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奈何桑拿女 住进这个地方以来,我一直在寻找“病友”阿洁。 1998年她出院后,我们多年没有见过面。这些天,我整天拨打她的手机,回答 我的永远是:您拨的用户已关机。我在大街小巷乱转,试图碰上她。海湾村有几千 户外来人员,实在是难觅阿洁的芳踪。 1 月19日下午,我又试着打阿洁的手机,终于打通了。阿洁在电话那端听出了 我的声音,很兴奋。原来,阿洁家已经装了电话,为了节省手机费用,常常不开机。 这次,她外出去新洲村看朋友,刚刚打开手机,就被我逮住了。 在这个村,可以说,只有那位村干部和阿洁才知道我住到这里来的真正意图。 阿洁的家住在村头一栋新颖、高档的楼盘里。转眼就是除夕夜,大单运输业务 已经很少了,她老公没有出车,在家中休息。看见我登门造访,他们一家人都很高 兴。阿洁再一次怂恿我写写有关“二奶”的故事,她老公则认为,这是很平常的现 象,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 他原先是大老板,做过几百万的边贸生意,因为被老毛子骗了,连本钱都赔光 了,只得一切重新来过,开大货车养家糊口。他很健谈,也是一个见多识广之人, 普通话说得很好。 寒暄一番之后,我请他谈谈为什么香港货柜车司机会在这边包“二奶”? 你首先要看看男人需要什么,女人需要什么。就拿香港来说吧,70年代香港经 济开始发展,那时男多女少,女子不愁嫁。男人追女仔要过好多关,收入啦,房子 啦,职位啦。女子也都娇生惯养。慢慢地社会进步了,到了80年代、90年代,大陆 改革开放以后,这批男人也老啦,和大陆做生意,来回开着货柜车跑单,很容易就 认识了大陆妹。相对于香港妇女来说,大陆妹温柔多情年轻,还有一点,起码不受 气。你想想,这还有什么好比的? 我想告诉你的是,男女供求关系,在那边,起了变化。 目前,在香港27岁至35岁之间的女孩子有好多还没有找到男朋友。用一个男人 的眼光来看,你是职业女性,你很能干,但是在家里,职业女性能干什么?恰恰相 反,她们回到家中,什么都要老公伺候。假如有个女孩子关照你、疼爱你,以你为 生活中心,对男人来讲,也是一种幸福。所以,港人在大陆包养“二奶”的现象越 来越多。再说,另一部分女人(香港女人)也要负一定的责任。若一个男人在家中 有真正的温暖,他不会出门去玩。 你问我为什么港人愿意来大陆消费?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经济决定了一切。 香港是高地价、高楼房、高消费,而在大陆,所有的费用几乎便宜一半。 我们开车的给人的感觉,大多数是没有文化,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这批司机大 多数40多岁,半文盲,文化水平很低,假如他们想找女孩子玩,在香港是没有市场 的,现实很难让他们“潇洒走一回”。但在大陆,这又不一样了。每个月丢三五千 元包养一个,毕竟不会太难。 现在社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什么都要钱,没钱寸步难行。对于一个来自农村的 年轻女仔来说,没有文化,没有技能,她能在深圳干什么?去工厂工作,给工头欺 负,给工人欺负,逃出工厂后,又不可能再回到农村了。很自然,她们去卡拉OK混, 去发廊混,结交了不好的朋友,再变成小姐去坐台。做小姐做了一段时间,她也悟 出门道来,知道这样烂下去不是长久的办法,不如找个男人稳定一点,不用成天担 心得性病。所以,这一类的女孩子,还有那些找不到工作的纯洁的女孩子,那些不 愿在流水线上打拼的女工,心甘情愿地被人包养是很自然的事,没有什么大惊小怪 的。 村里的“二奶”们都是不想未来的,因为现在没法想未来。我们谁都不知道未 来会怎么样?你知道吗? “咣啷”一声,阿洁家的防盗门响了,阿洁跑去开门。一位40来岁的高个男人 有些气闷地走了进来。他是隔壁邻居,来找阿洁老公谈什么事,消什么气的。 我和阿洁把外屋让给男人们,一起进了里屋交谈。阿洁说,刚进来的那个人也 是香港货柜车司机,包了一位“二奶”,今年才21岁……话音刚落,一阵敲门声传 来,阿洁紧走几步去开了门,带进来一位年轻女仔。 她穿了一身牛仔外套,高高的松糕鞋。长碎发,耳朵上一边扎了3个耳洞,挂 着一些小星星、小铲子之类的饰件。一双妩媚的眼睛,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好像刚 跟人干过一仗的样子。她注重礼节,虽然脸色阴郁,一进门还是忙着跟各人点头打 招呼。 “真烦啦!”女仔又回到外屋,对先前进来的那个货车司机耍小性子。她大大 咧咧的,打过招呼后对旁人就不管不顾。阿洁悄声告诉我:“你不是要找”二奶 “吗?这是一个现成的。他们俩公婆都在我这里。” 我很想找她谈谈,但碍于她“老公”在场,不方便交谈。我建议阿洁出门转转, 那女仔无所事事,也跟着我们走出门来。 我们在村内一座咖啡厅里坐下来聊天。女仔心情不太好,一直低着头,不言不 语。 “你一个人在深圳谋生?”我明知故问。 她点点头,一脸委屈地说:“是啊!大姐姐,你帮我介绍一个对象吧!” “有没有搞错啊你!你老公咋办?”阿洁狠狠地瞪她一眼。 “这有什么,找到好的再换啦!”女仔一副无所谓的洒脱神情。在我再三纠缠 下,她才忸怩着,不安地吐出一点点实情给我们。因为我和阿洁的关系亲密,她对 我也就不再设防。 我和老公今天早上又吵架啦!阿洁,你可能也经常听见我们吵。他已经两个月 没给我钱了,我想回家过年,又没有钱,所以,我就大闹啦!我觉得,今年可能对 我不利。去年12月份,我怀孕3个月,老公说,现在没有钱养,叫我打掉。我想想 还年轻,就听了他的话啦! 我今天早上对他说,他再这样对我,我就要去找大婆了。我知道,大婆不在香 港,住得离这儿不远,就在罗湖区的庐山花园里。她是内地人,原先也是他包养的 “二奶”,不过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后来,他老婆得了癌症死了,这个“二奶” 就转了“正”。老公替她买了一套房,签了她的名字。她是湖南妹子,原先是 做桑拿的,专门替客人“吹箫”。老公没有经历过这种“好事”,湖南妹子一次就 将他放倒了,迷死他了。直到现在,她还生不出孩子,但她霸着茅坑不拉屎,根本 不知道,自己已是明日黄花了。我以为,他大婆没有用,我跟他生个孩子,他应该 高兴,怎么说也会对我们母子负责的,可是,他说货运生意状况不好,竟然不敢要 孩子。 我也是做桑拿的,难道我就不知道她那种鬼技巧?说实话,做桑拿的没有几个 敢说自己不干那种事的(哪种事情,她没有说)!她今年已经33岁了。她是28岁时 赖上我老公的。她也就是碰上他了,遇上其他的男人,准保她嫁不出去。 而我多冤哪!我19岁就遇上我老公了。那时,我刚刚从四川农村出来。阿洁是 川西妹子,我是川北的。我们家很穷哪!父母都是种田的,家中有8个兄弟姐妹, 我的4个哥哥都来深圳龙岗和宝安打工。我是老五,勉强读完了小学,家中就没有 钱供我读下去了。我帮人家带孩子,一个月赚20元。18岁那年,三哥写信叫我来深 圳打工,我借了100 元买张票就上了火车。 在老家,总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哥哥们在深圳也是风风光光的。到了深圳 才知道,哥哥们在深圳都混得很艰难。他们原先在老家都结了婚,跑到外面来谋生, 工钱不多,每月还要寄钱给我父母和嫂子,生活就更困难了。他们没有文化,只能 在建筑工地当普工,又苦又累。但他们最疼我,听人说桑拿女赚的钱多,就合起来 借钱送我去学桑拿。我也想学会一门手艺,赚了钱,再还给他们。等我交了300 多 元钱,学了一个月,进了一个大型的桑拿中心后才知道,几乎所有的小姐,都学艺 不精,也不愿意花力气为客人按摩,那样太累了。有些客人本身就坏,不是来真正 接受正宗按摩的,而是乘机捞便宜,“吃豆腐”,捏了没几下,他就在你身上捏开 了。一开始,我很气愤,掉头就走,走的代价是我根本没有生意。我很矛盾,很困 惑。我想,借哥哥们的债怎么办?他们都是有家有口的人哪!我前想后想,也向其 他按摩女讨主意,一狠心,只有硬着头皮帮客人做各种事情。 我的一位好姐妹,是桑拿中心的服务员,曾经被香港人包养过一段日子。她劝 我,找一个好男人包起来,包得好的话,不用发愁没饭吃。不久,她就给我介绍 “开处”,也就是“破瓜”吧,找了一位香港人给我,一次给了我3000元。我一个 晚上,就将借哥哥们的钱还清了。从此以后,我就不好好干桑拿了,也会替客人 “吹箫”了。我只想要钱,我要改变自己的生活。我不怕你们笑我。这个社会原本 就是“笑贫不笑娼”的。到大街上看看,那些穿得精灵古怪的女仔,有几个是正经 货? 为了埋葬我的过去,我换了个地方,既当桑拿又做“三陪”地干了半年,接触 了数不清的男人。一天晚上,一位客人来找我消夜,我一看,竟然是替我“开处” 的男人。他说,他喜欢我,找了我很久,想不到竟然在这里遇上了,这就是缘 分。 他说,他想包养我,问我同意不同意? 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是他让我从女孩变为女人的!何 况,这是我们这一类人最好的结局,既可避免得性病,又不用到处奔波糊口。我19 岁跟他,一直跟到今年。 可是,有一个大婆在那里缠住了我老公,他死都不愿离婚。一离婚,他的房子 就没了。只是,我这样不清不白的,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我问他:我怎么办?他 说就这个样子好了。我们时好时坏,吵架都吵了3年了。他七八天才来一次。今天 上午刚回来,我们又为这事吵起来。我真的不知道,这日子将来怎么过? 这一天,这个女仔无遮无拦地发泄了一通,跟我们谈到天色昏黄才回家。 第二天,隔壁川北女仔心绪还是没有平稳下来,邀阿洁“企街”散散心。闲谈 中,阿洁说到我,不经意间说漏了嘴,将我的职业告诉了她。女仔知道坏事了,很 后悔谈得太多,草草地说了几句天气如何就急急地和阿洁分开来走,再也不敢和阿 洁交谈。 从此以后,她紧闭房门,无论是我还是阿洁,都没有遇见过她。20多天后,刚 刚过完元宵节,她就搬到别村去住了。 临走前,她托阿洁转告我:第一,这世界像她那样的人太多,光拿她“开刀” 是很不公平的;第二,要是我敢在任何报章杂志上公开她的真实姓名,她绝对 会请人把我“做”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