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同时,我通过在网上写帖子找了一份工作。有一个图书公司的人在网上看了 我的文章,问我想不想出书。我当时听了,心都颤了,乐得屁颠屁颠地就去跟人 见面了。到图书公司门口,四季青桥紫色春花开得正艳。顺手摘下花一朵,唱着 小曲,晃了进去。 楼里已有一个大脑袋长得像宋江的人在窗户后面窥视着我。此人当时就断定 来者一定是大妞。结果,书的事没有谈,因为他们公司搞的都是礼品书,就是那 种装帧精美、利润丰厚、正常人不会买的那种书。倒是听说我无业,让我去那儿 做个企业策划。我觉得这份工作倒是很新鲜,用我一个编辑朋友的话说,也算进 入京城文化圈了。 有件事,大约这是近期最让我后悔的事了。那天,同“宋江”老总谈话的时 候我表现得特卖弄,基本上就是卖弄风趣,顺便又卖弄了十秒钟的风骚。我要是 知道以后要到这来打工,我断断不会说那些风月的事让自己都觉得自己低贱。 就这样去上班了,那个地方离家很远,每天上班的过程是这样的:先坐上蹦 蹦车,三块钱蹦到轻轨站,再花三块钱坐上轻轨在大钟寺下车,然后花一块钱倒 一趟公交车。历时一个半小时,共计七块钱。这在北京算不上什么事,大部分北 京人都把精力浪费在上下班的拥挤与折腾上了。加上在公司的九个半小时,也就 是我每天要在这份工作上花上将近十三个小时,每天下班,回到家累得像一块扁 平的东西。 到了这个公司其实是闲呆着,公司企划部的人很多,又没有什么项目可干, 大家都窝在办公室里。一大堆人挨挨挤挤,有的人连台电脑都没有。我觉得真好 笑,花了三个多小时的路程,就是去傻坐,不是我出了毛病就是这个公司出了毛 病。 “宋江”那家伙异常可恶,用尽方法来测试我的能力。一会儿让我写出对他 们公司书报产品的感想,一会儿让我在报纸中挑出读者赞美公司的话语。我问他 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他牛皮哄哄地说:“那老师出题考学生还用回答为什么出 这道题吗?!” 我被他搞得很窝火,有事让我干事,没事你瞎折腾我干什么。我不知道与他 如何相处,是朋友,他不与我交心;是领导,他不按正常的程序安排工作,这种 非驴非马的形式让人心烦。 来到这个公司,才庆幸当年没有考文科的研究生。这里的员工全是文科生, 工资低得可怜。普通员工才挣一千多块钱,新毕业的研究生才二千二百块钱,既 没有奖金也没有红包,既不管档案也不管保险,发工资还要拖上两个月,真狠。 公司女性偏多,个个是英语过了六级,经过五个小时答卷,又通过了“海龟” 主编的英语面试才进来的。进来后就挣这点儿薪水,穿着全是水货。不过她们精 神状态倒好, 每天傻乎乎地在楼道里跑来跑去。 这个行业就算做到主编一级每月也不过六七千块钱,真是没多大意思。穷, 太穷,太他妈穷! 孑孓同志教我各种炒作方法,比如他让我用马甲顶自己的文章,或者让朋友 来顶自己的文章;又比如文章发表在哪里才能引起别人的兴趣,写什么内容才能 让别人注意。我一边听一边冒汗,想像不到我亲爱的孑孓同志竟然自己顶自己的 文章。我怯怯地问,“那样做不好吧?”“你不要迂腐!”他正告我,“大家都 这样干,这是允许的!” 我有时很恨这个老骚货,他总是用各种名利来诱惑我,让我干各种我不愿意 干的事,让我利欲熏心不得安宁。干了又瞧不起自己,不干又觉得自己是妇人之 见不能成器。 孑孓同志对我也产生了莫大的感情,在网上让我做他的精神情人。我当时犹 豫万分,没有答应,我觉得答应了就对不起定定。现在我有点儿后悔,精神就精 神呗,有什么了不起。 现在我终于失去了孑孓同志对我的迷恋,这让我很失落。无论如何,就算是 网恋,也是人类美好情愫中的一种,失掉了总是不开心的。 我感到我自己真的很迂腐,比如不肯用马甲;比如为了让孑孓同志对我死心 呈现出一副他最不喜欢的农妇的样子。我最终没有伤到孑孓同志,因为他伤到了 我——他在没有得到我的肯定之后,迅速转移情感,同一个山东大妞打得火热。 但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些,我只知每天乐颠颠地接他的电话,或等他的消息。 只要打开电脑。看到他留下的“大妞,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就心里塌塌实实 地该干什么去干什么。 我深深为那份工作苦恼:一是因为它耗时太多——十三个小时,几乎耗费我 所有的时间;再一个原因就是这份工作无事可干。 这不像国企,无事可干是正常的。这是民营企业,无事可干就意味着我在公 司没能站住脚。虽然我的最终目标就是在公司无事可干但挣钱多多,但目前这种 无事可干是令人头疼的一件事。 春季里的某一天,一个出版社的人找到我,谈出书的事。本来说好周末见面, 可是我迫不及待地把约会定在星期三。我像在荒岛上待了很久,见了人亲热得不 得了,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嘴,东说一句西说一句经常跑题,搞得对方很难受。 自从考完研后,我就几乎不会与人打交道了。考研时在学校中过着很封闭的 生活,弄得现在说话不是出口伤人,就是热情过头,动不动还跟人说掏心窝子的 话。与那个宋江见面后,就同人家说了好多掏心窝子的话。那时以为他要出我的 书,说完之后,发现两人关系并没因此更好,搞得自己很没意思,正合了那句话 ——“交浅言深”。还有一次一个电视台的编导想让我做一个考研的节目,就是 因为我太过热情把对方吓跑了。 那次见了出版社的编辑也一样。人家随口说几句我文章里的话,我就激动得 把人家看成了知己,差不多把自己的老底都告诉他了,简直把他当成一个很要好 甚至非常要好的朋友。可实际情况却是这个编辑嫌我的东西小、句子糙,让我再 写一个长的、精的才行。 这个长的、精的东西让我再也不能安心,像一只小手一样天天挠着我的心。 公司有一个女名人,已经出了几本书,在网上用google勾她一下,大约能勾 出几十页。她在公司里做主编,并不是天天都在,来的时候开一辆自己的车,用 中式真丝衣服把自己打扮得很名人。这个女名人与我年纪相仿,但思想高度并不 比我高。我看过她的文章,有与她地位名望相符的高傲与机智,现在是有名有利 有保养。优越与闲适写在她脸上,阶级差别很明显,这让我万分感叹。 有这样的一个名人在身旁提醒,我天天想着我的那个长的、精的东西,我他 妈利欲熏心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