说:“什么叫没情理?我从来没看到过这个世界有什么人讲情理,情 理都是骗小孩子的。” 音乐声突然响起,正是那首《爱会将我们分开》,伊安的声音深情而又诡异。 我们俩一时忘记了争吵,沉浸在音乐的旋律里,我看见她的眼睛里又蓄满了泪水。 我突然心生怜悯之心。用手拍了拍她的手说:“好了,不要这么多愁善感了。” 她叹口气,掏出纸巾擦了擦眼镜,突然出其不意的问道:“你叫什么?” “李文波,你呢?” “巧了,咱们的名字里有一个字是一样的。你就叫我雯雯吧。我老家的人从小 就这么叫我。我外婆也这样叫。你也这样叫吧。” “文?我是文化的文,你哪个文,也是文化的文?” “不是,是上面一个雨字下面一个文字的雯,我奶奶再给我取这个名字的时候 查过字典,这个字的意思是有花纹的云彩,奶奶说了,我一出生她就给我测过八字, 说我将来一定是会远行的,就像云,奶奶希望我是一朵漂亮的云,在天上自由自在 的飞着,让很多人看着都很喜欢。” 提起她的奶奶,她的脸上挂上了纯真的笑容。 “你奶奶真是有先见之明。”我说。“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像她说的那样了。” 雯雯的脸色沉了下来,说:“我不想说这个。”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空气又有些紧张了。 雯雯看着隔断上的画出了一会神,又转过来头看我,说:“你来之前我一直在 想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救我?我想知道一个真实的理由。” “因为,”我挠挠脑袋。“说真的我也不知为什么。” “这个回答我不满意。” “对不起,我现在暂时想不出什么满意的回答,可能因为你长得漂亮吧?” 雯雯看着我,眼光充满了怀疑与不信任。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说:“我奶奶也说过,如果一个女孩子老是盯着你, 你会失眠的。” 雯雯扑地一笑:“胡说。” “这是真的。” 雯雯低下头去,玩弄桌上冰淇淋插的一个小雨伞的造型,很低沉地说:“我还 是不能肯定你是不是条子。不过,我还是想再冒一下险,你能陪去我个地方吗?” “什么地方?” 五分钟后,我结了帐,决定和雯雯,这个刚刚知道名字的女孩子去她说的那个 地方,我们刚一下楼,就碰见了两个不该碰见的人,安琪和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正 在往楼上走来。 人生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近来在我的生命中一再的出现,比如与电脑中的人 物相遇相识相互琢磨,比如偶然发现一个品学兼优的孩子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再 比如,在一个著名的情人约会的地方听到了一首令人难忘的告别曲,然后又见到了 我本应该在上海的老婆,和另一个男人。 我们两人在楼梯口撞见,她上我下,一瞬间眼神交会,都很诧异,我随后发现 和她并排上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有些谢顶,但衣着笔挺,气宇轩昂,她随后发现 在我身旁也有一个如花似玉的时尚女孩,与我更是如影相随,眼神只一交会间,无 数信息都涌了出来,我做了一个自己都没想到的决定,我侧身让过一旁,让她们从 我身前经过。 安琪横扫我一眼,然后和那个男人从容的走了过去,消失在一个小隔断里。安 琪不愧是 安琪,很镇定,没有一丝慌乱,进了隔断,我听见她依然很镇定地说:“刘总, 你要喝点什么?” 雯雯看我侧身站那儿没动,推了推我说:“怎么了?” “没事。”我伸过手将她的胳膊抓住,装得有如一对亲热的情侣一样的走下去 楼下。 我们打了车,向我家的方向走去。我坐在前面,她坐在后面,我们俩人都没说 话。透过倒车镜我看她的脸,绷得紧紧的,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我抬头向前看,眼 前是一片霓虹幻彩的世界,所有的夜间娱乐场所都在这个时候开放,酒店,歌厅, 洗浴,茶室,按摩院,网吧,健身俱乐部,酒吧,迪厅,舞厅,车子向前穿行,一 一经过这里,城市的夜晚霓虹幻彩,五光十色,人们在这些地方出出进进,车水马 龙,这里也有我妻子安琪,她说她在上海,但却也在这城市的一个夜间娱乐场所里, 与人约会。车轮飞转,思绪飘忽,我想象着她现在在干什么,也许已经定好了酒店, 也许正在前往酒店的路上,也许,一切如胡一平说的,在广告界,最好的女公关高 手都是在床上谈问题。 我打开手机,上面没有任何讯息,我想给她发个短信,可是手却僵硬了,我能 说些什么?指责她,还是质问,或是假装不知,同样的问题她也会问我?我怎么回 答。 胡思乱想间,车停了下来。我抬头看,她拉我来的这个地方原来离我家只隔了 两层楼。 三十分钟前,在那个咖啡屋的包间里,雯雯对我说:“我听说我男朋友已经被 放出来了,我想和他分手,这个人太危险了。