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芳心 有婚姻专家在分析“三陪”小姐的“流动与变更”时指出:“性产业”中的女 性一般都认为,做“二奶”是一种难得的上升。例如阿慧被包做“二奶”之后,萍 姐评论道:“一个(做小姐的)女孩子,能够有这样的结果,已经是非常好了。” 所有的童话故事的结尾总是说“王子与公主就这样结婚了”,却没有人问他们 婚后的生活是否幸福快乐。作为一种典型的仿婚位移,由“三陪”小姐成为“二奶” 后,她们“婚后”的生活是否平安快乐? 2 月18日深夜12时左右,我在梦中被阿艳的电话吵醒。她说,她正在楼下等我, 她和3个牌友结束大战后,意犹未尽,决定去邻村的迪厅再“火”一把,约我同去。 我已经很多天没有看见她了,每隔几天她就到邻村去玩一把。虽然是比邻而居, 我们照面的机会实在不多。 午夜时分的海湾村,是村里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自傍晚6 时左右开始,大货 车如坦克般的轰鸣声隆隆地震撼着街道和楼宇,那些在城中村筑巢引凤的香港司机 陆续开着大货柜车归来,至夜晚10时左右达到高峰,一直到下半夜都还有货柜车陆 续停泊在村内或村外。午夜时分,所有的街面都停满了货柜车。就拿村口到村内的 那条近350 米的大道来说,白天严禁停车,现在竟然停满了十七八辆货柜车或厘头 车。这个时刻,也是港人狂欢与开心的时刻。可能是白天开车太累太闷的缘故吧, 港人有时会带着“二奶”,去邻村食街消夜;或是相约在这个地方与大陆妹同居的 同事们,各自带着自己的年轻的女伴,一同打麻将或是消夜。那些男人不在身边或 没有男人的寂寞女人们,也会呼朋唤友地去邻村或是深圳市内的酒吧、夜总会狂欢 一把。 这个时刻,村里所有的店铺都开张迎客,灯火通明。在街角阴暗的低等酒吧门 口,可以看见小伙子身穿牛仔服和红色毛衣串来串去,满地都是花生壳或瓜子壳, 可以闻到空气中飘散着小饮食店内辣椒、啤酒和其他的气味。满脸疙瘩、大腹便便 的老男人搂着年轻漂亮的女仔在街上溜达;三五个年轻女仔着极短的皮裙或绷得几 乎要开线的牛仔裤昂首走过,间或还可看见两三个男人夹着笑个不停的女仔高一脚 低一脚地乱走。 阿艳和3个我未曾谋过面的女仔站在街角那间四川麻辣烫店门口等我。她们4 个女仔一律短衣短裙,着半高筒靴子。阿艳远远地向我招手说:“阿敏,别像个老 姑婆似的,走,我带你去开开眼。” 5位女仔离开海湾村,刚走近邻村镌刻着村名的富有民族传统特色的高大牌楼, 马路边迪厅内迸发出的巨大声浪就横蛮地冲撞过来。在巨大的霓虹灯招牌下,穿着 高开叉旗袍裙的咨客正巧笑嫣然地招呼着街道上的人。两个胖汉喝得酩酊大醉,边 打着饱嗝边狂呼乱叫。这里,深夜也是一片狂欢景象,真是个“火树银花不夜天”。 “等一等,”阿艳拉着我的手往街角走,走到了一家士多店,“今天干脆闹到 底,我要去买一颗K 仔。” “K 仔是什么?”好奇似乎是当记者的职业习惯。 阿艳并不搭腔,旁边一位叫楚楚的女仔告诉我:“摇头丸的一种,比摇头丸的 药性还要强一些。” “我也来一颗。”叫阿露的女仔兴奋地将手掌伸进一家小小的士多店柜台内。 士多店店主很年轻,不过20来岁,转身拿了三包像感冒冲剂似的塑料小袋来, 每颗80元,只有小丽和我没有要。