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引领”她们走向不归路?(二) 事后不久,当阿婷知道“老公”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娶”她时,就去找表姐 讨个说法,表姐却笑着说:“这是行规呀,傻妹子。”阿婷气得掉头就走,此后, 她再也没有答理表姐。 也就是这时候,阿婷知道“老公”不愿也不可能跟她结婚。她不想做人家的小 老婆。事实上,“二奶”比小老婆的地位还要低贱。至少,小老婆,或者说姨太太、 小妾,用《红楼梦》里凤姐儿的话说是“半个主子”,虽说只有半个,终究还是 “主子”,在一个大家庭里也还有个“名分”。“二奶”就不同了,不过是偷偷摸 摸地同居,毫无保障。想了想,她决意离开“老公”。 在内地老家的阿婷哥哥,知道妹妹要摆脱“二奶”的狼狈地位,打来长途电话 劝说她,教育她要懂得珍惜,现在找一个好人不容易。在他的眼中,阿婷遇上了好 人。因为,阿婷被包养的价格较高,每月可获得5000元家用,还不包括房租。这5000 元,实际上是阿婷的“纯利”。此外,逢年过节,“老公”还会给阿婷红包。有时 一个红包就是1万元。她要是“离婚”,家里就断了摇钱树,又要坠入贫困。在他 家所在的村里,有一些女孩在重庆、武汉、深圳做“二奶”,一些人在做“鸡”, 还有一些人在珠三角打工。村里有种嫌贫爱富的现象,凡是能够“嫁”给有钱人包 括香港人或沿海地区男人做小的,地位与身份都很高,那些在外地的打工妹,没有 钱寄回家的话,在村里说话的嗓音都不足。 阿婷执意要回到从前的打工生活,不愿伺候一个比自己父亲还要老的男人。哥 哥见妹妹不听话,搬来嫂子当救兵。嫂子来到深圳,这个穷怕了苦怕了的山里大嫂, 用她的价值判断反复“开导”阿婷:“女人有人养,不愁吃不愁穿,这才是天大的 福,可惜我没有这个好福气,换了是我,打死我我也不会离开。”嫂子说,他们全 家人一年到头,从春累到冬,田地里收下的苞米、稻谷、红苕统统加起来也卖不到 5000块钱,她一个月就拿人家5000块,不要说下田,连太阳都晒不到一下!“你要 知足,婷婷!” 阿婷打长途电话,向同乡女友倾诉心底的苦闷。女友却认为阿婷疯了,得了神 经病,过上这么好的日子还在抱怨,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希望阿婷回老家来看 看,说:“你来看看就知道了,家乡有多穷啊!我还想叫你帮我介绍一个香港人呢! 不管有多老,只要有口饭吃,不用吃苦就行了!” 用阿婷父亲的话来说,就是:“做‘二奶’有什么怕的?好过在家乡挨苦受穷。” 就这样,动摇过一阵子的阿婷,重新回到“老公”的身边,开始安心地过起了 让男人包养下来养儿育女的日子。 在海湾村里,我听说过好几位“二奶”都是经同乡介绍,并得到父母与亲戚朋 友同意的。阿春告诉我,经常有些内地女孩子会到我居住的这个村里来,托熟人、 同乡帮助介绍港客,想把自己卖出去。甚至,介绍对象已经成为一个热门职业,还 有人以此为生。不过,我至今还没有接触到这类“皮条客”。 对于这类特殊女子来说,与其说她们生活在深圳,不如说她们生活在自己的人 际关系之中,她们的支持与束缚系统,都是同乡与亲友。她们中的大多数,都是获 得了足够的支持系统,尤其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社会上广泛的宽容,她们才有勇气走 到现在。说到社会宽容,我不能不说一件让我难以启齿的事实。我在江西省樟树市 的五叔,找了一个能干的农村小妹做老婆。这个五婶知道我在深圳当记者,曾告诉 过我,她娘家的那个平原上的村庄有个“规矩”:凡是为该村女孩介绍到珠三角一 带找到一个香港对象的,当“二奶”或填房都可以,一律奉献酬金1万元。村里人 托她问我,我可不可帮这个忙?我感到一阵阵悲凉。社会真的到了“笑贫不笑娼” 的地步了吗?阿春说是的,她和我是同乡,也知道这种情况。这是一个值得社会反 思的问题:究竟是什么使得那些“支持系统”将她们引领上这条特殊之路?