但是他不肯,还说如果那样做就杀了 我,没办法,我就只能躲起来了。我现在不敢见他,但是我有很重要的东西留在他 那儿,你要做的就是和我一起去他那儿,帮我把东西取回来。” 女人是天生的撒谎家,那时她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真是气定神闲。 我当时莫名其妙的就答应了她,尽管明知道她是在说谎,是出于好奇还是另一 种什么样的心理,我还真是说不清。 我们俩人下了车,站在楼与楼的之间绕了几圈,好象是一对出来散步的情侣, 她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将我的胳膊揽住,低声地说:“这是我和我那个吸毒的男朋 友住过的房间。我把钥锁给你,你要去的地方是这栋楼的四层东室。但是我怀疑那 里已经换了锁了,但也很可能根本没换。我会在底下帮你看着,你上去别急着开门, 在楼道里稍微呆两分钟,然后敲敲门,如果没有人开门,你再进去。如果在这期间 手机响了,你就赶快走。” 我点点头,说:“可要是你男朋友躲在屋里呢?” 她很坚定的说:“不会的,他已经好几天没来了,他一般不在这里住,只有我 来了他才把我带到这里来。我早就扫探好了,要不不会这时候来这里的。你镇定些, 要是有人抓了你,不管是我男友还是条子,你就说,你是一个网友,和我在这约过 会,你告诉他们我的网名是春药。就说钥锁是我给的。其他的事都不知道,我想他 们不会难为你。” 他们不会难为我,是的,那个子虚乌有的男友肯定是不会难为我的,但是条子 们就不一样了。 我说:“听起来很冒险,不过,倒也挺好玩的。进了屋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她说:“那屋一进门左手处,有一个卫生间,里面有一个老式的抽水马桶,就 是那种水箱挂在墙上的,你把水箱盖打开,里面有一个帆布包,应该是封着的,你 把它拿出来,赶快下楼,给我就行了。” “那你会在哪里等我?” “你上去时我在楼下帮你把风,你下来时,我也走。你拿了包去山西面馆找我, 先别着急,在这里转一下,然后再过去。” 我笑着说:“搞这么复杂。听来似乎很危险,我帮你这个忙,你男朋友知道了 还不得杀了我?你要怎么谢我才行?” 她轻轻的将身子贴了过来。“如果你帮了我这次,我答应你,一定和你睡觉。” “你刚才不是说要是谁有这个想法就杀谁吗?现在反悔了?” “这不是反悔不反悔,这是我对你为我做这些而给出的回报。” “是这样?那就是说这也算是一种承诺,对吗?” 她拂了拂自己的头发,说:“你不想吗?很多人都想我给他们这样的回报,他 们用各种方式约我出来,说了很多好听的话,花了不少不该花的冤枉钱,都是为了 这个。只要你帮我,我会心甘情愿的用这种方式报答你。” 她说这番话时表情很严肃,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冷静的看着我说:“别和我说你不想。真的,这世界上有有很多复杂的事, 但再复杂的事其实也不过是男女之事,”她用手在我脸上轻抚了一下,“今晚我会 把上次没做完的事做完。呵呵,去吧,回来后咱们就去你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甚 至我还可以成为你的情人,成为那种只保持肉体关系的情人,你不想吗?” 我冷冷的说:“你今天会用什么样的药来对付我?” 她摇摇头。“我起誓,今天我不会骗你。” 我说:“可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她说:“不为什么。我只是直觉地感觉到,你想和我做这件事。你一定是很久 没有做过了。我可以帮你呀,但是你也要帮我。” “可是如果我不需要你给我的这种帮助,那怎么办?” “没有这种可能,因为你对我有兴趣,并且已经有好奇心了。我相信一个人在 这两种东西的驱使下,会做出他平时不敢做的事的。”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其实就是活在人们的淫欲与好奇心里的,那些每个月用手 机,用银行卡向她们寄钱的人,包括我在内,哪一个不是在淫欲与好奇心驱使下做 这种事的呢? 她拉住我的胳膊,丰满的乳房紧紧的贴在了上面,她说:“相信我,其实我也 是在赌博,如果你和条子们是一伙的,我只有认栽了。真的,如果这次我输了,那 我对这个世界就真的彻底的绝望了。这对我来说是个机会,虽然这个机会也可能让 我坠入地狱,但是有机会总比没有的强。” 楼道里很黑,我在想韩力他们上次搜捕的时候会躲在什么地方,这里很窄,灯 是声控的,人几乎没有地方可以藏住,但他们是警察,总会有办法打好这种埋伏的。 这是我今年以来最冒险的一次行为。我直到现在也搞不清为什么要帮她?也许 这跟我两年来平淡的一点刺激也没有的生活有关系吧,也许我现在的生活里就是需 要一点刺激,哪怕这刺激其实既危险又不好玩。 我把这一切想法归结于好奇心,好奇心是我现在惟一没有丢掉的一种良好的品 德,我认为一切都是好奇心在做祟,但是,其中一定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促使我帮 助她完成这个危险的活动,但是现在,没有时间去想了。 