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的传说 川西坝子有个风俗,每逢过春节家家户户都要准备一只公鸡,据说公鸡避邪, 吉利。一唱雄鸡天下白嘛!。大年三十团年的餐桌上有了它,来年一定有个好年景。 下乡一年我回家过春节,三十这天我早早地捉了一只雄纠纠的公鸡把它杀了。 我一手掂鸡一手端了满满一碗鸡血朝厨房走去,我不知那根神经发了,突然很威猛 似地向弟弟说“来!干脆我们两人把它喝了!一人一半。” “喝!”对于我的挑战,弟弟回答的也干脆。 我“咕咚,咕咚”就是几大口,带有咸味的鸡血很快流经我的喉咙下了肚,转 眼就喝了半碗。弟弟更是痛快,接过碗脖子一仰,将血倒进了肚子里。随后大家相 互看一眼,什么也没说,抹抹嘴上的鸡血各自忙别的事去了。 几天以后,当时在现场看见我有此壮举的其中一人,小心地问我“你们那里是 不是很野蛮?” 我莫明其妙地望着他,不知他怎么有如此想法? “你们喝鸡血!”此人道出实情。 “胡扯!喝鸡血就算野蛮?那我把金鱼吃了算什么?”我有点反感地问。 此人笑笑不置可否! 我更来劲了!赌气地指着鱼缸里游来游去的金鱼说“你信不信?我把金鱼吃了! 如果你说不信!我马上把大的一条捉出来,掂着它的尾巴将鱼头直接放入候咙把它 吞了!” 没有人与我较劲,不然我非把它生吃了不可。 不过我对在汉源看见的一个家伙的表现是反感的!此人在男女众目睽睽之下, 把别人家里的生猪肉上的一个乳头割下,沾上豆瓣酱把它嚼来吃了,还洋洋得意, 满足得很! 其实我在汉源生活几年也没有看见过任何人喝过鸡血,鸭血的。如果说有!那 也是听说在我们相邻的地区——冕宁,曾经有刘伯承和彝族首领小叶丹在那里喝了 点鸡血酒。 我是否变了?是否大山改变了我?大山的野荒使我变得行为粗犷,思维古怪离 奇?就此问题我也反复询问过自己。得出的结论是:我可能粗野,但我不离奇。 其实在大山里发生的一些事情才有点离奇,我说给别人听的,别人不相信。别 人讲给我听的,我是半信半疑。 汉源是个比较荒僻的地方,至今都还流传着有关诸葛亮,红军等等的民间故事。 话说诸葛亮七擒孟获之后,和孟获商定他们以后的居住,活动地盘。诸葛亮提 出依他射箭为准,箭射到那里,那里就是分界线,界线以外归孟获。 孟获闻听心中大喜,他想:诸葛亮一介书生,手上能有多大的劲?能够把箭射 出多远?他马上同意了,并表示双方事后绝不能反悔。 只见诸葛亮手持弓箭朝山上轻轻一射,箭就借助神力射上了高高的大山。孟获 就只有带领彝族人上了高山居住,从此再不下山。 你相信这古老的传说吗?别忙下定论!下面还有近代的和现代的。 当年红军长征时曾有一支佯攻部队经过这里,在西昌时红军就对外宣传要攻打 石棉,大树,进军雅安,解放成都。吓得沿途旧政权一片混乱,紧张。 在一个赶场天,突然来了一个手掌上托了一个桃子的道士。他在场上来回走动 大声地反复念道“桃烂,手不烂。桃烂,手不烂……。” 一连几个赶场天他都来了,也是如此吆喝。人们都觉得道士的行为古怪离奇, 都说“这有啥奇怪的!时间长了桃子肯定要烂,这还要谁教?手会烂吗?桃子烂了, 手肯定不会烂,这三岁的小孩都知道……” 红军逼进汉源了,不少的人按照以往躲避军队的惯例逃进深山,只有少数胆子 大的人提心吊胆守在家里。 老人说“嘿!你还不说,这次军队来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当年来的红军穿的 衣服都是黑颜色的,他们赶路累了就在路边休息,走的时候扔些衣服在地上留给老 百姓。有人捡到了衣服,有的衣服还是挺新的,哇!满衣服都是虱子……” 红军绕过泥巴山,进宜东翻山与抢夺泸定桥的主力红军会合,进入天全翻雪山。 这以后老百姓才省悟道士所说话的意思:这次军队来了不要跑,守在家里没有 事不会有灾难的。跑了的才会有难,家里没人,东西被人偷了,地里的活也被耽误 ……。 当年红军长征经过的很多地方都是人烟稀少,交通不便信息闭塞之处。这封闭 的地方过去有许多外界难以理解的故事,就是在如今也时有离奇之事发生。 我有个朋友名字叫刘金,是本地区人氏,回乡知青。他脸红红的,身体强壮得 象头牛。以后他离开那里和我同批进了学校并在同一工厂参加了工作,他时常将家 乡的往事讲给同事们听。 ……有一天两个妇女出门割牛草,她们走到一处偏僻的地方,突然看见一只母 猴子要生小猴了。她们慌忙躲藏起来,好奇心驱使她们偷偷地观看到了这难得一见 的场面。 