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第十六章 那辆汽车就停在那里,黑色桑塔纳,七成新。车身似乎被洗过了,但一看就不 是专业人士洗的,很粗糙。可以看得出,主要洗的是轮胎与前后保险杆附近,车窗 什么的都没动,但是前后保险杆和车轮胎却有明显的擦过的痕迹,特别是轮胎,上 面的水迹还没有干。 这是傍晚时分的校园,明天校庆就要开始,很多人出出入入,很多车辆堆满了 停车场,但是这辆车却形只影单的停在办公楼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没有放入 停车场。我绕到车的后面,低下头去,发现车底盘处有污泥,抠一块下来,这泥里 还有一些湿湿的青草芽,这不是城市的污泥,这应该是效区或是山上的,在汽车后 轮的轮胎里侧有几点鲜红的痕迹,我用手蹭了蹭,因为时间比较紧促的原因,洗车 人可能把这一块漏洗了,再加上阳光照不到的缘故,鲜红的地方还有些湿润,我把 沾染上了一点鲜红印迹的手指放到嘴里舔了舔,咸咸的,有些腥味,我有把握认为, 这是血迹。 夕阳映照下来,照在车牌上,最后面的几个数字有些反光的凸现出来: “。。。。。。C7588” 这不是巧合,雯雯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刹那,发了一个信息给我。 这个信息,有几个数字组成,我现在明白了,这是一个汽车牌子后面几位数字 的号码。 开这辆车的人,有可能就是杀害她的杀手。在他撞完人开走的时候,雯雯看到 了后面的车牌。 而这辆车,我在今天看见过两次,车上坐的人之一,就有一个是我非常熟悉的 人。 我的老婆——安琪。 安琪曾经在这车上坐着,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她与这次谋杀有关系?或者说,她就是凶手吗? 她是教授? 没什么不可能的,芳姐可以是个男的,教授也一样可以是个女的。 我突然一阵不寒而粟,我妻子是凶手? 会是她吗? 我的大脑快速运转着。一个坐在车上的人,一个女人,一个和雯雯曾经同在一 个学校的女人,一个了解她底细的人,一个凶手。 这是我的妻子吗? 不,这不是她,尽管我们之间有太多的问题与隔阂,但是我保证,这个不是她! 不是她! 我把头低下去,我要再看看这车上有什么? 我又在另一个轮胎的内侧发现了血迹,我用袋里的手绢把血迹拭一下,这上面 的血可以进行化验,如果和雯雯的血型一样,就可以有力的说明一件事。 凶手就是这个开车的人。 安琪?可她只是个乘客,她不是开车的人,开车的人才是最有嫌疑的? “喂,你干什么呢你!” 一声断喝突然打断了我。我从车底盘处抬起头来,看见一个校工打扮的人正在 喝斥着。 “你要干什么?你爬到车底下干什么去了!”校工走上前来,非常警惕的说。 “不好意思。”我举了个敬手礼,“我刚才在这停了一下自行车,但是走的时 候发现家里的钥匙丢在这了,我来看看是不是在这车底下呢。我没什么恶意。真的, 师傅。” 校工的脸色缓和了。“底下没什么东西吧。我刚才刚扫过。你找着了吗?” “没有。我想我可能丢到别处了吧。” 校工走上前来,用手在前边指指,说:“你不是这个学校的人吧,现在学校已 经要关门了,你还是快走吧。” “我马上走,师傅。不过走之前,我想问问,这车是谁开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我灵机一动,说:“我一直想买个二手桑纳塔,我看 这车也不新了,跟你们领导说说,卖我得了!真的!” 校工啐了一口,说:“胡说。我们这车买了还不到三年,我们领导能卖你?” “这是谁的车,可真够寒酸的,现在这款都淘汰了。” “你可别说瞎话。这车在我们学校还是好车呢。” “是吗?那这是哪个领导开的,我不信现在还有这么节俭的领导?” 校工犹豫了一下,说:“这是我们严副校长的车。” “哪个严副校长?不会是以前教语文的那个严宏吧?” “没错,就是他。” 他坐在办公室的书桌前,落日余晖下,可以看见他的头发有些白的印迹,但是 他的模样一点也没有变。和从前一样,还是那么儒雅,稳定,充满自信。 我站在门口凝视他。这个人我很熟悉,在很多年前,我和刚上高二的麦家慧好 上后,他不止一次的阻扰过我们。我也很嫉妒麦芽这么信任他祟拜他。他不是麦芽 班里的班主任,但却是我的老婆安琪的班主任。可是他无论对安琪还是对麦芽特别 好。这让我非常嫉妒,在那时候我想了很多的损招来对付他,但是没有一次成功的。 他坐在那里皱着眉,伏在桌上,很辛苦的思索着的样子。我听麦芽说过,他是 一个很负责任的教师,教课认真,生活的也很清苦,他的家庭生活很不幸,儿子早 逝,妻子离异,他也曾有很多机会可以远走高飞,但他却留了下来,在这教书教了 二十年。 我在门口轻轻咳了一声,他抬起头来,透过金丝边眼镜,我发现他还是老了, 眼角的皱纹多了不少道,眼神中有也种恍惚不清晰的感觉。 “您是?”他怀疑的看着我。我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了,我想他不会认出来我的。 “我姓李,李文波,”我自我介绍了一下,接着问:“您是严老师吧?” 他点了点头。接着问:“你也是从这个学校毕业的吧,明天才校庆呢,有什么 事找我吗?” “是这样,我不是你班上的学生,但我老婆是,您认识一个叫安琪的人吧。” 