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老林 一个晚春的早上,我刚出门就远远地看见队长和二,三个社员每人背了一个小 蓝布口袋,腰上还拴了一根白布带,朝村外走去。 这一身远行的“打头”使我觉得好奇怪,我立马追上去问“这口袋叫啥子?” “杂囊”有人回答。 这名字好陌生,我仔细观察这手工缝制的玩艺,形状好土!背在背上怪怪的, 但是看样子它倒还十分贴身,方便。 当时,我绝没有料到在隔了若干年之后,我在城市里突然又看见它了。 如今全国各大城市的时髦小姐,女士上街,串门,有事无事都要背个小包,新 潮得很!其实她们的这一装扮和队长等人此时上山的“打头”一模一样,只不过她 们杂囊的材质好一些而已。 真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如今杂囊也登上了大雅之堂。 “杂囊装啥子?”我继续问。 “装杂物,装干粮。” “你们要到那里去?” “上山砍木料。” “砍木料?”我一阵惊奇,这时才注意到他们每人身上还斜挎一把斧头,这斧 头看起来十分精致,他们称其为小刀。此小刀锋利无比,人们十分珍爱它,在刀口 处还套了个棕罩子,即保护了刀口又免其伤人。 “啊!上山砍木料,是不是去森林?”我又是一阵惊喜,追着问。 “我们到老林!” 我搞不懂这两者的区别与联系,于是咬文嚼字要弄个明白“老林是不是森林?” 回答者也不知森林是啥意思,在我的几次追问下依然回答“我们到老林去,在 老林里面砍木料。” “老林是不是森林嘛?” 问了半天,他们之中没有一人能明确回答这个问题,此时我倒衷心希望老林就 是森林,如果是这样,这机会不要放过。 我十分向往到大森林中去看看,小时候的一本连环画“林中小猎人”就曾将我 带进那神奇的世界。 队长在我的一再要求下,满足了我的愿望。 我们过了流沙河就朝山上爬去,我们起码向上爬了四,五个小时才到达平时在 山下看见的这座山的山顶。 又是一座山峰横阻眼前,我们接连翻了几座山头才来到山背,脚下是一条深沟, 一座大山又横亘眼前,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这里的气温明显比山下低了好多度,景色也大不一样,满山翠绿,就是硕大的 石壁上也长满青苔,青青的杂草十分茂盛随处可见,高大的核桃树,板栗树,漆树 散落山间,远处山头是墨绿色的密林笼罩。眼前的深沟太陡,太窄,就象几座大山 迅速靠拢挤压后,剩下的一点点缝隙。沟里的树木,杂草挡住了人们的视线,我真 担心一场大雨过后,雨水将灌满沟底,水位升至半山腰。 但就是在这样的沟底,队长说还有人家居住,真是深锁其间,难见天日,日常 生活极不方便。 这里的空气弥漫着一种气味,一种湿漉漉的气味,荒野味?捉摸不透!久居此 地的人当然感觉不出来,但对初次进山的我来说这气味太特殊了,我是终身难忘。 我们顺着山体转到沟对面的几户人家处,这里的房屋结构与山下大不一样,山 下是土墙瓦房,这里是木板墙瓦房。大概这里泥土少,树木多的原因吧。 今晚我们就要在这里过夜,进得一户人家,一把猎枪赫然醒目挂在墙上。立刻 引起我极大的兴趣,男主人见状马上取下猎枪跨出门外,装上火药示意我去玩枪。 拿把步枪,手枪给我玩玩,我是没有问题的。我装弹,上膛,打开保险,射击 略知一,二,就是拿个手榴弹给我玩玩我也不怕,可是这火药枪还从未玩过。 出门在外小心谨慎一点为好,我犹豫着,抵抗着玩枪的诱惑。 “不要怕,这很简单,扣一下扳机就行了”热情的主人边说边将双手朝前一伸, “轰”的就是一炮,震得整座山都响了。 这声好大,好大,回声阵阵,惹得不少狗儿狂吠,怪不得他们将开枪称之谓开 炮。 使我感到意外的是他开枪怎么是这种姿势,枪托没有紧靠肩窝,脸没有偏向枪 身,眯起一只眼睛瞄准后才开枪。 