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约 新学期开校后,我任教一年级的语文兼班主任,一段时间后,我有了威信,家 长和学生都很信任我。三弟的大儿高强也在这里读书,每天中午我们三个人很有规 律开伙食:一斤米的饭;一份荤菜两份素菜。嫱嫱和高强都很懂事,总是把荤菜留 给我吃,我考虑到他们身体都很虚弱,逼迫他两吃荤菜,这时嫱嫱说:“要节约, 大家都吃素菜。”从此,我们每天中午便都吃素菜了。 学校煮饭的是原来嫱嫱读学前班时的那个老师殷富贵,跟秦校长是亲戚,学前 班由完小的老师补充后,秦校长便安排他承包了学校伙食团。自从我没有添荤菜后, 我们三人的饭很假了,一斤饭根本不够吃,我又增加到一斤二两,开初还能免强填 饱肚子,后来我又增加到一斤半一顿,所添的饭多三少二我也没说什么。三弟两口 子把一口袋米背到我家,说是给高强中午吃。我们没有收,总是说多一个多一双筷 子,这年头吃的不成问题,他们两个坚持着要给,我说:“上次秦校长他们钓了你 家的鱼,我还没有给你们的钱哩,就算抵销吧,高强在我们学校读书,我这个当叔 爷的有责任照顾他,放心吧,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要再分你我了。”为了一袋米拉 扯了好久,最后三弟还是把米背回去了。 一天中午放学的时候,两姐弟已把饭添来了,他们两吃下后正在舔碗,我碗里 的饭也不多,想必是他们多吃了,没关系,他们正在长身体,应该吃饱,我吃饭都 不长的人饿不坏了,我这样想着,几下把饭吃了后便改作业去了。有时我去添饭, 发现份量的确很少,不免在秦校长面前要说两句,秦校长很热情,说他去给伙食团 打招呼。有一天我辅导学生后又晚到一步,两姐弟吃完后走了,给我留下堆尖尖一 碗饭,我怕他们没有吃饿,便先去找到高强,他打着饱嗝说:“我的肚皮胀惨了。” 这样一天天过去,我认为学校的生活改了关,暗暗佩服起秦校长会用人,找了 一个能让师生满意的饮事员。从此我也放心了,饭菜都让两姐弟去拿。后来嫱嫱才 给我说,高强弟弟每顿都不怎么吃饭,总是省着让我们多吃点。我听了很担心,这 天中午便亲自去添饭菜,依然很假,这时我才明白,我能吃饱是孩子们省出来的。 于是便命令高强多吃饭,他才拿着自己那一份跑到别处去吃。第二天我们三个人添 的饭依然很少,高强一个人吃了所剩无几,我又去找秦校长,他的脸色很不光彩, 吼道:“你别想处处占别人便宜,吃不饱就多拿点米来嘛!” 我也不知道秦校长对我的感情为啥会发生这样大的变化。下午放学后,我刚到 屋侧面,就听见家里有人在吵架。我赶忙跑回去,原来是高强她妈叶春秀正在和妻 子耍嘴。叶春秀说:“你们太偏心了,假情假意的,拿米给你们,你们不要,在学 校又懈待我儿子,真没良心,还说是一家人哩,骗人!”我忙上前解释:“我们三 个吃的一样,已经吃上一斤半米一顿了,每顿高强都吃不完……”叶春秀更气愤了 :“吃不完?他偷了好几十块钱买零食吃了,挨了冤枉打,饭不够吃咋不去买零食?” 这下我才明白了,觉得自己的确负有责任,便不住道歉:“对不起,我对他了 解关心不够,这些全是学校造成的,千万不要误会,别伤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我 说了很多好话后,叶春秀才熄怒了,最后说:“从明天起,高强不用你管了!”说 罢,气冲冲地走了。这时妻子才告诉我:“今天上午秦校长来钓鱼,她把鱼竿折了, 鱼篓甩在了堰塘中间……”“哦,怪不得今天秦校长对我那样凶”我自言自语道, “看来他是想报私仇。”妻子过来说道:“高强你依然要关心他,不要去得罪秦校 长,也不要去惹伙食团,我看这样吧,买一个电饭宝去,你们三个开私锅。”我觉 得妻子的办法可行,决定从下个期星起开私锅。 期星天,妻子忍痛花了一百一十块钱去买了一个电饭宝,星期一我们便开私锅 了。