我上到四楼时把手机拿出来,借着手机屏上的光亮我看见铁门紧关。手机已经 调成震动的了,这是雯雯吩付的。我敲了敲门,然后把身体向楼道口处站了站,等 待着。 没人开门。 我又上到了了五楼,然后站在五楼的楼道里,向下看,一片寂静的楼道里,没 有任何动静。 两分钟的时间里,很幸运,没有人从屋里走了来,也没有人走上来。我轻手轻 脚的下了楼,站在在四层东室的门口侧着身子将钥锁开门,眼睛同时扫视着楼上与 楼下的动静。钥锁刺进钥锁孔里,几乎一点滞留都没有,就直接通了进去,我再次 向四周看了看,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动静。 沿着顺时针方向拧去,咔的一声,锁开了。里面没上保险。我向后退一步,随 时准备冲下楼去。 里面黑乎乎的没有任何动静。没有人冲出来。 我把门推开,里面虽然没开灯,但是因为窗帘已经拉开的缘故,并不是完全目 不见物,还好,这屋子的洗手间就在前厅的左侧,只有几步距离。我把门轻轻的虚 掩上,用手机屏幕上的光亮照着前方,小心的向洗手间挪去。 从门口到洗手间不过几步距离,但是这几步走得却很漫长,几乎是我一生中走 过的最漫长的路,我侧着身子,随时注意着门口与里面的卧室的动静,小心地挪到 了洗手间的门口。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有电话来了! 在这个万赖俱寂,一步一杀机的时刻,突然有电话打进来,不禁让人心口狂跳, 我按捺不住紧张的情绪,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我惶恐的向手机的屏幕上看去,那上面有一个熟悉的号。这个号码来自一个我 做梦也想不到的人——韩力。 有那么一刻我还以为韩力洞察我做的事情,跟上来了呢?但稍稍平静一下,我 就知道是纯属杞人忧天,我把电话挂掉。 电话又响了,不能关机。关机了万一真有情况雯雯通知我也就听不到了。 电话响了几遍,发出嗡嗡的震动声,我把手机裹进衣服里,这样动静就小了。 震动了几下之后,手机又恢复平静了。 卫生间的门也是关着的,我把卫生间的门推开,这个卫生间里还真是宽敞,除 了一个马桶,一个浴缸外,空间很宽阔,都可以摆一张小桌子了。 我想起韩力说过,这里也曾摆过一台电脑,在卫生间里做表演,也是现在色情 视频的一种流行方式。 我看见了那个老式的挂箱,打开箱盖,把手伸进去,手很凉,这个挂箱又高又 深,我跷起脚来向下伸,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看来韩力他们没有把这东西搜走。那东西还在。 现在要是有警察闯进来就好了。一下子人赃俱获,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但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我拿了包出来,门口虚掩,楼道里一道微弱的光射了进来,我感到自己的心都 要冲到嗓子眼里,小心的把手放在门上,我至少沉默了二十秒,才轻轻地拉开门。 谢天谢地,没有任何人在外面。 带上门,下楼的时候,仍是一片寂静,我的心砰砰直跳,每一脚往下走的时候 都赶到这一脚就踏在了心尖上。我必须强力抑制才不会让自己一口气跑下楼去,要 是那样的话,就有可能被人发现,到时我就惨了。可是现在我想我也好不了哪去, 我现在算是什么?如果她是罪犯我就是从犯,我是不是疯了,居然帮着她来这里取 罪证? 走出大门,外面天空月朗星稀,空气清新,两年来好象第一次呼吸到这么清新 的空气,我大步流星的往山西面馆方向走,衣服里裹着的那个东西沉甸甸的,我感 觉它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藏在我怀里,随时会引爆,我看看四周,没有人,身前身后, 都是没有人,我倒更希望有人在旁边走动,这样心里会更好受些,这么死寂的夜晚, 倒真让人有不安的感觉。 山西面馆就在眼前,我向四周看了看,有几辆车开过去了,但都是私车,是这 里的住户,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注意我。我推门进去,老板一如既往站在那里,但是 她不在这里。 我向四周扫视了一眼,老板迎了上来。“一碗米线?” 我点点头,找个地方坐下,这里面还有几个民工打扮的人,一个个目光呆滞, 形容憔悴,怎么看怎么不像警察。 我要了碗米线,我想她现在在哪?她不会贸然出现的,一定会等一切都没有危 险的时候来见我。 电话又震动起来,我从衣服里把手机拿出,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 我接了,就听见里面一个急促的声音对我说:“赶快离开这里,我男朋友来了。 你快走,一会我再联系你。” 