母猴生下小猴之后,抱着小猴子来到大渡河边给它洗澡。突然天空上出现一只 盘旋的老鹰,它时刻准备俯冲下来抢夺小猴子。母猴子急了,仰头呲牙咧嘴发生恐 惧的大叫声并不断挥动爪子威吓老鹰。 双方僵持着,时间长了无从下手的老鹰只得飞走。母猴子松了一口气,但不幸 的事还是发生了。当它挥舞一只爪子抵御老鹰的来犯时,别一只抓着小猴子的爪子 还浸泡在冰冷的河水里。时间一长可怜的小猴子死了。 母猴子抱着死去的小猴子拼命嘶叫着,声音凄沥痛不欲生,在这静静的河边这 情景使人毛骨悚然。 以后母猴长时间抱着小猴并不断翻看着,拨弄着小猴子,不相信它刚刚出生的 小宝宝就这样死了。 太阳落山了,母猴子不得不承认这个惨痛的现实,刨了个坑把小猴子轻轻放进 去并盖上土把它埋了。让小小的尾巴露出来,用一片树叶盖上才一步一回头恋恋不 舍朝山上归去。 河风阵阵吹,小尾巴上的树叶在轻轻地晃动,仿佛小猴子也在动。母猴急忙窜 回去刨开泥土抱出小猴子将它紧紧偎在胸前,看着它,它以为小猴子活了,奇迹出 现了,它是欣喜若狂。 一切都是错觉,时间长了母猴明白了这点无可奈何地又将小猴子放回坑里埋了, 小尾巴上又盖上树叶。晚上的河风是不断地吹,小尾巴上的树叶又动了,母猴子又 跑回去……,如此这般折腾了好几次至到天全黑了母猴才罢休。 “猴子生下来要洗澡?”我满腹疑问。 “我在汉源几年吃过野牛肉,狍子肉,也吃过野菜什么的,比如三片,牛尾巴 等等。我听说过有熊,就是没有听说有猴子”我表示反对。 刘金急了,涨红着脸申辩“那个儿子才哄你,我们那里有猴子,就在大树公社 河那边。那两个妇女亲眼看见的。” “你是她亲戚?她亲口告诉你的?……”我半信半疑。 下面又是他讲的稀奇故事。 有些地方山上的人结婚与坝子上的人不同,新人过门不坐轿,不骑马,不走路, 被人用三床新棉被裹起放在背夹子上用人背起出门。 经过大山中的羊肠小道来到婆家,放在堂屋里举行拜堂仪式。前来贺喜的,看 热闹的屋里屋外都是人,仪式进行得差不多了大门突然关闭,马上有人端出草木灰 就向屋子上方抛散,这下可好!不要一会儿满屋都是灰尘笼罩,人人的头上,脸上, 身上无一幸免都落满了灰,谁也别想逃出去。 惊魂未定又有人端出水来向空中抛洒,这下更热闹了,个个都变成大花脸了, 房中一片混乱,有人趁机捣蛋,人们相互碰撞,躲闪,挤摸。 嬉笑!怪叫!尖叫!咒骂声持续不断,响成一片,人们的情绪空前高涨。 嘻过了,闹过了,疯过了,饭还是要吃的,酒也是一定要喝的。杀它几只羊, 剥了羊的皮大卸几块扔进架在场院里的大铁锅里,什么羊肝,羊肺,羊心,羊头统 统扔进去煮它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看起来都安逸! 哦!还有羊肠,别忘了!羊肠也是好东西。抓起羊肠理顺后用手挨着一挤,把 里面的羊屎全部挤出来后顺手把肠子扔进锅里……。 “慢点!慢点!……”我自认为抓住了他的漏眼,大声地打断他的胡说八道 “咋呢?肠子不洗?也不翻过来洗洗?” 对于我的质问刘金很快回答“山上没水!” “没水?洗肠子的水都没有?那一大锅煮羊肉的水那里来的?”我是毫不相让, 步步紧迫。 “你晓得啥子哟!山上那里有好多水?羊子吃草,粪又不臭!”刘金不屑一顾 地说。 这下安逸了,在翻腾的汤水里肯定有漏网的羊粪粒在锅中上下浮动。我大声追 问“你吃到羊粪咋办?吞了?” 我自认为我的问题尖锐,他没法回答了。谁知他认真地回答“用舌头将羊屎呶 出嘴角边后用手指把它刮了,甩了。” 他边说边做了一个呶羊屎甩羊屎的动作,我是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才说“你不 要哄我……” “唉呀!那个孙子才骗你!你写信回去问吗!这些都是朋友请我参加婚礼,我 亲身经历的,我再哄人也不敢骗你吗………”刘金是一个劲的赌咒发誓。 我仿佛看见他在一大群人当中,围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大火当中架着那口盛满 羊肉的大锅。他守在锅边是满头大汗,嘴在不停地嚼动,一只手拿着筷子不断伸进 锅里捞取羊肠,一只手在嘴角处刮羊屎并时不时地大口喝酒忙得不亦乐乎。这盛宴 从下午吃喝到晚上,酒足饭饱后再围着篝火跳舞。 真的是大块的吃肉,大碗的喝酒。我还是半信半半疑。 但我说的别人也不相信! 我离开汉源曾经在不同的场所与不同的朋友聊天。