他推了推已经坠下鼻梁的眼镜,说:“认识的。那是我班上的一个学生,我还 是他们的班主任呢。怎么,你是他爱人?” “是的。我来这里,就是想找她的,上午我看见她坐在您车里了,我能问您一 下吗?她在哪儿?” “她走了。” “走了,她不是要参加明天的校庆吗?” “她公司突然有了急事,她必须得马上去解决,所以她就先走了。今天上午她 来学校看了看,请了我们几个从前的老师吃了一顿饭,中午就走了。我送她去了车 站。”严宏说:“怎么,你没和她联系上吗?” 我说:“我们不是一起来的,大家各有各的事,她还不知道我来了。” “噢。”严宏应了一声,又把头低下去看桌上放着的一叠教案。表情有些冷淡, 我知道,这是一种无声的逐客方式。 我指了指桌前的一个椅子,说:“严老师,我能坐下来吗?有些事想和您谈谈。” 严宏看了我一眼,不是很情愿的说:“当然可以,不过,咱们谈不了太长时间 的,我一会儿可能会很忙,明天校庆,要准备很多东西。” 我坐了下来,眼睛扫视着这屋子。发现在墙角有一台电脑,在另一张桌上还有 一台手提电脑。 我指了指桌上的那台电脑,说:“严老师,您平时上网吗?” 严宏不解的看了我一眼,说:“上。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想问一下,您喜欢聊天吗?” “不喜欢。我从不聊天。” “是吗?”我笑笑,说:“那咱们正好相反,我是一个聊天狂,我觉得聊天很 有意思,很隐秘,也很刺激,我上过很多的聊天室,我给您介绍一个好的,好不好?” 严宏不太高兴的抬起头说:“这些事我不是很有兴趣。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对不起我的时间很紧,咱们就别绕弯子了。” “好的。”我说:“严老师,我知道你很忙,不过,还是有个很私人化的问题 想问问您,今天中午是不是您开车送我老婆去的车站?” 严宏很不高兴的说:“学校里的司机都因校庆的事被抽调出去了,所以我就临 时送了她一下,怎么,这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我把身子往前贴了一下,说:“我只是很好奇一个事,在把我老婆 送走之后的那段时间里,您去了哪儿?” 严宏直视了我一眼,这是自从进屋以来,我们第一次互相正视对方的眼睛,我 发现,他很镇定,至少在眼神里,没有一丝惊慌。 “你问这个干什么?”严宏冷淡的说:“想调查我吗?” “不敢,我只是好奇。”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冷静的说:“严老师,我有把握 相信,你送走我妻子后,没有马上回到学校。” 严宏哑然失笑,说:“是吗?那我去了哪?” “我认为您去了一个地方,等一个人去了。” 严宏笑了:“那我等谁去了?” “一个女网友,”我说:“同时,还是您当年一个接济过的学生。” “噢,是吗?你接着说下去,后来呢?” 我坐在椅子上,眺望窗外,从我这个角度可以看见那辆车正停在树下,没有人 动过。 “严老师,问你一件旧事吧,几个月前,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叫关莉的人,您 记得她吗?” “从来没听说过。” “不会吧,她是九三届毕业的,和安琪同年级,也是您教过的学生。” 严宏在那沉思了一下,说:“我教过很多学生,也许有人叫这个名字吧,但我 不可能都把她们记住的。” “我想您应该把她记住,因为她经常和我谈起您,说您曾经在她最危难的时候 接济过她,说您是这个学校惟一关心她的人,她一辈子都很感谢您。” “我记不起有这种事,我没有带过这样的一个学生,你应该是找错人了。”严 宏有些不耐凡的说:“你如果想查这个人的一些事,我建议你去隔壁的教务处,那 里面有学生档案,我可以和他们说一声,明天你可以去查一查。” “不用了。”我站了起来,说:“我只是想来给您带个话,关莉让我告诉您一 句,她很想见你。” “我不认识她,她见我干什么?” 我轻轻的笑了笑,说:“是吗?我想也许是她记错了,也许是您记错了,但是 只要你们 一见面就应该真相大白了吧。她现在医院里,被车撞了,但是她还活着,还记 得很多事情。“ 严宏呆呆的坐在那里,盯着桌子,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能感觉的出来,他 很沮丧。 我在他和打一场心理战,这个时候,我知道,我一定要利用我多年来做为媒体 工作者经验,诱导他说出不该说的话,否则的话,这件事情就将不会再有真相了。 我假装漫不经心的说:“她在赴一个网友间的约会时被人撞了,那个人撞倒了 她,又在她身上有意识地碾了过去,可能是太紧张了吧,肇事者连车都没有下,也 不检查一下她是否还活着,就忙碌的跑掉了。她应该是没有救了,可是她命大,全 身的骨头都碎了,但心脏却没有被撞坏,她还活着,但是她却成了一个残废。她的 一生都被那个人毁了。一个她信任过的人,一个她一直以为是恩人的人,那个人, 现在却坐在阳光普照下的办公椅上,很悠闲,很君子,很志得意满,意气风发,但 是却把她送进了地狱。