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第九章 胡东东他们其实早就被被韩力盯上了。一个月前,西安警方破获了一起案件, 抓捕了性情世界网站的两名“硕士生”级的高层,查获了一个他们用来进行奖励下 层、分放提成时使用的银行账号,这个账号是网站用来进行资金管理的专门账户, 而近期的几笔款子都是汇往我们的这个城市,本地警方没有打草惊蛇,一直等待着 有人来提款,于是,胡东东的一个同学就是在提款时被抓。 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学生是性情世界文学版块里的一名版主,他原本是学校里文 学社的骨干份子,平时喜好写作。在性情世界里,他的主要“工作”是转贴和编辑 从各个渠道送来淫秽的小说,当然,利用文学上的“特长”,他也参与创作。抓到 他后,几乎没费什么周折,这名学生就交待了,除他以处,他还有一个同学胡东东 也是这个网站贴图区的一名版主。但是与自己相比,胡东东上网的动机不一样,他 并不是为了钱,对提成的事一无所知,只是在网上经常泡着,发些图片,兼获发展 一些会员,更多的是有些自娱自乐的成份。这几天胡东东一直和他住在一起,在他 的宿舍里住,白天上课,晚上上网。 警方来到了学校,先把这些事情和学校的校领导说了。在校领导的带领下,抓 住了这位学生,然后让让他带路找另一位犯罪嫌疑人。来到他们居住的宿舍时,胡 东东正在洗手间里方便,警方推门进入时,他的电脑还没关,上面显示的画面就是 性情世界的贴图版主页。警方做的第一件事是断掉他的网络,然后将该页保存,再 将他的用户名资料存盘,这一切做完的时候,胡东东刚从卫生间出来,没等他反应 过来,警方将他带上车,宿舍里的两台电脑主机全部被没收,打上封条运走了。按 照我国的法律,审讯未成年人必须有监护人在场,胡东东于是就给他们留下了我的 手机号。 韩力说:“胡东东是性情世界贴图区四个版主之一,他的网名叫龙腾虎跃,以 前不太活跃,但是我们注意到他在最近的一个月,突然间频繁出现,贴了至少三百 张左右的图片,大多都是所谓的网友自拍图片,当然这里有真有假,更多的还是从 海外下载的日本色情图片,另有一些也可能是他是从别的黄色网站上下载的,也有 少部分是真的由变态的男女青年自拍的。他这么猖獗活动,自然就引起了我们的注 意。最近几天他发贴的地址比较固定,他和一个同学住在宿舍里,那里刚安上了宽 带,他们各自有一台电脑,基本晚上都在线。” 我百感交集的坐在那里,感到自己像喝多了酒一样,头痛欲裂。“为什么?为 什么他们要这样做啊?”我问韩力。 韩力尖锐的说:“这个要问你了,我们抓他时,他吓得直哭,一直哭了有快一 个小时,后来给了我一个号码,就是你的,为什么只有你知道吧。” 我痛惜的说:“我知道什么?我他妈的知道什么?他是我一个好朋友的孩子, 我只知道他是个品学兼优、有点内向的孩子,除此外我什么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你们会判他吗?” 韩力说:“一个月前,我们国家的法律重新进行了增补,对网络犯罪这一块特 别制定了新的条款,”他从桌子里抽出一个文件,打开了,干巴巴的念道:“这个 文件的全称是《《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利用互联网、移动通讯 终端、声讯台制作、复制、出版、贩卖、传播淫秽电子信息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 若干问题的解释》,上个月才通过实行的。你的这个侄小子这次正好赶上了。我把 其中的一条给你念念吧,第一条,凡是以牟利为目的,利用互联网、移动通讯终端 制作、复制、出版、贩卖、传播淫秽电子信息,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依照刑法第 三百六十三条第一款的规定,以制作、复制、出版、贩卖、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定 罪处罚、——” 我挥挥手说:“你打住吧。别给我念什么条啊款的,你就告诉我,他这样的行 为会不会判刑?” “会。”