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 在去公社拐弯处的街道旁有一条不起眼的小巷,穿过这短短弯曲的小巷,再迈 过那常年“哗啦,哗啦”流着清清渠水上的小小桥,赫然一座庭院就出现在眼前, 这就是公社小学所在的建筑物。 进了大门出现在眼前的是高大的木板瓦房,在树阴的遮掩下显得古朴幽雅,再 转弯朝里走,眼前一亮,上了几步台阶就能清楚看见整个宽敞的校园。 一排高高的杨柳树垂着绿色的长丝随风轻轻摆动,在靠左院墙的一排杨柳树下 是几栋砖瓦平房,那长长的平房墙上一排大大的窗户,就知道那是教室。 宽宽的操场上有一圈跑道和一个篮球场,跑道和球场都搞得十分的标准。 这所小学是国家公办学校设置有初中部,老师几乎全是师范专科学校毕业的, 有三,四个外语学院毕业的大学生在这里当语文老师和英语老师,校长还是公社革 委会委员之一。 我们刚下乡时有的同学特意从成都将体育用品也带来了,象篮球,哑铃,拉力 器。 设想的是收工以后吃了晚饭休息休息就锻炼锻炼身体,打打篮球,做做伏卧撑, 踢踢二起腿,车个旋风腿,再扎几个马步“嘿!嘿!”来几个冲拳……。 下乡那前两,三个月是按计划做了,当我们摆好阵势玩哑铃和拉力器时总能吸 引好奇的社员围观,有的也上前试试。 锻炼完了还要收紧腰憋足气挺起胸脯,双手向上一弯比比谁的胸大肌,大斗肌 大?谁的二斗肌又增大了多少? 随着劳动一天又一天的延续,肚子越来越感到没有吃饱,对这消耗体力的运动 不感兴趣了。 但是在方便的时候还是要约上几个知青到公社小学去走一走,看一看,那里还 有一张标准的乒乓球桌,也可以再打打乒乓球。 当然我们去学校都是选择学校没有学生的时候,如果教室没有关门那总是要进 去看看,坐在椅子上回忆自己的过去。 默默地坐一会儿,大家都不会说话。看看墨板上写的(a+b )(a+b )=aa+2ab+bb, 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心中不免一阵酸楚,还是早点离开教室。 有一天生产队在河滩上背砂石造田,几人一组各自分段砌田坎,快收工时队长 走过来脸上带着难得笑容对我说“你把我们今天造的田坎算算,各自有多少方?我 们就照这个计工分。” “方?啥子方?平方还是立方?”我莫名其妙望着队长。 “就是我们上义务工背砂子在公路上,道班来验收时算的方”队长满怀希望地 给我解释。 我这下听明白了队长的意思,他叫我计算各次背了多少砂石,拿个数据出来。 这下把我难住了,我根本搞不懂怎样计算,何况这田坎有一面还是斜的,不知 要多高深的文化水平才能计算。我是满脸通红,张口结舌不知怎样交差。 队长看我一脸窘相明白了我的水有多深,没有再继续出我的洋相,失望地安排 其它的事去了。 队长失望的神色让我羞愧难言,队长曾对我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他早就对我说 过“你体质不好,以后你就做会计,或者教教书……” 有的社员和我开玩笑说得更直接“……你人长肋巴稀,必定是个懒东西……” 我下农村几年,工作参加不了,参军别人也不要,干农活又不行,算个方又不 会,我真成了狗屎做的鞭子文又文不得,武又武不得。 我们号称的知识青年,是指当时从初中一年级到高中三年级的全部学生。 可我初中一年级的课程还没有上完就参加了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免费坐火车去了上海,北京……串联。 在上海逛了南京路,外滩,也曾去了上海师范大学不过是躺在那里的草坪上吃 冰棒,在北京住在洒仙桥中学,天气冷曾顶着棉被去食堂吃饭,最后在天安门广场 接受过毛主席的检阅……。 串联后学校一直没有开过课,高年级的少数同学在学校里搞文攻武卫,我就在 家里喂了一,两年的鸡,鸭消磨时光。也就算初中毕了业,有了知识,成了资产阶 级教育路线下的青年,真是笑掉大牙! 当然也有人说我们只不过算个识字青年,文化程度也就是认识几个字,会看看 报纸小说而已。 不过我们也有自知之明,尊重渴望知识之情。我们虽然在公社小学里无地自容, 但我们还是经常去。当我在沟里担水,种自留地看见邻队的中学生背着书包经过这 里上下学时,我总要把他们叫住要看看他们的课本,一翻书什么也看不懂,这才真 是叫你哭都哭不出来! 白天劳动可以什么都不想,到了晚上无事可干就会思考:这些年我们都干了些 什么?我们能干什么? 答案是:白白浪费了无数光阴! 心中感到十分懊悔,还有无数个漫漫长夜怎么过?总不能老想生命的意义,这 样下去人会发疯的。过去一直看小说可最后是越看心越慌,小书中的主人公都在努 力干了些什么,而我……。思来想去那怕是为了打发时间也该看看教科书了,于是 四处找书重新拾起课本从小学四年级算术开始学起。 先把长方形的面积公式记牢在说,接着把体积公式一个个搞清楚,以后再有人 找我算个什么方,我就不怕了。 自从第一天开始学习,每天晚上要用掉墨水瓶做的油灯中的大半瓶煤油。