4 我回家的时候,看见几辆警车正开了进来,警灯没响,也没亮,一直开进我刚 才去过的那栋楼,我看了看表,脚前脚后,只差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我逃脱了人 赃并获的危险。 上楼,进屋,突然一身疲倦。我把衣服和那个从水中捞出来的帆布包仍下。先 洗了个澡,电话一直没来,不论是她的还是安琪的,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突 然发现自己很累,也很疲倦,最需要的是洗个澡躺下好好的休息一下。 洗完澡,坐在沙发上,热了一杯奶。我才想起看看我刚才冒着人赃并获的危险 拿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拿了过来,发现是一个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帆包布,封 得很结实,如果撕开它想要再恢复原样几乎是不可能的。 用手掂量一下,不轻。 这个一定是她们进行色情视频活动的最重要的证据,否则她不会还冒着那么大 的危险,让我去帮她拿。 我在想自己如果把这个东西给了韩力,那对他一定是非常重大的收获,我有什 么理由拿着一个犯罪证据不给他呢? 我到底交给他不交给他? 说到韩力,我突然想刚才那个电话,于是给他拔了过去,我问问这家伙找我干 什么? 电话响了好半天,韩力才接了。 “你刚才找我来的是吗?我和胡一平正一块唱歌呢,里面吵,也没看清就挂了, 怎么,有事吗?”我先发制人的说。 “没事。刚刚想和你说个事,后来又有行动,就算了。”韩力说。 “怎么?还是那个色情案件吧?进展的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韩力语音阴郁的说。“反而有了些麻烦。” “是吗?我看你在电视和报纸上可都露了脸,你小子这会儿可成名人了,还有 啥麻烦?” “就是那些媒体报道把事搞砸了。昨天,那几个女孩子中的一个人上吊自杀了。” “啊!是谁?” “就是那个只有十六岁的女孩,化名张莉的那个。” 那天晚上,韩力的电话又让我想起了那天的情景,回想起了在公安局里见到的 那个恐惧而又无助的稚嫩眼神,一个吓得全身缩成一团的未成年少女,正当如花似 玉的年龄,她最后选择的是在房梁上系了一根绳子。 她自杀是因为这件事最后还是被她的父母得悉了。因为她刚满十六岁,还未成 年,而且也没有经济来源,所以警方通知了她的家里,她的父母从报纸电视上得知 消息后,来到城里,还替她湊足了一笔钱来交罚款,但是在她的父母来的前一天晚 上,她选择了用这种方式洗清自己的耻辱。她还小,不能承受这样的选择所带来的 一切后果,也不敢想象今后如何面对别人非议的眼神。最重要的,面对着纯朴的父 母,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们说明这一切,于是,她就这样结束了自己。 接完这个电话后,那个眼神又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但还没来 得及想些什么,雯雯将电话也打来了,依然是个公用电话亭的号,她上来的第一句 话就是:“你取回那东西了吧?”我说取了,她又急忙问道:“你没打开吧?” 我说:“没有。” “真的?” 我不是很高兴的说:“你要是不相信我,就根本没有必要要我帮你去冒这个险。” 她在电话那头说:“那好吧。还是去上岛咖啡厅,我刚才又订了座,在那会合, 马上。” 我不是很喜欢她这种发号施令的口气,把我当成什么了?我说:“可是我现在 很累,我需要休息一会,明天好不好。” 她很干脆的说:“拖一天都会发生变化。你还是来吧。”没等我回答,突然她 语意一转:“再说你就不想知道,你老婆现在去了哪里吗?” 这话突出其来,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我惊异的说:“什么意思,我老婆?!” 她冷静的说:“刚才在上岛咖啡厅里我也看见了她,她可不是一个人来的。” “你什么意思,你怎么认识我老婆?” “别急,你忘了在你家里我看过你的相册,我认人的记性一向不错。” 我无言以对,一种悔之晚矣的感觉涌上心头,以后,坚决不能他妈的把女孩带 到家里。 “我知道她去了哪儿,你现在来我就告诉你。再说,你老婆也看见我和你在一 起,你总得给她有个合理的解释吧。”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别忘了,我去过你家。你想让她知道吗?” 她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我痛骂着自己,李文波,你他妈的真是个超级白痴! 我说:“那好吧。我去找你,不过,有件事我要你明白,你要是想威胁我,我 可不怕你。你不了解我的性格,我从来就没被任何威胁吓住过。更何况你身上也不 干净。” “你放心。”她说:“我可以对着天地良心说一句。我从来就没想过伤害你, 而且我刚才对你说的那个承诺,肯定算数。” “这事以后再说吧。我一会儿到。” “那好,我在这里等你。”