韩力说:“刑法三百六十三条第一款这样规定了,以牟利为目的,制 作、复制、出版、贩卖、传播淫秽物品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情节特别严重 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我说:“那他属于哪一种,是严重的,特别严重的,还是一般的。” 韩力说:“一般来说,在色情网站里担任管理人员的分为两类,一类是在网站 里进行日常管理、维护,另一个就负责资金收取和转账渠道,胡东东属于前者,他 那个同学则属于后者。他在性情世界任版主的时间不长,大概有三个月左右的时间, 其间主要的行为就是发图、回贴,和维护网站,也负责收发站内短信等等,对于这 种行为,刚才我给你念的司法解释里已经明确说明了,制作、复制、出版、贩卖、 传播淫秽电子刊物、图片、文章、短信息等200 件以上的;将会判处3年以下有期 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不会吧。”我惊的不禁吸了一口冷气:“他还是个孩子呢?3年以下有期徒 刑,这也太残忍了吧?” “很多在黄色网站里发挥骨干作用的都是小孩子,”韩力说:“你只是因为这 个孩子和你有些渊源才会很震惊,比他还小的孩子我们也抓过,我们早就见怪不怪 了。” 我颓然的坐在椅子上,说:“就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吗?” 韩力说:“这是法律,哪有机会可说?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他在网站 的主要行为是传播行为,涉及到财物的证据没有。也就是说,和他那个同学相比, 他并不是以此为赢利手段的,起码那个账号上就没有他去取过钱的记录。那么牟利 的罪名可能就不成立。还有,如果他服罪态度较好,再加上他是未成年人的因素, 量刑会轻些。这个在刑法上都有规定。” 我说:“轻到什么程度?” “如果他能配合,能主动交待所有问题,法院可能判缓行或管制拘役。” 我突然想起了一事,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可是我想,他还未满十八岁,不 够法定判刑年龄,还是应该以批评教育为主吧。” 韩力讥讽的看了我一眼,说:“你这个大记者真是个法盲,你仔细的看过刑法 吗?刑法上对于成年人的年龄早已经重新更改了,第十七条规定,已满十六周岁的 人犯罪,应当负刑事责任。你这个侄儿小子的身份证上显示了,他今年正好满十六 周岁。” 我走进网警中心的监控室里,胡东东手正插在脑袋里,头低得几乎与桌子联成 一体了。在我的要求,这次韩力没有进去,一位网警在他后面不远处坐着,记录着 我们的谈话。 我坐在他的对面,敲了敲桌子,他抬起头来,头发很乱,脸上有哭过的泪痕, 一看见我,他的眼睛里马上发射出了兴奋的光芒,望着眼前这张稚气未脱的脸,我 的心一阵抽痛,面前的这个孩子,除了因为紧张和惊吓有点憔悴外,和前几天一起 爬山时没什么区别,怎么可能把他和一个网络罪犯的身价联系起来呢? “李叔,”胡东东兴奋的说:“你来了太好了,他们让你来了。” “是。”我说,但是我知道,韩力不会轻易让我见一个犯罪嫌疑人的,肯定是 他有了什么把握才让我见他的,不过事到如今,不管韩力会怎么做,我也得见他一 面,了解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胡东东问:“你没和我爸说我在这吧?” 我摇摇头:“没有。” “太好了,”胡东东莫名的亢备起来。“我就知道你够意思,不会说的。那我 妈她知道吗?” “我从来也没有你妈的电话号码。” 胡东东的情绪一下子松快下来了。我很奇怪,他似乎对自己做了什么一点也不 担心。 “李叔,”胡东东说:“你做过记者,人面熟,能不能和他们说说,我交待清 楚了就放我走吧。明天一早还要上课呢。” 我叹了口气。上课。怎么告诉他不光是明天一早,可能这一段时间他都上不了 课了。我说:“东东,有件事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好,但我还是得说,你的事,有 点麻烦。你先不要急,我答应你,我先不和你爸爸说,也尽量不让他们通知你们学 校,但我想要听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情。” “嗯。”胡东东点点头说:“李叔,我现在也只有你能依靠了,你说吧,我全 听你的。” “那好吧。