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进村 收工了,扛着锄头的人们回到了生产队。听说河西公社今晚有露天电影人人都 很兴奋,特别是那些年青小伙子更是迫不急待,早早吃过晚饭就三三两两相约出发 了。 我可没有这么好的福气,收工回来就有饭吃。我的晚饭虽然简单,但也够我手 忙脚乱折腾一阵。在邻队落户的几个男同学来了,看我还在煮饭就着急地一个劲催 促我“快点!快点……” 天黑了一会儿,我们才过河到了河西公社。公社外的那块空地上今晚是黑压压 一片,四面八方赶来的人们将阵阵闪烁的强烈的白光团团围住。 我们在人群外好不容易挤开一条缝隙钻了进去,踮起脚,伸长脖子一看!哇! 人一下就蔫了,我们感到十分地失望。 今晚放映的电影是“南征北战”。这是一部老的故事片,过去我们不知看了多 少次,里面的情节背都能背出来,再看还有什么意思? 我们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垂头丧气转了几圈,只有朝回走。一边走一边沮丧地 说“今晚看的是英雄白跑路……” 我们一行五人转过田间小路,梭下河边陡坎,来到了河滩处。现在是枯水季节, 浅滩处有用较大鹅卵石,间隔一步之宽,铺成的弯弯曲曲通向河心的小路。 我们打着手电筒弯着腰仔细察看,寻找这条小路上的一块又一块石头,认准一 块踩准一块小心前进。 “叭”的一下落水声,紧接着是“唉哟”一个同学的怪叫声。大家听了先是一 愣随后是嘻嘻哈哈乐开了,刚才懊悔的心情一扫而光。 原来这同学认错了石头,一脚踩滑,脚进了水里将鞋和裤腿打湿。天气又冷又 吹着风,穿着湿鞋湿裤一定不舒服,这位同学开始不停地诅咒,乱骂。 大家听了这叫骂声更是幸灾乐祸。一人突发奇想高叫着倡议“我们把这些石头 都蹬掉!” “要得!要得!…”大家一致兴奋的同意。于是前面走的人快步走,就是脚踩 进水里也再所不惜了。后面的人将身后走过的石头一一掀翻,或者扔到一边去,大 家都很激动。 很快大家上了也是用鹅卵石垒成的高台阶,台阶下面是齐腰深的河水,对岸也 垒有相同的台阶。两台阶之间铺有两根碗口粗捆在一块的树干,这就是过此河的独 木桥。 大家小心地一个人一个人地慢慢过桥,人还没过完又有人提出“干脆把桥也拆 了!” 大家又是一阵惊喜,齐声响应“对!拆!!拆桥!!!” 大家过完了桥,两人在台阶端用力拖拉桥杆,离了对岸台阶的桥杆不听使唤, 翘起了头很不好拖。 “好重哦!干脆把它扔进河里算了!”拆桥的人没有了耐心。 “要不得!这木头扔进河里,这水肯定要把它冲走。明天背煤的人就只有叉水 了”有人反对。 “一!二!!三!!!一,二,三……”于是大家都上前拖住桥杆齐心协力喊 着号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将它拖过来了,放在台阶上。 大家压低嗓门,捂着嘴哧!哧地笑着跑了,没有跑回各自的生产队而是上气不 接下气地爬到坡上,坐在地里观看河对面的动静,盼望电影早点收场。 “来了!来了!…”大家小声地惊叫着提醒。前方!在这漆黑的冬夜里出现的 一点火光格外明亮,显眼,它在慢慢蠕动。一点又出现一点,很快成了一条火光长 线,这长线弯弯曲曲越来越长越来越亮越来越快地向河边延伸,这是人们举着燃烧 的火把在行进。 前面的火把突然停止前进在左右徘徊,后面的火把逐渐集中在一块形成火堆, 这火堆越来越大。这时我们在坡上高兴地你推我,我打你。有的干脆在地里打起滚 来,四脚朝天乱蹬。个个笑得伸不直腰,个个笑得喘不过气来。我们就象一群喝醉 酒的猴子,得意忘形。 嘿!出乎大家意料的是,那让我们快乐的时光并没有维持多久就结束了。不一 会儿火把又开始在移动,火堆很快在缩小,最后又变成一条弯曲长线向我们靠近。 这显然是有人下河迅速搭好了独木桥,让天堑变了通途。