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婆婆家过春节 日子过得好快,转眼年关越来越近了。而我那不争气的肚子,又意外的怀孕了。 我没了主意,丈夫就说,要不等春节回家再说。 寒假开始了,我和丈夫再次返回婆婆家。 婆婆闻听我怀孕的消息,喜出望外。可我丝毫高兴不起来,户口关系都没解决, 我们丝毫没有准备。婆婆却不以为然,说道:“什么户口不户口的,现在黑户口有 的是,等到人口普查全都普上了;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要怕。” 这时丈夫也来了天真劲儿,“妈,这孩子生下来,要是女孩儿没户口,就给你 做老姑娘得了?” “成呀!”婆婆脸上笑开了花,可是马上又用小眼睛瞟着我,“恐怕到时候梅 子就舍不得了呢。”我挤了点笑,没作声。 对于婆婆更多的了解,还是从公公的嘴里。因为这次在他家住的日子久些。 公公当时六十几岁,大个儿,脖子有点向一边歪,后背有些躬着,总之身子挺 不直。但是慈眉善目,说话实在,很和善、受人尊重的那种。公公对我印象也好, 及至今天一直叫我“丫头”。用他的话讲,他从来没把我当儿媳妇。 那段日子,婆婆经常去城里买菜。而丈夫贪玩,被孩子们缠在外面。屋里就剩 下我和公公。我因为难受,歪在炕头,公公则只能靠在墙角的沙发上。为了不尴尬, 我就跟老爷子搭讪起来。 原来公公是如此喜欢倾诉的人,话题可能是由我问他的身体开始。老爷子打开 了话匣子,我便成了他很好的听众。 公公祖籍河南,他父亲曾在黄浦军校就读一年。后来辗转到东北,在盖州落脚。 同来的还有公公的哥哥,很快他哥哥娶了这里的妻子。 而公公此时也已二十七岁,婚事却无着落。公公的父亲很是着急,到处托人说 媒。 恰巧遇上了婆婆的表哥,收了公公家200 元钱,就过山东把他表妹领来了。婆 婆当时才十六岁,家里就让公公瞒了两岁。那也大很多呀,公公心里挺不得劲儿。 婆婆也不乐意,但是拗不过老娘。因为当时山东正闹饥荒,好多人饿死了,地里的 草根树皮全都吃光了。而公公家还能有粮食吃。就这样二十七岁的公公娶了十六岁 的婆婆。 一年后有了哥哥,以后每隔两年依次生了大姐、二姐和丈夫。 他们姊妹小的时候很苦,适逢文化大革命,爷爷因为读过黄浦军校而挨批斗, 全家人跟着受气。那时婆婆管孩子相当严厉。以至于到今天,姊妹几个都发牢骚说, 因为小时管的过严,所以大家都太老实了。 让我佩服婆婆的地方,并不是婆婆甘愿跟比自己大十一岁的公公,安心过日子, 而是她对公公的不离不弃。 那一年,大概是公公三十九岁,丈夫才几岁的时候,公公在农场赶车,结果马 惊车翻,把公公砸在了车底下,当时人事不省。等抬到家时,发现颈骨被砸断了。 还好当时生产队有钱,送公公去沈阳、北京辗转看病,婆婆一路跟着伺候。病 治了好几年,现在公公已经恢复的相当好了。按当时大夫的说法,公公有可能一辈 子瘫在床上。而公公现在一切都能自理,还能做些简单的家务。 讲到这儿的时候,公公很激动了。他喝了口茶,我也由衷地佩服起婆婆来。确 是个好女人,了不起的女人!公公满怀的感激。婆婆能干,厉害,独当一面;撑起 了日子,撑起了这个家,也撑起了公公的一片天。 不知不觉,哥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小伙子长得帅气,还有木匠手艺,农场 里好多女孩喜欢。但最终婆婆定了邻村的嫂子。 嫂子刚进门时,文静贤惠,干活麻利,深受喜爱,说话还特温柔。 但想不到那年,公公在北京住院复查,婆婆从家回到医院,见着公公就哭了。 一问才知婆婆和嫂子打了起来。原因只是为了小孩子玩稻谷,两个人口角起来,最 后还大打出手。婆婆一怒之下,把哥哥嫂子撵了出去,在外面租房住了半载。