我问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胡东东眨了下眼睛,恨恨的说:“都是瞎七害了我。” “谁是瞎七。” 胡东东指了指外面:“瞎七就是我那个同学,这是他外号。是他告诉我的那个 网站。” 我说:“你们的事赵老师知道吗?” 胡东东低下头去,有点惭愧的说:“这事挺对不起赵老师的,瞎七告诉我说, 他宿舍这两天没人,可以通宵上宽带,因为赵老师不让我在他家上网太晚,我就动 了心了。我骗了赵老师,说我妈妈回来了,赵老师就放我走了。” “也就是说,这两天你一直也没和赵老师住在一起?” 胡东东点了点头。 我的心里充满了悔恨,其实这几天我应该给赵清明打个电话,问候一下胡东东 的情况,但是我却以为他在赵清明那,太放心了,没想到,才几天时间就出了这种 事。我怎么和胡一平交待呢? 胡东东突然说:“李叔,他们会怎么做?会不会让学校警告处分我,李叔,你 帮我找找人,要不让我爸找也行,千万别让他给我警告处分,我交点罚款行吗?” 我看着这个稚气的孩子,真不知要怎么说才能明白的告诉他,他已经犯了罪, 要接受的不是什么处分,而是刑罚。面对着这个孩子,这此话我真的说不出口。 “东东,”我审慎的说:“有关于是什么样的处分,咱们还不知道,还要听候 处理。我也不好说,不过,你一定要好好配合警方,有什么说什么,千万不要隐瞒, 也别替别人背黑锅,今晚可能会难捱,但是你要挺住,明天一早,我会给你想出办 法的。” “还要交待?”胡东东烦燥的说:“我都说了快一晚上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的眼神突然一变,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我捕捉到了他的表情,急忙问:“怎么,是不是你还隐瞒了什么?” 胡东东将头低下去,吞吞吐吐的说:“有个事我还真的没和他们说。” 我贴上前去,抓住了他的手说:“告诉我,这个时候,什么也不能隐瞒,告诉 你李叔,我替你想办法。” 胡东东说:“其实我进这个网站当版主,也不能全怪瞎七。我刚开始的时候也 只不过进来看看,后来认识了一个人,是她教会了我一些基本的技能,也帮我加的 分,让我能看更多的东西,后来又给我封的版主。” 我的心里一动,不详之兆油然而生。“一个人,什么人?” 胡东东说:“我也不知是什么人。她是网站里我们这个地区范围内研究生级别 的管理员。是她通过站内短信给我发的讯息,她让我多发贴,说发的越多,质量越 高才能升级,能看更多的东西,级别越高在网站里就越被人尊重。她还让我多转发 一些图片,一开始那些图片都是她直接发到站内短信箱里来的,说是只要我转发成 贴子贴上去,就可以多加分,就可以让自己的身份从学前班升到大学,到时就可以 当版主,自己维护网站,喜欢给谁加分就给谁加分,喜欢封谁的ID就封谁的ID。” “她叫什么名字?” “她的名字叫芳姐。网站里的人都认识她。瞎七也是她介绍来的。但是我们没 有视过频,也没有通过话,瞎七也说他也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一般都是她主动和我 们联系,我们才能找到她。她也没有告诉过我们QQ号。” 我的脑子飞速运转,想像着雯雯的一些特征。“她是个女人对吗?” “应该是的。”胡东东说:“网站里的其他版主聊天时大家都说她肯定是个美 女,能感觉出来。她和我们谈话时非常细心,也很有耐心,还特别关心我们。你要 是看过她给自己做的签名的头像就更能感觉到了,头像也是个很漂亮的女孩。” “你能让我看看那个签名的头像吗?” 胡东东摇头说:“没办法,我的电脑已经被他们没收了,拿不出来了。芳姐的 事,她一再告诉我不要和任何人说,我也没和别人说过。” 外面有人敲门,韩力探头进来,用疑惑的眼神望着我。我冲他做个手势,韩力 指了指墙上的表,我点头表示明白。 “李叔,”胡东东似乎又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你和那个人熟吧?和他说说, 先让我回家吧,我都困死了。” “东东,”我努力的措着辞。“有件事李叔必须要搞明白,从小到大,你在我 眼中都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为什么你会做这样的事?那个黄色网站就真的对你 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 胡东东低下头,神色很黯然的说:“李叔,咱今天能不说这事吗?” “我要听你的实话,要不我就帮不了你了。” 