又是什 么样的理由让她们的家人或朋友都认为,这已经不再是一个“火坑”,而是一条缀 满音符的阳光大道? 夜读笔记(十六) 苏东坡是一位大诗人、大词家。他需要用铜琶、铁板来豪唱“大江东去,浪淘 尽、千古风流人物”,是豪放派的代表,但是,他也有婉媚缠绵浅吟低唱的儿女情 态,显现文人性格和审美取向的多样性。 作为女性,我更喜欢他柔情的一面。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 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这是一首悼念亡妻之作。苏轼结发之妻王弗,四川眉州青神人,年轻貌美,知 书达礼,16岁嫁给他,夫妻恩爱,却在27岁时就病逝了。10年之后,苏东坡还梦见 她在小轩窗前梳妆。说些什么呢?十年几箩筐的凄凉话一句也说不出。梦醒之后, 只剩月色下低矮松冈上的千里孤坟,料想妻子一定年复一年地在荒郊月夜为思念丈 夫而悲伤。这首《江城子》,读来真是催人泪下,肝肠寸断。 就是这样一个对妻子有情有义的东坡先生,照样是纳妾不误,把小老婆一个个 娶回家,来一个妻妾满堂。 在苏东坡的后半生里,成为他生命一部分的是他的小妾王朝云。 宋神宗熙宁四年(公元1071年),也就是王弗病死前4年,苏东坡被贬为杭州 通判。官场上失意,却让他情场上得意。在一次宴饮应酬中,他被轻歌曼舞的“三 陪女”王朝云深深地吸引住了,宠爱有加,娶她做自己的小老婆。这个王朝云,字 子霞,钱塘人氏,因家境清寒,自幼沦落在歌伎班中,在达官贵人宴饮时歌舞相陪, 浊世中却有一番清新洁雅的气质,让苏东坡一看就无法忘怀。 在苏东坡的众多小妾中,最善解人意的就是这个王朝云。一日退朝,苏轼拍着 肚皮问侍妾:“你们有谁知道我这里面有什么?”有的说“文章”,有的答“见识”、 “满腹诗书”,苏轼不以为然。又一人答:“满腹智巧”。苏轼也说不对。王朝云 笑笑:“学士一肚子不合时宜。”苏轼捧腹大笑,深以为然:“知我者,唯有朝云 也!” 王朝云不仅是他的小妾,更是他的知己、知音。 苏东坡在杭州4年,之后又官迁密州、徐州、湖州,因“乌台诗案”被贬为黄 州副使。这期间,王朝云始终紧紧相随。在黄州时,他们的生活十分清贫。元丰六 年(公元1089年),王朝云为苏东坡生下一个儿子,取名遂礼。 两年之后,苏东坡被派往杭州和颖州。皇帝不爱百姓爱。杭州百姓非常爱戴他。 绍圣元年(公元1094年),政见不同的苏东坡又被贬往南蛮之地的惠州(今广东省 惠阳市),这时他已经年近花甲了,身边姬妾陆续散去,只有王朝云始终追随他来 到当时视为死亡地带的岭南。苏轼谪居岭南,有朝云相伴,稍感安慰。他感激她, 常把她比作“天女维摩”,并写诗赞美她:“不似杨枝别乐天,恰如通德伴伶玄; 阿奴络秀不同老,天女维摩总解禅。经卷药炉新活计,舞衫歌扇旧因缘;丹成逐我 三山去,不作巫阳云雨仙。”序云:“予家有数妾,四五年间相继辞去,独朝云随 予南迁,因读乐天诗,戏作此赠之。” 王朝云在惠州又为苏东坡生下一子,取名干儿,产后身体虚弱,仅活到34岁。 朝云死后,苏东坡将她葬在惠州西湖孤山南麓栖禅寺大圣塔下的松林之中,并在墓 边筑六如亭以纪念她,亭柱上镌有一副楹联:“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独弹 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 后来,苏轼写诗词悼念她,把她比作高洁的梅花:“玉骨那愁瘴雾,冰肌自有 仙风。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幺风。 素面常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高情 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现在,惠州西湖栖禅寺松林中的王朝云墓,已成为风景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