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妹子坎坷天涯路(一) 我很感激阿洁。是她给我灵感,启发我的选题,建议我住到“二奶”群落里来 的。更重要的是,她像一个穿针引线的人,将一些我本不可能认识的女人介绍给我。 至少让我在隐性采访中,少走了许多弯路。 阿洁的皮肤有点黑,却很光滑。她是单眼皮,却大而长,眉是山口百惠式的直 眉,看人的时候犀利而冷静。她的神情酷肖日本影星铃木保奈美。她头脑灵敏,反 应极快,十分能干。用阿洁老公的话来说,如果不是因为读书少的话,阿洁一定能 成就大业。 阿洁的经历丰富曲折,让人扼腕。在农村,像她这样有头脑、胆大而心细的人, 又经过一番外人极难体验到的坎坷,实在不多见。阿洁自我奋斗的经历,可以看成 是一代农村女子进城奋斗历程的缩影。 阿洁出生在穷山恶水的川西高寒地带。父亲原本是农村木匠,家境尚可。兄弟 姐妹6 个,她排行老五,下面还有一个小弟弟。她读小学五年级时,家中的房子被 火烧了。第二年,父亲瘫痪在床,一大家子生活没有保障,家境迅速败落。阿洁是 个又懂事又勤快的妹仔,到山上扯葛皮、摘虎贝子、采草药,晒干了卖给收山货的, 一年下来能挣200 元,不仅能交学费,还能帮衬家用。 初中二年级时,父亲终因无钱医治病死在床上。大哥赶在父亲死前结了婚,分 了家。第二年,大姐又出嫁了。母亲赶上更年期,成日唠叨不停,二哥、三哥都搬 出去住了。14岁的阿洁向往城市生活,有一次,她花了9毛钱坐上公共汽车到了县 城,陌生的世界把她的眼睛都看花了。就这一次,她下定决心,一定要走出山门闯 荡。 但是,母亲担心她的“婆家”不让。阿洁在娘胎里就定了“娃娃亲”。对方人 家挺富,一直抱怨她家穷。阿洁亲自去退亲。对方父亲和她闹到村长那儿。她一张 小嘴说得人家还不了口。村长两方都不好得罪,约好双方到乡法庭去论理。第二天, 只有她一人站在法庭门前,男方家一个人也不敢来,他们怕她那张利嘴。阿洁就对 大家说:你们都看见了,他没来,从今之后,我们谁也不认识谁。至于要我退彩礼, 一分钱也没有。我妈的寿棺要是给人锯断,我就找他家算账。 回到家里,母亲让阿洁到县城肉联厂去找大表姐,拜托大表姐在城里帮她找份 工作。大表姐在肉联厂门前卖猪下水,一问就问到了。大表姐很热情,托一位远房 的大舅帮忙。大舅说县城老虎口有家工厂请人煮饭,一个月50元包吃包住。表姐觉 得蛮好的,就将阿洁交给大舅,岂料竟把她送进了虎口。 后来才清楚,大舅是县城里有名的人贩子。他见阿洁漂亮,准备卖到浙江海边 赚个好价钱。阿洁在大舅家住了两天,似乎看出了他们心怀不轨。带她去浙江的那 天,阿洁一看气氛不对,拔脚就跑。大舅边追边说:“我看你不笨,想替你寻个好 婆家,你嫁了马上可以给你妈寄钱,我们还是朋友。” 阿洁机灵跑得快,很快就将大舅甩远了,又回到大表姐家。这是阿洁第一次遭 遇人贩子。 大表姐心有愧疚,后悔不迭,又托人替她在面包房找了一份工作。大表姐还打 听到面包房老板是个正派人,就放心地让她去了。在那里,阿洁显得很能干,手脚 又快,很快将面和得比谁都好,一个月挣40元钱。做了半年工,她又想读书,老板 是个好人,同意了她的要求。她晚上在营业厅端盘子、洗碗,白天读书,一直读到 初中毕业。这之后,她又换了好几份工,做过印刷工、旅馆服务员、营业员等等。 19岁那年,她跟随女友到了天津某油井打工,干了一年多。 阿洁一个人在外头闯荡,日夜思念在老家的母亲,当手头有点积蓄之后,就想 回家看妈妈。她辞工从天津回四川,途经石家庄转火车,就在车站附近的旅店住宿, 准备第二天转车。在旅店里,她遇到一个其貌不扬谈吐倒也不俗的妇人。这时候尽 管她已经有不少社会阅历,还是遭遇了人贩子的暗算。 妇人30岁出头,抱着一个8个月的女婴。