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日月浓如酒(1) 1980 年我如愿分配到安徽省黄梅戏剧团。(八十年代,还不叫黄梅戏剧院) 有一天,我拎着两壶开水路过剧团资料室,这时,只听见一阵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音 质穿透心坎,“三年日月浓如酒,乡中人好水也甜……”那如泣如诉、真挚淳朴的 演唱催人泪下,我不禁驻脚,泪流满面……“三年日月浓如酒”,《牛郎织女》中 织女这样唱的。我想,我在安徽省黄梅戏剧团十二年的日日月月也该是“浓如酒” 甚至是“浓如血”的吧? 第一次听到严凤英先生唱《牛郎织女》,她的声音震撼了我,像一个挥之不去 的影子深深地镶嵌在我的脑海里。从那时起,我决定开始学习“严”派,那年我十 八岁,正值豆蔻年华,定下这一目标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要到处寻找严凤英 老师的资料,可找到了录音资料又没有录音机(那个时候还是大开盘放音机),只 有到处蹭着听,只要听到哪儿放严凤英的录音或者是电影,都要跑去。后来,我省 吃俭用攒了点儿钱,终于抱了一台大开盘放音机回来,那个美啊!没有一天不听不 练的,说“着了迷”是轻的,简直就是“着了魔”。由于我的自身嗓音条件与严派 有着较大的差别,严派嗓音属于中、低音非常出色,而我却是高音部分比较好,这 样,在学习的过程中难度就很大。好在周围的老同志见我这么痴迷于严派,都主动 地指导我,渐渐地我掌握了严派的特点,想想真不容易,用剧团同事“取笑”我的 话说,吴琼每天练唱面对的那一棵梨树,比别的树都早开花、早结果(哈哈,那时 他们就发现音乐对树木有催长作用)。 1981年我在合肥著名的江淮大戏院演出严凤英的代表作《女驸马》,这是安徽 省黄梅戏剧团第一次赴香港前的练习。当我演出结束后,观众席一片寂静,我想, 一定是演砸了!许久,观众席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议论纷纷。当时,我什么也听 不见,我看见剧院的一些老同志,当年和严凤英老师共事的老演员,默默地不言不 语。我心里特别纳闷、不解,后来他们告诉我说,这么多年,他们是第一次看到真 正的严派味道,听到严派的声音。他们没有来祝贺你,是因为一些老同志都悄悄地 哭了,他们在想念严凤英。这一场《女驸马》的演出,勾起了大家对严凤英老师的 深切怀念。从此“小严凤英”之称也就自然而然地叫开了。首先,安徽省人民广播 电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都做了长篇报导,录制了由我演唱的大量严派作品,各大 报纸也陆续做了介绍,那一年我二十岁。 这以后,许多荣誉随之而来,尤其是观众对我宠爱有加,我想,这些都缘于大 家对严派的热爱。他们把对严凤英的那份情感和喜爱都给了我。这期间我演出的剧 目大多是严派的代表作品,并进行了长时期的巡回演出,得到了充分的实践和锻炼。 但是赴港演出却没有轮上我,这个后面再谈。 1983年左右,我们刚从香港及全国各大城市巡回演出回来,领导就把我一个人 调离当时的二团(也就是赴香港的那个团),分派到以中年演员为主的一团,从此, 我和小姐妹们就分开了。在二团,走的都是省会城市,到一团,跑的都是乡镇,条 件反差巨大,一开始很难适应。还好,我的极端任性让我坚持并扎根在一团。记得, 首次随一团下乡演出,是到江苏一个叫吴桥的镇子。所有的女人都睡一个屋子,地 上铺的是稻草,我们就睡在上面,很多小跳蚤与我们同眠,它“亲”得我们身上一 个一个的大包,疼痒难忍。那时候晚上演出,白天放电影,一天下午,当地的农民 和剧团的人不知什么原因发生了冲突,引起了“战争”,剧场内一阵骚动,只听的 座椅乒乓作响。当时我正在小树旁练唱,突然“飕”的一声,团里一个同事从身边 飞过,跨过几道木墩,冲进售票房。那速度和动作估计不比世界跨栏冠军刘翔差多 少。接着一大批农民兄弟,手拿铁杈镰刀,肩扛锄头扁担紧跟其后。我想,完了, 人肯定要被他们打死了,怎么办?我不能袖手旁观呀,急中生智我想起电影里很多 漂亮的女演员引诱敌人注意力的镜头,便高歌唱起了《刘三姐》,“哎,唱山歌哎 ……”还真有人楞住了,他们停下了脚步,不过只一小会儿,便头也不会的继续他 们的战斗去了。我很沮丧,以为朋友的性命肯定完了。结果,却看见那些扛锄头的 人垂头丧气的出来了,并没有我想象的血肉模糊的场景,叫人纳闷。后来才听说, 他竟然翻过快到屋顶的墙,而且屋里并没有梯子或可做搭脚用的工具,这是什么力 量?求生的力量。可见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当时那些农民兄弟就是要找和他们打架的人,那阵势仿佛象周星弛的电影《功 夫》:手拿铁具的人在院子里发威,院子里的人却很平静,有的人装做练习写毛笔 字,有的人捧一本书,有人弹琵琶,有的拉二胡,有人打太极拳,有的人急中生智 把大幕裹在身上,变成一根幕柱,我们女孩子对镜化妆,洗衣服……一片太平景象, 好象都与这场打斗不相干,搞的农民朋友丈二摸不着头脑,在院子里转了数圈,扬 言明早再来。吴桥是演不下去了。连夜,全团悄悄的装上道具行李,乘着月光逃离 了镇子。后来还听说,那些农民天一亮真的又来了……幸亏我们走得快。 江苏与安徽挨的很近,对黄梅戏一直情有独钟。过去走很多城市,观众都很热 情,但由于黄梅戏演唱风格比较柔软,所以人们爱听,但不一定鼓掌叫好。江苏不 同,可能受地域的影响,淮剧和扬剧中的清板(无伴奏演唱)在当地比较流行,观 众也得到熏染。记得在江苏宝应演出《女驸马》,当我唱到那段脍炙人口的“驸马 原来是女人”时,突然,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我懵了,唱错了词?还是裤子炸了线? 这样一担心,后面的唱词竟想不起来,急得汗也出来了,幸亏乐队有经验,反复演 奏过门帮我解了围。第二天,剧场门口排起了长队,我莫名其妙的正要出去买吃的, 被剧团管盔头兼安排伙食的谷老师一把拦住,他哑着嗓子说:“别瞎跑了,今天加 演《女驸马》一会儿就开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