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 流沙河就在我们生产队住地的坡下不远处,我们每天都在和山打交道,但这条 河与我们的生产,生活的关系也是密不可分的。 流沙河是大渡河的一条支流,它从宜东里面的大山走来,流经我们生产队最后 融入大渡河。 流沙河平时河水不深,水面不宽,流量不大,但河水冰凉,冰凉。它虽然不是 西游记里唐僧收取沙僧为徒的那条赫赫有名的流沙河,但这条小小的流沙河也曾蹦 出一条耸人听闻的传说。 有一年大家突然风传在流沙河到大渡河的入口处来了一,两条神鱼,各重千斤, 有人亲眼目睹神鱼背上的鳍有一面小旗帜般大。如今它们就停留在一深潭中。 此消息一出,惹得不少善男信女前去顶礼膜拜。就连我们那一年四季难得休息 一天的队长,也要请假一天邀约了几个人一同前去观看。他们当然是空跑了一趟, 他们只看到一湾河水和许许多多守望在那里的人。但他们并不改变对这传说深信不 疑的态度,他们自圆其说“去的人太多了,神鱼不显身。它沉入水中不起来,它要 隔两,三日才出来一次,而且要在晚上月亮升起来的时候。” 我就不相信有这种事,小河有大鱼?流沙河里有深潭?每年流沙河都要发几次 大水,冲来多少泥沙和石头!流沙河再有多少深潭也会被这些泥沙填平。不然这条 河就不该叫流沙河了! 他们对我的疑问,驳斥毫不理会,照样传说得有鼻子有眼晴的神秘无限。 话说回来,流沙河虽说大鱼没有,小鱼还是不少,鱼的品种也有两,三种,不 过它们的体形都瘦长瘦长的。 生产队有个小伙子叫田关,他劳动之余就喜欢在河里捉鱼。他有一绝招,能在 浅滩里用石子击打水中的鱼。这鱼有时在石头之间,缝隙之中游来游去,有时又静 止不动。田关盯上鱼之后也就跳来跳去,或者突然立定,瞄准目标几石子打去。 刚到河边他给我讲述这种我从未听说过,也从未见过的捕鱼方法时我就十分怀 疑这方法的可行性,直到我亲眼目睹了他从水中捞起被石子打昏的鱼时我才心服口 服。但这方法需要身手敏捷,反应迅速的人才能办得到。 他还有一个诱捕鱼的方法,就是在秋天,到河里选一洄流之处就地取材用鹅卵 石在水中垒一洞穴,里面再撒些谷子和米,到了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就来这洞穴里 摸鱼,一般来说收获还是不小的。田关告诉我“这是因为冬天水冷,鱼也要找个暖 和的地方过冬,你给它搭了间房子,它觉得很好,又有吃的,所以都游进去了不想 出来的原因”。 这两种方法很多人并不采用,而是在河里先用石头将整条河拦腰截断,筑起一 道拦鱼坝。坝的翻水处,水下石头之间的缺口,缝隙处都用荆棘丛堵塞,防止鱼从 这些地方溜走。再在靠岸处的坝身上端开一个缺口,安放一个三,四米长水桶般粗 的圆木筒,让鱼只能从筒里经过冲向下游。在筒的出口有一个用箭竹扎的排子守在 那里,等着鱼儿上当。 这一切工作完毕,人们就在小竹排旁边搭一窝棚坐享其成,时不时捡起被冲在 小竹排上活蹦乱跳的鱼。 生活在这里的鱼生存条件太艰险了,这条不长的河流上起码有一,二十道这样 的挡鱼坝,它们要想进入大渡河真的是要九死一生才能冲破这重重封锁钱。 它们并不甘心任人宰割,不幸落入圈套就在小竹排上拼命地摆,拼命地蹦,运 气好也能从人的手掌中滑脱重新掉入河中。 一定是死里逃生的鱼儿通知了其它的鱼:这儿也有陷阱,大家小心。 因为只要有一次人们抓滑了到手的鱼儿,那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小竹排上就见 不着从水筒里冲下来的鱼,而且以后掉下来的鱼是一天比一天少。 也不知道这掉在拦鱼坝下游水里的鱼是怎样给上游的鱼儿报了警,鱼儿要真正 解除警报只有等夏天洪水的来临。 夏天一场场大雨的降临,引来各处山头的雨水顺着山沟夹杂着乱石,泥砂滚滚 而下闯入流沙河,河水暴涨,河水混浊,轰隆隆轰隆隆的河水声震耳欲聋。它咆哮 着奔入大渡河,所经之处无坚不摧更不在乎这小小的拦鱼坝。 洪水过后,河道里的情形必有改变,曾露出水面的巨石不见了,但又有新的巨 石出现。水中依旧是乱石随处堆积,所以这河里是无法行船运输的。 但人们总是想开发利用这河水的运输能力。有一年队长就做出了这样的尝试, 将我们从宜东山上砍下的树木一根根直接放入水中,企望河水将其冲向我们的地界, 让我们免去肩背之苦。 放入河中的二,三十根木料并不象我们设想的那样听话,乖乖地顺着水流漂走。 它们东一根西一根搁浅,要不就卡在石缝中。我们在水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来走去, 不断地拨动着这些癞着不肯离开的家伙,但有的木料又在我们的眼皮低下被冲入水 低再也不见重新浮出水面。 这是一次得不偿失的举动,我们在水中累得够呛,折腾了十几个小时回来生产 队,清点以后发现我们起码丢失了五,六根木料。 