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在我的印象中,2004年是丰收年,准确的说应该是他们的丰收年。这一年波娃 子终于被提升为派出所副所长,还跟一个教师结了婚;刘胖子和方芳开始同居生活, 每天成双成对,各自的生意也蒸蒸日上,越做越大。就连春也有了很大的转变,据 刘胖子说,有一天春看着自己的作战地图,发现已经插不下红旗了,于是突然觉得 自己很无聊,这门多红旗里面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和他厮守的人,于是取下了地图, 也不再上网,也不去那些声色场所,每天按时上下班,下班后就回家陪父母看电视, 不再四处游荡,老实的不行。就连说话也变了,不再像以前一样口无遮拦,春仿佛 一夜之间长大,突然变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在他改变了自己后,他的一个女 同事终于向他表白,说一直就很喜欢他,但以前觉得他成天油嘴滑舌,不思进取, 就没有表白,现在觉得他变了,于是想跟他交往,其实春本身就对那个女子有意思, 以前只是觉得兔子不吃窝边草,所以没对人家下毒手,现在人家主动表白,整的春 手脚无措,有种幸福来的太突然的兴奋。于是他每天鞍前马后,关怀备至,周末还 到准丈母娘家打短工,格外珍视这突如其来的幸福。 而我,依然孑然一身,除了人看起来更苍老以外,没有其它什么改变。 2005年,我30岁,而立之年。生日那天,我没有跟任何朋友说,自己给自己买 了个小蛋糕,一个人躲在家里过。那天晚上,我刚点上蜡烛,老妈就打来电话祝我 生日快乐,挂了电话后,我差点哭出声来。 2006年,波娃子的女儿出生,小家伙实在逗人爱,在妈妈的怀里不哭不闹,只 是睁着大大的眼睛,惊讶的看着我们,我们几个全部升级成为干爹、干妈。我突然 觉得自己老了,已经进入了叔叔辈,这意味着我已不再年轻,而我依然一无所有, 这让我有一丝淡淡的失落。大概是受了波娃子的刺激,春在这年国庆的时候,也和 那个女同事结婚了,他们结婚那天,春对我们说了一句话:“兄弟们,我王小春今 天结婚,这就意味着,我长大了!”是的,春是长大了,他终于走上了正常的轨道, 拥有了他梦寐以求的爱情。 而我在这一年,只有一件事记忆犹新,我们全家因为吃了皮蛋而食物中毒,无 一幸免。那天中午是在外婆家吃的皮蛋,晚上我和一个小学同学去看电影,就在电 影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肚子很疼,接着就浑身发冷,我当时还以为是有点 发烧,拉肚子,并没太在意,看完电影后,我还开车把同学送回家,这才满大街到 处找诊所买药。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家药店还没关门,我说明情况后,那个医生 给我量了体温,39。 7°,她说是中暑了,给我打了一针,又开了点药,我就回家 了,心想蒙头睡一觉,捂出一身汗就好了。那时我在城里租了间房住,没有和父母 住在一起,等到晚上 2点多的时候,老妈突然打来电话,问我有没有拉肚子,这下 我才知道全家都有反应,那肯定不是啥子中暑,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食物中毒。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跑到医院看病,果然,医生十分肯定,憋憋是食物中毒。他 拿着我的化验单看了半天,才转头对我说:“小伙子,也是你年轻,身体好哦,按 你这个指标,换个人早就休克了!搞快去输液,这个凶的很!”其实我当时除了发 烧拉肚子以外,并没有其它感觉,我还认为医生有点言过其实,谁知到了下午,剧 烈反应开始了,我上吐下泻,几乎就没出过厕所,而且浑身无力,连弯腰穿鞋的劲 都没有,高烧一直不退,护士给我盖了两床被子,我依然叫冷。我没有给任何朋友 打电话,只是给公司说这两天有事,不去上班了,我实在不想让朋友们替我担心。 我一个人躺在白色的病床上,看着大量的液体一滴滴的流进我的血管,突然有 种莫名的悲伤,如果我现在是60岁的老人,我会不会还是一个人喃?如果是,那这 种情况下,我一个人又如何面对呢?我以前重来没有过这类似的想法,这个想法让 我震惊,让我难过,我突然觉得很冷,那是从心底升起的寒意。 输液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我的手都要输肿了,这才慢慢好转,直到第五天, 我才基本恢复,出院后我称了称体重,比住院前瘦了整整12斤!从那以后,我赌咒 发誓,坚决不再吃皮蛋,不是怕死,的确怕一个人面对那一片惨白。我一直都觉得 医院早就该改颜色了,整个绿色啊什么的,代表绿色,代表生命,多好,比那片惨 白好的多三!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到了2008年,那场举世震惊的大地震突然爆发。我们几个 虽然都平安无事,但是那些触目惊心的残垣断壁深深的震撼了我,后来当我听到那 些感人的故事,看到那些催人泪下的画面时,更是被那些朴实而珍贵的情感所感动, 让我突然明白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在天崩地裂的那一刻,亲情,友情给了我巨 大的力量,虽然缺少爱情,但依然足够震撼!除了感情,其它真的都是身外之物, 你甚至来不及拿你的钱包,即使你有这个时间,你也不会想到这些,你的脑袋里闪 过的绝对是那些爱你和你爱的人!也正是那一刻,我也才清醒的认识到,什么才是 我真正想要的! 