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炳南回忆重庆谈判(1) 一九四五年八月二十八日,是一个难忘的喜庆日。平素烟雾迷蒙的重庆城,忽 然阳光普照,一扫阴霾,晴空万里,秋高气爽。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仿佛从天而 降,不胫而走,霎时间传遍了山城的大街小巷:伟大领袖毛主席,今天就要抵达重 庆了! 就要来同国民党政府共商和平建国大计了! 在群山环绕的九龙坡机场上,欢 迎的人群抑止不住内心的激动,时时翘首仰望碧空,如久旱之望云霓,期待着毛主 席很快的到来。 这天,八路军重庆办事处和重庆《新华日报》馆的同志们,为了准备迎接毛主 席,一清早就赶到机场。我的心情格外激动,但又警惕自己,千万不能出差错。因 为不久前,党领导通知我,毛主席在重庆谈判期间,由我担任毛主席的秘书。这使 我惊喜交集,夜不能寐。能在伟大领袖和导师毛主席身边工作,朝夕相随,亲聆教 诲,难道还有比这更大的幸福和光荣吗? 现在,毛主席就要来了,日盼夜梦的期冀 即将变成现实了,怎能不叫我感到欢欣鼓舞呢! 下午三点半钟以后,晴空里响起了马达的轰鸣,一架草绿色飞机缓缓着陆。机 舱门打开了,机场上爆发出一片热烈的掌声。我由于工作关系,幸福地首先登上飞 机,向毛主席报告迎接人的名单,引主席下机。毛主席雄健魁伟,神采豁朗,头戴 盔式帽,身着灰布衣,在亲密战友周恩来同志的陪同下,一边徐徐走下飞机,一边 洒脱地挥动着右臂,含笑向欢迎的人们致意。 我原揣想,像毛主席这样的伟人,必然神态庄严,在他身边工作,难免会有些 拘束吧? 但一接触后,却感到主席如此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我的顾虑完全打消了。 就在从机场去住所的路上,毛主席亲切地问我是哪里人,我答是陕西省人。毛主席 便笑着说:我们在陕北十年了,陕北的小米养育了我们,陕北人民对革命是做出了 巨大贡献的。毛主席的话像一股暖流,涌进了我的心房。毛主席对待同志,总是那 样热情、关怀。此后,每当我向他汇报工作时,他都要叫我坐下慢慢说,他仔细听 完后,还常常先征求我的看法和意见。当时,《新华日报》每天大量报道毛主席在 重庆的活动。有一次,主席对我说:告诉报馆不要对我报道太多,不要突出个人; 有些活动不必见报,可多登些人民来信。毛主席这种质朴谦逊的精神,更显出他的 崇高和伟大,更激起我的无限爱戴和敬仰。 毛主席亲赴重庆谈判,这是抗战胜利后举世瞩目的一件大事。日寇投降后,蒋 介石蓄意挑动内战,但慑于国内外要求实现和平民主的强大政治压力,同时也为了 争取时间把国民党军队从大后方调集内战前线,便在美帝国主义的授意下,玩弄起 假和平的诡计。在八月十四日到二十三日不到十天的时间里,蒋介石连发三电,假 意邀请毛主席赴渝谈判。当时的重庆笼罩着一片白色恐怖,同志们出于对毛主席的 热爱,担心主席的安全,不免忧虑重重,有些根据地甚至发报劝主席不要去。但毛 主席以无产阶级革命领袖的雄伟胆略和大无畏气概,毅然飞赴重庆,同蒋介石集团 展开面对面的政治斗争。这一英明决定,揭穿了敌人假和平、真内战的阴谋,博得 了国内外进步舆论的称颂。“毛主席一身系天下之安危”的话,响彻了整个山城。 毛主席到达重庆的第二天,即在蒋介石官邸林园开始进行谈判。可是,蒋介石 集团对谈判毫无准备,并提出国共两党“没有内战”等谬论,企图从根本上否定谈 判的必要性。毛主席当即以大量历史事实,驳斥了这一诡辩,向国民党代表指出: 要说没有内战,是欺骗,是不符合实际的。从而戳穿了蒋介石在声称没有内战的烟 幕下,积极准备内战的伎俩。从谈判一开始,毛主席就告诉在红岩村八路军重庆办 事处工作的同志们:绝对不要依靠谈判,绝对不要希望国民党发善心;要准备同他 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毛主席还对我们说: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毛主席在重庆时,除参加谈判外,还亲自同国民党的各种人物接触,包括跟顽 固派头目打交道。毛主席说:国民党是一个政治联合体,要作具体分析,也有左中 右之分,不能看作铁板一块。毛主席不但会见了冯玉祥等一些赞成孙中山三大政策 的国民党左派,还提出要见陈立夫、戴季陶等国民党右派。对主席的这一做法,起 初大家感到很意外:像陈立夫、戴季陶这样的反共专家和顽固分子,我们平时都看 作冤家对头,相顾眦裂,有什么好见的呢? 主席向大家解释说:不错,这些人是反 共的。但我到重庆来,还不是为跟反共头子蒋介石谈判吗? 国民党现在是右派当权, 要解决问题,光找左派不行,他们是赞同与我们合作的,但他们不掌权。解决问题 还要找右派,不能放弃和右派接触。有一次,主席去找陈立夫,我随行在场。事前 我心里暗暗地想,同陈立夫这种人可怎么谈呢? 一见面,主席先以回忆往事的口气, 谈起大革命前国共合作的情景;然后批评国民党背叛革命,实行反共剿共的错误政 策。主席说:十年内战,共产党不但没有被消灭,反而发展壮大了。而国民党剿共 的结果,却同时引进了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险些招致亡国的祸害,这一教训难道 还不发人深省吗? 毛主席还谈到,我们上山打游击,是国民党剿共逼出来的,是逼 上梁山。就像孙悟空大闹天宫,玉皇大帝封他为弼马温,孙悟空不服气,自己鉴定 是齐天大圣。可是你们却连弼马温也不给我们做,我们只好扛枪上山了。就这样, 毛主席在谈笑自若中,对国民党祸国殃民的政策,巧妙地给以批评,同时也向陈介 绍了我党对于国内时局的主张,提醒国民党认清人心所向,不要重蹈覆辙。在谈严 肃的政治问题中,有时讲得很幽默,没有使人感到紧张的气氛。面对毛主席坦荡的 胸怀,机锋的议论,陈立夫虽然有些窘迫,却并不显得难堪。由于理屈词穷,他也 不得不表示,要对这次国共和谈“尽心效力”。又有一次,我陪同主席去访问于右 任,可是守门的说蒋介石正在于家作客,主席便提议去看住在同一大院——“桃园” 中的戴季陶。戴季陶这个蒋介石的忠实走卒和“智囊”,万没想到毛主席会去看他 ;在毛主席面前局促不安,诺诺连声,好像无地自容似的。我目睹这情状,对毛主 席磅礴的气度、宽广的心怀和高超的斗争艺术,是多么钦敬呵! 从戴府出来回头去 见于右任时,正值蒋介石也去看戴季陶,小道相逢,与主席贴面碰到,蒋问主席要 去哪里,主席说去见了戴季陶,蒋介石先是一怔,随后佯笑说:“好,见见好,见 见好。”毛主席在重庆的这些活动,为我们树立了如何把革命的原则性和策略性统 一起来的光辉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