阿艳又买了一瓶矿泉水,她和阿露、楚楚一同分 享了这瓶水,将摇头丸顺利地送到她们年轻的胃里。 阿艳一喝完,返转头拍了拍我的肩:“阿敏,各人买各人的,这是老规矩,赶 紧买一颗吃了吧,保证你快乐!” “不,不。”我坚决拒绝,“我今天有点头痛,不太舒服,改日再陪你们吃吧。” 阿艳也不强逼我,扭着屁股,带领我们,钻进了马路边上那家令她们心仪已久 的迪厅。 迪厅的大厅很大,几乎有三四百平方米。大厅内挤得满满的,到处是手舞足蹈 的年轻人。大厅的四面墙上都张挂着大屏幕彩电,歌星小甜甜布兰妮正唱着一首节 奏欢快的英文歌曲,厅中的舞蹈者们和着女声嚎叫般地高声乱唱。DJ台前,一位领 舞女郎干脆在桌面上跳起舞来。更多的人醉醺醺的,衣冠不整,尽情发泄,不时夹 杂着摔酒瓶的撞击声和一阵阵狂呼乱吼。 “我头昏了,四肢无力,药劲上来了。”我们刚刚在一个墙角里落座,阿艳就 大声地宣布着她要上台跳舞。她话音刚落,阿露也站了起来,接着,就是楚楚了。 转眼间,3个女仔飞奔上台,随意地跳起动作幅度很大的舞蹈,融化在一阵阵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 我在这些年的长夜里,独自在小书斋里待惯了,突然被抛到波涛汹涌的声响的 大海里,很不习惯,头痛欲裂。没办法,我要了一支柠檬茶慢慢地啜饮着,酒吧旁 有一位孤独的老外,独自坐在那里闷闷不乐。旁边,一个着艳红旗袍的女人正卖力 地用笑容献媚。酒吧里两个男人为了争位子,吵闹起来,一位挥起一拳,把另一位 击倒在吧台的栏杆上。可能是小打小闹天天有的缘故吧,两人的打闹根本没有引起 旁人注意,过了一会儿,两个保安过来,悄悄地将他们支走了。 小丽坐在我的对面,睁着一双深凹的漂亮眼睛问我:“阿敏,你怎么不去跳?” “老喽!”我反问她,“你呢?” “我老公会不喜欢的。他最不喜欢我泡迪厅。” “那你为什么要来?”我们的桌面上有一支小蜡烛,不时颤动着温暖的火舌。 望着小丽被灯光漂白了的脸,我相信她也一定有一个美好或者忧伤的故事。 “我是来陪阿艳的,阿艳的老公又看上了另一个女子,就在这个村。最糟糕的 是,阿艳原以为是逢场作戏,大家萍水相逢,玩玩就算了,现在才发觉,她爱上了 那个死鬼!”小丽叹口气。 “那怎么办?”我问。 “我不知道,阿艳更不知道,她想回家了,她姐姐给她在老家找了一个对象, 她想一刀斩断与那个香港人的情丝,回到老家去结婚。” “我们出门聊聊吧!”迪厅空气十分恶劣,说话必须大声叫,很费神的,我不 想多待。小丽好说话,跟着我走出喧嚣的迪厅。 已经是深夜1 时40分。街道边一棵百年老榕树沐浴在月光里,长长的根枝像无 数的孤魂在上下探索。对面,是新开发的整片高级住宅区,安静而从容地沉醉于梦 乡。在街道的这一边,都是村民自筹资金建起来的高达七八层的杂乱的楼房。 不知不觉间,我们离开了邻近的村子,回海湾村的住处。我问小丽,我们这样 撒手就走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小丽说,阿艳要摇到3个小时以上,头才不会昏,也 早把我们忘了,到时她自己会回家的。我和小丽一边聊天一边散步。在星光和灯光 下,又一位“二奶”的寂寞故事逐渐在夜色中浮出水面。 小丽今年29岁,湖北宜昌人。父母都是下岗工人。21岁那年,她爱上了同街的 一位男孩子,就在她怀孕4个月后,男孩子因为参与诈骗而被捕入狱,判刑8年。 