主人乐坏了,说“如果那样,你的半边脸都要被烟薰黑,说不定眼睛都要被搞 瞎……。” 说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好不后怕。 队长等人将杂囊中的米倒出来送给女主人做为礼物,大米在这里就更珍贵了。 山上的人常年吃土豆,有的青皮土豆入口,麻嘴。蒸的时候还得格外洒上几滴 菜油,一去麻味,二增香味,再烧一大锅青菜汤。吃饭的时侯,每人一口土豆,就 一口汤,土豆吃它一大堆,清汤喝它几大碗。 山里的人好客,另眼看待我这位从省城来的知识青年,可能当时我是第一位上 山的知青吧,他们很是稀奇,怕我吃不惯山里的食物,专门为我煮了包谷渣子米饭, 此饭黄白相间很是好看,我的菜里还有好几片腊肉。 晚饭之后,主人又为我们准备好第二天的包谷面馍馍干粮,大家就围着灶台向 火,吹牛。 汉源是山区,天冷,山上山下为了烤火取暖方便,就将灶身埋在地下,人们坐 在矮板凳上脚就直接踏在灶台上。 饭吃饱了,身上也烤暖和了。大家又一次由衷地发出感慨“向火要坐矮板凳, 当官要坐高凳子………” “精彩!有意思,但烤火就烤火吗,怎么叫向火,莫名其妙的,一点道理都说 不……”我自作聪明,妄加评论,突然我又打住了话头,记起了水浒传中的武松在 柴大官人家拉肚子,半夜烤火一节,书上写的就是武松向火……。 第二天,天刚亮,我们就已爬上长满树的山头。 这是生长的是一片幼生林,当然没有我们需要的高大树木,但林子里密密麻麻, 叉叉丫丫,长满了比人高的灌木和无数茎茎吊吊的藤蔓植物,它们不是挂住你的衣 服就是划破你的脸和手,再加上进入林子难见天,在里面没有人带路绝对是不行, 如果那样,你要林子里进出那是比登天还难。 走了一阵,队长两次叮嘱我“下山以后别人问你这次进山去了那里?你就说到 了白太阳沟……。” 我记住了这个名字——白太阳沟,这一定是个有名的地方,去过的人一定了不 起,不然队长为什么特别交待这件事,我心里已经有了丝丝的自豪,不过此时我们 还处在森林的边缘地带。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外面大山的气味就是这森林中的气味,一种生长在树干上 厚厚苔藓类植物散发的。它们的模样也很美,居然在树干上也能生成,真不简单! 穿出这片树林,眼前一亮,与眼平齐的是明亮的天空。朝下一看,我们站在群 山之颠。极目远眺,与天边连接之处也有无数个郁郁葱葱,神秘无限,竹笋般的山 头。那山头上雾气缭绕或迷雾笼罩。啊!这才是真正的原始森林,走它几天几夜也 到不了边。 我突然感觉好安静,啊!静得空气好像都凝固了!我的心被强烈震撼,连大气 也不敢出,但我想大叫,想借此消除油然而生的极度敬畏之情。 “呱,呱”突然几声凄厉的乌鸦叫声惊得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我更感山谷空 灵,万籁俱寂,我呆呆的站在山上束缚于大自然的威慑。 队长回头看到我呆若木鸡,原地不动,催促我快点下山,要抓紧时间砍了木料 离开这里,这里不是好玩的地方。 我回过神来,紧追几步问他们“这山里的鸟儿乍没看见?怎么连小鸟的叫声也 没听见?林中小动物也不见窜来窜去,那里看得见野兔和山鸡……?” 没人理我,下了一阵山,队长指着路边一手掌大的岩窝,叹口气说“唉!这眼 水也干了,今天沿途看见的几处地方,水都没有了!到时口渴,我们就没有办法了!” 我赶紧接话,问“这山上有没有老虎?” 这下闯祸了,刚才他们对我的提问是不理不睬,这下众而攻之,说我乱说话, 话多。 我这才发现几爷子比我还心虚,就连埋怨我的话,音量也压得低低的。 下到半坡,队长指定要在这里砍树了,我忙问其它的人“这里是白太阳沟啊?” “白太阳沟?