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干部 农村人民公社一级的干部属于国家最基层的干部,他们工资每月二,三十元。 一个公社有干部七,八个人,领导着全公社五,六千人。公社下设若干的生产大队, 生产大队又下设若干个生产小队。 公社干部里面起领导作用的是书记和社长,他们都是贫下中农出身,大多是解 放初期土改,合作化运动,大炼钢铁时的积极份子,经过当地政府多年培养出来的。 也有的是参过军在部队当了连长,指导员复员后安排在公社任职的。他们都有一定 的文化,一支钢笔插在中山装上衣口袋里是他们的显著标记。 公社干部要管的事太多,全公社的阶级斗争,生产革命,民事纠纷,教育改革, 计划生育……等等统统都要管,只要你想得出来的事最少都要经过他们的认可你才 办得了。 农民们都十分敬畏他们,他们要到生产队蹲个点搞搞调查研究什么的,就住在 生产队经济条件好,干净卫生的农户家里。你要是好奇问问房东来的干部一些鸡毛 蒜皮之事,房东脸上先露得意之色,然后卖卖关子支支吾吾的,最后干脆来个保守 秘密。 知青到了公社当然也属于公社干部管,刚开始知青有事没事总爱到公社去走走, 也想和公社当官的联络联络感情。 由于知青大多数都是一群涉世未深的毛头青年,虽说是一群早已失宠的红卫兵, 但当年造反的猴气犹在。国家主席也曾被他们叫喊着要打倒,学校校长被他们批斗 过,老师更被他们嘲笑过,他们心中早已蔑视权威。 只有响当当硬梆梆的工人阶级是他们心中崇拜的偶像,能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 色工作服,再来一条用装满开水的茶缸烫成的“刀刀”裤是他们梦寐已求的事。 工人是老大哥,农民是二哥。农二哥干部有什么了不起!加之当时是造反派与 公社干部共同执政时期,所以知青与公社干部说话也是没大没小的,年青人又调皮 又捣蛋,有时还要和干部们开开玩笑,搞得他们面子上很不好看,知青对生产队的 安置工作有意见也经常跑来公社反映情况。一个公社七,八十个知青成天有三,五 个知青在公社晃来晃去,几天就把书记,社长搞烦了,亲热了几天的关系迅速冷却。 书记,社长见了知青态度变得严肃,或者近处看见知青扭头佯装不知,远处远 处看见知青就早早走到一边去了。知青讨了个没趣就再不去找书记,社长了,反正 向他们诉苦也不能解决问题。公社干部对知青不感冒了,大家也没当回事。 公社也不是不管知青了,凡是公社要召集各生产队的队长,会计等开会就会通 知让知青与他们一同前往。 知青最喜欢开会,因为开会要记工分。会一开就是一天,书记和社长在主席台 上不停地读文件,做报告。知青在下面聊天,吹牛,多日不见的同学又见面了,免 不了要亲热一下。平时不相往来的,开会把大家聚集在一起,彼此虽然没有交谈, 但能够见一面,心里也觉得欣慰。 知青心悦诚服公社干部是从大招工开始的,工厂要在知青当中招收一批劳动表 现好的回成都参加工作,首要条件之一就是要公社推荐。这让已对前途失去信心的 知青看到了希望,同时也看到要求,你想回成都当工人,没有公社的同意你就别做 梦了。 大多数的知青在生产队里又开始积极出工,少了相互串门,偶尔去公社附近玩 耍都十分小心,就怕碰见见书记,社长。这回是知青远远地避开,担心书记,社长 看见了说“为什么又不在队里劳动?你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已经合格了嘛?” 老康的父亲大陈是公社干部,并且在我们邻近的公社当过书记,文化大革命造 反当中受到冲击,被县上安排在农场当场长。在生产队里老康父亲的这种特殊身份 我是下乡以后很久很久才知道的。 大陈一年没有几天时间在家,在家时也不串门,不是在自留地挖地,除草,挑 粪就是给家里担水。看见人总是笑盈盈地先开口招呼,看见担水,背东西的人过来 或者收工的人回来了,他总是远远地让在一边叫别人先过。 我在队上只和他交谈过一次,虽然时间很短,我发现他言语不多,但肚皮有货, 什么国际国内省里县上他都知道不少,而且谈话很快切入主题,分析问题来也是头 脑清楚思维敏捷。 我从心里佩服他,他是农村的优秀人才否则他也当不了公社干部,管理不了那 么多乱七八糟,绿豆大芝麻小的事。 汉源不仅山货多,药材品种也不少,最也特色的当数天麻,产量大。在山上农 民家的房前屋后以及自留地外的边边角角都有可能挖到天麻,天麻所生之地并不肥 沃,我亲眼目睹一个天麻被从土里刨出来,这土面有许多的碎石。山上没有供销之 前,山里人挖到天麻就将其当作食物充饥,所以他们称之为山洋芋。 我在汉源经常买药材回家自用,生产队是人人皆知,我不仅上山买过天麻,也 去医院买过贝母……等等。 老康听说我又要买杜仲,十分热心的告诉我医院里是没有杜仲的,但他的父亲 所在的农场有两棵杜仲树,县里需要此药的人都去那里剥树皮。听说有这等事我当 然很高兴,为了能找到药我什么地方都有可以去。 农场坐落在流沙河与大渡河交汇处不远的河滩上,这里离县城也不远。