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长林回忆陕北战争(6) 就在山顶上,有个不大的村子,叫白龙庙。居高临下,形势险要。周副主席觉 得主席过于疲劳,打算在这里宿营。周副主席说:这地势对我们有利,司令部可以 住在这里。主席也说:对,就在这里住下。把警卫部队布置好,敌人要上山,还可 以打它三个多钟头,到那时再走不迟。 天黑时候,敌人在葭县以西一带,点起了大火,烈焰冲天,山上看得真切,好 像近在咫尺。汪东兴同志忙去向周副主席汇报,副主席出来看了看说:把警戒部队 布置好。不要告诉主席,让他好好睡吧,他太疲劳了! 谁知主席在屋里听到了,大 声说:汪东兴啊! 不要担心,现在不是他们的天下,是我们的天下了! 后半夜下起了大雨,山下的敌人,被水冲得呜呜呀呀乱吼乱叫,又是打枪又是 打炮,给自己壮胆。我们却一夜好睡。 清晨,雨下得更猛,整座山,白茫茫的,像挂了瀑布。我们下山的时候,简直 是被水推着走,脚也站不住。马是不能骑了,主席就跟我们挽着手走。 下到沟里,往北,到了葭芦河上流。大水淹没了河床,也不知有多宽。先头部 队找到一处最窄的河面动手架桥。那里跨河有两座巨石,正好做桥基。只是水势湍 急,看了叫人头晕。 主席走到河旁,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并且拿起一根树枝,插到河里测验流速。 周副主席和任弼时同志早忙着去指挥架桥了。 突然,白龙庙方向枪炮齐响。轰隆隆的爆炸声,就像在我们头顶。我们的警卫 部队和敌人接了火,眼看这里就要变成战场了! 主席回身望望山头,神态自若地在 岸边来回踱着。架桥的战士们都脱光了衣服,拼着全力,把绳索、木杆,往对岸扔, 想搭起个架子,好铺木板。河宽水急,有些木杆落在河心,叫水冲走了。情况这样 紧急,桥一时又搭不起来,汪东兴同志忙来请示主席,要设法先护送主席过河。主 席摇摇头说:不,我留在这里! 你想办法先把秘书、译电员和文件送过河去吧! 不一会,按照主席的吩咐,机要人员都伏在未加鞍子的马上,顺着水势泅过河 去。 战斗更加猛烈,架桥工程进展仍很缓慢。机关人马全汇集在河滩上,偏偏敌机 也冒雨出动了。主席全不在意,回身对参谋人员说:把电报拿给我看! 遂坐在一块 湿漉漉的青石上,聚精会神地翻看电报。一时电台也架起来了,河滩上响起“的的 嗒嗒”的声音。 领袖的从容镇定,给人们增添了力量。浮桥剩下最后一截,老乡们又拉来许多 门板和木料,协助我们一一横放在绳索上,浮桥架起了。主席这才站起来,走在前 面,大踏步过了浮桥。其他首长也一一过去。 中央机关夜以继日地行进。战局正在发生重大的变化,这是谁都可以感觉到的。 还是在行军的路上,我们就已听到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的消息,当时毛主席就和我 们说过:刘邓大军进入大别山区,就像一把尖刀,插入敌人的心脏。而在这个时候, 我华东野战军也转入外线作战,出师鲁西南,彻底粉碎了敌人在华东战场上的重点 进攻,并有力地配合了刘邓大军作战。大反攻的形势,正在开始形成! 当时,我们正置身在一个伟大的事变中,然而我们并没有立刻理解到,这是一 个历史的转折点。它预示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已经在中国这一块土地上扭转了美国 帝国主义及其走狗蒋介石匪帮的反革命车轮,使之走向覆灭的道路,推进了自己的 革命车轮,使之走向胜利的道路”。直到后来我们听了毛主席《目前形势和我们的 任务》的报告以后,才真正理解了这个事变的伟大意义。 但是,这战争的转折点是在敌强我弱、异常艰险复杂的情况下到来的。敌人自 认为占着压倒的优势,狂妄到了横行无忌的程度。敌三十六师一到镇川堡,立刻分 兵两路,派一二三旅向东进犯,企图与刘戡会合,迫我军背水一战,或是把我军赶 过黄河。敌人得意忘形,哪里知道,我们已给它摆下了天罗地网呢! 早晨,起了风,吹散一天乌云。一股股白色的雾气,从山谷里升起。中央机关 当天由杨家园子出发,开往靠近前线的地区。天黑来到梁家岔,这里距沙家店二十 里路,只有六、七户人家,几百人挤在这里,简直没有插足之地。勉强给主席和首 长们借到两间窑洞,又给工作人员弄了一间小窑,其他人员全部露宿。于是河滩旁, 崖畔下,山坡上,都住满了人。安置就绪,主席要我们轻装。我们一怔,这一路几 次遇到紧急情况,都没有轻装,如今锺松已成“瓮中之鳖”,为什么又要轻装呢? 主席说:你们也知道,我们要在沙家店一带和敌人有个大的战斗。两方主力都集中 在这里,地区又狭小,打得好,我们就转危为安,暂时不走了;打不好,我们就过 无定河,再往西走。 我们立刻恍然大悟。主席经常教导我们:事情要往最好的方面努力,往最坏的 方面设想。尤其是指挥作战,总要同时设计几个方案,打好了怎么办,打不好又怎 么办,条件起了变化又怎么办,甚至连天气变化,都要估计在内。把各种情况考虑 周到,才会争得主动,立于不败之地。所以尽管这一战,我们有必胜的把握,主席 仍然嘱咐我们要做好应变的准备。这不是过虑。因为敌人将近十万人马麇集在这个 狭小地区,“困兽犹斗”,敌人是会作垂死挣扎的。何况锺松“援榆有功”,刚受 过蒋介石的嘉奖,气焰正盛呢! 于是我们马上动手,该烧的烧,该埋的埋。 不一刻工夫,司令部和西北野战军总部接上了联系。原来他们就在离这里十几 里路的一个村子。主席下令,立刻架好电话线,要和前线直接通话。 电话铃“嘀铃铃”响起来。 电话就放在外窑的木桌上。主席大步走到跟前,拿起电话就说: “是呀,我是毛泽东! ” 守在窑前的人,都是又惊又喜! 恰像一声响雷,炸开乌云,阳光四射,万木生 春。“我是毛泽东! ”那声音沉着而坚定,饱含着力量和信念。自从敌人侵占延安 以来,主席一直是使用代号,今天才第一次用这个伟大的名字,这说明,形势大大 改观,我们已爬到山顶,敌人就该下坡了! 当前线指挥部报告了敌三十六师被围的 情况时,主席又大声地说:好! 和全体指战员讲清楚,这是对整个战局有决定意义 的一战,要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敌人,不让一个跑掉! 窑洞里,首长们紧张地开着会,饭也顾不得吃。墙上挂满了地图,炕上、桌上, 也都铺满了地图。主席守着电话机,不曾离开一步,随时听取敌情变化的报告,发 出战役部署的指示。随后又往作战地图上作着标记。因为随身带的蜡烛点完了,屋 里只点了一盏棉油灯,灯光幽暗,还照不到几尺远。因此查看地图非常困难。主席 全不在意,一直忙到深夜。 电话铃一阵阵响着,主席和周副主席都是通夜未睡。作战参谋拿着资料出出进 进,几乎所有的人,都围上去探听消息。作战参谋只笑嘻嘻地摆手。我们不放他走。 主席听见了,忙放下电话,走出窑洞,神采焕发地说:你们到山上听炮声去吧! 炮 声激烈时,来向我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