看完 书还要做作业,当夜深人静学习完时心情感到十分愉快,拿着洗脸盆去沟里端水感 到这夜色也亲切了。 秋冬天用这泉水洗洗脸还可以,要用它洗脚,水温就低了点,于是坐在凳子上 先抬好双腿,脚底试一试水温,下定了决心,再叫一声“林冲洗脚”然后双脚猛一 下放进盆里并牢牢踩稳盆底,冷水迅速地剌激着皮肤,全身激得抖索一下心都提起 来了,脚感到一阵麻木……。 这样收拾好了上床睡觉,睡得是又香又甜。 皮克老大哥是高中三年级学生,他在学校时的学习成绩不错,他对数学特别感 兴趣。他知道我在重新学习时就向我说“你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你那几 本书对我来说是小儿科了,我辅导你是绝对是没有错的……” 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看教科书如果不是天才根本就看不懂,好不容易看懂一点也 不知走了多少弯路花了不少时间。不信?那三角函数Sin α符号刚开始我就读成S 。 I 。N 多少度。 皮克能热心帮助我学习那当然好,何况只老鼓走了以后他一直是我多年的好朋 友,我俩一直相互来往。现在我俩见面又有了新的内容,他指导我学习。 书看了一本又一本,作业做了一沓又一沓……。 突然一条振奋人心的消息随着广播声迅速传遍祖国大地:全国大,中院校恢复 招生。招生的条件是工人,农民中的适龄青年和解放军战士自愿报名,经过群众推 荐领导批准后,考试合格者被录取。 这消息对知青来说无疑又是一条返城的出路,在几年不招工的阴影下大部份知 青此时得知可以参加入学考试的消息后是欣喜若狂,纷纷拿起教课书相互学习讨论, 期望此举一朝跳出龙(农)门。 在正常年代我们的年龄已经到了中专毕业的岁数,此时我们才有机会去参加考 试,而且学业荒废多年。大家管不了那么多,都把这当着救命稻草,有机会就要上。 混进学校再说,学了知识毕业后又有工作何乐而不为? 大家的学习积极性高潮,清晨田间地头有人在专注地看书,晚上煤油灯下有人 在认真做作业。 只有皮克少数几个人是冷眼旁观,无动于衷但也常常在大家学习时去转转并说 “我支持你们去考,你们书本上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我百分之百的帮助你们!” 有人问他“你为什么不参加考试?” 他黯然神伤,苦笑着说“政治上我考不起,数学,语文这两门没有问题!” 大家相互看一眼,放下书都沉默了……。 紧张的复习告一段落,大家激动几乎都报了名,然后第一次体验了招工招生检 查身体的滋味。那一天知青个个喜气洋洋进了医院接受检查,搞体检工作的医生护 士个个都是大大的好人,知青个个身体棒极了,个个身体都符合招生要求,只有你 的眼睛不是近视得眯缝成一条线,他们都会写成合格的点数。 大家拿到了准考证相互看看上面的像片,一个个真象通缉犯。男的,长长的头 发高高的颧骨,女的,凌乱的头发肿涨的脸,一个二个神色憔悴目光呆滞。 为了考试时精力充沛我和几个同学考试前一天就赶到考场所在地——九襄,晚 上躺在旅店里大家都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脑子里不断想的是这几年一个又一走了的 个同学,担心着自已这次能否如愿以尝。夜深了终于有人憋不住,试探着问“没有 睡着?” 于是大家叹口气打破了沉默,聊起了天,都说“这那是考试,这是在考命……。” 皮克不参加考试,这两天也情绪高昴天天朝九襄跑。从生产队到九襄路程有泡 十里,他也不嫌累,队上的工分也不想挣。 第一天他和大家一起去设在小学里的考场转转看看,第二天大家进了考场他就 守在外面,有人提前退场他就去询问考试题目并将其记录下来,然后在一旁进行答 题。 下午考完试我在汽车站听几个知青吹数学考题的一些计算方法和答案,皮克看 见我就笑嘻嘻走来,开口就对我说“这次考试的数学题,中专的我用了不到半小时 就做完,马上我又做大专的数学题,不到一小时我就做完了。有一道的题答案我有 一点笔误,为了卷面整洁我没有改。做完我就拿给监考教师看,他们说:如果你这 位同学参考肯定是全县第一名,甚至有可能在雅安地区也是前三,四名吧……” 他如此津津乐道,我嘴里一句话也没有说,心里在想:你怎么就这样乐呵呵的? 我都替你难受啊!你这样越说我越难受……。 考试完了大家都焦急地盼望录取结果,都希望通过这次考试我们二十几个难兄 难弟,难姐难妹中能走几个,都说“走一个少一个免得大家都呆在这里……这次你 走了,下次才有我” 有的还来点自我安慰“好货沉底,汤底下是肉片,招工的同学走了好几年,这 次我们当中如果有人能去读书他的运气就比他们还好一点……。” 经过一番等待,等来了一个张铁生来折腾一段时间,又是左等右等!最后总算 有了结果:我们中间走了一男一女两个同学,他们一个去了成都师范学校,一个去 了成都无线电机械学校。 我又一次返城失败,冰冷的面孔下一颗跳动的心又凉了一点,我的心快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