胡东东的眼睛有点湿润了,一种伤感的神情极不合时宜的在他稚气的脸上出现 了。“李叔,”他的声音里已经有点哭腔说:“我想让人尊敬我。” “尊敬?”我愣了。“这是什么意思?” “那次学生会主席失败后,我成了大家的笑料了。” “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这事你还放在心上?再说,选不上又有什么?你学习 那么好,大家也不会因为这个就不尊敬你吧。” 胡东东哭了。 “李叔,有件事你不知道,我学习并不好。我也不想选学生会主席。”胡东东 抽泣着说:“这都是我爸爸的意思。我本来就不想啊。我也没有他说的那么好,我 的学习成绩很差。” “这是什么意思?我越来越糊涂了。你的学习不好,不可能啊,你每次考试的 分数不都是一直不错吗?” 胡东东哭的更厉害了。“那都是假的,每次考试我都得抄别人的才能得高分。 我给他们钱,他们就借我抄。每次都是这样。” “不可能,那老师不管?” “不管。他们都和我爸爸好。我爸爸和校长垫了话,学校里就没人敢管我了。 不但没人管我,有了好事也都先轮着我。” 我呆坐在那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东东,”我惊异的说:“你是说, 你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你用钱,你爸爸用钱买来的?” “是,就是。”胡东东哭着说:“这就是为什么同学们看不起我的原因。我去 竞选学生会主席,那些收过我钱的同学也不给我投票,他们都瞧不起我,所以我不 可能选上的。” 我想起了那天胡东东紧张的站在台上的样子,汗把后背都浸湿了,而台下,胡 一平志得意满,得意洋洋,原来这一切竟是这样?! “我后来上网就是因为有人尊重我。”胡东东抹了一把眼泪,说:“芳姐是个 大美女,也是网络里的能人,可是她喜欢我。她给我介绍了好多视频的网友,她们 都喜欢我,和我聊天,我提出什么要求她们都答应,让我看她们的身体,还说要做 我的女朋友。后来我当了版 主才知道,在网上,只要你有封贴权和加分权,人们都尊重你。他们想看更多 的东西,就得讨好我,服从我,我只要不高兴,我就封了他们的ID,他们就再也 上不来了。我也可以随便的给他们的贴子加分,随便的给某一个人加分,提高他的 等级,提拔他的身份。这全在于我是不是高兴,我那时的心情真的是很屌!李叔, 这多好啊!比当学生会主席还过瘾啊1胡东东说的兴奋起来,连眼睛都放了光,仿 佛他面对的不是我,而是那台能给他带来自信与至高权力的电脑。“我上了性情网 后,QQ每天都能多十几个人加上来,都是网站里的成员。他们个个都讨好我,顺 着我,盼着我给他们加分,他们把我当成了首领了。我喜欢这里,因为我知道,这 都是真的,这些尊重我都是真的得到了,没了我爸爸,我照样能让人们尊重我。” 我还能说什么?眼前的胡东东,他的眼神里有一种以他的年龄并不相符的颠狂 的神采,提起网络,他似乎进入到了另一个与现实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在那里,他 强大,拥有生杀大权,他隐密但是却有无上权力。这不是一个孩子的眼神,这像是, 我突然惊觉,像是他爸爸的眼神! “东东,”我低声说:“我刚才想起了一个人,你知道是谁吗?是你爸爸。我 想,他在某种程度上害了你。” 胡东东摇摇头,说:“不,我特别祟拜我爸爸。他什么事都能摆得平,这样的 人才是成功的人。我上了性情网,当上了版主后才找到了一点我爸爸的感觉,我想 成为他那样的人。李叔,你替我给他打电话,让他来带我出去。行不?” 我沉思片刻。韩力粗暴的推门进来了,说:“怎么样,和侄小子谈的差不多了 吧。” 我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听见胡东东在身后喊:“李叔,记着给我爸打电话, 还有千万别把这事告诉赵老师!” 墙上的挂钟突然敲响了,十二点了。 韩力揉着眼睛从监控室出来了,我急忙迎上去。 “都是小虾小鱼,”他说,“大鱼一个没捞着。这个网站真是组织太严密了。 不过,刚才你们俩人的谈话还是很帮助的。” “胡东东会怎么样?” “这要看法院的判决了。不过这俩孩子都很合作,真是言无不尽呐,可能会从 轻吧我想。此案的问讯工作很顺利。