她生下一个私生子,将孩子扔给母亲照看,一人来到深圳打工。在经历了许多 打工的苦难之后,她进了一家酒店做服务生。 小丽原先的嫂子也在深圳打工,早在两年前嫂子就跟哥哥离了婚,现在跟一个 香港人过日子。虽然嫂子已经不再是她的嫂子了,小丽还叫她嫂子,两人的关系不 错。一年后,当小丽上门看嫂子时,嫂子就帮她介绍了现在的这个香港“老公”。 香港“老公”今年62岁,膝下儿孙满堂,是帮人看船的老船工,月入8000元港 币。老船工经济状况不佳,自然也大方不起来,除了帮小丽租房外,一个礼拜给她 300 元钱。小丽很知足。 小丽想跟香港花甲老人结婚,想去香港生活,但是,老船工却只愿维持目前这 种状况。 小丽的父亲早逝,母亲艰难地将她兄妹几个拉扯大。她有一种很强烈的恋父情 结,很喜欢老船工,觉得老船工温柔成熟,除了名分不给她以外,待她也还是体贴 入微。其实,在内地的小镇上,小丽领着一个私生子,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在遭 遇过好些对她不愿付责任的男人之后,从未享受过男女间温情的她,对这段陌路情 缘备加珍惜。 “你要常来我家玩。他一个星期回来一次,我平常只看电视,从不打牌,生活 得很闷,我们最好能多在一起谈谈天。”小丽央求我。 后来,我听阿艳说,小丽在被包之前,也是一位“小姐”。不过,小姐都不愿 意将自己的这段经历示人,大多只说自己在酒店当服务生。无论怎样,作为“三陪” 小姐,她们的感情世界总是一片沼泽泥塘,渴望有情人的关爱与抚慰。所以, 小丽虽然口口声声说看破红尘,但渐渐在与“老公”的朝夕相处中感受到男性与女 性交往的乐趣。小丽直率地承认,她在一位比自己大30岁的老人身上,享受到了男 欢女爱的人间真情。 分手时,小丽说:“现在离婚率这么高,他不跟我结婚也好,何苦用一种形式 把一对男女捆在一起……只要不是夜夜空房就好!” 夜读笔记(十四) 把小妾与夫君离别后的孤栖之苦写得有血有泪的,可以举出张淑芳的《满路花。 冬》: 罗襟湿未干,又是凄凉雪。欲睡难成寐,音书绝。窗前竹叶,凛凛狂风折。寒 衣弱不胜,有甚遥肠,望到春来时节。 孤灯独照,字字吟成血。仅梅花知苦, 香来接。离愁万种,提起心头切,比霜风更烈。瘦似枯枝,待何人与分说。 据《西湖志余》记载,张淑芳,贾似道妾,南宋临安(今杭州市)人,西湖樵 家女,姿容美丽,能诗善词。贾似道仗着姐姐是宋理宗的宠妃,在理宗选妃日,把 美丽的张淑芳藏起来做自己的小老婆。贾似道专权多年,向蒙古军称臣纳币,祸国 殃民,失势贬官后被暗杀。贾似道贪婪荒淫,在西湖葛岭筑有“半闲堂”,规模宏 伟,深宅大院内姬妾成群。张淑芳知其罪恶昭彰,必败露,便营建别业以隐藏身迹。 贾似道死后,张淑芳把别业改为寺庵,自度为尼,其行踪罕有知者。 她留下三首词,除上述那首之外,还有一首《更漏子。秋》,大约是贾似道死 后为尼时所作。另有一首《浣溪沙》,估计是在半闲堂时写作的—— 散步山前春草香,朱阑绿水绕吟廊。花枝惊堕绣衣赏。 或定或摇江上柳, 为鸾为凤月中篁。为谁掩抑锁芸窗? 上半阙白描“半闲堂”的寂静环境,下半阙慨叹失去自由的悲苦身世,直到今 天还弥漫着一片凄凉落寞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