她的声音突然温柔起来,“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其实。你不是条子,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要不我就不会找你了。我决不会害你,正 如你也不会害我一样千真万确,我知道你是谁,也了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要是 想知道为什么,就快过来与我会合吧。” 没等我再说什么,电话挂断了。 6 我最后决定先不把包交给韩力,我绝对无意想当一个罪犯,或仅仅为了淫欲帮 一个罪犯,只是这两个突然听到的电话让我的内心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坐在屋里沉思了许久,我给安琪发了一个短信,写上这样一句话:上海不是很 冷,天气预报说的。 短信发完后,我就出门打车上路了。 这时是夜里十一点三十分。刚才是夜场生活的序幕,现在则进入高潮,车向距 市区四十里外的上岛咖啡厅驶去。一路灯火辉煌,比刚才更热闹了。司机见我一直 沉默无语,想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就故作幽默地说了一句:“这点还去那儿干嘛? 人家该办正事的都走了。” 是啊,这个时间,咖啡厅里的男男女女们已经完成了由浪漫、情调、半推半就 等成份勾兑好的前戏部分,开始进入正餐时间,他们离开咖啡厅,成双成对来到了 该去的地方,颠鸾倒凤,云雨交合,这里面,有很多白天道貌岸然晚上精力旺盛的 人,也有那些一开始就低等下流且从未入流的人,他们在夜晚坚挺,早上萎谢,正 午时复苏,这样的生活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他们活得极度变态但表现的却比谁都热 爱生活,雄心勃勃,这些人中间有我的朋友,也有我的妻子,但没有我,没有韩力, 没有那个今天把自己的脖颈交给了绳索的女孩,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 电话又响了,雯雯打来电话,告诉我她已经离开上岛,去上岛前面一个叫“蒙 可马利”的迪斯科舞厅了。她要我直接到那去找她,把手机调成震动。她一会儿会 打电话给我告诉她在什么位置。 我在“蒙哥马利”门口买票时就听见里面的音乐的热浪涌动不息,一浪高于一 浪,还伴随着一阵阵的尖叫声,卖票的小子冲我挤眉弄眼的说:“来的好,刚开始 热舞,花活还没上呢。”我很严肃的质问他,为什么这里的票价这么贵,要六十元 一张,我记得三年前只要二十元就可以搞定。那小子一脸的不屑回答说:“靠,现 在有艳舞,有粗口,要不谁上这来呀。” “蒙哥马利”与市区的“花样年华”都是胡一平的一个黑道朋友开的,这里有 艳舞早就不是秘密,三年前,我曾经就此采写过一篇报道,正在排版的当晚这位黑 道哥们就把电话打来了:“小弟,给点面子吧,都出来混不容易,谁也不想没事结 个仇家吧。”一副江湖无赖嘴脸,后来这个稿还是发了,但第二天又跟进一篇稿, 讲这个迪厅的老板如何改进了服务,提高了高雅的品位,把艳舞彻底清出去了,其 间还有列举了在这里发生的若干个拾金不昧的事迹等等,在报界,这种稿子叫补偿 稿,稿子的作者写的是我,和一个没听说过的记者的名字。当然,这是胡一平搞的 鬼,不过,也挺感谢他,那个黑道哥们确实也没找过我麻烦。 今天,要是这哥们儿知道我来了,而且无职无务,还不给我来个三刀六洞,按 江湖规矩办了? 胡思乱想间,我已经进入正门,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在强力节奏的音乐的巨 浪声中,头顶着昏暗摇曳的灯光向纵深处穿行,走廊的尽头是个拐角,一拐弯间就 撞上了一个上身只穿着胸围,下身挂条皮裙的女郎。那女郎脸上抹得花里胡哨,在 昏暗的灯光下有如鬼怪,她 冲我吐个烟圈,一股刺鼻的酒味迎面而来,她身后马上跟进一个膀大腰圆的男 人,赤裸着肥厚的上身,身上刺着花花绿绿的东西,在我肩上推了一把,骂:“操, 玩啥呢你!敢撞我马子?!” 虎落平阳被狗欺是常事,我连声说对不起,在两人鄙视的眼光中推开眼前的一 扇小门走了进去。一进去眼泪差点流出来,烟味,酒味,汗气味和不知什么样的气 味混合着,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向我冲来,五彩缤纷的灯光打在脸上,一下子眼 前全失去了方向,只见里面空间宽阔,但到处是人,舞池里,过道上,到处都是扭 动的人,我在人群中艰难穿行,非常害怕一个眼神不济踩中了谁的脚,就会引发一 场战争,舞池中间,一个高台上,一个只穿着三点式的女郎正在那里手拿话筒,高 声喊着: “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一对狗男女,里面也有你——” 在她脚下,疯狂的人们连喊带叫的狂舞着,扭动着,不少人好象吃了药,头甩 的就像安了弹簧的机器人,我在人群中寻找着雯雯,可是在这样的地方找人简直是 不可能的,在不断闪烁阴暗难测的光线下,我看见到处都是长发,汗渍,烟雾,和 丰满的三围,透过这些层层的包围寻找一张熟悉的脸,几乎是种奢求。 