当聊到知青话题,聊到高山 森林时我总爱向他们提问“你们说说,在我下乡的地方,进深山老林砍木料,冻死 人是在什么季节里发生?冬天?秋天?夏天?春天?” 朋友们觉得我提的这个问题好怪!是不是我又在玩脑筋急转弯之类的智力游戏? 都默不出声地望着我。我也不用久等他们的答案,就有点小得意地说“冻死人是在 夏天,而且是在三伏天” 于是一片反驳声,起哄声。这都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外界的人就是难以理解这 里所发生的有些事情。我更有点得意地一字一顿慢慢说“冬天上山穿棉衣,冻手冻 脚不冻心。夏天上山穿单衣,雨水一淋冻透心。” “那我上山穿羽绒服,带雨衣,带帐篷,天冷了就烤火……照你这样说雪山不 用爬了,珠峰也不用登了……我打猎了,我又打野鸡野兔又挖药材,打了猎物躲进 帐篷里烧着吃……哈!哈!……”我总是遭到七嘴八舌的攻击声和哈哈的嘲笑声。 我加重语气再一次强调说“这是上山劳动,必须轻装前进。不是进山做什么生 存考验的活动……” 我还是说服不了他们,我要他们停止鼓噪,我要给他们讲那里曾经发生过的一 件往事。 我在当地有一位教师朋友,此人身高一米八,就是身材单薄喜欢文学。他戴了 一付近视眼镜,说话斯斯文文。 有一年他家要建新房,申请到的木材指标砍伐地点是在宜东深山里。按照当地 惯常做法,他需要请十几个壮劳力来帮他完成此项砍伐,运输工作。 在一个晴朗的日子他带领所请之人进了深山,很快砍好了木料背上它就下山。 下午两,三点钟他们已经下到半山了,突然天气变了,刮起了风,头顶上开始聚集 了大量的云层。有经验的人心中暗暗叫苦:糟了!要下雨了,要赶快出山。 人们相互提醒,加快了下山的步伐。虽然一片惊慌,但木料能背走的还在背, 能拖走的还在拖,不到万不得已人们是不会扔下这到手的果实。 老天爷并不等这些人出山就我行我素,下起了一层蒙蒙细雨。气温骤然下降, 身上很快就被雨水湿透的人们是饥寒交迫。 很快人们就坚持不住了,当然也顾不了那么多,纷纷扔下木料一步一滑连滚带 爬各自逃命去了。 我的朋友可惨了!雨水早已将他的眼镜淋湿,镜片上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 天色又暗,摘下眼镜放入口袋的他,眯缝着眼睛探路,跌跌绊绊心慌意乱。 在这危急关头两,三个人主动过来搀扶着他在这崎岖的小路上一块艰难前行, 但这样下山速度太慢,最后大家干脆轮流背他下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虽说天上下的是毛毛细雨,但寒风一吹气温是越降越低。 大家全身都冻得不停地抖,手脚已快不听使唤了,再不逃出此地大家必深陷绝境。 “我给你们……工分!…给你们…钱!我求求你们啊!…把我弄下山啊!…… …我不能死啊!……”朋友恐慌急了,还在对这几个筋疲力尽浑身僵硬,自身难保, 最后离开他的同伴背影哀求着。 长长的头发如今紧贴他的前额,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淌。他瘫坐在泥水里,环顾 四周黑暗暗一片。他喃喃自语哀鸣着“老天爷!你饶了我吗,我没有做坏事!我要 回家……” 他每说一句话,仿佛热量就要从他口中多流失一样。他越来越冷,冷极了……。 家里得到消息已是半夜,急忙又重新组织人要连夜进宜东争取在早晨就能上山。 阴沉沉的云笼罩着半个山头,山上肯定还在下雨。抢救人员试探着上了山,山 上果然是又溜又滑,在这深沟上的小路上行走根本没法成行。不得已他们撤下山, 只有在山下等到天睛后再上山。 直到两,三天之后山头上的云才散去,人们才重新进山寻找。人们首先发现了 挂在坡下树枝上的草鞋,这是他挣扎时留下的物证,果然在不远处人们看见了滚落 在路边被树丛拦住的他。他静静地躺在那里,人早已死去。人们又发现死后的他眼 珠子也被森林中的小动物掏走。 从地上的痕迹也可以看出他曾痛苦,绝望地爬行,翻滚……。 人们将他的尸体弄出山,家人还得赶快处理,三伏天的山外每天都是火辣辣的 太阳。现给他做棺材显然来不及了,只得联系一个别人家的存货将他放进去,他人 长,腿在里面伸不直。没办法,只有将就。当天晚上就将他匆匆埋了。 朋友们听了以后虽然谁也不说话了,但从他们流露出来的神情可以看出他们在 想什么:听你神吹!瞎吹!反正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