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乔木回忆整风运动(2) 对于主要是1940年以后延安文艺界暴露出的问题,在整风后期的一份文件中曾 作了这样概括:在“政治与艺术的关系问题”上,有人想把艺术放在政治之上,或 者主张脱离政治。在“作家的立场观点问题”上,有人以为作家可以不要马列主义 的立场、观点,或者以为有了马列主义的立场、观点就会妨碍写作。在“写光明写 黑暗问题”上,有人主张对抗战与革命应“暴露黑暗”,写光明就是“公式主义( 所谓歌功颂德) ”,现在还是“杂文时代”。从这些思想出发,于是在“文化与党 的关系问题,党员作家与党的关系问题,作家与实际生活问题,作家与工农结合问 题,提高与普及问题,都发生严重的争论;作家内部的纠纷,作家与其他的方面纠 纷也是层出不穷。”这里的概括是符合实际的,其中列举的观点,有的是在报刊上 公开发表出来的,有的是作家们在同毛主席交谈时谈出来的,有的则是在文艺座谈 会期间反映出来的。以下几方面问题尤为明显: 首先,是所谓“暴露黑暗”问题。一个时期,“暴露黑暗”、“不歌功颂德”、 使用“讽刺笔法”、“还是杂文时代”等主张,几乎成为一种时髦。《解放日报》 文艺专栏和一些文艺刊物上,也有宣传这类主张的文字发表。有人在会议上直截了 当地说:“我是不歌功颂德的。” 其次,是脱离实际、脱离群众的倾向。以鲁迅艺术学院为例,其办学方针也存 在着一些问题。比较突出的就是从1939年强调“正规”和“提高”后,脱离实际、 脱离群众、“关门提高”的倾向发展起来。大戏、洋戏充满了舞台,而且影响到延 安的整个演出界。讲写作,就是契诃夫和莫泊桑的小说。鲁艺的新校址桥儿沟,紧 邻农民的场院,但不少教师却关在自己的窑洞里,不与农民往来。前方的文艺工作 者对鲁艺提出了这样的批评:“堡垒里的作家为什么躲在窑洞里连洞门都不愿意打 开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提高是否就是不叫人看懂或‘解不了’? ”前方缺乏剧 本、歌曲,但鲁艺提供出来的就是大、洋、古的东西。这是很尖锐的批评意见。延 安整风开始后,鲁艺领导人也主动检查了这方面的问题。 第三,是学习马列主义与文艺创作的关系问题。这在延安一些文艺工作者中也 存在着模糊认识。作家欧阳山曾批评过“马列主义妨碍文艺创作”的观点。但也有 的作家主张不要把“什么‘教育意义’,‘合乎什么主义’的绳索”套在文艺上面。 第四,是“小资产阶级的自我表现”。相当多的作家由于出身于小资产阶级, 又只在知识分子中找朋友,所以就把注意力放在研究和描写知识分子上面,甚至对 知识分子的缺点也加以同情、辩护和鼓吹。反之,对工人农民则缺少接近和了解, 不善于描写他们,倘若描写,也是像毛主席所说的:“衣服是劳动人民,面孔却是 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这是文艺界没有真正解决为什么人问题的一个重要表现。 第五,是文艺工作者的团结问题。在文艺界发生的数不清的争论中,当然有些 是有意义的,但也有许多是没有什么意义的,甚至是彼此攻击,在一些细小的问题 上挑起争端。三十年代左翼文艺运动中就存在的宗派主义情绪,又被带到了延安, 影响着文艺工作者的团结进步。 党中央和毛主席看到了上述种种问题。尽管这些问题并没有构成延安文艺界的 主流,但它们对抗战和革命事业是不利的,也阻碍着文艺本身的发展。为了解决这 些问题,并系统地制定党的文艺工作的方针政策,党中央决定召开文艺座谈会。 如同解决其他重要问题一样,为了召开文艺座谈会,毛主席做了大量调查研究 工作。他给许多作家写信,找了许多作家谈话,对有些人,信不止一封,谈话不止 一次。