我挣扎着找个空位坐下,屁股还没坐稳,上来一个小侍者,扯着嗓子吼,我以 为这有人,急忙站起来,坐到另一个地方,那个侍者又跟进,继续扯着嗓子吼,如 此往复几次,我终于搞明白了,他是问我喝点什么,我说什么也不要,等人呢。他 还是不走,又喊,在音乐声中很吃力的我听清了他的意思,他问我等什么人?还来 不来,要不要他给介绍一个妹妹,一起喝酒玩玩。 近些年来,很多小姐们都潜伏在迪厅、茶楼、酒吧这些娱乐场所里,等着打野 食,只要看见有单身的男人,看着不像条子的就凑上去,不过常常阴沟里翻船,于 是,小姐们想了个折衷的办法,用给小侍者提成的方式,让他们帮着拉客,这小侍 者也是玩的这一手。 我告诉他不要,他还是不走,扯着嗓子脸红脖子粗的开导我,说出来玩要想开, 别太拘束,那个烦人劲就别提了,我要是会金庸写的那降龙十八掌,早就给他来招 亢龙有悔,让他一边悔死去了!最后没办法,只得消费了十五元,买了冰水一杯。 舞池中的高台,刚才那个女喊麦的已经下去了,又上来一个长得混血儿一样的 黑女人,一件件的脱衣服,一边脱还一边喊: “男人不操三个*,活得不如一只鸡,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就得点点绿——” 这些女喊麦的练得就是这粗口喊麦。她们被称为“粗口DJ”,三年前我做记 者的时候还真的采访过这些人群,那时候的喊麦DJ几乎清一色是男的,女的是伴 舞的,一般来说,十二点以后都得来点粗口,提提神。我采访过一些男“DJ”, 很惊奇的发现他们在台上疯狂粗野,但在台下基本上都是很年轻腼腆的大孩子,他 们大都非常年轻,多才多艺,招人喜欢。这些人中不止一个人告诉过我,很讨厌喊 粗口,但没办法,如要有人喜欢,就得干。这两年,男“DJ”的黄金时期已经过 去了,现在流行的是女“DJ”,这些女“DJ”们做风大胆,基本上都会艳舞, 而且喊粗口铿锵有力,决没有一丝羞怯,十分“惹人喜爱”。过去男人时代喊是喊 舞是舞,现在则二者合一,就像眼前这个黑女人,她喊了几句,把话筒夹在两腿间, 冒充男人的性器在那摇来摇去,动作模仿美国整容巨星迈克尔杰克逊,居然绘声绘 声,惟妙惟肖,令底下一片疯狂,人们大声的喊叫着,声音有男有女。“干她!” “脱!”“操!”各种污言移语铺天盖地。 我看着台上的女郎尽情的表演,坦率说她们确实是很有才华极富煽动,说学唱 作,样样精通,玩粗的玩细的,不比中央台那些所谓的歌星们差多少,但是这些人 的未来却也难说,有些人可能会找着机会最后能大红大紫,也和那些歌星一样一举 成名,也没谁由粗口艺人变成了主旋律歌手。但更多的人则是拖着病身子,前途渺 茫,做这一行的人身体几乎都不可能太好,首先是双耳,迪厅里工作的人,耳朵几 乎全有毛病,尤其是这些最靠近音箱巨浪的“DJ”级的人物,然后是嗓子,喊坏 嗓子是绝对可能的事,还有膝盖关节,因为剧烈运动,会松动,会扭伤,会急剧老 化。直接影响身体的其他部位。这些“DJ”收入还可以,好的一月可以上万,但 是在我们城市,一般也就是三千至五千,在这一点,付出与回报不一定完全成正比。 我到哪都犯这个毛病,可能是职业习惯,什么爱往深了想,其实好多事,台上 的那些小妹和台下的这些人根本就不会深究,及时行乐,只在眼前,谁有功夫琢磨 那个?就这么瞎想着也好,居然能在这环境里呆了好半天,冰水都喝了三杯。正在 这时,手机震动一下,我打开,上面还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你来了吗?”声浪滚滚中,雯雯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我想我也得和她一样,必须狂热嘶狂着才能令其听见,于是扯着嗓子喊:“我 到了,你在哪?” 她在那头喊:“你去卫生间那找我。” 卫生间?我四处环顾,这个迪厅够大的,鬼知道哪是卫生间,我喊侍者,他兴 冲冲的拿着一袋泡米花过来,听说是找卫生间,脸上有些失望,但还是不失礼仪的 带我去了。 这卫生间是一堵墙的拐角处,转过来,走过一个长长的走廊就到了,这堵墙看 来很厚,挺隔音的,一转过去,声音明显就小了,我这才明白为什么雯雯要我来这 里找她,在乱中有静的环境下交易,十分保险,我现在越发的佩服她的精明强干, 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不过,虽然这里不是那么混乱,但走过这条长廊也挺让人的难受的。长廊两边 也全是一对对男女,很多人神情迷幻的搂在一起,互相毫无顾忌的抚摸着,眼神迷 离,不说不笑,呆视着过来的你,一看就是瞌了药,再不就是落单的女孩,浓妆艳 抹,叼着烟卷,像野猫一样的眼神放肆的在你脸上扫来扫去,不时还吐个烟圈挑衅, 这是出来打野食的鸡,最好别招惹,她们身后都有马夫,沾了就得给大钱,你上去 摸一下,部位不论一律二百,要不就得挨顿好打。这里也有不少出来偷欢的男女, 就在这认识,然后就开始调情,他们一般比较低调,搂在一起,贴着墙腻来腻去, 上下其手,旁若无人。 