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机会终于来了。 过罢第四个教师节,又传来了喜讯。为了提高教师的社会地位,国家要给教师 评定职称了。 教师们欢天喜地,咪校长也满脸笑容。 一切工作都在上级的安排下紧张而有步骤的进行。尤其是指标的分配,具体人 员的审定,那是严格保密的,不能知道的人坚决不能让其知道。 学校组建了评审委员会,校长是当然的主任委员,教导主任是副主任委员。至 于其他委员吗?那是要校长提名的。示老师是数理教研组长,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 老教师,咪校长没有忘记他,请他当了一名评委。 咪校长亲自给示老师送来“申报表”,鼓励他申报中学高级教师:“像你这样 条件的,在全县也是数一无二的——解放战争扛过枪,抗美援朝渡过江,建国后培 养的知识分子,五十年代末的大学本科生,十年内乱的蒙冤受屈者,新时期现代化 建设的开拓者,不做官不进城、不图名不谋利、心甘情愿当园丁……” “你大胆地申报,一切由学校给你跑!” 咪校长一席话,使示老师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甚至有点儿后悔不该给上边反 映校长的问题。 示老师按照文件的要求,全面、客观、严肃、认真地评估了自己,写出了长达 万言的个人总结,并真实地提供了自己的有关资料,报学校评审。 学校教师会上,一致同意示老师评为中学高级教师。校评委会上,也顺利通过 了。 校长带上全体教师的申报材料到县上申报去了。 教师们个个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地备课、上课、改作业……日夜盼望着佳音的 到来。 示老师也同大家一样,外甥打灯笼——照旧(舅)。他教他的书,干他应干的 事,只不过比以前更认真、更积极、更负责了。 他反复思量,自己近年来享受国家照顾已经很多了——优先给家属农转非,安 排子女就业,补调工资……可自己给国家有多大贡献呢? 他有点儿惭愧,他觉得只有好好教书,为人师表,给青年教师做好榜样,才能 对得起国家的关怀。 半年后,职称批下来了。但是,谁也没有料到,高级教师名单中竟没有示老师, 一级名单中也没有。示老师才是个中学二级教师。 示老师发懵了…… 其他老师也感到惊讶…… 怎么回事呀? 咪校长一本正经地告诉示老师:“听说这次高级指标少,乡镇中学都没有分。 去年我就建议你到县中去任教,你不去!有人还挑拨离间,说我想撵你走。怎么样? 吃大亏了吧!这次职评,县上只给了咱学校一个中级指标,就是中学一级教师。结 果,让吴主任给强占了。后来,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给咱校争取了一个中级指 标。我主动弃权了,再三给县上说,示老师评不上高级就给个中级吧?可不知怎么 搞的?那个指标又让赵老师给占了。 “赵老师那一点儿墨水我还不知道吗?他不就是去年得了个市级先进教师吗? 那还不是沾他姐夫的光!他虽说是文革前的中师生,可他参加工作比我还迟八年呢。 你大学毕业那年,他才到师范上学呢! “我虽然是个初中生,可是我参加过中师函授,又补办了文凭。我也是文革前 的中专生呢!他赵老师连我也赶不上,那能和你比呢?…… “这样吧,我给你两天假。你到县上问一下去,看他们是怎么搞的?” 示老师本来不想去县上问,耐不过咪校长的热心肠。第二天早晨上完课后,他 急急忙忙地赶到县城。 教育局已经下班了。他找到了他的学生——前任龙尾中学校长——现任的教育 局柏副局长。 柏副局长告诉他:“这次职改工作不是我主管,但对你的问题我还是关心的。 因为高级指标太少的原因,给乡镇中学都没分,只给每所中学分了一个中级指标。 龙尾中学报上来的是咪校长,评委们把他给刷下去了,而评上了吴主任。后来考虑 到你的情况,就给龙尾中学又补了一个中级,而咪校长坚持要申报赵老师。有评委 提出你,而他却强调,龙尾中学近年来质量滑坡,根源全在你。说你倚老卖老,拨 弄事非,不服领导……学校不申报你,我也没办法。再说赵老师又是咱局长的远房 小舅子,又是个市级先进教师……” 示老师听完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要知道是这样,我就不来了吗?” 柏副局长安慰示老师:“这次没指标了,下次再说。只要我在这儿,我一定给 你弄个高级教师!” 示老师拒绝了柏副局长的挽留,不顾天黑路远,连夜赶回了学校。 第二天早晨上完课,他刚走出教室。咪校长就迎了上来:“哎哟!你什么时候 回来的?局里怎么说的……” 示老师看了咪校长一眼,好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他什么也没说,就回到了自 己的办公室。 早饭后,隔壁的李教师告诉他:“学校里昨天议论纷纷,说你示老师爱告状, 又告赵老师去了。” 示老师听了后大吃一惊,怎么能造成这种影响呢? 赵老师和自己在一个教研组工作,平常关系很好。他虽然比自己小几岁,但他 向来把自己当长辈一样尊重。他的化学课教得不错,工作一贯兢兢业业,自己在教 研组会议上多次表扬他。老师们也都赞扬他…… “我凭什么要告他呢?我怎么能告他呢?”他越想越着气,越想越后悔,“不 行!晚上得向赵教师解释一下,不然的话……” 龙尾这地方“斜乎”——“说曹操,曹操就到”。示老师还未想毕,赵老师就 来了。 赵老师表情严肃,看来不大妙。示教师急忙让座、递烟、倒茶…… 示老师正欲开口解释,赵老师倒先开口了:“示老师,你甭生气,你先听我说。 我申报的是中二职称,压根儿就没申报过中一职称,谁知竟给我批了个中教一级。 前几天校长就告诉我,说多亏了他,要我感谢他。昨天下午校长又对我说,说你不 服气,找县上去了。 “我听了后挺纳闷的,这校长是啥意思嘛……我知道我差你差得远了——我不 会忘记你对我的帮助,大前年我妻子生病,你一下子就给了我三百元。这钱我现在 还没还你哩。我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赵老师诚恳地说着,竟然动了感情,眼角 留下了泪珠。 示老师给赵老师又倒了杯水,说:“你不要误会,我进城与你无关。我本不想 去问,校长极力怂恿我去问。可他呢,又给你那样说。校长这个人呀……” “我决定不要这个中一了,我不配!我不能跑到你的前边去……省得旁人说咱 俩的闲话。”赵老师的态度是真诚的。 示老师阻止了赵老师要辞去中教一级的想法。他告诉赵老师:“中一职称对我 没用,我的工资早已超过中教一级的了……你把那让给我,别人就不说闲话了吗?” 赵老师听了示老师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他紧紧地握住示老师的手,一种信赖 感传到了彼此的心里。 示老师送走赵老师,就去找吴主任,把这一切全告诉了他。 吴主任听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之后说:“我说你这个老示呀,五十多岁的人 了,怎么就这么幼稚……你进城怎么都不给我打个招呼?怕我阻挡你?” 示老师后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