很可怜啊,她已经奄奄一息,却还在想着见那个人一面,说 一句谢谢,但那个人却说,从来就不认识她。” “等等,”严宏终于沉不住气了,说:“你的话里似乎有针对性,你在怀疑我, 怀疑是我撞了她对吗?” “不是怀疑,严老师。”我把头伸了过去,直视着他的眼睛,“而是肯定,我 认为,您就是那个杀人的凶手,不,是杀人未遂的凶手。” 严宏毫不畏惧的看着我,在他的眼中,我始终没有看到那种我意想中的惊慌与 恐惧。 “你对你的话负责吗?”他狠狠的问我。 “当然。” 严宏把手伸向了电话,说:“虽然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知道,在 我国的法律里,还有诽谤罪这一条吧,我现在只要拔一个电话,校保卫处的人就会 来把你轰出去,或者,直接把你交给110,我现在给你一机会,从我的办公室里 出去,要不,我就请人让你出去。” “不用了。”我说:“我自己会走。我只是很失望,在我妻子和我前任女朋友 的眼中,您是一个大好人,曾如此的令她们祟拜和欣赏,可是现在证明这一切全是 错的。我本来是想帮你一把的,但是现在我发现,您不需要我的帮助。您的一个学 生生命垂危,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但是我却在您的眼中,没有读到一丝忏悔,所 以,我放弃你了。但是有人还会来找你,会让你明白,你做过了什么事情,就一定 为之负责。” 我站起来,很缓慢的走到了门口,门是开着的,门外,那辆车很显眼的停在那 里。我在等着他阻止我走出去,快喊我吧!我在心里不停的说,喊我!如果他不喊 我,我刚才的话就白说了。 “等等。”终于,在我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外的时候,他喊我了。 我回过头来,发现严宏很怆惶的坐在那里,只一瞬间,他的气色突然变得很差, 脸色变得惨白,精神也有些恍惚了。 “我想起你来了,”严宏说:“你是隔壁一中的那个学生,经常来我们学校踢 球的那个黑小子,对吗?” “没错,我还和你们学校的校花,您的得意门生麦家慧谈过恋爱。” “噢,原来是你,”严宏恍然大悟的说:“你胖得太厉害了,我真是一下子没 认出你来呢。”他冲我招了招手,“你坐吧,咱位再谈一谈,也算是故人呢。不过, 坐下之前麻烦你把门关一下好吗?” 我把门关上,重新坐了下来与他面对,我知道,我们之间的较量这时才刚刚开 始,我一定要非常小心,才能揭露出事情的真相。 “在你心中,我是一个坏人对吗?”严宏很冷静也很认真的说。 “没错。”我说:“尽管在我的妻子,我的前任女友,我认识的关莉心目中, 您都是个大好人,但我认为,您很坏,真的。” 严宏很痛苦的低下头去,一只手托住在额头,沉思了片刻,当他抬起头来时, 我很惊异的发现,他的眼中蓄满了泪水。 “你知道吗,几年前,我的大儿子死了。”他低沉着声音说。 我没想到他突然说出这一句话。我从安琪那里知道,他是有一个儿子曾经因病 早逝了,但现在突然听他说起这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所以没有接话。 严宏手托着额头,眼睛定定的望着前方,眼神很茫然。“我大儿子其实可以不 用死的。他得了脑瘤,不是没有冶的,北京就有一家医院专门治这种病,成活率很 高,天津也有一家很好的医院,但是当我们去那里的时候一切都晚了,这一切都是 因为我。在我们最该去大医院就诊的时候,我凑不起钱。因为我把所有的积蓄都借 给了一个人,我无条件的信任了她,但是她没有在说好的日期内还我的钱,所以我 差了这些钱,就不能及时把孩子送去看病,结果,他被耽误了。” “是这样吗,”我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勉强说了一句:“中年丧子,那确实是 人世间最让人痛苦的事。” “也不是,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那时也不过就三十多岁,还谈不上中年 丧子吧。”严宏稍稍轻松了一些说:“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已经把这种 痛苦淡忘了,但是,有件事我不能忘,如果我当时还能拿出三万块钱来,如果我当 时还能借到三万块钱,我儿 子也许会活下来。“ 我的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安,我想我已经越来越接近事实了。我问:“那个借您 钱的人,一直没有还您钱吗?” “不,她后来还了。”严宏眼圈又红了起来,说:“但是是在我把所有的积蓄 借给她三年之后,我儿子那时已经死了整整两年了。” 我长叹一口气,说:“那个借您钱的人,她又是谁呢?” “是一个学生。”严宏将头靠在椅背上,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那是一个 非常聪明但是却又不太引人注意的学生。我一直认为,她是个可造之材,聪明肯上 进,但是缺乏一个能真正关心她的人合理的引导。我对她是很不错的,我对所有的 学生其实都是很不错的。有天下午,她来找我,说她妈病了,要一笔钱,她说她们 家的钱为了他哥明年结婚的缘故,全存了死期了,拿不出来。所以她来向我借钱, 我并不宽裕,但是我还是借了她,我知道她妈妈的病,人命关天,我不能眼看着一 个人因为差那么一点点钱就死去吧。