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适合美国 记者:你们是怎么逐渐磨合的? 东华:在到美国之初,我们还是能配合,为了生活和他的学业。可是,随着 他毕业,情形逐渐变化了,因为他们没有按照我的愿望回国,而呆在美国,又让 我觉得没有希望。如果是在中国,我可以独立地闯荡,改变自己的境遇,但在美 国,我力不从心。在我不顺心的时候,有时候会跟他抱怨,说第一遍时他挺伤心 , 说第二遍可能他有点不高兴,第三遍就开始生气,到了第四遍,他可能就反过来 说我:“你为什么不好好学英语?”两个人都认为自己很冤枉。他在变,我也在 变,但不是一个方向,也不同步。他不怎么在乎经济收入,做警察是政府职员, 工资不是特别高,尤其不能跟做生意相比,但他就要做警察。而我首先关心的是 生活质量。在国内我们会有房子,有相应的社会位置,而且很轻松,如果我们到 美国,付出加倍的辛苦,只能维持一般人的普通生活,那何必还来呢?我是好强 的,希望自己过得比别人好,看看别的朋友的选择,我们能不能调整一下呢?就 算他不理解我的心愿,至少,口头上,你得承认我不容易吧?但实际上,我的意 见常造成他的逆反心理,越说他他越固执。而且坚决不肯承认我的贡献,好像那 样会被我当作话柄。其实夫妻之间常是不能讲理的,有时就只是争口气而已,但 他的态度,却会让我想起结婚以后的很多事情,然后就会觉得很空虚:这日子过 得没意思。石子坚没有经商的头脑,但他不愿承认这一点。但是我们做了很多年 夫妻以后,这个很现实的问题我就要提出来,甚至撕破他的面子,逼他去面对。 我们经常回国,看到有些方面现代化的程度不亚于美国,国内用的手机甚至比我 们在美国用的还好。美国的餐馆就是比萨、汉堡,中餐馆根本不懂得怎么炒中国 菜,可回到中国,会有多少种口味可以享受。在美国人的眼里,除了电脑行业承 认中国人聪明,别的没什么行业接受中国人。那我们为什么要这样过呢?其实他 也不平衡,作为他老婆我更不平衡。已经呆了十多年了,前五年能忍受的东西, 后五年就不能忍受了,十几年以后,就很明确地希望能重新选择。而且我们该抛 弃掉顾虑,不管是在美国还是回来,生活不是给别人看的,不用在乎别人怎么说。 其实我很善于和人相处,在电话公司工作,和很多没见过面的客户都成了朋友, 做旅游,又和很多客人结了友谊。在我看来别人的处境都是可谅解的,每个人都 可以告诉你一些有价值的想法。但在我们夫妻之间,却陷进恶性循环,就是走不 出来。终于发展到要离婚的地步,从争论不休,到心理上疏远。 记者:具体说你对美国什么态度? 东华:我们刚出国的时候,中国是穷,有一万元钱觉得够花一辈子了,看美 国就像看天堂。但到了那里,真实的境遇又怎么样,那可就因人而异,不是收入 全能说明的。有一次我们到超市买菜,在停车场上看到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国人, 专门站着帮人拎袋子、收推车,他在国内时是南方一个大学的教授。他留在美国 一定有理由,但我却替他难受。现在,经济差异不是那么大了,还有很多朋友用 羡慕的语气谈美国,我总给他们泼冷水,说其实没什么特大意思。那是白人的国 家,黄面孔的移民,除非发生奇迹,否则是闯不出来的。 记者:你觉得他对自己的奋斗满意吗? 东华:他满意不满意、他高兴不高兴,说实话我不太在乎,因为总离不开他 那一摊,不会有太大变化。我认为既然做警察有很多困难,那我们可以合起来做 生意,可他却不愿意,他有学历有职业,怎么能和我这个家庭妇女滚在一起?有 旅游团的客人忘了他姓什么,为了表示礼貌叫他一句“师傅”,他就会生气,但 反过来想想,别人怎么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就是这样的心态,导致他跟旅游团发 生矛盾,如果他真的一辈子做警察,心态能平衡吗?也不能,还有很多另外的想 法,但是他又很爱面子,就想如果回去以后,人家会怎么看他,他这个人很难受 的。 记者:他很在乎国内人的看法? 东华:其实没什么人会对他有负面评价的,现在“海归”也很多,大家都能 理解。回国首先是个文化的选择,是综合考虑的结果。我甚至认为我们早些回来 会更好,因为他的专业有优势,我也肯定能找到自己可做的事情。 记者:你觉得以他的性格,更适合呆在哪? 东华:那也是中国。美国社会虽然很规范,但变数很多,而他不能调整自己, 不能从变化中找到自己的方向。如果他在中国,机关里有国家安排一切,有了一 定的年资就涨工资晋升,虽然不能发财,但凭他的学历才智,应该会顺利地走上 去的。可是,他偏偏要到美国,而且坚决不回来,就为改变这个决定,我们花了 十七年的时间。 记者:你认为到美国影响了你的婚姻? 东华:这倒不好说。如果我们不出国,如果他到美国,而我和石姗还留在国 内,那我们肯定就离婚了。不过那时我还年轻,会有什么样的新选择就不好说了。 至于如果我们都不出国,会是什么样子?中国社会的婚姻危机也很严重,这个开 放后的过渡时期的成年人,就像被关久了的孩子刚放出来,闹得多疯啊。我也不 清楚自己和石子坚之间会发生什么,所以假设没什么用,可以肯定的是我们都用 不着吃那么多苦。当然,呆在中国,我的孩子不能指望在美国大展宏图,所以有 利有弊。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