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就在惠生厚正二八板地以六总“参谋长”身份发展组织的同时,曾在蒋炎江家 里与惠生厚有过一面之交的江树均,回到他们那个公社后,便也扯旗放炮地联络了 一帮人,与一个名叫周本汉的为首,成立了所谓的“八一六总第四连”。从这个不 伦不类的名字看,他们也压根儿不懂得六总是怎么一回事。大凡从“文革”中过来 的人都知道,“文革”时的群众组织中,从来没有什么营、连、排之类的军事编制, 名为什么什么司令部的,除了一两个头头被称之为“司令”外,也没有什么参谋长 一类的职务。惠生厚称自己是安康六总的参谋长,实际上安康六总从来都没有过参 谋长一职。 另外,在江树均所在公社的附近公社,又有一个叫张德虎的人,组织成立了一 个名为“毛泽东思想五湖造反兵团”的群众组织,也声称是安康六总的下属。这些 人打着安康六总的旗号,是要和官办的群众组织相对垒。他们这个县根本不属于安 康地区,只是距安康行署所在地比他们县所在的地区行署所在地要近得多。这种把 他们的组织想当然地说成是安康六总一部分的做法,也是最终难以自圆其说而产生 悲剧的一个因素。 实际上,惠生厚所谓发展起来的安康六总,除了与江树均有过一面之交外,跟 张本汉的组织没有任何联系。尤其是跟自称为安康六总下属组织的张德虎为首的 “毛泽东思想五湖造反兵团”毫无瓜葛。 最终导致造成天下奇冤的导火索,是江树均和周本汉组织的“八一六总第四连”, 在一天晚上与对立面发生的冲突中升级为武斗,而后打死了对方组织的一个人。官 办的群众组织本来就容不得他们的存在,此时便以此为由,开始向他们发起围剿。 县、区、社公开表示严惩凶手,政法机关迅速立案,抓捕了周本汉。经突击审讯, 周本汉供出他们的上线是惠生厚。于是,以惠生厚为首的六总,继而波及到所有打 着安康六总旗号的组织,都成为围剿的对象。全县上下四处抓人,其势迅猛异常… … 这天中午,蒋炎江和蔡忠烈慌慌张张跑回家,颤抖抖地说:“参……谋长,不 ……不得了,公社……到处抓……抓六总,你……赶忙……跑吧!” 蔡忠烈牙齿直打颤着说:“县……县上说,六……总是反革命,抓住往死里打。 谁……个窝藏,一样按反革命对待!” 聂彩莲和蒋益清都跑到跟前,脸色骤然间变得煞白。 惠生厚心里确实大吃一惊,但是脸上仍装得没事人似的,说:“甭怕,天塌下 不来。” 蒋炎江和蔡忠烈这才稍微冷静了一些。蒋炎江问:“这阵儿该咋办?” 惠生厚低着头想了想,说:“我马上跟安康总部联系一下,调动一部分兵力, 三两天内打过来,收拾收拾这群混蛋。他妈的?实在是把人欺侮得不行了!” “咋联系,离安康这么远,去一趟就得两天。”蒋炎江对此没有多大兴趣,现 在是火烧眉毛,紧火了。 “去人哪跟得上?我用无线电联系。”惠生厚眉头连皱也没皱,很随便地说。 蒋炎江不解地问:“啥子无线电?你拿的有?” 惠生厚说:“很简单,找根细绳子,再拿点东西和铜酒壶、电壶就行了。” 聂彩莲忙取来线绳子和铜酒壶、热水瓶,惠生厚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找了个 女人做针线活时用的纺线锭子。蒋炎江、蔡忠烈和蒋益清一齐凑到跟前看稀奇。只 见惠生厚不慌不忙地把绳子缠在纺线锭子上,一个头儿放进铜酒壶,一个头儿塞进 热水瓶里。然后,他把嘴巴对准纺线锭子,耳朵贴在热水瓶口,很像一回事地喊起 来: “喂,喂喂,安康六总总部吗?……我是参谋长惠生厚,哎……对。我现在在 这个蒋炎江家,地址上次已经告诉你了……哎,对。这边的形势总的看还是很好的, 群众发动起来了,人数不少,有一批骨干……哎,对。这些人干的很不错,尤其是 咱那中队长蔡忠烈,非常能干,也很积极……哎,对。总部情况也不错吧……那好, 那好。我现在暂时还回不来,工作很紧张,斗争很残酷……哎,对。要奋斗就会有 牺牲,大家都很顽强。我所在的这一家堡垒户,对革命做出了极大贡献,他们什么 也不怕……哎,对。目前最当紧的有两件事,你跟司令说一下,让他派一个中队过 来,五百人,多带点枪,到这边还要武装他们,这里需要大部队开创局面,打击一 下对方的嚣张气焰……哎,对。这是一件事,另外让军需处汇两万元过来,电汇, 越快越好,就说是参谋长的命令……哎,对。这两件事,一个派部队打过来,一个 电汇两万元,你要记清。千万不能误事,误了事我回去要给纪律处罚,记清了没有 ……那就好,我再没什么指示了。” 蒋家四口大眼瞪小眼,茫然地看着惠生厚一本正经地干完这一切,胆惊受怕的 心情似乎消散了许多。 惠生厚收起细绳,放下纺线锭了,看也不看眼前几个人,从衣兜里摸出一角四 分钱一包的“羊群”牌香烟,抽出一根点燃,狠狼地吸了一大口,然后如释重负般 地长吐出一股子浓烟。 “真神!这么远的路,就跟在对面说话一样。”蒋炎江不无疑惑地惊叹说。 “你跟谁在说话?咱听不到那边的声?”聂彩莲好奇地问。 惠生厚说:“司令不在,我跟无线电员讲了,误不了事。那边声小,我耳朵贴 着电壶口,从那里边传出来的。你们见过打电话吗?跟那差不多。” 蔡忠烈想着有两万元钞票,把他又给上边吹了一下,让来五百人,也才是一个 中队。他似乎掂出了自己头上官帽的轻重,真不老小呢?心里乐滋滋地,一个人进 了里间屋。 蒋益清轻轻叹了口气,赶忙从灶上端来饭,递到惠生厚手里,柔声细气地说: “把人都能吓死,连饭都没顾上吃……” 惠生厚表面上装模做样地继续欺骗着蒋家一家大小,内心里却极度地恐慌。他 准备吃完饭就逃之夭夭。然而,还没有等得他动身,蒋家屋场周围突然涌出来一大 群人,手里都拿着家伙,有枪,有马刀,还有矛头、棍棒。这伙人刚开始散开来形 成包围圈,接着慢慢合拢,逼近屋场跟前。 “惠生厚,缴枪不杀!”二三十个人一齐呐喊,震得房顶石板咯咯响。 屋子里的蒋家四口早已看见围拢上来的人群,全被吓呆了。惠生厚也没有了刚 才硬装出来的威风劲儿,蜷缩着身子躲在大门背后直发抖。 外边的人不见动静,一涌而上冲进门里。惠生厚什么咒也没有念出来,驯服地 举起双手,乖乖地当了俘虏……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