我把钱借她了,她要给我写个借条,说最多一 个月后就会还我,我没让她写。因为我信任她,我信任她就像信任我自己的孩子。 然后,她就失踪了。半年后我儿子得了病,要很多钱,我去她家要钱,但是,她家 人不承认我曾经借给她钱,不承认,因为什么?因为我没有借条,因为她从来也没 有和她家人说过,她给我借过钱。这是她家人的借口,我没有从她家拿回一分钱, 我儿子就那样的县医院里等着观察,不停的输一些比较便宜的药液,一次大手术的 价格是多少你知道吗?十万块。那是在十年前,十万块是个什么概念你也知道吧? 我没有钱,我出生在一个农民家庭,我当时只是一个从农村抽上来的民办老师,我 不是这个学校的正式工,我甚至不能享受正式工应该有的那些医保待遇,没办法, 我就只能到处借,我借了很多钱,借到最后,没有一个朋友敢再给我借钱了,是啊, 谁敢把钱往一个无底洞里塞呢?他们在背后都说,我儿子患得是绝症,是脑癌晚期, 他活不了了。但是我知道,他是有救的,他应该有救的,可是,最后,我儿子还是 死了。因为他的病情被耽误的时间太长了。是我害了他。就为了这个,我妻子放弃 了我,不,是抛弃了我,因为她不愿再和一个废物一起生活了,这是她临走时说的 话。三年以后我的我那个学生又找到了我,她把钱还给了我,可是,我儿子已经死 了,在他活着的时候,我从她家里没有要出过一分钱,但是现在他死了,她却把钱 还上了。你说,这个世界是不是很好笑?” 严宏干笑了两声,却说不下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话题,严宏为了这种信任而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我 想即使雯雯也决定不会想到的。 “她做的是很过份,”我说:“可是,她的心里很内疚,她一直在为这件事而 忏悔,再说,当时的情况很特殊,她并不了解内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现在 还不能原谅她吗?” “原谅?”严宏笑了笑,他笑着但是眼睛里一点笑意也没有,这个反差的表现 令他的神情更加阴冷了起来。“我可以原谅她,我也没有资格要求她为这个事就内 疚一辈子,毕竟,人总是会死的,只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但是,你也说过,人既 然做出了什么事,就要为这个事承担责任,她也要承担她自己的那份责任吧。这个 要求也不过份吧。” “可是,难道就因为这个,她就要付出死的代价吗?这对她,是不是太不公平 了?” “公平?什么叫公平?”严宏冷笑着。“我也想找到这个东西。我教学已经整 整二十一年了,从一个民办小学的教师,再到被抽调了城里来做临时工,教学,再 到转正,然后再教书,这一教就是二十多年。二十多年了,我为这个事业付出了多 少的心血,带出了多少毕业班,培养了多少人才,大家有目共睹,可是我过着是什 么样的生活?因为那些鬼才知道怎么回事的学历,职称,什么硬件条件,我一直没 法把自己的待遇再提上一个格,还有,因为没有人,没有社会关系,我也根本就不 可能有什么更大的发展,当了二十年的穷教师,这个社会给予我了什么?在这时候, 你为什么不说公平这两个字。” “不管以前怎么样,你现在生活还不错吧,你现在至少不是个穷教师,还是一 个学校的副校长吧?” 严宏鄙夷的说:“是吗,在一个有一正四副编制的学校里,用二十多年的时间 换来了一个排名最后的副职,你认为这很公平吗?” “可是很多人不如你,我进来时看见很多人都熬白了头发,不也就是一个普通 教师吗?” 严宏摇了摇头。“那不一样,他们是甘心情愿,但是我不甘心,我清苦了大半 辈子,可是换来的除了两袖清风,还有一个儿子的不幸早逝,妻子的弃我而去外, 就什么也没有了。因为我的学历不够高,职称不够硬,资历不够长,还有我不擅长 于走关系这些负面的因素,整整十年的时间,我是一事无所,甚至都没有一个可以 适合自己的圈子。但是在我将近绝望的时候,在我已经跨入知天命之年的时候,没 想到机会来了,论资排辈终于轮到我了,我成了一名校领导,一个年记最大但是在 领导班子里排名最低的副手,你觉得这很公平吗?可以补偿我已经失去了的一切吗?” 严宏的情绪已经被调动起来了。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一定要他保持这种旺盛 的情绪才行,现在,这不是一场刑讯,而是一次采访。我在内心深入不断的提醒自 己,你不要把这个人当成一个罪犯,一个坏蛋,只是把他当成一个采访对象就行了, 你的老本行是做采访的,这就是一个真正的采访,做好这次采访你就赢了。 “我想,经营那些网站,是你为自己找的一条弥补心态平衡的方式吧?”我小 心的问他。 严宏充满自信的一笑,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但是我要告诉你,我是 一个教师,从前我一直认为教书是我的主业,教好书就对得起一切了。可是现在我 才理解,其实人为了更好的活着,赚钱才是真的,只有赚到了足够的钱,才可以摆 脱命运。但是我不管赚了多少钱,我还是一个教师,这一点没有变化,也永远不会 变化。” “不,”我说:“已经变了。