孩子们全是法盲,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犯了 罪,那个外号叫瞎七的孩子还说呢,就这么点事还惊动了这么多叔叔,我认错了, 以后不再犯了,行不行?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你会会给胡东东怎么样定刑?” “这个还要看一看再说,不过胡东东的性质更轻些,没有涉及到牟利的事。” 我低声的说了一句:“是啊,他根本缺的也不是钱。” 韩力说:“文波,我看这事,你不便再出面了。你还是给他爸爸打电话吧。” 我说:“我刚才打了,关机了。明早一起来我就打。” 韩力点了点头。说:“孩子先暂时不能走。你放心,是你朋友的孩子我会照顾 他的。” 我拍拍他的肩:“有个事还要麻烦你;这孩子的事等他父亲来了之前能不能先 别让外界知道。” 韩力点了点头。我下了楼,一边走一边给赵清明打电话,他关机了,也难怪, 现在都几点了。 我给赵清明发了一个短信:“请明早与我联系,出大事了。” 我下了楼,这里外面已经是万籁俱寂了,连车都很难叫,站在路上等了一会, 来了一出租车,停在我面前,我刚一上车,就发现有一个车也开了过来,在公安局 门口停下,一个人从车里出来了。是顾襄,没想到都这个时间了,他还出来工作, 这小子的敬业程度真是了得! 车子开走了,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如梦初醒,急忙找来电话给韩力打,他关 机了。 他妈的,到处都是关机的人! 我回忆了一下,顾襄的号码我曾经记得过,但是不知准不准了。我给他打,占 线声。 妈的!我又给那个号发个短信:胡东东在里面,不要惊扰他,更不要把他的事 弄到报纸上。 发完这个短信没过一会儿,手机震动一下,拿来看,上面回了一个短信:文波 大哥,明白。顾襄。 我稍稍松了口气。但是想一想怕不保险,又发了一个短信,这次是给韩力的: 顾襄来了,不要让他接触东东。 我回到家里,发现安琪已经回来了,她睡了。 我来到书房打开电脑,虽然很晚,可是我心里装着一个事,必须要探究个明白 才行。 进入性情世界网站,登陆上我的用户名,一进去就发现有个光标在收件箱内闪 动,有站内短信发过来了。 我点击那条短信,只见上面有一行字:收到,我会小心,谢谢,雯雯。 她收到了。我关上信箱,想了一想,应该把这条信息删了。正要删除前,我又 想进入雨琦的主页看看,于是点击了一样,可是奇怪的是,那一页出现了无法显示 的字样。 看来,她们已经做了手脚了。起码雨琦有所查觉,把自己的主页撤了。 我按着那个正准备删除的站内短信,点击上面的回复框,又弹出一个回复信件 窗口。 我在窗口上键入这样几行字: “如在线,请速与我联系,我有急事,我的QQ号是。。。。。。” 我把这条站内短信发出去,然后去餐厅给自己砌了一杯咖啡,这一晚上,真是 又累又渴。 等我回来时,我听见QQ在响,有人在加我为好友。那人的名字是:雯雯。 她在线呢。 我加了她,片刻,一个很可爱的头像闪烁着蹦了出来,出现在我的对话框里。 我百感交集的看着这个头像,她出现在了这里,意味着一件事,从此后,当我 想见她时,我就会见到她,见不到她时,我也会把信息留给她。 也不知是托电脑的福,还是电脑惹的祸。我们这次才算是真正的接触了。 她的头像闪烁起来。她向我发话了。 她:你加我有事吗? 我:当然,你在哪? 她:家里。确切的说,在租来的房子里。 我:我现在想见你,方便吗? 她:不方便,屋子里还有四个女孩。 我:我明白,你们在工作。 她:我马上要上线表演,不能谈太久,有事请你快说吧。 我: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希望你能如实的回答我。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名字,叫 芳姐。 她沉默了。许久没有回应。 我等不及,便又把这个消息复制一遍给她发过去了。 头像闪烁。她问:你怎么知道芳姐这个名字? 我:你别管了。你只需要回答我,你是不是芳姐? 她:不是。 我:谢天谢地,那芳姐是谁?你认识吗? 沉默。 我:雨琦?是不是她? 她:我想不是。 我:你能想出她是谁吗? 她:想不出,但是我也在找她。 我:为什么? 她:我那天曾和你说过一件我的事,不知你还记得吗? 我:什么事?你说来听听。 