大家急忙分头悄悄跑 回各自生产队,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听见回到队上的人们急促的脚步声。我们心 里禁不住地偷着乐,哈!今天晚上这一觉肯定会睡得美美地。 今天生产队少有的景象,小学生没来上学换成了公社干部和本大队各生产队的 干部到学校集中,显然公社领导要在这里组织学习开会。 小学校和大队部就在我住房的后面和侧面,所以一清早我就看见这些人陆陆续 续来了。到了下午收了工的我疲惫地走回生产队,个别开会的干部正从会场里溜出 来,显然这个会开了一天还没结束。 我没精打彩走向晒坝口,使我感到意外的是在我的门外站着两位同学,看他们 那架势显然等了我好一阵。我忙向他们打招呼,令我感到诧异的是他们对我的热情 是毫不理会,不理不睬。我心想:今天这两人有点怪!咋回事?话都不说了!今晚 米也没有,只有红苕,看吃什么好?……。 开了门,俩人仍然一声不吭尾随我进了屋。然后其中一人看着我的眼睛微微松 开他的左臂,右手伸进衣服从里面抓出一只母鸡来说“把它搞来吃了!” 这俩人插队落户的生产队离我比较远,平时也不会这个时候上我们队上来。询 问以后知道他们去河西公社玩,在路上看见这只鸡正在啄食,俩人四下一瞧周围没 人,于是就围攻追堵截抓了它藏起来立刻过河上我这里来了。 要在我这里加工,我觉得不好,直说吧,让人觉得你这个人不够意思。我沉思 以后找了个理由委婉地拒绝“可能不好哦!,隔壁小学里公社来的干部正在组织我 们全大队的大小干部开会,这煮鸡的香味飘出去肯定要被发现,会不会惹来麻烦? ……” “晓得!管他们的,吃了再说,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俩人不容置疑地回拒了 我,并显得有点不耐烦。 事已至此我也再找不出理由来拒绝,只好说“好!烧水。” 我们把门关上,搞旺灶火,烧好开水。然后杀鸡烫毛,七手八脚拔了鸡毛就把 鸡毛包好,赶快出去把它扔得远远的,又关上门。整个过程大家动手,急急忙忙动 作好快,眨眼工夫就把鸡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斩成块扔进砂锅煮起来。 俩人又问“你这里还有没有吃的?” “除了红苕就是洋芋屁股。”我回答“要得!把洋芋屁股洗了扔进去,煮它一 锅!”他俩感到满意地说。 我没有想到洋芋还可以炖来吃,还可以和鸡一块炖? 插种洋芋时要将其有芽的部份切下,作为种扔进地里。 一个洋芋要切三,四刀,余下很少的部份就称之谓屁股。洋芋屁股的大小形状 用来炖,就不用再切了,我胡乱将它在水里淘了一下就扔进锅里。 现在没有事干了,大家静静地围坐在灶旁。守着冒热气的砂锅,嗅着鸡和洋芋 的香气,吞着口水。心里就象有一只小猫在抓,痒痒的,慌慌的。 静坐等不了多久,我们就一次又一次不停地揭开锅盖观看里面翻滚的鸡块,洋 芋。觉得这才是世界上最感人,最优美的图画。 也不可能等得太久,洋芋稍稍断生可以吃了,我们就迫不及待各自找个装食物 的容器,就朝里面舀鸡块,洋芋。 没有多余的语言,没有温良恭俭让,有的是不怕烫。不怕鸡骨卡喉咙,食物绝 不能让它在口腔里多停留一会儿,让它以最快的速度进入胃部。 这是一场战斗,战斗在悄无声息中紧张进行。转眼工夫美丽的盆景消失了,速 度真快啊!连一点汤都不剩。 这时大家才松了一口气,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所有的动作都显得懒洋洋 的,但心里踏实多了。 天黑了,两个同学摸黑离开这里。我躺在床上望着油灯,听着屋外的风声,心 想:肚儿吃饱了!今晚什么都不用想,可以睡它一个安稳觉啰! “咣当,咣当……”一阵剧烈的撞门声把我从梦中惊醒,我还没回过神来门又 响了。 “那个?”这显然是有人推门,我躺在床上大声呼问,但没有人回应。 “那个?……”我又接连问了几声还是没有反应。外面静悄悄的,这下怪了! 我点上灯下了床,推开门。门外什么都没有,是有人与我开玩笑?躲起来了?我又 到晒坝外仔细看看,确实没有发现有人。 我开始疑惑了:是不是我犯神经了?有了幻觉?难道今晚吃的洋芋屁股有问题? 中毒了?过去倒是看见书上有介绍,发了芽的洋芋有毒不能吃……。 我找了一百个可能,来解释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也得不出答案。没办法,管它 那么多!上床睡觉。 刚睡着门又响了,这次经过严密判断,确信我人没有问题,实实在在是门又响 了。于是我又大声吆喝。门又停止响动。这次吆喝声一停它又响动,这不是跟我对 着干吗?开玩笑!我用力拍打床铺,吼着叫着,然后突然停下,竖起耳朵想听听外 面是否有人逃跑的脚步声和……。 没有!外面什么都没有,静得只有风声,只有风吹得晒坝上残留的干红苕叶 “沙,沙,沙………”的滑动声和房顶上碎石滚动的滴溜溜声。遇见鬼啦?我不信 邪!我悄悄下床轻轻走到门边等了几秒钟,猛一开门!门外,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 还是什么都没有!真正是连鬼都不见一个。如此这般折腾了三,四次还是找不出原 因来。真是莫名其妙!我死了心,关了门心想:管它三七二十一的,睡吧!……。 嘿!你要睡它就是不让你睡。不一会儿门又响了,而且这次明白不误的是在撞 门,门是一下又一下接着响,力是一次比一次劲大。我找来篇担抵上门,看你还响 不响。 可我心里还是犯嘀咕:鬼肯定是没有的!又没有发生地震!门为什么要响?为 什么有这样神奇?哇!肯定是有人想吓唬我!吓唬我干什么?把我吓得半死他们好 偷隔壁库房里的粮食……。 我终于找到一条说服自己的理由,有人要偷粮食!这下我才真正吓坏了,心慌 了!队上的粮食要是被偷了,住在旁边的我在道理上可说不过去。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急得大叫老康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急切的呼叫,老康在我的呼叫声中终于来了,见我如此慌张的样子 老康觉得好笑。问我“啥子事?” 我说“刚才有人推门来吓我!他们是不是想来偷队上的粮食……。你今晚就在 我这里睡” 老康不已为然地说“那有这会事…………” 我是郑重其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述了一遍,老康见我如此认真,不愿意和我 争论但同意了今晚陪陪我。 他一点敌情观念都没有,上床一会儿就“呼啦,呼啦”睡着了。我一看他这个 样,心里很不舒气。心想:好!你要睡,我也睡,出了什么事反正你也在场……“ 我吹了灯也睡了,管它什么地动山摇的! 早上老康不知什么时候走了,我下了床拉开房门,突然意外地看见门外有一条 狗,正准备将它的长嘴伸进我房门下则留给猫进出的四方缺口,狗一见我就跑。这 下怪了!我从未见狗进过晒坝。我再看看缺口处的位置,在门内则我的洗脸盆就放 在那里,不过昨晚杀鸡用过的脏水还没有倒,还在洗脸盆里装着。 我突然明白了昨晚搞得我疑神疑鬼的,就是此刻逃得无影无踪的狗。这馋慌了 的狗,昨晚嗅到杀鸡的脏水味,就顺着这气味找到我这里来了。它把嘴伸进缺口也 想解解馋,可惜被门挡住,就差那么一点点,真是咫尺天涯。所以就不断努力着, 不屈不挠把门弄得“咣当,咣当”的响。 嗨!也真是!我们馋!!它也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