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丈夫吃软饭(二) 我也急了:“那怎么办?” “走!”阿艳说,“一同去找阿月去,要不然,将来就惨了!” 阿艳领着我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到了邻村的一幢六层楼的底层,按了按一楼的 对讲机,将阿月喊了出来。 阿月穿着一件高套头毛衣,长发一直拖到身后。她长得很古典,就像是从一本 古籍书中走出来的宫女。听说男人在原来住的地方纠缠,她就急得哭起来。 “哭什么哭?哭有什么用?”阿艳拉住阿月说,“你倒是想想办法呀!” “我有什么办法?”阿月边哭边说,“我没有办法啊!我不能破坏现在的生活 呀!香港佬每个月给我4000元,我要租房子花1000元,剩下3000元要寄给我母亲1000 元,寄给他1000元,每个月只剩1000元,我还要花销的啊!我给他搜刮了几次,基 本上已经刮空了。现在,这里还有500 元,你们帮我拿着。他再来,就每次给他100 元,千万不能多给,好不好?” “哎哟,我才没有那么多闲工夫。万一给完了,他又纠缠我们怎么办?”阿艳 有些不高兴,脸就拉了下来。 “算啦!”我将阿月的钱拿过来,交给阿艳说,“都是好朋友,有难大家帮嘛, 这钱你先拿着。” 第二天上午,9 点钟还不到,阿艳家响起急促而令人生厌的敲门声。 “敲什么敲?敲你个头,别人还睡不睡了!”阿艳每晚都睡得晚,一般中午12 时才起床。谁早上叫醒她,她都会跟人发脾气。她打开门,一看是阿月丈夫,转身 又“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咚,咚,咚……”这回,他干脆来敲我的门,我只好将门打开。可能是听见 我开了门吧,那边阿艳也将门打开来看看动静。 “你们去告诉那个死人,小华得了盲肠炎,正在皇岗医院住院,昨晚她折腾了 一个晚上,医生说是急性盲肠炎……”河南男人真的有些急了,看起来很可怜的样 子。 我看着阿艳,阿艳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我才不信呢,你就会来这一套, 谁知道孩子的病是不是真的,还是你想再骗钱去赌?” “这回,这回是真的……”男人拿出一个医院的急诊本,让我看了一看。他女 儿的确是昨夜凌晨入的医院,上面还有一大堆药品的名称。“小华昨晚在留观室待 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睡了。我叫一个老乡看住她,自己出来找那个死人。我孩子 要是死了,我跟她没完。” 阿艳见我点点头,赶紧掏出昨晚阿月给的500 元钱转给他:“这钱是阿月留下 来的,只有这么多了,你不要再去找她,她也活得很艰难。” “那我女儿怎么办?再说这500 元,也不够住院哪!” 阿艳想了想,回到房间拿出100 元给男人:“你拿去赶紧救救孩子吧,你要少 赌一点,孩子怎么也不会闹到这一步!” 我也从身上摸出200 元,递给这个令人生厌的男人。男人马上哈腰点头,一溜 烟小跑,即刻就从我们眼前消失了。 阿艳也睡不成觉了,准备洗漱,叫我给阿月打电话,赶紧想对策。我用手机拨 通了阿月的手机,阿月一听说女儿得了盲肠炎,就在电话那头哭起来。她说:“我 根本不敢见他,怕他再把我的生活给毁了。假如被香港佬发现了,我怎么办?我妈 住院还要钱哪!老罗要是不养我们,我全家都完了……现在女儿这个样子,你们两 个能不能代我养一段时间……” 我捂住话筒,将阿月叫我们代养小华一事告诉阿艳,阿艳摇摇头说:“你告诉 她,这不可能。阿月疯了,我怎么有时间帮她养女儿?” 我们拒绝了阿月。阿月想了想说:“女儿都病成这样了,我一定要到医院去看 看。” “你不怕他看见你,再纠缠你吗?” “那有什么办法啊!”阿月已经无路可走了。 关掉手机后,独自坐在灯光下,阿月婚姻契约中的法定丈夫河南男人,与包养 她的“婚外婚”的港人老罗,还有阿月,这三者之间的关系,以及阿月身后的母亲 及其女儿小华组成的社会、婚姻、家庭的网,牢牢地把我罩住,我竟然分不清东西 南北上下左右了。 夜读笔记(四) 已婚的阿月让港人老罗包养经年,形成事实婚姻,已构成重婚罪。她丈夫知道 这种情况后,不仅赞同,还按月收取一定的生活费用,这让人想起中国古代的典雇 妻妾成风。 据中国古代家庭婚姻研究专家认为,典雇妻妾之风起于宋、元。典妻,是指将 妻作为物权客体议价典给他人,典约期满,以价赎回。典妻之外还有雇妻,就是将 妻出租,按期收取雇金(租金)。典妻、雇妻不同于卖妻的地方,是妻子暂时典押、 租赁给别人,而不是永久地卖出去(参见史凤仪著《中国古代婚姻与家庭》,湖北 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在《大清律例便览。户婚》中对典妻的界说是:“典, 到期赎回;雇,计日受财,到期听归。” 重读30年代“左联”作家柔石的短篇小说《为奴隶的母亲》。 “但妻——虽然是结发的,穷了,也没有法,还养在家里做什么呢?” 说这话的是沈家婆。她劝说“贫穷而凶狠”、烟酒赌齐全,得了黄疸病的皮贩 “把妻子出典了”。他没有同妻子说一声,自作主张就把妻子当成一件东西典出去 了。妻子被迫走了,留下刚满5 周岁的小男孩春宝,典租到50岁的秀才家里去。皮 贩拿到了100 块钱,典契是3 年,假如3 年养不出儿子,是5 年。在柔石的笔下, 这个女人挂念旧家,挂念春宝。但“这个家庭,和他所典给她的丈夫都比曾经过去 的要好,秀才的确是一个温良和善的人”,甚至典期到了仍希望再续,或者作为正 式的妾。次年春天,春宝娘怀孕,秋后生下一个男孩,因她的提议叫秋宝。第三年, 典约期满,她又忍着巨大的伤痛留下秋宝,回到曾经的家。这时候,8 岁的春宝还 和3 年前那样矮小,家已经不像家了。但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柔石的这个短篇并非凭空虚构,是有其现实蓝本的。此前,清政权也承认“今 之贫民将妻女典雇于人服役者甚多”。到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原已流行的典妻、 租妾恶俗,因贫富差距加剧再次横行于浙东和江南一带。 阿月把自己包给港人老罗,拿了钱去给母亲治病、供丈夫赌博、抚养小华,应 该看成是把自己典租于人的另一种形态。他的丈夫容忍妻子这样做,也是按照一种 无形的契约关系把妻子典押给他人。只不过不仅仅是因为穷困,更多的是他本人好 逸恶劳、赌博成性,雇主也不是地主,而是稍有余财的人,目的不是生男孩,而是 性。 阿月,你也是“为奴隶的母亲”吗?你又在为谁当“奴隶”? 另,王文濡《笔记小说大观》有一则故事说:苏五奴的妻子能歌善舞,也很有 姿色。凡有人邀请他妻子狎玩,他就跟着去。有人想灌醉苏五奴以便同他妻子亲热 一番,多半会劝他喝酒。苏五奴说:“只要多给我钱,虽然是吃馒头,我也会醉的, 不一定非要酒也。” 阿月丈夫与这个苏五奴在惟利是图、猥琐肮脏方面是不是有几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