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办教师 1992年7 月,我从大山师范毕业了,现在我是一名堂堂正正的公办教师,别提 有多自豪。妻子整天挂着笑脸,父母和爷爷走路有了精神,给嫱嫱要好的小朋友也 多起来,乡邻们向我家投来羡慕的目光…… 8 月底,全体学员都要去找实习单位。师范的李校长调到严陵镇中学当校长, 他把林大力要去管理校办厂。我先去巴结林大力,也想到大中这样好的学校去,当 我和林大力去找到李学文的时候,他似乎不认识我了,我不住地作自我介绍后,他 才老起资格说:“哦,你就是《春游八姑山》的作者,你写文章可以,不过,你的 文凭不够,还是到小学去教书吧。”我没有多说什么,打算去找别的门路。 我决定去找李金生,想必他表叔是文教局人事股的股长,肯神通广大。李金生 没有林大力大方,总不喜欢我和他一起去找单位,不过我也厚着脸皮跟着他去了沙 平中心小学。这时,校长腾少伟正在嘻嘻哈哈给教办主任通电话:“哦……好…… 上面的意思……没问题,哈哈哈……“他边通话边在记录什么,一二十分钟后 通话结束,我们便一齐到他跟前拿出相关资料。他漫不经心地翻阅,似乎在很慎重 地审查。这时我放心了,因为我的成绩比李金生好,各科都是优,肯定他会要我的。 我正在沾沾自喜的时候,他把我的资料还给我,说道:”我们这里人员雍肿,只能 接收一个……,你到别的地方去吧。“我只好退出来,转身看见他和李金生在交头 接耳的,看样子说话很投机。我有了主意:叫李金生帮我的忙。等李金生出来的时 候,我说:”金生,我两一向是好朋友,你复习的时候我帮了你的忙,看来你和腾 校长是熟人,这回你得帮我的忙。“李金生说:”我也是刚认识的,我进来都很困 难,怎么帮得上你的忙呢?“我瞪了李金生一眼冲出了校门。这时,工商所的所长 的妻子李风琴来了,她也是我们这届民师班的,此时正踱着方步往校园里走。我断 定她也是去找工作,便主动上前去打召呼。她更热情,同意我们一同进去找腾校长。 我不好意思再见腾少伟的面,叫她替我说情。我靠在远远的槐树下窥视着办公室, 原来她和腾少伟有玩笑开,两人太亲密不过了,偶尔也听见她介绍我:”他个是高 才生……“也能隐约听见腾少伟的声音:”你管自己吧,教小学不需要很高的水平, 我需要驯服……“我不忍心听下去了,便独自蹲在校门口的墙根下发愁。过了很长 时间,李风琴出来了,他风度翩翩,朝我摆了一下手迈着舞步走了,身后飘来一股 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我只好回家,一路上恢心丧气的,碰上不少恭敬我的人也只是点头而已。快到 家门口的时候,看见妻子和女儿正在坝子里欢呼,我想:我已经是一名公办教师了, 在妻女面前要像个样子。于是,我便打起精神,强忍出笑脸奔过去,她们的欢呼声 嘎然停止了,妻子变得严肃起来:“找到单位了?我说嘛,你那样高的水平,哪个 学校都会争着要,是不是在中心校?”我只好瞒着她了:“不是……我想就在竹石 小学任教,这里离家近,情况熟悉,还可以带嫱嫱一起去……”我的话未说完,妻 子的脸色变了:“你想错了,不管你到哪个学校,都可以带嫱嫱去,条件都比这里 好;再说,你在这里长期和校长有矛盾,他还不拿小鞋给你穿?你的苦还没有受够 吗?”我觉得妻子说得有道理,一边搪塞一边想办法:“中心校已经满额,要不我 去找四弟,叫他想想办法。”妻子考虑了一阵说:“就凭你的势力撞吧,不能去找 四弟。他是国家干部,别给他添麻烦,我们穷惯了,走后门的事千万不能干。”我 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去竹石小学碰碰,他们不要我再想办法。”妻子同意了: “也只好这样了,现在你是公办教师,地位变了,想必他们会接收你的。不过,你 要忍着点,以理服人,还是虚心点好,只要领导对你有好的映象,一切矛盾都会化 解的。”我把妻子的话记在心里,打算从小人做起。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去了竹石小学。这时我才知道,这个学校的中小学已经 “分家”了,一向给我不和的李纪元到中学任校长去了,这里的小学校长由原来的 教导主任秦启成担任。我放心了,因为秦启成对我的评价历来很高,我们之间一点 纠葛也没有,看来进竹石完小是没有问题的。于是,我便兴高采烈地进了校门。办 公室里,只有秦启成一个人,在准备开校工作,他见我来了,没有以前那样热情, 只是点了一下头,我热情地召呼他后自己找了一张灰尘巴巴的长板凳坐下。他伏在 桌上不知在写什么,我不好干涉,只好抠着指甲里的污垢等着。约莫半个时辰后, 上几届由民师转正的郝一兵老师来了,他向来和我有玩笑开,这时没有了,只是笑 了笑说:“你还看得起这个穷地方啊?”我站起身来也笑道:“能在公办学校上课 就不错了,郝老师看得起的学校我还看不起?”这时秦启成发话了:“你要改口, 他现在是教导主任了,你应该叫郝主任。”我马上改口:“哦,郝主任你好,怪我 有眼不识泰山。”我也真糊涂,早都晓得他们之间是郎舅关系,今天来忙开校工作, 肯定有一官半职,早该尊重别人。