在大渡 河的对面是赫赫有名的四川省农业模范先进单位——大树公社。 我走了二十多里路赶到了农场,看见大陈挽着裤腿赤着脚正带领职工“嘿咗, 嘿咗”地担粪。 他听见我的叫声,放下了桶笑盈盈地迎了过来并向在场的职工介绍我是他家生 产队里插队落户的知青。 我向他说明了来意,他脸上笑意全无并不无遗憾地说“你来的不是时候,前段 时期就被人剥干净了”。 我一听此言,顿感沮丧。 大陈立刻又脸露笑容,宽慰我说“走!我带你去看看,找一点点还是可以吧?” 我来到杜仲树前果见其树干光溜溜地,树皮被剥得干干净净。我只得在树杈上 剥了几小块薄薄的树皮来充数,拿回成都也可以抵挡一下,好过没有。 我前后花的时间不长,现在回生产队是不慌不忙。我感谢大陈之后向他告辞, 他是执意不肯非要留我住一晚上明早再回生产队。 我在盛邀之下只得从命,独自先在他的宿舍里坐坐,他还要继续担粪。 他的房间很小,,仅容得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办公桌,多进来几个人就转不开 身了。 大陈进来时已是干完了活,在他们农场食堂给我端来了晚饭。我一看是一碗白 生生的米饭,心里就想:农场与农村还是不一样,吃得高级!吃的是净干饭没有搭 点红苕,玉米……。 晚饭后大陈带我到农场四周转转,这农场不大,正式职工只有一,二十个,还 有一两个县上安置来的孤儿由农场负责照料他们的生活和学习。今天是星期天,家 不在农场的职工都回家了。 农场的地里种着各种粮食作物和各式蔬菜,圈里喂着牛,猪,鸡。 大陈一路带我参观一路兴致勃勃地讲解介绍,我终于忍不住了,问了他另外的 问题“你是场长,是领导,有什么工作安排给下面的人去干就行了,你只是检查, 监督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去挑粪?可能当公社书记要轻松一些吧?” 大陈一听我这番言论马上笑了,说“当干部都一样!” 停了一会儿他有点自豪地告诉我“只要有重活我都带头干,我是要担粪的,我 的粪桶要装一百二十斤粪水,比场里任何一个人担的粪桶都要大,而且我担粪还要 走在前面,在田坎上跑得飞快。这样职工才会积极地跟着我干……。” 大陈有四十多岁,农场职工岁数一般都比他小,我表示他也用不着这样辛苦, 他马上反对说“嘿!场长就是要带头干活!” 天黑了我们回到了他的小屋,这里离县城近是不一样,电灯的电压稳定,灯一 开房间显得明亮,温馨。我们聊了一会天他说“今晚要宵夜,吃挂面!” 说完他出去了,我心里暗暗高兴:白天吃了他的白米大干饭,晚上还有挂面吃, 大陈待人真不错!……。 大陈提了一个火炉进来放在房子中间,他请的几个职工也一块进来了。他提着 取下挂在墙上的猪肚很豪爽地说“今晚我请大家喝酒!今天只剩它了,就用它下酒! 它已经加工处理过了,今晚稍微搞一下就可以吃。” 大家脸上挂满笑容,心里都乐滋滋的。我想大家的心情跟我一样:被请挂面宵 夜已经很高兴了,来了以后又被告之还有酒喝,还有下酒的好菜。 这猪肉可是稀罕之物,城市居民一个月凭票供应一斤,所以当农场前几天杀了 一头猪给每位职工分了肉之后大家都带回家了,唯独大陈分得的肉没有带回家,都 请人吃掉了。大陈一年回不了几次家,真是将农场当成了自己的家。 酒一喝,菜一吃,个个脸上红光焕发。小小房间里气氛热烈,彼此交谈无拘无 束。职工都争着和大陈谈工作,谈思想,大陈询问他们家里的情况。大陈还时不时 扭头关照我几句“嘿!你自己喝酒哦!我们要谈点事关照不到你,你就自已喝嘛, 都是一家人了!不要客气。白酒喝不惯菜就多吃几口。” 火炉上的水开了,揭开锅盖整个房间都热气腾腾的,大陈马上放进汉源特有的 优质挂面,看到白玉般的面条在锅里翻滚,我心里感到舒畅极了。 捎后大陈给我满满地盛了一大碗面,浇上香香的花椒油,看见此情此景心里那 股美劲,馋劲没法说! 汉源的花椒是出了名的,麻!我到宜东时路经花椒树旁随手摘了一粒还未成熟 的绿色花椒进口里,起码麻了我五分钟以上,汉源花椒不仅麻而且香。 这香喷喷的花椒油更是高档货,它是人们在收获季节把大量的新鲜花椒放在筲 箕里,用滚烫的优质菜油淋下,提取其精华浓缩之而制成的,所以人们平时是不轻 易动它的。 大陈知道我生活艰苦,平时没机会照顾我今天是好好地让我吃。晚饭刚吃了半 斤米饭,又喝了酒吃了猪肚,这碗面少说也有半斤,花椒油当然也要给我多放些。 这碗面好香好麻!我吃得好畅快!这醇香的花椒油香味使我一边吃面一边不由 自主地不停地瞟花椒油瓶,心里真的还想再来一点。 大陈见状拿过油瓶就要给我再淋花椒油,我连连摆手拦住,我不能再要花椒油 了。我面里的花椒油已经够多了,我喉咙里都麻酥酥的!虽然这味道好极了,但我 已在不断地扯嗝!如再多放一点花椒油可能我出的洋相就更大了。 我真吃得!一大碗面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但我的嗝继续还再扯,不知它什 么时候停止?真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