当一个人通过不正当的手段一年能够赚到二十万 的时候,我相信,一定已经有些东西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了。” “二十万?”严宏笑了。“你认为这是很大的一笔钱吗?我告诉你,我有一个 学生,现在在一个基建公司当工程预算的负责人,正股级干部,你知道他一年如果 不太勤快的话,可以赚到多少钱吗?——三十万,这只是一个保守的数字,一个连 副科长都不是的干部,他却可以赚到那么多钱,可是我能吗?为什么他可以合理合 法的捞这么多钱,但是我却不能?” “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很不公平,你能一个一个找过来吗?” “是的,我承认,我不能。可是,我一直认为,公平是个相对的概念,这个世 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但是,我们个人却可以靠我们的努力创造一些相对的公平, 这也就够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说。“能否解释一下。” “没什么好解释的。”严宏坚定的说:“我在努力改变着自己的命运,我没有 做错什么,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我点点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所谓的改变命运是什么?一个学校里的排 名第五的领导,他所得到的权力是十分有限的。但是在网络里就不一样,他所拥有 的权力是无限的,而这份权力的拥有和他的自由度,其实就取决于一件事——钱, 对吗?” 严宏摊开双手,做个无所谓的表情,但我知道,我说中了他的要害了。 “是的,权力,金钱,在现实社会里,这些东西来之不易,要维持他更难。” 我说:“就像你,干了二十多年,最后还是得靠资历才能提个一官半职,而即使当 上了这个官,你得到的也是有限的,你要维持他,就要比以前还要小心。这是这个 现实社会的存在法则,但是,在另一个世界却可以不遵守这些规则,所以像你们这 样的人就一头扎进去那个世界里了。在那个世界里,你们找到了一种可以完全满足 个人欲望的方法,只要一门心思赚钱,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就可以成功,就可 以实现所谓的无上自由,我说的对吗?” 严宏哼了一声,不做回答。 “你可以不理睬这个问题,但是我直想问一句,”我说:“就算你不想暴露自 己,就算你真的喜欢把这种色情活动当成事业,但是值得为这点事就杀人吗?关莉 她难道就真的就那么该死吗?” 严宏问:“你口口说说说起我杀人的事?你有证据吗?” “没有。”我老实承认。“真的没有。” “什么证据也没有,那你还在这里查什么?你能查出什么?” “我是没有。但是有一件事你万万没有想到,我是你们不知道的一个重要人物。 关莉曾经把你们的事告诉过我。”我说:“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这个世界上,知 道关莉整容的人,除了她的家人,剩下的人只有你。你知道她的一切情况,无论是 过去的还是现在的,你也了解她家里的情况,所以,你很容易就可以控制她,你可 以先把她拖进网络里,再不动声色的以另一种身份与她接头,然后,你就可以操纵 她了,她就这样一步步的成为你的赚钱机器。你这是在报她从前的仇吧,可是,你 已经控制了她,为什么还要杀她?杀她你就是死罪,这样做值得吗?” “谁能证明我杀了人?”严宏反问。“她是谁,你能告诉我,这个被杀了的人 是谁吗?” 我无言以对。我也不知她是谁,我想起了她那张被压碎了的脸,现在,除了严 宏,谁也不知道她是谁? “连一个人是谁都不知道,你拿什么来证明我杀人或是没杀人?”严宏反问: “法庭不是靠猜测和合理想象定一个人的罪的,要讲证据,还要讲做案动机,我问 你,你刚才的话证据在哪?我的做案动机是什么?你能拿出一个合理的东西来验证 吗?” 话说到这,我不得不承认,严宏的话很有道理,我不能,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 在想象中,没有真正有力的证据。 “可是我知道你为什么杀她,可惜的是,雯雯不知道。”我说:“其实雯雯也 和我一样,也猜出了幕后的那个人是你。以她的聪明,不会这么久也猜不出这些事 情的。只不过,你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太好了,她不能接受,或者说不敢相信你就是 那个控制她的人,于是,她没有把这个想法说给任何人听,甚至,直到最后一刻她 也没有说给我听。我想,这是她最后还对你存有幻想,她最后决定一个人去见你, 我想她可能还是想用自己的方法来劝你放过她,或者是想说服你自首。可惜,她错 了,错就错在她以为你还是从前的那个善良的人。她错在不该过早地打电话给你, 还撒了一个谎,让你以为她已经知道了真相,她还错在不该回到家乡再来找你,自 投罗网,而这些错误终于导致你最后对她下了手。其实你早就想杀她了对吗?从你 的儿子死后的那一天起,你就想杀了她。