她:当年,因为受了一个人的蛊惑,也是为了还一笔债,我做了一段时间视频 小姐,后来我也曾想退出,可是我表演的视频镜头却都那个人下载了下来,刻成了 光盘,她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听她的,她就要把这些光盘散发到我的家乡,直接寄 到我的父母和我学校的老师们那里去。 我:我记得当时你曾说过,你还说过很震惊,她居然对你的过去了如指掌。 她:没错,这事直到现在我还百思不解,我现在告诉你,那个威胁我的人,就 是芳姐。 雯雯说了这件事后,就离线了。我想她可能开始开工了吧。我试着想进入性情 世界的视聊私聊空间里,找她继续谈,但是我的积分不够,根本进不去。这里的规 矩是,要想得高积分,就得多发贴,而发贴的分值完全由你所在区域的版主决定, 当然,如果版主觉得你的贴子有水贴的倾向,对不起,就封你ID,你以后也上不 来了。现在不是开放注册了,如果被版主踢出去,也不知要用多久才能上得来。 我在能进去的各个区域里徘徊,不敢乱发贴。只到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胡东东 痴迷于这里,的确,版主在他所负责的版块里有无上的权利,除非会员向申诉区发 布的举报贴子经被核实后超过了他能承担的限额,否则他真的可以一直做下去,决 定你是否还有资格留在这里,这就是网络里的权利,谁说网络是绝对自由的,这里 和社会上一样,一样有权利的影响,胡东东只不过是一个最小的网络掌权者,但是 也足够满足他的虚荣心的了。 我只能简单的回贴,回贴也得严格按照格式来进行,不得让版主扣分或封ID, 我和这里的版主们都不熟的。这样下去得分很少,呆到快天亮,只得了不到五分, 这样的成绩,连进入一年级都不够,我后来实在是太困了。就上床睡了。 那一夜睡得很不好,我不断的做着恶梦。我梦见了很多人向我走来,有胡一平, 有胡东东,有雯雯,最奇怪是,我梦见雯雯最后的面相幻化成了麦芽的样子,她冲 我笑笑,但当我走近她时,我听见从她嘴里发出一个声音:“我是芳姐。” 这个梦让我一下子惊醒过来,我听见浴室里传来了水声。安琪在洗澡。 她很少早上洗澡,这样做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活动。 我今天因为这恶梦的缘故起得早了,头还有点晕,我坐起来,揉揉脑子,伸个 懒腰,准备起床。 手机的响声从客厅传来,是彩铃的声音,这不是我的手机声音,是安琪的。 我听见有开门的声音,接着安琪的身影在卧室的门前一掠过去了,是她跑着接 电话了。 我躺在床上没起,听见安琪轻声的说了一声:“喂。” 然后她就是一阵沉寂,好象在听对方说什么。 过了一会,我听见她小声的说:“那件事是很麻烦。他睡了,昨晚上回来的时 候快一点了,什么也没和我说。” 对方似乎又在说什么。她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她的声音很低的说:“昨晚上我听到这个事也很吃惊,你认为胡东 东会判刑吗?” 她在说胡东东,这么说她也知道了这件事,可是那个和她通电话的人是谁呢? 电话那端似乎有人说着什么,我听见安琪一直在“嗯,嗯”的答应着。最后安 琪说了一声:“你也真太辛苦了,昨天那么晚,你还赶过去了,你得注意一点身体 了,老这样哪儿行?” 我好象猜到这是谁了。这时我听见安琪的脚步声向卧室移来。我把眼睛闭上了, 直觉中安琪似乎就站在门口望着我。我听见门响了一下,感觉似乎是卧室的门关上 了。我听见安琪的声音果然小了下来,但是还依稀能听见,我听见她轻声的说: “我知道,我知道,他还睡着。好,晚上再联系,你多注意休息吧,再见。” 没有声音了。我轻轻的睁开眼睛,我卧室的门已经关上了。 水声再次响起。她又进去洗澡了。 我下了床,只穿着一条内裤将门轻轻的拉开,一拉开门就看见客厅的茶几上, 安琪的三星手机正放在那里,那是她经常放手机的地方。 我小心的不发出一点动静的走过去,把她的手机拿起来,按了“已接电话键”, 上面显示出一个最新打过来的号码,这个号码是一个很熟悉的号码,我昨晚上也给 这个号码发过短信,是顾襄的。 我向上翻,发现上一个已接的号码也是顾襄的,时间指向的是昨晚上的十一点 零五分。昨天这个时候,我正在去往公安局的路上。而他们在一起,在一起做什么? 谈业务,要这么晚吗? 我把手机放下。卫生间里的水声停止了,她洗完了。 