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当天老大风急风火吃罢晚饭,将碗筷一推,抬腿就朝青年点跑,准备找高高一 块去看电影。 青年点是五间草房,男女各占两间,中间一进门那间是灶间。进了灶间,南北 各有两个八印大生铁锅,置在锅台上。锅台是用石头和黄泥砌就,已被烟熏得黢黑。 再往里走,便是东北地区典型的南北大炕了。 进了灶间,一个破烂的木锅盖,仰面朝天躺在地中央,和它在一起的,还有一 个水梢和一把破锹头。水缸,是缸底朝天的,看过没水的样子,知道它已废弃多时, 有横在地下,尚有一丝水迹的水梢为证。看来,是谁用水谁就到井边去提一点。 走进男生宿舍,浓烈的臊臭味,能把人呛一跟头。这帮家伙就在屋里尿尿,甚 至大便也在屋里造,老大早有耳闻!南炕上的行李,一如山里光棍汉的行李,各个 油滋麻花的,且散乱地堆在一起,互相牵扯着。炕席已破,上面有几块小饭碗大小 的洞。黄泥炕面已从破洞处裸出,凹凸之处被人蹭得污亮,边缘尚残留几粒苞米粒 和高粱粒等杂粮。 炕梢胡乱堆积一些杂物:有肮脏的球鞋、农田鞋,还有一只早已掉了底的军用 大头鞋,被一条破烂的劳动布裤子裹着,一顶黑光光的鞋头裸于外,在努力证明着 自己的存在。 一个被烟火熏得面目全非的饭盒,放在南面窗台上。一支酒瓶里盛着黄黄的液 体,那绝不是谁喝剩下的啤酒,很大程度是尿。泥墙的凹陷处,置放一盏用药瓶制 做的煤油灯。煤油灯,早已把周围的墙壁熏得漆黑,上面尚有一串串的烟垢悬挂, 轻微的烟垢随开门、关门的气流在颤微微摆动。 靠近煤油灯一侧,挂着两个网兜。网兜里装有几个已变了颜色的玉米面饽饽。 饽饽中间,还有夹杂两个黑黑黢黢的咸菜疙瘩。咸菜疙瘩早已枯缩,有白色的盐霜 从里面泛出。 北炕上摆放两个用报纸糊就的木箱,其中一个箱子上面贴一张《红灯记》李铁 梅的剧照。不知是何人所为,将李铁梅的脸上画上一副眼镜,复加两撇小黑胡。一 卷还算整齐的行李迭放在箱子上,被一件棉絮均裸到外面的扎道工作服棉袄覆盖着。 老大估计那一定是高高的行李。 屋里只有李军一个人。李军也是沈阳八十二中的。此人有一外号,人称“半天”。 称半天是因为该人爱睡懒觉,早上出工压根就起不来,只好下午晃晃当当去上工。 这样一来,他的记工薄上,皆青一色半天的符号。久而久之,知青们便称其为半天, 后来就连社员也这样称呼他。 老大走进屋时,半天正蹲在炕上,守一二碗热水,煞有介事啃苞米面饽饽,间 或还矜着鼻子咬一口咸菜疙瘩,再喝口热水。看得出,那碗热水定是从女生那赖了 吧唧讨来的。如此判断是因为,屋里冷锅冷灶,压根没有暖水瓶。 由于屋子里的臭脚味、尿臊味、臭被窝味实在太难闻,因此老大噤着鼻子问, “就你老哥一个,他们呢?” 半天抬头一看是老大,便一只手举着半个苞米面饽饽,一只手掐块咸菜疙瘩, 一耸身从炕上蹦于地下;然后将拿咸菜疙瘩的手放到耳朵上,学着样板戏里的腔调 说道, “报告203 首长!高高下午到大队去开点长会,到现在还没回来。韩洋洋和王 飞不知到哪儿去蹭饭。张韶华回家了。女生那边情况不明。汇报完毕!” “情况不明,热水从何而来!” 说毕老大和半天皆大笑。 当半天的最后一口饽饽还在嘴里时,他们已经走到院子里。 “哎——你们去哪——” 是女生的声音。 于是,老大和半天同时回过头,一看是何平和杨佳佳(女知青),支开窗户探 出两个整齐的小脑瓜来,冲着他俩笑呢。 “我们去看电影——” 半天故意放大声音喊道。 “老大……我们也想跟你去呢。” 是何平在喊他。 …… 深秋的夜晚十分清冷,他们四人踏着稀疏的星光,沿着河边的小路向镇里走着。 身上有一件厚厚的秋衣罩着,所以老大并不觉得十分凉。可身边的何平,却在夸张 地打着冷战,还不时向老大这边靠靠。 ---------- 中文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