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被雨打风吹去(一) 15个月后,也就是2002年4 月,我重访海湾村,竟有恍如隔世的陌生感。天气 渐渐炎热起来,村内的走道两旁,又新开了三四家港式茶餐厅。缤纷嘈杂的音乐从 各家餐厅的窗口流泻出来,纠结着在不超过3 米宽的狭窄小道上横行。这个村子没 有太多的改变,我的心境却改变了——那些“二奶”们,我的曾经的好友们,除了 佳佳外,阿灿、阿婷、阿金、阿银、阿妹、阿春、阿月、我的邻居阿艳,还有启发 和引领我走进“二奶”群落的“病友”阿洁,全都人去楼空,像一缕青烟般悄然而 逝。听人说,阿灿、阿洁、阿银、阿妹、阿春、阿月都去关外的工厂企业打工去了。 这真是令人兴奋的消息!不管她们现在是不是还在做“二奶”,只要她们离开“金 丝笼”,能够到自食其力的天地里飞翔,只要她们在打工流汗,我就由衷地为她们 感到高兴。我觉得,“二奶”们能够外出打工,是摆脱“二奶”樊笼,走向独立生 活的第一步。 幸好佳佳的手机号码未变,我终于与她取得了联系。我在前边介绍过,她是在 “二奶”里头惟一熬出头,升格为港人妇的女子。她告诉我,她已经搬到海湾村附 近的一栋新楼居住,正在向湖南省公安厅申请赴港的指标,过港与丈夫团聚的日子 指日可待。 “她们好多都回老家去啦,像阿金、阿婷和阿艳啦!要不就到关外打工去了, 都不在了,我现在连逛街淘衫都找不到伴啦!”问及当初我们共同认识的“二奶”, 佳佳的头摇得像个葵扇,神色黯淡。在她舞动左手强调人去楼空的时候,无名指上 的婚戒闪着耀眼的光芒。 在海湾村,“二奶”大为减少,但并没有绝迹,原有的“二奶”还有一些,新 “二奶”的面孔又在海湾村浮现。几天来,佳佳向我引见了三四位新任“二奶”, 我在接近、探访、了解她们之后,撰写了一篇《经济不景,港人深圳包二奶也转型 》,发往我所服务的报社——香港《文汇报》。几天后,《文汇报》将该文刊发在 香港新闻版上,用的是通栏大标题,文章说: 市道不景气带来多米诺骨牌般连锁反应,不仅港人北上深圳购物额度下跌,北 上酒楼的次数与消费数额均有大幅度下降,就连夜夜笙歌的酒吧与夜总会,年轻港 人的身影也比以往有所减少。更令人称奇的是,港人在一河之隔的深圳包养“二奶” 的方式,也随着经济衰退开始了一系列的转型。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继深圳罗湖区某某村之后,深圳福田区某某村,日前居住 的“二奶”已大为减少。原先,此地曾经十分活跃,村内每晚莺歌燕舞,百多名各 地女子中,有被人包养的新旧“二奶”,还有来自各地的女子云集歌舞厅、发廊, 日夜等待前来寻芳的港客。如今,此地已是门前冷落鞍马稀,除了少数几间歌舞厅 与发廊还在硬撑之外,有多间发廊已经关闭。一位曾在村内被港人包养过3 次的发 廊妹透露,现在市道不景气,港人出手不仅没有从前大方,多数还选择和现任的 “二奶”分手,有些没有“良心”的港人,干脆溜走不见踪影。 转型之一:月租插水式(粤语:跳水)暴跌 相对于前些年港人包“二奶”一包就包五六年的盛况,如今已风光不再,多数 “二奶”的身价大跳水。记者在深圳皇岗口岸附近的两个自然村暗访时了解到,在 这两个村子租住房子的“二奶”人数已经大幅减少,租客比往年少了至少两成以上。 一位有100 多间房产的房东告诉记者,自去年下半年起,房子就不太好租了。今年 春节返乡过后,很多“二奶”竟没有回来。听说,有的已经被港人抛弃,但其中仍 有人选择死守,结果,拖欠房租高达3 个多月。她表示,租到这样的“二奶”就比 较倒霉,她只得没收一屋子的破烂东西,不过,就连彩电都是二手货,根本卖不出 几个钱。 记者在村中调查时发现,这里门庭较去年上半年孤单冷清。连村内惟一的一家 歌舞厅的生意也大不如前。记者曾在此村进行过长达60天的隐性采访,采访过15位 “二奶”。如今这15位“二奶”中有半数以上都参加了工作。有的去关外打工,悄 然搬走,留下一大堆东西抵充租金。有的应征去桑拿中心当侍应女工或是酒楼的咨 客。另外一半已回老家自食其力。 一位叫阿红的女子告诉记者:“现在坐在家中等香港人养的人,都是很幸运的。 命不好的就要自己打工。你要是开口要得太多,香港人拔脚就走,不会回头。”记 者还了解到,一年前月租价格在三五千元(人民币,下同)的小姐们,全都缩水减 半,月租费用均价在一两千元不等。