我快到卫生间门口时就不小心撞到了一对,那女的靠着墙,男的贴着他,两人 脸对脸的亲嘴,男的手毫不遮掩的在女的乳房上揉来抹去,女的搂着他的腰,手也 不停的抓着,他们俩人把过道堵上了,我尽管说了声借光,但还是不小子擦到了那 男人的屁股,他立刻回过头瞪我一眼,一口浓重的东北话:“你玻璃呀你!” 玻璃就是广东人说的基佬,也就是鸭子,我笑笑走开,心里骂,妈的我要是玻 璃一定干得你开花! 在卫生间门口我看见了雯雯,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是一个无袖吊带裙,很性 感,手里拿着长长的东西,比划着,我以为是烟,走近一看,才发现是管口红,雯 雯送我招招手,用口红抹了抹嘴,一把将我拉过来,和她贴在一起。 和她化装成情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索性假戏真作,一把搂过她,手在她背 上一路开垦一直摸到柔软的屁股上,雯雯眼睛瞪大了望着我,我也不管那个,一口 就将她的嘴堵住了。不过,这个吻的感觉挺差,首先是她完全不配合,再就是她满 嘴的烟味和酒味,口感极差。 “要死了你!”雯雯把我推开,“你这么急色啊看不出来!” 我搂着她,停止了动作,说:“怎么,来这就不就得干这个吗?要不我们俩站 厕所门口干吗?” 雯雯指了指里面:“我有个朋友在里面,咱们替她把把风。” 把风?什么意思。还不容我问,她又把我拉过来,手在我身身上摸索:“我的 包呢?” 我告诉她在我衣服的内层里,她说好,一会等她朋友出来咱们出去时再给她。 “这里怎么样?”她把头伏在我怀里说:“把你吓坏了吧。” “哪里哪里,这里不错,我就喜欢这种声色场所,可以醉生梦死。” 她用手在我脸上刮了一下,说:“你总是这样,满嘴假话,口是心非。不过我 告诉你,你别以为这里低级,好多大款们也来这,不信你看门口停着多少辆宝马? 不过,大款们都在包间里看艳舞,一般不出来,真正的艳舞一场八百,是在包间里 给他们看的。脱得光光的,你以为你花六十元能看到。” 听了她的话,我想胡一平完全有可能也是这里的常客。 外面的音乐声音小了,可能是迪曲放差不多了,要中场休息跳贴面舞了。我趁 着声音小了,把她拉过来,贴着她耳朵说:“包我拿来了,你能告诉我,我老婆去 了哪?” 她暖味的笑着看着我:“很重要吗?” “当然,”我说:“你要是骗我,我也一样可以把包交给警方——” “好的,”她说:“你先把包给我,我马上告诉你。” 我把包交到她手里,她迅速的塞进了身上带的一个挎包里。我说:“好了,现 在我给你了,说吧。” 她张开嘴,还没等说什么,卫生间的门突然撞开,一个妙龄女郎窜了出来,撞 在了我们俩身上,这女孩全身穿得紧绷绷的,把丰满的胸臀勾勒的曲线凸凹,脸上 贴的都是亮晶晶的东西,紧随其后是一个衣衬不整的男孩,看样子也就二十出头, 一脸稚气。 “辛苦辛苦!”女孩子嘻笑着在雯雯的肩上拍了一记,说:“让你当了半天门 神。这个没用的家伙!”她又回过头狠狠的拍了那男孩一下,嗔怪的说:“稀松荷 包弹,弄得我的手脏兮兮的。你带卫生纸了吗?借我。” 雯雯给她拿卫生纸,她用来擦手,一抬头发现了我,嘻嘻一笑,对雯雯说: “这就是你新吊的那个凯子,你不说他是一帅哥吗?怎么,原来你喜欢体积大、成 熟型的?” 雯雯说:“少胡说,初次见面,有你这么没礼貌的吗?” “无所谓。”我说:“我本来就是个老家伙,不过,老家伙也年轻过,可惜那 时咱们不认识,要不躲在卫生间里的人就不定是谁了。” 女孩晲了我一眼,撇撇嘴说:“看不出,大叔还挺能说的。” 雯雯敲敲她的头,说:“好了,你不跟人拌嘴就活不了啊?介绍一下,这位是 李文波李先生,这是我新认识的一个姐妹,叫雨琦。” “幸会,”我把手伸过来,“真是幸会。” “靠,你真老土。”雨琦放肆的把我的手打开,“现在谁会还兴这种见面礼, 说你是老朽,你还不服。露怯了吧。” 这人一看就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80后”“吧孩”,我能让她唬住?我笑 笑说:“既然那么老土,那咱换个方式也行,我不介意和别人吻别的。” “好啊,我无所谓,看谁怕谁。”她不服。 “你们够了。”雯雯忍无可忍的说:“咱是不是该走了,这的空气也太差了一 点吧。” 雨琦说:“好啊,走,我他妈的今天也是呆烦了屁的了。” “哎,那我呢?”跟在雨琦后面的男孩急了,怯生生的说。 “噢,”雨琦这才发现了他似的,回头看他一眼,用手轻轻抚了他的头一下, “傻孩子,你当然是回家找你妈去了。” 男孩子依依不舍的说:“可是我怕我一走就见不到你了。” “哪会?”雨琦爽郎一笑。“你不是有我QQ号吗?你上线约我不就完了吗?” 我们三个穿过走廊往外走,那个男生在后面眼巴巴的看着,但是没跟过来,在 后面喊了一句:“雨琦,等我过两天考完试约你。” “好嘞!”雨琦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声。 “我看你现在真是变态了。”雯雯指责的说:“什么人都有兴趣,这种油炸童 子鸡也让他搞!” 雨琦淫淫的一笑:“他搞我,我真他妈的有瘾啊!