哥哥 后来找人说和,一家人才又搬了回来。 第二次撵哥哥出去,有公公的参与,也是为了丁点小事。结果又动人说和,又 搬回来。这样出出进进,总共闹了三回。 我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听着公公的一面之词,我心里自然有辨证的看法:一 个巴掌岂能拍的响。但我并不发表意见,只是一味地听着。看着老爷子津津乐道地 讲述,我是不忍打断的。他没拿我当儿媳妇,我自然也觉得亲切,把他当成可敬的 老父亲。公公说了嫂子很多不是,这要换做婆婆是绝口不提的。她就会硬撑,我才 不去理会,谁都不是傻子,我只是不说而已。 说着说着,天近晌午,婆婆拎着一大堆东西回来了。还买了料子给我,说是让 嫂子给我做衣服,我说不清为什么,愣是没要。 在她家过春节,根本看不到年味儿的。因为春节那天,正常人家都好吃好喝, 鞭炮齐鸣。除夕那天晚上举家团坐,迎接新春。而他们家一切都像平常一样,而且 婆婆还要领着我和两个姐姐的孩子,去不远处的周婶儿家聚会祷告。 还记得第一次婆婆劝我信耶稣,我就信了。因为我觉着那没什么不好,全是做 人的好道道,没什么坏处。便欣然同意了,也经常和她一起去聚会。 来那里的人大都是老人,没有年轻人,更没有大学生。我一去自然成了亮点, 婆婆的得意自不用说。她经常让我给他们读上一段圣经,虽然有些我不大懂。用婆 婆的话讲,神的话是奥妙的,不是神的儿女是不会悟出其中道理的。婆婆偶尔也学 着讲道的牧师那样,给大家讲上一段。讲完了,大家跪下来祷告。我也跪着,闭着 眼,只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婆婆的声音很大,她在祈求神,让我把孩子平安生 下来,工作早些有贵人相助,两个女儿生意兴隆,然后再祈求神赐福给教内的兄弟 姊妹。 之后,我和婆婆,还有孩子们便往回走。一路走着,一路闲聊。婆婆说,先前 嫂子也信,但后来因着受不了里面的戒律就没坚持。说的时候瞟着我,带着无奈的 口气。我当然有些明白,她无非是想用基督教来控制她的儿媳妇。我无言,基督教 怎么会凭着个人的意志。 除夕来临之前,婆婆拿出两张澡票,叫上我一起去洗澡。 我们来到附近的小浴池,年前的最后一次,我自然洗地细心些。婆婆先给我搓 背,而后我要给她搓。她不让,怕我累着,看来她相当在意我的肚子。我一再坚持, 说我没那么金贵,她才肯。我原本也没那么娇气,给她细致地搓着。我注意到,婆 婆还真结实,一米六五的大个儿,虎背熊腰的,还真费了我一番力气。但想着我的 丈夫是从这个身体里诞生的,不禁又升起一丝亲切感。我想,我无论如何都应该试 着去爱这位母亲,她不光是我丈夫的母亲,她还是位伟大的女性。 大年三十和初一都很平淡无奇。等到初二,哥哥嫂嫂带着孩子,从她娘家回来 了,婆婆家才开始蒸呀、炸呀、炒呀,当然这些都是嫂子帮着忙活。我觉着插不上 手,所幸躲到一边,教孩子们做些题,念点英语。我其实不大喜欢热闹。尤其在他 们家,我更想觅个清幽的地方,一个人待着。 转眼初七八,家家年味儿都过了。这期间我的反应也日益加重,常常吃着饭就 得停下,出去吐一阵。吐得了,就再也不想吃了。婆婆就劝我再吃,我有时会勉强 再吃些。 到晚上的时候,临睡之前,婆婆还要拿出一些水果,分给每个人。当然吃的时 候有些背着嫂子一家。也许主要是因为嫂子,婆婆和公公竟然连他们的孙子孙女也 有些疏远。我觉着别扭,但也懒得去多想,看着爱吃的就吃点,不顺口的就不动。 总而言之,我那时是试着把公公婆婆当成自己的爹妈,而他们待我也着实不错。 ------------ 学生大读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