我小心的回到卧室,刚把门关上,卫生间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我躺要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我听见门外安琪走来走去的声音,我知道 她在干什么,她在穿衣服,换鞋,对着门口的穿衣镜简单的化妆,这一切完了之后, 我听见大门“咣当”的响声,她走了,临走时都没有想起看我一眼,看我起没起床。 我已经全无睡意了。脑海里不断的回响着刚才安琪的话。你得注意一点身体了, 老这样哪儿行?话语中有种很暖味的东西,这种话我已经很少时间没听过了,她对 一个外人说了,让我格外的不舒服。 我又想起了很多人的话,胡一平说:女人搞公关,主要的功夫在床上。老莫说 :她告诉我她要去上海出差,是为了宏天的业务。可是她其实根本就没走,她那几 天天天和胡一平泡在一起。还有刚才临走时她和顾襄说的那句话:好,晚上再联系, 你多注意休息吧,再见。 这此话语在我的脑海中翻涌,令我一下子坐立不安起来,我诘问我自己:我了 解我的老婆吗? 我站了起来,机械的走到卫生间刷牙洗脸,可是脑海中却还是不能挥去那个疑 问:面对着一个越来越少沟通越来越行动诡秘的妻子,我了解她多少? 在我经过一早上的洗漱后我没有找到我要找的答案,我强迫自己接受一个事实 :不管我了解不了解她,我一定要相信她,信任她,相信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这个 家,为了我,至少到目前,只有我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她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 事。 有些事情一旦想通了,人就会变得非常松快起来。我下了楼,去报箱取了今天 出的晨报。回到屋里热了一杯奶,一边喝奶吃安琪批发买的垃圾食品,我最讨厌的 蛋白派,一边看今早上又有什么新闻。 打开报纸,翻到三版社会新闻,胡东东的照片赫然登在头条位置,他的眼睛被 挡上了一个黑的封条,但是从眉目和穿着上,熟一点的人都能看出,这人就是他。 在照片的旁边,两行超粗黑体的大字做成的标题杀气腾腾的排列着: 少年“狼友”结盟,甘作网络黄毒“使者” 警方侦破我市首例中学生参与网络黄色犯罪案件。 望着这个标题这个图片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仔细的看了几遍正文的 内容,不用说,这种写法不要看作者也能猜到,是我当年的徒弟顾襄写的。文中详 细的交待了两名中学生涉案的经过,特别是详细的写了抓捕他的过程,按照新闻职 业道德常识,两名孩子均是化名,但是他们所在的学校却被点了真名,他们年龄及 网名也都是真实的。这篇报道出来后的结果是,胡东东做为网络色情涉案人员的事 实已经昭示天下,只要认识他的人和网友,看了这篇文章和照片,就不可能不知道 他做了什么? 我气得浑身发抖,报纸掉在地上,再也没有任何味口吃这顿早点了。这顾襄太 不要脸了!他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可是韩力,韩力呢,他又做了什么?他怎么 能这样做呢?我给韩力打电话,他关机了。我气得手直抖,把电话打给顾襄。 电话响了,不一会传出“机主没有接听请按留言信箱”的声音,我不听,一遍 遍的打,终于有人接了。只听顾襄在那边含糊着,用没睡醒的声音喂了一声。 我怒气冲冲的说:“顾襄吗,我他妈的是李文波!你醒醒,我有事问你。” “老大,”顾襄不满的说:“我昨晚上写了一晚上的稿,刚睡下,有什么事, 中午再给我打不行吗?” 我说:“你也甭睡了。今天早上的那篇报道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顾襄含糊的说了一声:“报道?什么报道?”沉吟片刻,他恍若大悟的说: “啊,那篇报道出来了,我还没看呢,你等一下,我去信箱里取一张看看。” 他放下电话,我拿着电话等着,听见电话那头有一阵动静,好象是他在穿衣服, 过了一会,听见“哗哗”的声音,我想他一定是在翻报纸呢。 过了一会,顾襄把电话打了过来:“对不起,李哥,我没想到是这样。我也是 刚刚看到这张报纸,照片是我们的摄影记者人偷拍的,我已经告诉他不要发了,但 是不知为什么报纸还是发了。文字部分已经有了改动了,我本来写得很隐晦,是老 总又加了很多东西。我昨天写完稿就走了,我想这都是老总最后签字时重新加进去 的。我只是个记者,无权决定老总的编辑思路。” 