阿春为了补贴家用,选择了自食其力,在酒楼 推销啤酒,月入近千元,加上香港人给的1500元,每月收入2500元。她很知足,并 没有什么不悦。她认为,经济不好,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转型之二:“终身制”改为“分段制” 一位被港人先后包养过4 次的“二奶”小石告诉记者,如今港人包养“二奶” 已经没有“良心”了,因为经济不景气,他们不再考虑“二奶”的未来,只顾眼前 快乐,大都打破了“终身制”,改为“月租制”或是“半月制”。 港人以前包养“二奶”的程序大多如下:经人介绍后,第一步:与“二奶”在 酒楼或是茶楼见面。第二步:租房。第三步:买家具和家用电器。如今,纯粹倚靠 港人包养的“二奶”已不受青睐,在一些工厂当小文员或在服务性行业打工而且租 有房子的女子最受欢迎。港人已全然打破包养“二奶”的基本程序,改为不再租房, 只身上门,每月扔下一两千元。据悉,这么一来,不用租房,不用买电器与家具, 不用每月提供一定数额的生活费用,节约了一大笔钱。 转型之三:“金屋藏娇”变成“打边炉” 原先一看上某位女子便租房“金屋藏娇”的港人几乎已绝迹,由于经济原因, 他们选择了三五好友,合租三室一厅、两室一厅,或者干脆合租一室一厅,这样一 来,每月可节省一大笔费用。 阿兰与阿珍是同乡兼同窗。阿兰比阿珍大1 岁,也早她一年来深圳。她原先在 一家茶楼当部长,后被港人包养。为了能让同窗好友阿珍也能来深圳见见世面,有 福同享,她通过自己包养的男人、一位香港货柜车司机出面,将阿珍介绍给了男人 的好友、另一个货柜车司机做妾。为替男人省钱,两女人合租一室一厅,每月房租 费仅900 元人民币,每人只需450 元。家具电器除了空调之外,彩电冰箱洗衣机都 可以共享。为了多赚些钱,阿珍和阿兰一同去打工,在一家洗脚中心当服务生。阿 兰的男人来深圳的时候,阿珍就主动要求加班,将房间腾出来让给阿兰。阿珍的男 人来时,阿兰也如法炮制。当然,像阿兰阿珍这样的同乡死党并不少,为港人包养 “二奶”“打边炉”提供了种种可能。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有3 位同乡合租了三室一厅的房间,纯粹就是为了省钱。 3名包养的港人每次同来深圳约会,他们每人每月交房租只需花费400元左右,加上 给“二奶”的生活费用,绝不会超过1500元。 转型之四:陪吃陪睡双料保姆浮出水面 一部分回流港人在深圳购置了房产,前些年,他们将自己的房产租给别人,收 取租金。为了包养“二奶”,他们喜欢另择它处藏娇。如今,为了节省费用,他们 大多收回了自己出租的房产,为了掩人耳目,躲避香港大婆的追踪,改为雇用双料 保姆,专为自己提供性服务。据悉,双料保姆不仅要为“主人”煮饭、洗衣服,还 要提供按摩、陪吃、陪睡等类服务。一个月来4 次,费用约600 元人民币。据悉, 港人转包双料保姆,绝大多数是图省心省钱。 这篇报道,较早地捕捉到港人在深圳“包二奶”在形式上的变化和变通以及经 济不景气对港人滥情行为的影响和制约,受到广大读者的关注,转载、转摘者众, 因而被香港《文汇报》评为当年的年度与季度好稿。 因为工作关系,我常到香港去。离开香港,每回从罗湖或者皇岗口岸进入深圳 市区,却与众多的港客同时入境。有时候,刚刚过境,看见我身边的香港男士突然 加速,与在口岸接客的某一位年轻女子迅速相拥、雀跃,我就坏坏地想,这就是香 港男人与在深圳“二奶”的鹊桥相会。有一次入境,望着闸外接客的男女老少,突 然间,我好像看见阿金正抱着她的女娃娃,等候她死鬼“老公”的到来。也就在这 时候,我想,可以对港人在深圳的非婚生子女展开调查。这批孩子的现在及其未来, 对深港两地社会与家庭稳定的影响,绝不能等闲视之。正在我抽不出时间的时候, 记者部来了一员生猛大将,实习记者郑海龙先生。我在布置新闻采访任务的时候, 把“二奶”子女的选题计划及其要点告诉了他,请他去完成。大约一个星期后,2003 年10月5 日,香港《文汇报》在A2版整版刊发了郑海龙的两篇文章,一是《港人另 类子女滞深边缘化》的长文,副题是《被抛弃二奶所生 无钱无户籍求学成问题》, 全文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