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我又回来了 泪水涌上我的双眼,涌出眼眶,止不住地哗哗而下。这是怎么了?这还是我 石子坚吗?……“ 这是《我在美国当警察》第一部的开头。1988年8 月,我在首都国际机场告 别妻子东华和女儿石姗,登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在升空的一刹那,我泪流满面 , 不能自抑。 十多年过去了,我的人生也和这个多变的世界一样,发生了诸多始料未及的 变化。在华盛顿那栋已经升值了两三倍的公寓里,我一连几个月独自蛰居,伏案 苦苦撰写《我在美国当警察》的第一部。当往事如潮水般扑上心头,我得承认, 自己曾经很多次在疾笔的同时,任眼眶被泪水浸湿。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何 尝不是,无论在中国和美国,身体和心理最受煎熬的时候,我都不会流泪,然而, 在我内心深处却有那么一小块地,十分柔软,每当回忆起与妻子、女儿相处的一 些小小细节,都会很轻易地被触动。也许,正因为这一小块柔软之地,尽管历经 沧桑却始终没有被磨得粗糙,我们一家三口,才多次分分合合,最终仍然团圆在 一起,泪水是感动,是伤心,更是一种对亲情的召唤。 然而,曾经多少年间,在与美国主流社会力争上游的同时,亲情也让我患得 患失,疲惫不堪,甚至几乎走到了绝望的边缘。我和东华为回国还是不回国的问 题争吵了17年,彼此都伤透了心,最终濒临离婚,而女儿石姗却在投身美国年轻 人的斑斓生活,成为一个优秀的小香蕉人的同时,和我们渐行渐远。在《我在美 国当警察》第一部的结尾,我曾经写道:“面对人生和家庭的喜怒哀乐,酸甜苦 辣,我感到无能为力,这既不是我的初衷,也不是我的过错……三口人各自做出 妥协,继续维持这个徒有其名的家?还是各奔前程,去圆自己的梦,任这个家庭 彻底解体?”那时,我所暗示的是一个悲观的预期,然而如果家庭破碎,我所苦 苦追寻的美国梦还能剩下什么?我一直延宕着抉择,并且默默承受着孤独的痛苦。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竟然是《我在美国当警察》第一部的出版,帮助我豁然解 决了自己的家庭问题。这是意外之喜,但也许是报偿我和东华多少年的坚执。 2005年3 月,还是首都国际机场,但机场已经模样大变,我已无法找到当年 飞出国门时的准确位置。1988年,我漂洋过海而去,2005年,又漂洋过海而归, “十七年,风雨狂,怕谈以往……”这次,首都机场迎来的不是来去匆匆的过客, 而是从海外归来的游子。三个月后,我在首都机场迎来了刚从南加州大学毕业的 女儿石姗,曾分别生活在三个不同国家的一家三口人终于在祖国团聚。 从现在开始,我和东华将定居在中国,而美国将不过是我们的偶尔客居之地。 至于石姗,一个月后离开她的时候我又流了泪──尽管我知道,她肯定还会再回 来。石姗的根已经不再缠绕养育她的父母,她会成长为新一代的世界公民,至于 我们的根呢?现在我知道的是:人生无定数,即使把自己像棵树一样,重新移植, 再次生长,也不能肯定,自己的根就能扎在哪里。 现在,在中国,我再一次试图回忆自己在中国和美国之间漂泊的人生,给自 己这么多年的奋斗做一个阶段性的总结,东华,石姗,以及很多模糊的不同肤色 的面孔在我眼前浮动,心底里那最柔软的地方,又是一次次地被触动,我又流泪 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