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出息才稳定? 走在大街上,一眼就能把大个子给认出来,不是他多么高大魁梧,而是他总 是穿着一身黑西装,在满街的T 恤牛仔里实在是特立独行。 他原来是一个外贸公司的业务员,在美国黑下来之后,等了很长时间才拿到 绿卡,没有文凭又没有经验,找工作很不容易,于是就身份由黑变“灰”,成了 领救济券、总是处处遭人冷遇的人。 不过,他那身在中国大概很显派头的西装还穿在身上,仿佛时时说着阿Q 的 经典台词:“老子从前也阔过!”只是,那西装早已油渍麻花,走形起毛了。 一天,我在华人开的超市里见到了他,他看到我急忙迎了上来,说:“大警 官,我正想找你呢。”我心想他找我能有什么事,他又不开车,没有违章记录。 原来,他的孩子患有小儿麻痹,一,现在有一个医院主动找上门,说可以免费治 疗,条件是要加入他们的一个研究计划,签一个风险自担的协议。“让我那孩子 当试验品,你说我能签吗?”“这事你别问别人啊,跟你老婆商量过没有?”这 种事,我一个外人能说什么呢。 “她天天窝在家里,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能有什么主意?你知道吧, 她又怀孕了,我一个人以后得养活四口子了!”“你养不活反正是美国政府替你 养,再说这孩子是美国籍,说不定将来还是你的指望呢!”“我也是没办法,老 大有病,不要个老二没办法啊!”大个子没从我这里讨来主意,还是自己决定把 儿子送进了那家医院,孩子将来能否站起来还不知道,但他再说起这事的时候, 却是满脸的气愤:“那个医院种族歧视!我在那忙着搬这个,弄那个,护士连正 眼都不瞧我一眼,人穷志短,虎落平阳啊!”我刚想解释,却又把话咽了下去。 美国的医院服务态度一向一流,像乔治华盛顿大学的医学中心,是美国副总 统做过手术的地方,我在那里做膝盖手术的时候,亲身体会了它的服务,医生有 问必答,护士照顾得无微不至,还有心理咨询师,一拨拨地到病床前来和我谈心。 但那是有保险的人才能去的地方,大个子的儿子做的是不花钱的手术,住的 是不花钱的病房,怎么还能指望护士有好脸色? 过了几个月,他的妻子也住进那家医院生产,出院之后,也是牢骚满腹: “躺了一天,想喝口水都没有,简直不把我当人看啊!”东华听了非常吃惊,说 :“不可能吧?你可以投诉他们啊!”我在一边赶紧冲她使了个眼色,她才很纳 闷地不吭声了。 是啊,他的老婆住的又是不花钱的病房,政府专门给吃社会福利的人开设的, 那服务态度能好到哪去?不过,他们夫妻俩就是有这个本事,再穷他们也不会放 下架子想办法打工养活自己,而是宁肯当个低人一等,但吃喝不愁的懒人,他们 好比是躺在美国福利制度上的寄生虫。这个福利制度,永远是争论不休的社会热 点,激进派总是批评政府不关心穷人,保守派则永远声讨政府拿了纳税人的钱养 懒汉,每届总统选举时福利制度都是个经典辩论题,但不管谁当了总统,都不可 能真正大幅度削减福利,因为他们懂得安抚穷人就是维持社会最基本的稳定。 中国移民总是以勤劳质朴而闻名,但也有像大个子这样的人,让美国人鄙夷, 让同胞敬而远之。 领福利并不难,难的是要付出人格和尊严的代价,毕竟在一个金钱社会里, 穷几乎是最不光彩的一件事,然而只要放弃自尊,穷人在美国的日子就能过得也 很不错。大个子的生活虽然有些艰难,但他们的婚姻肯定会很稳定,经济发展水 准越高,离婚的可能性就越大,这条定律在他身上得到了反面的验证.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