你一直在等着,因为你不可能满世界的去 找她,但是只要她一回来,你就会动手的,对吗?你杀了她,不光是怕她把你的事 说出来,其实也是为了替你儿子报仇,对吗?” 严宏冷静的看着我,突然笑了。 “你的推理很合乎逻辑,可惜完全是一番废话,因为你还是没有一个可以用来 说服这种猜测地证据。”严宏说:“她是谁?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所以你的这 种猜测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有吗?”我痛心的说:“一个那样尊重你的人,一个本来想脱离一切重新 开始的人,就这样残忍的被你杀害,你还能说出口,说这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严宏说:“我要告诉你,你说的这些人和这些事,和我的生活中没有任何关系 的人。所以,我没有什么必要和你在这里探讨这个问题。” “是的,这些人和这些事与你的生活没有关系,因为你现在在社会上有地位有 身份,而关莉的出现会威胁到你现在的生活,所以,就算是她还没有掌握足够的证 据,就算她可能永远不会去指证你,但是为了你现在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你也一 定会杀了她的。在这个时候,你杀她就不光是为了你儿子了,对吗?” “有件事我要你明白,你不要试图诱导我。”严宏老练说:“我可以负责任的 告诉你一句,你所有的话都只是一种合理想象,没有证据,没有证据,你的推测就 只是一种幻想,一切都不成立。还有一件事我也可以更负责任的告诉你,我现在可 以控制我自己的生活,控制我的情绪,但是你不能,你不能控制你自己,因为你已 经失控了,你什么也不会得到,因为你压根也不知道,你现在说这些话做这些事, 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说:“我是替一个死去的冤魂讨一个公道。” “好吧。”严宏说:“可以。你可以现在就去报警,可以告我。但是,我会找 一个能干的律师来应对你,你要有证据,没有证据,你拿不出什么理由告我。我可 以告诉你,明天的校庆我要主持整个开幕式,我一定会按时参加,没有人可以阻止 我。”严宏突然站了起来,这是我进来后他第一次站起来,我发现他的身材高大挺 拔,体格似乎比我健壮,他大踏步的向我走来,有那么一刻,我突然很惶恐,我以 为他要袭击我了,看他的体格,他真的要动起手来,我可能还真有些危险,但是他 却在我身边停住了,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似乎有些痛苦又有些轻松,他凝视了我 一会儿,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说:“好了,我想我们之间已经就这个问题谈得很 清楚了,我们没有什么可谈的了,现在我要休息一会儿,请你出去吧,走的时候, 请把门给我带一下,谢谢。” 走出他的办公室时,天色已经近于傍晚了,这一天很漫长,因为发生了太多的 事情。 我用力的摇摇头,感到被各种问题缠绕的大脑都要被撑爆了,真是一个黑色的 日子,在我一生从来没有哪天会像今天这样过得如此充实和复杂。 我回过头看看严宏的办公室,门窗紧锁,屋子里黑洞洞的,没有开灯。我不知 道严宏在这间关得严严的屋子里在干什么,但我想他可能已经习惯在这种封闭式的 环境里生活了。他会把所有的门窗紧闭,然后打开电脑,带着一脸得意的表情进入 那个带来他无限权力与无限乐趣的世界里,任意地操纵着别人的命运,任意地操纵 着别人的情绪,也有目的、有计划的操纵着别人的金钱。 我能体会的到,一个副校长和一个网络皇帝之间的差异,也能想像的到,在这 两者之间的反差中,一个多年来循规蹈矩的人终于享受了出轨乐趣后的满足。 我想起了赵清明的话:“网络就是现代的鸦片。” 赵清明对这个网络时代的总结总是一针见血,可惜,他能把这些观察上升到理 论,却不 能用来指导实践,于是,他也一样的难逃自己总结的圈套。 严宏也一样。屋子紧闭,这也正如他的心情,当他打开电脑时,他可能会忘记 一切,待遇,权力,丧子之痛,妻子离去之苦,被信任的人欺骗之恨,所有的在现 实生活中让他备受挫折的东西,在这个虚拟的地下世界里,他都一一讨还回来了。 哪怕这是要很多人为之付出代价的,也在所不辞。 严宏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而我在屋子外面,突然有一种格外感激的情结,我感 激我还能呼吸到如此自由清新的空气,而不用和屋子里的那个人一样,利用一道光 纤来寻找内心的平衡。 一辆汽车开了进来,停在严宏的车前,车门打开,韩力和几个警察从上面下来 了。 “不好意思。”韩力先道歉。“我的手机没电了,刚装上电池就看见你给我发 的短信,我们来得晚了吧?他怎么样?” 韩力怀疑的用手指了指黑洞洞的办公室。 “他稳稳的在里面坐着呢,这是个很骄傲很自信的人,如果他认为自己不会有 事,他是不会逃的。”我疲倦的说。“我建议你们把那辆车扣下,车的轮胎里侧有 血迹,还有一些从山上沾下来的淤泥,我想这些做为证据应该很重要吧?” “非常重要。”