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8)
保外就医而获“自由”
自从4 月16日我犯了一次病后,从此就一直小病不断了。与此同时,家里捎来
了我岳母病危的消息。
我的岳母很欣赏我,我也很孝敬她老人家,在她的眼里,我跟儿子没有区别。
今年过年我没有回家看她,虽然老伴以我因公出国考察为由隐瞒实情,但是这
个精明的老太太的目光里充满了怀疑,老伴告诉我那阵子她从不敢看老太太的眼睛,
怕露出破绽来。
是啊,老伴这个谎撒的有点拙劣,我从1987年开始就被整,从1990年就基本上
干不了工作了,哪里会有什么出国考察的机会呢?我和老伴都不是擅长编瞎话的人,
但是这个时候说实话就是拿刀戳她老人家的心啊。
她平时和我爱人的三姐住在一起,知道我情况的三姐每到电视上出现监狱或公
安局的镜头时就会“啪”地一下把电视关掉,不过老太太很敏感,从这一点蛛丝马
迹中觉察出了不对劲的东西,再加上我好几个月不去看她,也不给她打电话,她开
始担心我并且自己的身体也一天天垮下去。
老人病危时最大的心愿就是见我一面。
4 月19日我老伴找到市政法委一个叫姓伍的副书记,要求准我请7 天假。因为
劳教毕竟不同于刑罚,仍然属于“处理人民内部矛盾”。他很同情我,因此市政法
委仅仅过了1 个小时就做出了决定,批准我请假7 天。
其实,劳教所里的其他劳教人员一般家里只要有点什么事都是可以请假的,而
我就不一样,因为我是堂堂河北省“二号政治犯”啊。
老伴到劳教所把我接出来,她含着眼泪,也来不及多说什么更没有放开哭,匆
匆地陪我又去理了次发,让我洗了个澡。等我换上一套干净衣服后两人便急急忙忙
乘车赶往蠡县北齐村。看着车窗外无边的黑暗,暂时享受到一丝久违的自由的我却
一点快慰的感觉也没有。
汽车一段一段吞吃着白光光的公路,让我脑子里顿时浮想联翩:早年的我以一
副脚板走出了自己的人生路,现在的我不能像年轻时那样到处走了,但是我现在的
经历又何尝不是光着脚板在“走”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对,我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不走到黑,怎么能走到大天明呢!一定要坚持,越
困难越要坚持!
“黎明前最黑暗,胜利前最绝望,成功前最渺茫!”
以前老伴在一本杂志上读过一篇励志小品文,看到了这句话就把它抄了下来,
还告诉我她最喜欢这句话。
一路上我和老伴都默默无语,我们因为没注意,连路都走错了。绕来绕去,折
腾掉不少时间。到晚上10点多,才赶到家。
重病中的老人看到我很高兴,脸上现出了会心的微笑,我很庆幸赶得及时,没
有使老人带着遗憾走。她5 月3 日去世的时候,我已经又回到了劳教所,甚至老伴
也没来得及赶回去看母亲最后一眼。
这次回去时顺路去看了我母亲,因为我过年就没回去了啊。要是让老太太知道
我现在身陷囹圄,她非疯了不可!一辈子吃了那么多苦的老人已经不能再受到任何
打击了。我用骗岳母的话如法炮制又骗了母亲一次。
我自认为我的意志是够坚强的,但是我那脆弱的身体却越来越不听使唤了,特
别是我的心脏病,让我的身体“做不了主”了。6 月7 日,劳教所的政委看我的病
情越来越严重了,便同意让我到隔壁的司法医院去治疗。
我向政委毫不掩饰地说:“要是李山林一伙人能买通医生,我还活不活了?”
政委听了我的话,无言以对。
虽然身体羸弱不堪,我的头脑却很清醒:这个时候我不能倒下,不能不明不白
地死去,一定要坚持到这帮人彻底倒台的那一天!
后来还是去检查了一下身体,结果是惊人的:我的尿糖含量达到了4 个“+ ”,
血压高至200!医生们看着我的体检结果很着急,其中一个医生对我说了一句让我终
身难忘的话:“老郭您放心,我们会像保护革命年代的地下党一样保护您,您就安
心地在这养病吧!”
现在想想,那段时间我的神经达到了崩溃的边缘,可以说有点轻微的神经质了。
我就这样在司法医院养了3 个月的病,在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又有惊无险地回来
了。虽然还是规定不许回家,但是老伴可以公开地来照顾我了。医生们对我都很不
错,因此慢慢地我也和他们熟络起来,原来那个防范他们的念头也打消了。
医生们跟我开玩笑说:“老郭,你将来一定会发财。”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觉得很好奇。
“第一、我们都相信你将来一定可以平反;第二、你的经历这么坎坷,平反后
绝对可以写出一本书来,光稿费肯定就不得了了,哈哈……”
我当年的主治医生现在已经调到北京了,家也搬到北京去了。
2003年8 月9 日电视上播放了程维高被党纪惩处的新闻以后,他立刻给我打来
了电话恭喜我。
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轻微的脑震荡、风湿性关节炎、轻微脊椎骨错位…
…按照我的身体状况,我患的几种病中随便挑哪一种出来都符合保外就医的条件。
我提出申请保外就医后,家人为我跑了无数次腿,历经无数道审批程序,盖了
无数个公章,到8 月底才得到批准,而我真正从劳教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11月30
日了。
我在追求正义的每一步中,尽管会取得胜利,但是胜利的果实总是像不准点的
闹钟一样,总是姗姗来迟。正义的果实和苹果、香蕉一样,也有保质期的限制,拖
得太久就没有什么意义了。设想一下,在11月30日之前,我要是暴毙的话,批准我保
外就医还有什么意义?
我被他们羁押了1 年零9 天。
然而,我的重获自由,成为我放弃匿名检举、针锋相对地以上访的形式与程维
高展开斗争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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