但在其它方面人们成功利用河水的不乏其例,河边大片良田就是引来洪水进围 后沉淀泥沙造成的。河边一座座大大小小的碾米坊,磨坊就是引来河水作为动力带 动它们转动的。 我每次碾米,磨面都要到作坊下面去看看,我呆呆地望着河水冲击木轮溅起的 水花,听着木轮转动发出的“吱吱嘎嘎”的呻吟声,我是长时间不知所措。 湿湿的木轮呈黑色,一看就知道已经使用了若干年,你会惊叹这慢悠悠转动的 木轮居然不知疲倦地也能带动那几百斤重的石碾,石磨滚动,转动。 更加叹为观止的是那全木结构筛面用的大罗,整个传动机构不用一根铁钉,而 且也是用水作为动力,使其做来回筛动,那木板撞击木板发出的有节奏的“咣当, 咣当”声音震耳欲聋,传得很远很远,使人遐想无穷,老祖宗留下的这玩艺真的是 设计精巧,构思奇特。 这石碾,石磨在缺电的年代和地区是人们生存不可缺少的基本生活设施。人们 使用它已经上千年了,那石碾滚动发出的单调低沉的隆隆声就是我们祖先的脚步声, 那“吱,吱……”的磨擦声就是祖先哼的摇篮曲,那大罗的撞击声就是祖先劳动的 呐喊声……。 木轮慢慢转动,时间一天天流失,几千年木轮一转间。站在木轮面前也使人感 到时光都倒流了,悠悠思古之情也使人感到莫名的愁绪。 流沙河上有座铁索桥,与大渡河上著名的泸定桥属于同一结构。在河两岸先用 石块各砌一座高大的碑,铁索就分别固定在石碑上使其相互联接,铺上木板后两岸 即成坦途。 我们初次见它是又惊又喜,立刻跑上桥面要经历体会。河面上的风吹得铁索摇 摇晃晃,加上来来往往背煤的人,驮煤的牲口不断,桥面左右起伏厉害,我们是小 孩玩鞭炮———又喜又怕。 过桥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桥的晃荡,但绝不会逗停在桥面上看看河水,再 抬头看看两岸的峭壁。这不仅仅是桥面的不稳定总使人心不安,而是生活在这样环 境里的我们没有了那样的闲情逸致。 一切为了生存下去,人们要在这里生活,其它的生物也要在这里繁衍。 流沙河流经沿岸之处多数为陡峭山体,在稍开阔之地人们就居往,劳动。就是 在这样的地方也有野兽出没,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一年秋天的下午,我们正在河坝地里干活,突然从头顶陡直的山坡上传来阵阵 狗吠声,紧接着窜出两,三条辇山狗,这是山区特有的品种。 此狗黑色,体形瘦长,细腰长腿,尾巴高高翘起绝不夹尾。平时见了人是无精 打采不咬不叫,只是用警惕的眼光盯着你。这种狗一上山精神倍增,穿树丛越沟坎 动作敏捷如履平地,今天总算一睹风采。 身背猎枪的猎人出现了,站在山坡上大声吆喝,不知是给狗鼓劲助威还是发布 命令,他就是没有端枪瞄准射击的打算。此时辇山狗在杂草,乱石堆里拼命奔跑, 忽上忽下追逐着一条体形比它们小一点的猎物。猎物被追得晕头转向东奔西蹿不得 脱身,辇山狗是协助得当左右合围。猎物无路可逃突然奋力朝上奔跑,辇山狗也不 甘示弱纷纷朝上追去。眼着就要追上,猎物不知何故从山上滚下,辇山狗也并不停 顿掉头就向下冲,滚了几转的猎物爬起来没能跑几步就被猎狗按住了。 猎人下了山坡来到河边,田关上前拦住猎人的去路,声称“上山打猎,见者有 份” 我一听此言,心想:这还得了,我们有二十几人在一起干活,都看见了打猎, 提出这要求,太过分了吧!我们又没有帮着追赶,喊叫,只不过看看热闹而已。怎 能分别人的辛苦所得?这猎物也不够分呀!……田关是不是再开玩笑……。 那知道猎人十分豪爽,痛快地说“可以!不过按规矩这动物的头,皮是属于我 的,其余的你要那块?尽管说” “好!我要一条后腿。”田关果真要分猎物。 猎人从杂囊里倒出猎物,我这才看清了猎物是啥模样,麻黑色的皮毛,尖嘴小 圆鼓眼,一付贼头贼脑的丑陋样,令人厌恶。 田关说这是狍子,我很怀疑这名称的准确性。这肯定不是金钱豹之类的豹吧, 也不会是北大荒棒打狍子瓢舀鱼里的狍子吧?那是什么狍?只有天知道。 这里还有一种丑陋的东西,不过它是植物,是一种菌,它的名字叫鸡屎菌。怎 么样?这名字够难听了吧,什么名字不好取,偏偏叫这么个难听的称乎。其实它的 模样就如同鸡屎一样,小小的烂渣渣的,一坨坨顶着尖尖的帽子,颜色灰黑灰黑暗 淡无光,真的是其貌不扬。 就是这难看不起眼的东西味道鲜美无比,烹调时没有油也没关系。我们就是清 水一锅放它进去烧汤,水开放盐一品尝,哇!真是人间美味。 老乡描述这美味象鸡汤一样鲜,我说鸡汤不如它。鸡汤易得这菌汤难求!何况 这是一种我们从未体验过的另类美味。这东西太稀罕!赶场天偶有出售,那数量也 极少,最多半斤左右放在篮子里不到一会儿工夫就被识货之人买走了。 以后我又陆续吃过其它的野生菌,以及回了城吃过人工裁培的香菇,平菇,金 针菌……。等等,但都远远不及这貌不惊人的丑家伙。 小小的流沙河啊!虽然比不上大江大河,但在这深山大沟里也拥有自己的蓝天 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