我怒不可揭的说:“你少来这套,他妈的都是做新闻的出身的,我拜托你有点 职业道德行吗?你们这么做,那是把这孩子彻底毁了你知道吗?就为了抢新闻为了 吸引人,就什么也不讲了,良心也不要了,职业准则也不要了,你们还要不要脸啊?!” “李哥,你怎么这么说话!”我这一骂,顾襄也急了,声音大了起来:“你冷 静点行吧?你可是我一直尊重的前辈,咱平静的谈这事,你别搞人身攻击行吗?” “我操你妈的什么人身攻击!”我气得什么话都骂出来了:“你别给我讲什么 人身攻击!胡一平对你怎么样,胡东东那孩子怎么样,你他妈的有眼睛吗?你这么 整他们,有没有点起码的良心?我要想人身攻击我早就一个大耳光抽死你了,你是 个什么东西?你配当记者吗?” “李文波!你少骂人!”顾襄气得也喊了起来:“我告诉你,这个稿子是我写 的,但是我只是个记者,我有写稿权,没有发稿权,至于稿子为什么会这样出来, 我也没办法,因为我说了不算。你怪我,你怪不到我头上!至于胡一平对我怎么样? 我老实告诉你,我顶烦他了。要不是工作有需要,我才懒得理他这种暴发户。我知 道你们关系好,可是我是实事求是写的稿,我没对不起良心。我们的报纸说的也是 实事,我们也没有对不起读者!” “你们谁都对得起,就对不起一个人,对不起一个正在成长中的孩子,你们这 是杀人懂吗?杀人!” 顾襄哼了一声:“算了吧李哥。胡东东是你看着长大的,我理解你的心情,可 是你有没有想过,胡东东他害了多少人,你知道吗?他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发了三 百多张淫移的图片,发了几百条黄色的信息,还帮助别人整理合成了几部黄色的小 电影,有多少人看到这些东西了?有多少比他还要小的孩子,比他还要单纯还要品 学兼优的孩子因为看了他发布的这些东西一步步走向堕落?你知道吗?你能说得清 楚吗?他是受害者可是他也是害人者,他这种行为不该受谴责吗?他不该为之接受 惩罚吗?我们做为一个凭良心说话,以事实为据的报纸,我们报道了这件事,我们 揪出这个社会现象,我们审视这个少年罪犯,我们做错了什么?你说我们做错了什 么?” “可是,他妈的你们就是——” “李哥,”顾襄很激奋的说:“你别再和我说这些话了。你凭什么责问我?我 承认这次的报道是一个意外的事故,也不排队可能是有人要利用这个整胡一平,但 只是相对你而言,我是对不起胡一平,对不起胡东东,但是我对得起自己做为一个 记者的良心。我还记得五年前,你在我刚走上这个岗位时曾和我说过,一个记者要 靠事实说话,要说真话写真事,不讲人情,不看面子,不向权势丢头,不为金钱动 摇,不做虚假报道,不搞有偿新闻,不因为人情关系掩盖事实真相,我一直是按照 你教我的去做的,我没有走偏过一步。可是你今天和我 发火是为了什么?就是因为我写的是你的一个熟人,你想用人情掩盖事实,想 遮住这些真相,但没成功,是吗?老实说昨晚上我接你的短信时我很失望,我真的 很失望,你不是从前的那个李文波了,你不是那个我们直到现在还引以为楷模的前 辈了,你和胡一平他们没什么两样了。“ 我手拿着话筒,本来满腔怒火,但在顾襄说完这段话时,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无 言以对,不知从何说起了。 “李哥,我一直尊敬你,我们,新闻部所有同仁都尊敬着你。”顾襄的声音里 突然有了一种难得的真挚。“三年前,炎庄黑煤矿的那起报道,让我们损失了一个 好兄弟,让你丢了工作,可是,你却换来我们所有记者们的尊敬。你辞职的那天, 很多人都哭了,不管是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的人,你没看见那个场面,哭的人中也 有我。你走了,可是你把一种精神留下了,我们都是按照你留下的那种精神做事的。 但是今天,李哥,你让我发现你的精神死了,你死了。你不是我们的偶像,不是我 们尊敬的那个人了。” 话筒无声的落了下来,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才意识到我的眼泪正在我的脸上滑 行,痒痒的,有如岁月的手在轻轻的抓搔着我的心灵,顾襄在电话那头不停的说着, 但是我什么也听不到,我只看见前方一片模糊,很多熟悉的事与人都在这模糊的视 线里渐渐清晰,他们向我走来,往事历历呼啸,一下子就将我拉回到了三年前,那 些个风风雨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