韩力说:“如果上面的血迹与关莉的血型一样,那些泥和绿野 山庄道路上的泥土土质一样,基本上这个证据就完全过硬了。” “给你这个。”我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仍了过去。 韩力接住了,问:“什么?” 我说:“这个叫录音笔,是我当年工作时常用的一工具,好久没用了,今天派 上用场了。里面有我们刚才的谈话录音,他很狡猾,没有正面回答我提出的所有敏 感问题,但是我想,即使如此,这些录音里还是能够反映出很多问题的。” 韩力难以掩饰心中的喜悦,说:“你小子也真是能干,不愧为老江湖,你要是 总这么难干,岂不就显得我们太无能了?” 我苦笑一下,韩力这时故作幽默,基本上没起什么效果。 韩力话锋一转:“不过,今天晚上你还要辛苦一下,你现在是重要证人,得配 合我们破案呢。所以,你还得在留这两天。” “好。但是我请示一下首长,我现在可不可以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会儿,这一天 累死我了。” 韩力说:“请便。不过现在案犯嫌疑人没有落网之前,你还暂时不能自由活动。 你就先在车里坐会吧。一会儿咱们一起走。” “好的。你们先忙去吧,我现在脑子很乱,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韩力拍拍我的肩,说晚上事都结了后,他请我吃夜宵,我点点头,韩力他们几 个人向那间办公室走去。 我看着他们推门进去,我想严宏这时是什么样的表情?不过,是什么表情都与 我无关了,剩下的事,都是韩力他们的事了。 韩力他们的车停在那里。我向车的方向走去,车的门敞开着,似乎正在等待着 我进去。 我快要接近车的前面的时候,鬼使神差的转移了自己的脚步。 没人注意我,几乎所有的警察都去了严宏的办公室,车里只有一、两个人留在 那里,他们也没有看我。 我很迅速的消失在操场的一角,至少我现在不想进入到那个沉闷的车里,我不 愿再看到韩力,严宏,再卷进这个原本并不属于我的世界里。 我要一个人静静地走一走,想一想,以后,要做什么。 走在傍晚夕阳残照的校园里,一切如旧。明天这里将有一场盛大的校庆,做为 主持人和策划者之一的严老师,可能不会有机会参加了。 我走了很远,最后在那棵橡树前停下。 很多年前,我的初恋女友麦芽告诉我,如果有一天她永远的离开了我,请我替 她来这橡树下看看。现在,我来实现她的承诺了。 在这棵树下记载了很多人的青春岁月,从十六岁到十八岁这三年间,有太多青 涩的故事被这棵树见证了,这里面有麦芽的,有雯雯的,有安琪的,也有我的。但 现在,故事都已经散去,生活真相以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速度向我们走来,残酷而 令人措不及防。 我靠在这棵老树下,给安琪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安琪接了:“喂。” “红红,是我。你在哪儿?” 安琪静默了一会儿,说:“我现在在公司呢。” 我说:“你还生我的气吗?” 没有应答。 “别生气了,我想通了,是我不好,两年来,我一直令你很失望,其实我心里 也很痛苦。我现在想改变这一切,真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太迟了。琪琪,如果我现 在回去,安下心来,做一个你身边的好丈夫,一个你事业上的好帮手,你会不会原 谅我?” 我诚挚的说完这些话,电话里听见安琪轻轻的喘息声,过了一会儿,她平静的 说:“你现在在哪儿?” 我撒了谎,说:“我在北京,和韩力在一起,他有点私事要办。我帮他找一个 在北京的同学,帮着解决呢。” 安琪对我的撒谎丝毫没有怀疑,说:“是吗?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可能明天晚上吧。也许还要晚两天,不过,我会尽量早 一些回来的。” “好吧,那就先这样吧。长途电话挺贵的,咱们就不在电话里说这事了,你回 来之前再给我发个短信,我等你。” 电话挂断了。 我用手轻抚着那棵老橡树的树皮,突然间,一句话撞进心扉。 爱你的人与你爱的人,是你最该珍惜的两种人。可惜,我们大多数时间都是和 那些无关的人在周旋。 这是万绮珊在那个海边和我说的话,现在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了。 是的,我该珍惜我应该珍惜的了,有人走了,有人死了,而留下来的,应该就 是我不能够再失去的了。 在我的生命里,现在留下来的只有安琪了。 我想起了安琪,突然间心生柔情。她刚才说:我等你。 在你认识的很多人中,无论是男是女,谁会这样坦然的对你说一句:我等你。 其实她跟我的这几年,很不快乐。可是,该死的是我,一直有意识的忽略着这 件事。 我们曾经相爱过,但是又彼此疏远,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原因,原因在于我 们都是倔强的人,都坚持着不因自己的改变而向对方妥协。 但这是没有必要的。爱情也需要保鲜,同样的,爱情也不是可以永远常青的事 物,它同样要靠两个人的经营。 