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被看做“异类”的中学生(2)
这一天,我正在大百尺村街上玩耍,突然,一只大手猛地抓住了我细小的胳膊。
我吓了一跳,转脸一看,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大汉,穿着一身庄稼人的衣服,黑
脸膛,大块头,看起来好凶。
“别动!别跑!”这大汉凶巴巴地喝道。
我一边挣扎一边叫:“放开!——你抓我干吗?”
那个大汉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扯着大嗓门问:“几岁了?”
我心想:告诉你几岁了又怎么样,你总不至于拉我这个小孩的伕子吧?于是回
答:“8 岁了。”
大汉点点头,放了我,说:“回去告诉你家长,明天就让你来上学!”
说完,这大汉又去捉别的孩子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大汉是上级派来的教员,名叫张耀先。共产党政权提倡发展
教育,把他这么一个高中生派来我们村开办小学,那几天,张耀先满街找学生,不
管是6 岁、8 岁,还是15、16岁的,只要适龄,都“捉”到学堂里上学去。因为生
源年龄参差不齐,所以到了我高中毕业时,我的同学年长的竟有40岁的。也有的庄
户人家因为家里缺劳力,不肯让孩子读书,我们那阵不读书的孩子多了。所以可以
想像,张耀先老师满街“捉拿”孩子上学的工作,实属不易。
所以,与其说是人民政府的好政策让我读上了书,毋宁说是张老师的“大爪子”
改变了我的人生命运。
我不知张老师是否还健在,后来他也没有教过我。他当年也只年长我十几岁,
他自己通过勤奋学习,考上了师范学校。再以后,听说他去了保定教书。
不管怎样,我逐渐懂事之后,在日后的岁月里,我常常想起那个外表粗鲁、但
热情而友善的张耀先老师。
一个习惯了在庄稼地里干农活,喜欢自由自在的农家孩子,一开始肯定是不适
应那种规范的学堂生活的。
“什么?你这个死孩子!——你敢再说一遍?”
听说我决定不去上学,平素性格温和的母亲竟跳了起来。
“学校没意思,我不想去了。”我开始抗拒。
母亲恨得咬牙切齿:“我把你这个……”她低着头满屋乱转找东西。看样子她
是要找只鞋底拍我一顿。哈,我才不怕呢,就凭她那点劲,鞋底落在我身上也不会
太痛。
不料母亲竟捡起了半拉砖头:“我砸你个不听话的死孩子……”
呀!不好!快跑!我跳下地就往外逃。
母亲拿着砖头追我追了两条街,直到把我追进了学校里才算罢休。
古书老戏里有“孟母三迁”、“三娘教子”的典故。而在我们郭家的家史上,
老母擎砖撵我上学,也算是一种很特别的“教子之道”吧。
大百尺小学就设在地主老宅子里,设备极其简陋(干脆这么说:根本没有什么
设备)。没有桌椅,所谓椅子就是我们自己带去的砖头,坐在半截的砖头上,支起
腿就是课桌;课本用绳子拴在写字板上——那所谓的写字板也就是自己找的石头片,
用石笔在上面写字,写完了擦,擦完了写。没有书包,后来在家里找了一块布做包
袱,把课本“文具”往里一包,用绳子一拴,这就成为我从小学到中学一直使用的
书包。
在这种简陋的条件下,应该说我的功课还是不错的。大百尺村小学每次发榜,
我都是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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