现在只有后补了,便躬身屈膝地说道:“我准备 到你们学校来实习,还望你们这些有水平、有经验的前辈指教,我一定虚心接收, 听从你们的指挥。”他们两个似乎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相互之间谈当前形势、家 常、做了个什么梦、在哪口堰塘钓了多大的鱼……我好不容易才插上话来:“校长 和主任有钓鱼的雅兴,我带你们去一个好去处。”这时两双眼睛才盯上我了,我接 着说:“我三弟承包了一口大堰塘,有好几亩,十来斤的草鱼有的是,你们去得带 上大鱼篓。放心,钓上大鱼一走了之。”郝主任笑道:“好吧,明天下午就去……” 这时秦校长才把话转入正题:“你到我们这里来实习可以,但是没有工资,你 不能享有其他公办教师的补贴。”我忙说:“我不要学校承担经费,有师范补助那 四十多块钱够了。”秦启成说:“好吧,你就教一年级的语文,明天来报名。”我 欣慰地答应了。 回到家里,妻子早在等候我的消息了。我把情况说出来后,她也兴奋起来把我 拖进屋里,从抽屉里拿出一条“红梅”烟说:“现在换了新领导,你一定要注意搞 好关系,现在到处都这样兴,一点小意思你得表示。”我没有反对,第二天一大早 便带着那条香烟去了学校。这是办公室里只有秦校长一个人,我把那条烟塞在他手 里,一句好话也说不来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师生们大都来了。学小一年级的学生都由家长领着来报名,有的家 长不信任我,而且还在到处议论:“他是民师,恐怕教不好娃儿。”、“他的脾气 很糟,前几年还打疯了学生,怎么让他来教哟。”、“算了,还是让娃儿读学前班 吧,孩子小了经不起打。”……其他教师报名搞不赢,我却坐在冷板凳上没人光顾, 半天下来才十几个学生报名。这时,我心里乱糟糟的,不知不觉地吼道:“我也是 公办教师!我能教好学生的!”这吼声把旁边的学生、家长吓了一跳,还有的认为 我有神经病躲开了。现在,我只好去找秦校长和郝主任给我树立威信,办公室里空 荡荡的,也不知道他们到哪儿去了。我等着,希望他们能把这个局面打开。可是, 至到天快黑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来,没想到当上了公办教师依然苦恼,我只好灰溜 溜地回家。 回到家里,妻子第一句话就问我:“嫱嫱转到完小去读书,你把这件事落实了 没有?”我“忙”了一天,还真把女儿的事忙了,于是不住道歉:“对不起,今天 我没空去联系。没问题,明天女儿给我一起去报名就是了。”幸好妻子没有问学校 的事,我的心才暂时平静下来。这时妻子似乎知道了学校的事,对我说话也不客气 了:“你怎么搞的,这样下去咋搞得好关系?”嫱嫱也对我说:“三孃骂你了……” 我很纳闷:我没不得罪三弟,叶春秀为啥骂我?我再三催问,妻子才把真象说 出来:“你们学校的秦校长和郝主任,在三弟承包的堰塘里钓了几条大草鱼走,你 想想,三弟他们经济都不宽裕,辛辛苦苦奔波,就希望鱼塘能挣几个钱,这样下去 不是办法呀!”我不住解释:“我没有邀他们来……这样吧,钓走的鱼值多少钱, 我们付给三弟。”妻子点头说道:“我是这样处理的,要不,她三孃会没完。以后 你要注意点,我们这个家底子薄,得打紧开支,拿不出多少钱财拉关系。你在学校 表现好一点,对领导说话和气些,一样的能搞好关系。我也不在乎那几个钱,关键 鱼塘不是咱们的,没有权利去做面子。”我不停地向妻子表示:“我明白了,就照 你说的办。”一会儿,三弟来了,他说:“你们不要给春秀一般的见识,她是妇道 人家,外面的事不懂,现在没有关系寸步难行。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就把堰塘当 是自己的吧,说钱就不亲热了,千万不要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得罪外人。”我和 妻子都表示:“心领了,钱一定要给。”我们兄弟之间说来说去,始终没有一个结 果,最后还是我默认下来。 第二天,我带着嫱嫱胆战心惊去了学校。这时的情况变了,秦校长和郝主任看 着我笑眯眯的,多半他们已经了解到昨天报名的情况,郝主任对我说:“你现在刚 到这个学校,学生和家长都不了解你,我们已经找了有威信的老师替你报名,到时 候你只管上任就是。”秦校长又说:“你只有四十多块的补助实在低,经学校研究 决定,给你一点补助,其他福利你也享受,这样算起来你可能有一百块钱一个月左 右。”一百块钱一个月,这是我教书以来的最高工资,怎么不心花怒放呢?于是不 住表示:“谢谢领导的关心,我一定好好工作。”当我提到把嫱嫱转到完小三年级 就读是,郝主任满口承认:“当然要得,这样你好督促她的学习,你们两爷子的生 活也方便,就这样定了。” 今天我是最高兴的,和女儿走得又快又欢,不单是为当公办教师喜悦,更主要 的是想早点回去把能进到高工资的喜讯告诉妻子。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