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历练(下) 两条规定如对我量身定做,不大不小,恰恰合身。然而单位还有一位顶替父亲 接班的,年龄小我几岁,也未婚。按规定他也不在集资建房之列,但其父是离休干 部,“解放战争扛过枪,抗美援朝负过伤”,便照顾了一套。 世间之事大抵如此,领导处理问题也与我卖肉如出一辙,抱定一个原则:老头 吃柿子——净拣软的捏。善良的人总是吃亏。 经营形势日趋严峻,亏损企业不断增加。县政府也没辙,唯一能做的就是任用 贤能,专家治国,计经委的领导也走马灯似的更换频繁。1992年,又更迭了新一届 领导班子。主要领导是位读书人,颇有儒将风度,上任伊始,“八”字还未见一撇, 便在媒体上将扭亏增盈的方略和盘托出,最后承诺,一年之内彻底消灭亏损户,否 则就地引咎辞职。 既立下军令状,夸下海口,就非得采取切实措施,扭转乾坤。措施之一 ,调 动企业领导的积极性,为厂长、书记兴建住宅楼,解决后顾之忧;措施二,领导包 厂,机关干部下基层,与企业职工同吃、同住、同劳动。 为企业领导集资建房,依旧采用我同学设计的图纸,照例没有我的份。理由是, 我不是企业的人,更非企业领导。厂长、书记们工作在第一线,起早贪黑,多么辛 苦,即使亏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同学后来知晓了此事,非要控告计经委,原 因是图纸未经其审核并授权就擅自使用,一个地方与另一地方的地质构造不同,出 了事故该谁负责。好在两个地方相距并不太远,地质构造可能也大致相同。总之, 楼盖好了,并没有倒塌。我与同学喝了一晚上酒,相互开导,看在我还要在单位混, 得罪了人于我不利的份上,方才作罢。 十年后,柴油机配件厂倒闭,拆除了厂房,地皮搞了房地产开发,职工们均分 到了福利房。我则早已离开了单位,在社会上晃荡,人事关系虽仍放在该企业,可 没有在企业上过一天班,对企业没有任何贡献,“三金”都无人交,福利房哪能轮 到我?捯来捯去,弄的我连自己究竟是哪儿人都不知道,成了货真价实的社会闲杂 人员。 至于领导包厂,机关干部下基层云云,领导干部手中掌握一定权利,社会交际 又广,可为企业解决实际困难,倒还有些许效果;企业实行厂长(经理)负责制后, 工厂自主经营,一般干部下到基层,起不了什么积极作用,相反,会对企业正常的 生产秩序带来消极影响,作为企业并不欢迎。大家发现这个问题后,便不太常去企 业,而领导的指示又不能不贯彻,呆在家里闲得无聊,时间长了,倒会闷出病来。 于是逐渐在办公楼四楼,没有办公室的地方形成了棋牌娱乐室。 有位老干部,人称“刘老干”,时任工会副主席,擅长跳舞,打麻将,最拿手 的便是“闷八,一、四、七,缺门出风听”,倘若谁坐了高庄,刘老干便使出撒手 锏,往往能起死回生,反败为胜。 一日下午,领导忽然接到通知,急需汇报材料,找遍一、二、三楼各科室,无 人,以为大家都遵照指示,下基层去了,便回到二楼自己的办公室,亲自动手,准 备相关材料。不知过了多久,待完成材料,走出办公室,天色已晚。领导正要锁门 回家,却发现楼上滴水,以为下雨,返身回办公室取雨伞。然仔细一瞧,月光朗朗, 繁星满天,丝毫没有下雨的迹象,便颇感诧异。抬头一望,四楼灯火通明,似有喧 哗之声,遂上楼,楼上牌局正酣,有人内急,来不及如厕,站在楼道,溺于楼下。 转眼过了半年,企业的亏损户非但没有消灭,反倒把盈利户消灭了。到1992年 下半年,计经委所属工业企业全面亏损,纷纷停业,企业到了破产的边缘。而该领 导非但没有就地辞职,反而调离了计经委这个破烂摊子,荣升为副县长。 这时恰遇机构改革,计经委又分家为县计委与工业局,我是企业身份,当然属 于工业局。分家后的工业局,趁机构调整之机,又进了不少人,这时的我已经浪迹 于江湖了。 在县委宣传部工作的一位朋友,在搞企业政工人员职称评定时,调到了市委宣 传部,他曾经讲过一则笑话:某县委、县政府召开动员大会,主题是压缩编制,精 简机构,提高办事效率。会后立即行动,展开工作。工作一段时间,卓有成效,形 成经验,上报市委、市政府,得到上级的肯定。而县上的部、委、局、办则从原来 的六十个变成六十一个,多出了一个“精简机构办公室”。 古时候,一名县令,几个衙役,连断案都行了。如今,哪一个县不拥有几十个 部、委、局、办?又有几个部门不执法检查,搞些创收?衙门多了,浪费纳税人的 银两权且不论,每家都要找些事干,门槛自然多,难怪老百姓怨:“门难进,脸难 看,事难办。”上学时,曾读过一本小册子,叫《帕金森定律》,大意是,一间办 公室原来只有一个人,负责某项工作,过了一段时间,招到两名下属,其人自然而 然成为科长,再过了一段时间,两名下属也想过过科长瘾,各自招兵买马。一点值 得注意,招人的时候,不能只招一个,每次至少两名,最好成倍地增长。这样,科 员成为科长,科长就变成了局座,如此这般,金字塔似的上升,用不了几年,原来 的科员就变成了省部级。后来社会上出现了传销,我想,发明传销之人必定深谙 “帕金森定律”。 读了一点书,识得几个字,闲暇无聊时写点文字聊以自慰也成了一件趣事。在 单位写材料,必须贯彻上级精神,遵照领导的意图,填括号似的填充内容,水平能 高到哪儿去?刚毕业时,将大喜大悲之事时常诉诸笔端,顺应时代潮流的,拿出去 发了,不合时宜的,压到箱底,想着留到以后,倘有机会,整理出来,也算是一段 心路历程。然而,十数年来,命运多舛,如雨中浮萍飘忽不定,居无定所,几经搬 迁,所写的文字慢慢地遗失殆尽了。当然,这与后来的封笔不无关系。 大概是1991年,县委宣传部、《长安报》联合举办征文活动,按照领导的意图, 我写了一篇关于企业改制方面的文章,题目已不记得了,发表在《长安报》上,获 得一等奖。想不到的是,报社与政法委的两位同志,将文章稍作改动,堂而皇之地 把自己的名字缀在了我的前面。领取获奖证书时,我才发觉了此事 ,当即撕毁证 书,从此辍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