我是搞了搞他,用手把他解 决了,要不怎么一出来就给你要纸啊。” “啊,”雯雯吃惊的说:“这样也行。” “有什么不行,两下就完事。”雨琦在我肩上拍了一下:“大叔,都是出来玩, 放松一下嘛,你可别见笑啊。” 我见笑?我在心里说:去你妈的个小淫妇!但嘴里还是说:“不,我其实挺羡 慕那哥们的。” 我们将要走过这长长的走廊时,突然一个男人从墙角出来,一把将雨琦的手拉 住了。 雨琦挣了一下,没挣开,那男人油腔滑调的说:“雨琦妹妹,还认识我吗?” 这人就是刚才骂我玻璃的那个东北小子。 雨琦扫了他一眼,冷冷的说:“看着面熟。” 那小子满脸坏笑的说:“不会吧,一夜欢情就那么容易忘,妹妹你是不是这样 的事太多了?这样好吗,一夜变两夜,加深下印象好啦。” 雨琦翻他一眼:“什么两夜三夜,你不是带个柴鸡来的吗?怎么,被人晃点了。 还是交不出货啊把人家给吓跑了!” 那小子嘻皮笑脸的往前贴:“我那柴鸡也没有童子鸡爽啊,雨琦妹妹,今晚跟 哥走吧。童子鸡满足不了你,哥哥我行啊!” 那人往前湊,一股酒气涌了上来。雨琦用空着那只手捂住鼻子,用力挣脱那只 被他抓着的手,一边挣一边说:“操!你今晚喝了多少酒?放开我,要不我喊人了。” “你他妈的喊人!”那小子一听这话突然来了情绪:“臭婊子,我告诉你,今 儿你喊谁来也没用!你当初和老子睡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今天哥哥来了,你休想 从这走出一步!” 雨琦气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也喊了起来:“谁和你这个傻逼睡过,你也不看看 你的德性,我看一眼都恶心!” 两人争吵起来,旁边的人都围来看,不过,没有几个想来拉架的,都在那指指 点点看热闹。 雯雯看了我一眼。我无奈的摇摇头,知道今晚是没法躲开这淌混水了,于是走 过去,在那小子肩上拍拍,说:“兄弟,别闹了,大家都得回去了。” 那小子回头看我一眼,冷笑声说:“我操,你不是那个玻璃吗?” 老实说,我今天晚上真是有种受够了的感觉,被人戏弄,被人摆布,身不由已 的做了很多烂事,这真是一个令人极度压抑的夜晚,尤其是,眼前的这个獐头鼠目 的家伙一脸酒气的望着我的样子,都让我自己都对自己产生了无比的痛恨,这他妈 的是为了哪一出啊!原本应该在一个温暖的家里与妻子在床上夜半轻私语的晚上, 竟然变成了这样?我再也难以忍受,情不自禁的挥拳出去,一个漂亮的直勾拳,打 在他的鼻梁上。 那小子如一摊败絮,软塌塌的倒下了,我又一脚踢在了他的肚子上,嘴里骂着 :“你他妈的再说一句,我把你打成碎玻璃!” 那小子烂泥一样的倒在地上,起不来了,在人群的惊叫声中,雯雯喊道:“坏 了,有保安过来了!”影影绰绰中,我看见有很多人向这里走来,我左手拉住雯雯 的手,右手拉住雨琦的手,我们三人顺着侧门跑了出去,听见身后人声喧哗,也不 知是不是有人在追我们吗? 管他呢,先跑了再说吧。 我开着雨琦的车行驶在公路上,这是一辆很漂亮的雪佛兰,市场价要十九万多 一点,自动档,很好开。 雨琦在十分钟前高度兴奋。“我靠,大叔,你真酷!”她拉住我的手,连喊带 叫。保安没有出来追我们。可能这种事每天都发生也不算事了。我们做逃亡状的上 了车,我开车疯狂的奔驰的时候,把这个小骚货乐坏了。在后面手舞足蹈,连喊带 叫,后来还是雯雯强行把她按住了,按住没多一会,她就没动静了。回头看看,睡 着了。 “她今天心情不好,喝多了,要不她不这样。”雯雯替她解释。 我说:“看的出来。她不喝多时也好不哪去,我说,这个小太妹是从哪认识的, 也太疯了一点吧。” 雯雯说:“这你可猜错了。你知道她是谁吗?她可不是小太妹,她爸爸是检察 院的一个大头头,她本人现在是大学里的三年级学生。” “噢。那还是我少见多怪了。” “不是你少见多怪,是你一直也没有进入到你所不熟悉的这个世界里来,我一 直觉得,你像是活在过去里的人。” 这话听着似曾相识,我努力回忆,好象是谁这样说过我,是谁呢? “我们去哪?”我问她。 “去她家吧。你今天晚上也别回去了。” 我摇摇头:“不,我太累了,今晚再也折腾不起了。那个包你也拿了。我要你 告诉我我应该知道的事情。” 她沉默了一会,说:“你老婆没有背叛你,真的。我回到上岛的时候,整好看 见她们两人出来,我看见她是一个人打车走的,去的就是往你家的方向。” “那个男人呢?” “他自己开车走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送她,但是好象他们走的时候并不 愉快。” “你能肯定吗?” “我能。” 我把车停了下来,打开了车门。 她惊奇的说:“怎么?你要干什么?” 我把车钥锁仍给了她。说:“你开车送她走吧?” “为什么?你去哪儿?” 我没有理她,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上了车时,我听见她在后面不停的按车喇 叭。 司机也听见了,回头看了一眼,说:“怎么着。有雪佛兰不坐,坐我这个?” 我面无表情的说:“走吧,别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