女婴眉清目秀,可能是感冒的缘故, 一直在哭。妇人听不得她哭,一哭就动手打。阿洁善良,心肠很好,赶紧帮妇人抱 孩子。妇人笑笑说,她不是孩子的母亲,只是同孩子的父母都是河南老乡。她自己 在河南开了一家电器厂,跑到河北来招工,遇到孩子的父亲,说孩子的妈妈跟男朋 友跑了,不得不托付她把孩子送回河南她姥姥家去。想不到一路上很艰难,真希望 遇上好心人能帮她一起送孩子回家。 阿洁几乎是稀里糊涂地跟她走的,好像喝了迷魂汤一般。阿洁想,帮她送送孩 子,到了那里还可以在她工厂打半年工,多赚点钱再回家。 一到她家,阿洁才知道上当了,没有工厂,没有人烟,那地方比她家乡还穷。 妇人将阿洁交给一户人家照看,也就是软禁起来,给那家人100 元的照看费。 第一天,就有好些男人来来往往地像看货一样地来看阿洁,阿洁不是撒泼就是装疯, 把来的男人都吓跑了。妇人没有办法,只好叫她老公来当说客。她老公长得很帅, 很和善的样子,这让阿洁很不好办。他并不强逼她嫁人,只是陪她聊天。聊了两三 天后,他竟然喜欢上了阿洁,出了4000元,以别人的名义从他老婆手里,将阿洁赎 了出来。 阿洁很感激他,正准备向他道谢之后回家,谁知,他却请阿洁和他一道出门, 两人联手干人贩子的勾当。阿洁差不多被卖了两次,痛恨这种坑人的行径,坚决不 肯与她的恩人同流合污。他告诉她,他老婆其实是湖北妹,当年考大学仅差两分, 是被他三哥骗来送给他做媳妇的。生下孩子后,她就回不去了,也当了人贩子。他 不喜欢她,不仅因为她大他4岁,还因为骗她来的路上她跟他三哥睡过。 当阿洁仿佛在听天方夜谭故事的时候,他老婆抱着孩子找了过来。一看他俩拉 拉扯扯,这件事情就穿帮了。他老婆指着阿洁盘问,谁帮你赎了身?是不是他?他 将阿洁挡在身后,拍着胸脯对老婆说:就是我,咋的啦!老婆伤心透顶,下午就抱 着孩子回了湖北娘家。 阿洁坚决不做人贩子,那人没有办法,就带阿洁去附近一家私人金矿谋生。当 时的金子不能随便流通,金矿是秘密开采的,一般要找个女人把金子带到外地,再 交给其他人去倒卖。这是一种违法的事。阿洁认为这比当人贩子要对得起良心,加 上赚钱心切,就跟着他干。两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她也慢慢地爱上了他。这是她 的初恋啊!但她不愿意嫁他,总害怕面对他的老婆和孩子。干了一年多,她和那男 人平静地分了手,两人把赚的钱对半分,阿洁揣着两万元回到了家乡。 用两万元来“起底”,阿洁选定山城重庆做根据地,一人出来闯世界,在重庆 著名的服装街上,当起了女老板。为了争取利润,阿洁就去倒卖日本旧衣服。她是 那条街上“估包”最准的老板,每个包估价只花80元或100 元,运气好的话,衣服 可达七八成新,一个包可赚两三千元。 可是,好景不长,刚做了大半年,整天与日本旧服装打交道的阿洁得了“职业 病”——黄疸性肝炎。一提起疾病,她眼光开始黯淡,神情忧伤起来。 正是因为这场肝炎,我又一次遭遇了情感的创痛。 那天,我急性肝炎发作,晕倒在我住的招待所走廊里。这时,一个陌生的男孩 子救了我,将我送进医院。他是浙江海宁人,大我3岁,在重庆做点小生意。他对 我真是一见钟情,这种钟情是在明知我患上了肝炎的危难之际,我觉得十分可贵。 那时,每天的医药费100 多元,都是他付的,根本不让我过问。那年春节,我是在 病床上度过的,为了照顾我,他放弃了回家。 过年时,他家一天至少打10个电话过来,催他回海宁。他家人给他定了娃娃亲, 逼他成婚,骗他回家。如果在外面谈了朋友,也叫他自己回去解决那门亲事。在我 们相识7个月后,他姐夫强行将他带回了家。临走时,他说等我病好后,他会返回 重庆,带我一同到海宁去拜见他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