他让作家们帮他搜集材料,提供有关文艺工作的意见。与此同时,中央组织 部部长陈云、宣传部代部长凯丰等也分别找作家谈话。根据一些当事者的回忆,毛 主席约去谈话的文艺家有丁玲、艾青、萧军、舒群、刘白羽、欧阳山尊、草明,何 其芳、严文井、周立波、曹葆华、姚时晓等多人。 丁玲是抗战前夕第一个从大城市到达陕北苏区的名作家,西北战地服务团的组 织者、领导者,在“文抗”、“文协”中都有职务。她到陕北后,写过不少以人民 军队将领和群众生活为题材的作品,很受毛主席的器重。从1941年9 月至1942年3 月,她担任《解放日报》文艺副刊主编。她的《三八节有感》,曾受到贺龙和其他 一些同志的批评。毛主席同丁玲有过多次交往,座谈会前同她的谈话,主要是就文 艺批评问题交换了意见。 艾青是1941年皖南事变后,在周恩来同志的鼓励和资助下,同罗峰等一起到延 安的。不久,即先后受到张闻天同志、毛主席的接见,相继担任了“文抗”理事、 《诗刊》主编、边区参议员等职务。文艺座谈会前,毛主席三次给他写信,两次约 他面谈。交谈之中,毛主席对当时发表的某些文章提出了尖锐批评,认为有的文章 “像是从日本飞机上撒下来的”,有的文章“应该登在国民党的《良心话》上”。 艾青恳切地要求毛主席亲自“开个会,出来讲讲话”,他并把自己写的对于目前文 艺上几个问题的意见,送给毛主席审阅。毛主席不仅自己仔细阅读了艾青同志的书 面意见,而且把它交给几位政治局委员传阅。毛主席尤其在“歌颂和暴露”的问题 上,对艾青谈了自己的看法,艾青也就根据当时对毛主席所谈看法的理解,修改了 他的书面意见,后来发表在《解放日报》上。 萧军1938年3 月第一次到延安时,毛主席就曾亲自到招待所看望他。1940年6 月第二次到延安后,担任“文抗”理事、《文艺月报》编辑、延安鲁迅研究会主任 干事等职。从1941年8 月至1942年5 月,毛主席写给萧军的信共有10封之多。其中 4封写于1941 年8 月,4 封写于1942年4 月,两封写于文艺座谈会期间和其后。萧 军性格豪爽,有才华,但固执、孤傲,看问题有些片面和绝对化,尤其不善于处理 人际关系。他因为不赞成周扬《文学与生活漫谈》一文的某些内容和《解放日报》 没有刊登他们几个人同周扬商榷的文章,而负气要离开延安。他向毛主席辞行,毛 主席对他作了开导,随后又于1941年8 月2 日写了第一封信。信写得非常坦率诚恳, 既有批评,又有表扬,并指出了努力方向。信中说:“延安有无数的坏现象,你对 我说的,都值得注意,都应改正。但我劝你同时注意自己方面的某些毛病,不要绝 对地看问题,要有耐心,要注意调理人我关系,要故意地强制地省察自己的弱点, 方有出路,方能‘安心立命’。否则天天不安心,痛苦甚大。你是极坦白豪爽的人, 我觉得我同你谈得来,故提议如上。”1942年4 、5 月的6 封信,都同座谈会有关。 毛主席还同萧军两次面谈有关党的文艺方针政策问题。 刘白羽当时担任“文抗”的支部书记。毛主席为了更多地了解情况,要刘白羽 找“文抗”的党员作家先行座谈,听取意见。在同毛主席交谈中,刘白羽提出人犯 了错误怎么办的问题,毛主席回答说:在哪里犯的就在哪里改,如果是写了文章, 影响更大些,应该是在哪里发表的就在哪里改正。 欧阳山尊是中央研究院文艺研究室主任,草明是该室研究员。毛主席同他们谈 话中,除就作家的立场、文艺与政治的关系、文艺为什么人等问题交换意见外,还 对草明提出的“文艺界有宗派”的问题,谈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宗派主义也是 个原则问题,但只有确立起为人民服务的思想并到工农兵中去改造思想,宗派主义 问题才能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