我在橡树下盘算着这一切,回去后,我要重新开始,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或者, 就在安琪那里打工吧,先把房子供下来。再考虑一下,在收支比较平衡的情况下, 要一个孩子,然后,抽一个时间回一次老家,自从我父亲死后,我一直还没有来得 及回去一趟。 我要试着把生活重新拉回到正常的轨道上去,重新和安琪一起把曾经失去的东 西再找回来。 重新开始,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膨胀,最后竟然令我兴奋的坐不住了。 重新开始,与其等到明天,何不就在现在? 今晚仍然会会是一个很不愉快的夜晚,因为韩力会把我拉进他们的那个审讯室 里去,把我拉进整个事情里去,让我的记忆再次重来一遍。 可是,我现在已经厌倦了,对于这些事,这些人,这些与我毫无关系的所谓的 什么案子,我要走,就在今晚走,忘记曾经不愉快的记忆,重新开始,我要找回安 琪,重新把曾经拥有但已经失去的东西找回来! 这个念头让我突然激动起来了。 我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这个重新开始的计划应该马上实施,而一定不能再拖 了。 靠在这棵老橡树下,我现在格外怀念安琪那洁浄光滑,充满弹性的躯体。 上一次做爱是什么时候?我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 我现在很想念她,很想和她一起,拥抱着她,说着绵绵的情话,再重新找回那 种甜蜜的感觉。 我要马上回家去,忘掉雯雯,严宏,还有韩力,还有这一天所发生的令人匪夷 所思的事,我现在只想抱住安琪,给她一个惊喜,再回到从前的生活中去。 我想起了这个学校曾有一个后门,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后门应该在这个时候 不是会锁的。 我大步向那个方向走去,把手机关掉了。从现在开始,不接,也不打电话,让 韩力他们见鬼去吧。 后门确实是没有锁的,一个门卫无精打采的坐在传达室里看报纸,连看都没有 看我一眼。 我推开门,外面是乱哄哄的路口,很喧闹,很多出租车停在马路对面。没等我 招手,有辆车就急匆匆的开了过来。 车在我跟前停前,车窗摇开了,司机从里面探头出来问:“先生您去哪?”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说:“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大约有三百多公里远, 你能去吗?” 回到家里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司机把我拉到一个高速公路口不远的地方,不愿 再往前走了,是的,已经开出快三百公里了,天越来越黑,他肯定是怕回来不安全 的。 很幸运的,在高速口上我等到了正回返程的长途客车,这是最后一般返程车, 上了车,到了火车站再打车,折腾了将近四个小时后,回家了。 这里的空气很清新,很亲切,我从车里下来,贪婪的嗅着这熟悉的气息,才走 了两天,竟有种久别的感觉。不管怎么样,有个家的感觉真是太好了!我上楼时的 脚步很轻快,我想安琪可能已经睡了,都这么晚了。我会轻轻的推门进去,把衣服 脱光钻进她的外窝里,紧紧的抱住她,用力的吻她,给她一个超级惊喜。 门锁上了,还上了双保险。我轻轻的把门打开,注意不发出一点声音。门推开 的时候,客厅的台灯还开着,安琪的外衣就很随便的仍在了沙发上,也不知她睡了 没有,台灯都没有关?我轻手轻脚的进去,将门反锁上,脱掉了鞋子,换上脱鞋, 往卧室里走,卧室的灯黑着呢,但是有灯光从卫生间传出了出来。 走到卫生间门口,听见里面有流水的声音很刺耳,这么晚了,她还在洗澡? 我来到卫生间门口,没有进去,隔着沙玻璃的门,只见里面雾气腾腾的,我把 身子向前靠近,这时就听见里面除了流水的声音外,还传出了另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是听了片刻,就查觉到,是很粗重的喘息声,有男人的, 但是也夹杂着女人的喘息声音。 我轻轻的拧动卫生间门锁上的把手,门没锁,一扭之下就开了。 只见卫生间的里面,淋浴的喷头还开着,水流冲力十足的冲了下来,而在这雾 气腾腾的淋浴喷头下面,两个赤条条的身子正搂在一起。 不,他们不光是搂在一起,他们的身体应该是结合在一起。男的正把女的挤在 墙角,下身不停的耸动着,用力的抽插着,女人则不断的呻吟着,激烈的摆动着身 体,喷头里的水流了下来,噼里啪啦地击打在他们光着的身体上、头上,再流淌到 了地板上的磁砖上。 门外的冷空气突然冲进来,让卫生间里湿气与雾气一下子降了下来,我于是就 很清晰的看见了靠在墙上的那个激烈呻吟的女人,——她是我的妻子安琪。 我愣愣的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在安琪的惊叫声中,那个背对我的赤裸男子也 把头转了过来,面色的苍白的看着我。 这也是一个老相识,他就是我当年的同事——顾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