地震发生的时候,我正准备去拜访一个客户,我刚停好车,还没来得及锁车, 地震就发生了,当时我还以为是旁边有重车开过,所以我几乎没有什么太强烈的感 觉,当我反应过来是地震时,连忙掏出手机想打电话,但这时已经打不通了。波娃 子当时在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在二楼,他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就跑到了楼下的篮球 场上,他老婆带着女儿正在逛街,所以也平安无事。春在客户的门面上和客户聊天, 两步就跑到了马路中间,几乎也没什么感觉,但是他老婆就惨了,正在五楼办公, 地震时吓得不轻,在第一波震动后,跟随人流往下跑,结果跑到二楼时发现楼梯已 经垮塌,没有办法,她只有和很多人一样,从二楼的窗户上跳了下来,而且是闭着 眼睛跳的,结果右腿骨折。 最惊心动魄的要算刘胖子和方芳了,地震时,他们两正在方芳的办公室里,26 楼。由于楼层太高,震感十分明显,后来我们重新上班时发现,方芳那张最大号的 老板桌已经从原来办公室的左手边,跑到了右手边,而中间的三张沙发则翻了个滚, 趴在门口边上,书柜全部倒了,书撒了一地,那张玻璃茶几完全粉碎,尤其是墙上 那个巨大的“X ”形状的裂纹,虽然过了这门久了,依然让人心惊肉跳!后来据刘 胖子和方芳回忆,地震时,方芳正在办公桌旁边接电话,而刘胖子则坐在沙发上看 报纸。刘胖子还算反应快,刚一震动,他就反应过来是地震,他冲向方芳,把呆若 木鸡的方芳拖到办公桌底下,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第一波震动结束后,刘胖子果 断的拉起方芳往外跑,电梯已经停了,他们只有和人们一起走楼梯,楼梯很窄,人 们又十分惊恐,所以场面十分混乱。拥挤中,刘胖子一直把方芳护在胸前,几乎是 抱着方芳往楼下走,突然刘胖子的眼镜被人挤掉了,他顿时眼前一片模糊,基本成 为盲人,而那种情况下,是肯定找不到眼镜了,刘胖子对方芳说:“你快走,随着 人群走,赶紧下楼。” 一直都柔弱的方芳这时突然坚强起来,挽着刘胖子坚定的说:“我不会离开你, 我们一起走!”于是方芳搀扶着刘胖子,一步步的往下走,他们刚走出大楼,第二 波震动就来了,这是最强的一波震动,刘胖子和方芳根本站不稳,最后几级台阶, 他们几乎是滚下来的,当他们站在马路中间时,方芳这才趴在刘胖子的怀里大哭起 来。 这场地震对于绵阳来说,城区损失不大,基本上没有房屋倒塌,但是那前后大 概3 分钟的时间,却让所有的绵阳人都刻骨铭心,心惊胆寒。 我、波娃子、春和刘胖子、方芳大概是在6 点左右才通过短信互相联系上,我 们各自简单的收拾了点东西,开车到园艺山上找宽阔的地方搭建地震棚,春当时没 跟我们一起,他在医院陪老婆,都是几天以后他才和打着石膏的老婆过来投奔组织。 园艺山上从来没见过这们多的车,停在路边绵延数公里,根本看不到头,我估计绵 阳有车的家庭都在这里集合了。地震棚也是一个挨着一个,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 都有,有的是旅行帐篷,有的是塑料布临时搭建的,也有用报纸拼贴的,不过两天 后就全部换成塑料布的了,因为报纸是莫法避雨的,还有的家庭根本没搭地震棚, 晚上就在车上坐着睡的。波娃子在一个仓库里找来一块5 、6 米宽,近10米长的塑 料布,我们又找来几根竹子,经过半个小时的连续奋战,搭建了一个很大的地震棚, 还算像模像样,至少遮风挡雨,我们五个大人一个小孩就住在这里。 我们几个男人各自回家了一趟,把冰箱里的食物全部拿了出来,还有些简单的 炊具。我们还专门开车跑了趟超市,想买点速食食品,结果超市全部关门,最后我 们终于在一个小街上找到一个私人超市,我们直接把那家超市库存的矿泉水、牛奶、 啤酒、饼干、方便面、火腿肠等等东西,总之,一切可以吃的,喝的、用的全部搬 上车,就连蚊香我们都买了20盒,刘胖子结账都结了近2000元,可见我们搬了好多 东西,我们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充分准备。 其实想想那时还是很幸福的,每天波娃子的老婆和方芳轮流做饭,春的老婆行 动不便,就给她们打下手,摘摘菜啊什么的,要不就给波娃子带女儿,我们几个男 人则负责采购、基础建设和打探消息,为了方便女同志,我们甚至还搭建了一个简 易的厕所,俨然一副要扎根于此的架势。 每天晚上,我们都要喝点啤酒,美其名曰“压惊酒”,干第一杯的理由永远都 是:为了我们劫后余生,大家干杯!几个女的天天笑我们,说我们每天都在劫后余 生,也不晓得要“劫”好多盘,又“余”好多盘才算规矩。 白天没事的时候,我们就打扑克,全体参加,为了照顾女同志的智慧,我们就 两副牌打拱猪,输了的就贴胡子,波娃子经常都被我们贴的满脸都是,乍一看简直 就是圣诞老人。我们就像一个大家庭,其乐融融,虽然条件艰苦,但是我们很快乐, 仿佛又回到了学校,现在坐到一起聊起当时来,我们都还挺怀念那段时光的。 我发现他们三对在这段时间都表现得十分温馨,充分享受着爱和被爱的快乐, 完全无视我的存在。刘胖子说:“地震都经过了,还有啥子看不开的哦!现在就是 要享受生活,享受幸福!” 地震让所有的人明白一个道理,生命是短暂而脆弱的,我们活着,就应该感谢 上天的恩赐,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否则,那是对往生者的侮辱和对造物者的不 敬! 一个月后,余震渐渐减弱,几乎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我们这才结束了野外生 存,各自回家。回到家的感觉真好,所有的东西虽然凌乱,但是都那么亲切。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