那还早得很!还要翻过几条沟。那里的树粗得不得了,放倒以后 根本运不出去……。” 我好失望!啥子动物,古树也没看到,我在一旁发出建议“要走就走远一点, 就是今天晚上在林中住宿一晚又咋子了吗!我身上有火柴,晚上可以燃篝火守夜。 你们杂囊有干粮,沟底下有水,那白色的水流都看见了……。” 我再次遭到更为猛烈的攻击,说我屁话咋这么多,说我我愿意留在这里就说我 一个人,不要把他们也捎带进来,他们要回家。 “这才怪了!我随便说说,你们就如此在意。再这样下去,老子非要打”燃火 “了!把老子惹毛了,你们几爷子干脆把干粮给我留下,老子今天晚上就做给你们 几个看看,我不回去了!”我气愤至极,刚要冒“皮皮”,转念又一想“我连一只 狗都没有,我一人留在这里,白天倒是看不见有动物出现,万一晚上出来了,咋办? 真的出来了,那就麻烦大了!算了,忍得一时之气,换来百日之安……。”我只好 垂头丧气,不发“扁”言了。 “欧吼……欧吼……”山顶传来断断续续的叫声,这是昨晚离开我们去亲戚家 住宿的同伴叫声。 “他来了”队长说,马上也“欧吼……欧吼………”叫几声。 山顶又传来三声“欧吼……欧吼……欧吼……。” 队长跟着又叫三声“欧吼……欧吼……欧吼……。” 他们就象动物一样一唱一合,山高林密之中人们互相看不见,就凭这叫声联络 同伴,识别同伴,同时确定同伴在什么方位。 我觉得这太费事了,又发高论“咋不直接喊”喂!队长你在那里?你是李四吗? 我们在什么,什么地方……。等等。“ 这下又有人警告我“在老林中不要乱说话,叫人不要指名点姓!” 这规矩还多啦,我偏不信。于是我大叫“喂!哦……李四,我们在这里,你快 点下来。” 李四一会儿和我们碰头了,他气得翻了白眼,嘟着嘴,咕咕啷啷抱怨我“嘿! 你咋叫我的名字,你是”疯儿动“啊?山神知道了人的名字,就要把这个人留下来 ……。” 我见李四如此在乎我的行为,再联想到一路走来,其它人对我的抱怨,心想: 这老林的规距还多呢!万一真的出点意外,这几爷子肯定要怪罪于我,说是我惹来 天怒……。 我也开始检讨自已:既然跟着他们来,就应该注意团结,就应该尊重他们。 想到这里我再不自以为是,无视他们约定俗成的老林法则,我哑口无言了,默 默地看着他们在密林中挑选合适的树木。 这些生长在陡坡上的树木还可以给人挡挡险,否则这么陡的地方我根本没法立 足。 队长等人动作麻利,在里面钻来钻去毫不困难,他们摸摸树干,看看树端,选 来选去,看中一棵树木之后取下斧头,几刀就放倒它,真可谓“鬼斧神工”,令我 惊叹。只见他们再去掉其树杈,树尖,砍成长一丈左右,宽三十公分的四方,砍好 “牛鼻眼”,就将其扛出树林,放在小路上。 队长叫人给我砍了一棵圆木,我扛在肩上稍一转身,坏了!圆木顶端杵在坡上, 我进不是,退也不是,我要保持身体的平衡只有朝前稍倾,否则我就要后退,滚下 坡了。 我肩头还得努力抬高点,让圆木顶端离开地面,可我双脚站都站不稳,双手扶 着圆木又不敢松手,我就这样僵持着,这下好了,有个小伙子看见了,马上取笑我 “你好大的劲!想把山顶垮……” 我没工夫与他瞎扯,我脸红脖子粗,又气又窘,不知如何解困,急得头上直冒 烟。 幸好此时队长看见了,他急忙窜过来,从我肩上接下圆木,抱到小路上,再给 “牛鼻眼”上串好牛筋,接上布带,给我一切都搞好。 等大家都收拾停当,我们一个接一个弓着腰,弯着背,背着树木一步一步沿着 林间小道朝上爬去,返程开始了。 我暗自盘算着:深入到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中,只有等到下一次了!大山的灵 魂,老林的精髓来日再领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