课间休息的时候,我找到了高强,苦口婆心给他说:“今天中午你千万不要到 伙食团打饭,一定要到我这里来吃。”高强表示中午一定来,并把带来的米放在了 我办公桌上。中午,高强果然来了,我们三人吃从家里带来的菜下饭,全都吃得特 别饱、特别欢,高强还说他每天中午都来吃,我叫他把带来的米拿回去,还告诉他 以后不再带米来了。 运气不好,第二天中午就碰上停电,我们只好去伙食团打饭。殷富贵翻脸不认 人,硬说饭不够吃拒绝我打饭。看来我们三人今天中午得饿肚子,于是决定回家吃 饭,又考虑到高强回家又会造成新的误会,我便去和那些在伙食团吃饭的老师商量, 叫他们多添一点饭,匀一点给高强,高强虽然得到一大碗白米饭,可是回头看女儿, 她正舔着小嘴望着我,看样子她也饿得难受。我只好对她说:“你在我办公桌上做 作业,我回家吃饭后给你提一碗来。”嫱嫱很勇敢,摇着头说:“我不饿,也给你 回家一起吃吧。”于是我们便疾步往家赶,嫱嫱还经常跑在我前面。 回到家里,妻子正在吃饭。桌上放着一个咸菜碗,里面有几块酸菜,她正在喝 着清得能照出人影的玉米糊儿。我见到这一切心都凉了,没想到她一人在家这样检 省,难怪时常说心头发慌。她见我们回来了,问明了原因后急忙进了厨房,我跟在 她后面很着急地说道:“你一个在家我太不放心了,你是体力劳动者,那样简单的 生活怎么受得了?要注意身体,我们两爷子不能没有你呀!”妻子边生火边笑道: “没事,我搞农业活儿,提得起,放得下,受不了就休息;不像你们,身体一垮就 支持不住,更谈不上取得成绩了。我们这个家,底子薄,上有老,下有小,不节约 怎么行?你放心教好书带好女儿就行了,家里的事你就少管些。快去陪女儿玩吧, 饭一会儿就煮好。”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便退出厨房到堂屋讲故事给女儿听。一会 儿,两大碗白米饭端上桌来。我和嫱嫱都不忍心吃,硬要她妈多少也得吃一点。妻 子总说已经很饱,再吃就会受不了。嫱嫱还说:“妈妈不吃我也不吃……”最后妻 子只得去端碗来,匀了一点饭进厨房去了。 以后,停电的时间少了,我们三个在学校过着幸福的生活。但是,我每当端起 碗的时候,妻子喝玉米糊儿的形象总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多办嫱嫱也有同感,经常 都说:“还不知道妈妈在家里吃饱了没有!”为了多节约一点,我每顿都要少拿一 点米,让两个孩子吃饱后我再吃,那些老师都去洗碗了,见到我吃从家里带来的菜 下饭,总要把剩下的荤菜递过来让我吃,那里面还有些零星的肥肉,我刚想动筷子 念头又转了:“我感冒了,怕油荤……”当有些老师说倒掉可惜的时候,我也要夹 一点吃。这时有的老师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何必那样检省?”我说:“我 不是检省,你们尝尝,我带来的菜质量不错。”老师们过来尝了我的菜后都夸: “嗯,油气大,味道好,比伙食团的更好吃,你妻子真能干,看来你们家挺富裕嘛。” 这话说得我心里流血:我吃大油大味的新鲜菜,妻子还焦眉烂眼地吞着酸菜呀! 我的心理虽然不平衡,但日子过得安稳。有的老师很羡慕我们这样的生活,也 想开私锅。这时秦校长出面了,一天他对我说:“我们学校的经费紧,你用学校的 电煮饭,得出电费。”我忙声明:“电费肯定我要出,我在煮饭的第一天就给总务 说过。我的电饭宝是一千瓦的,每顿煮饭需要半小时,也就是半度电,我每天给了 二角五分钱,你到总务那里去查吧。”他仍然老资格:“你们三个人吃饭每顿才给 二角五?亏你说得出口,得补交,要不,我得禁止用电煮饭!”我拿出电饭宝来还 是坚持着自己的理论:“……看看吧,你也是初中下来的教师,可以算一算嘛。” 有些老师也跟我帮腔,秦校长不认输:“这个我比你精通,谁知道你煮多长时 间? 别多说了,交一块钱一顿,否则,不准煮……“说罢,气冲冲地走了。我朝着 他说:”一块钱一顿我也得煮。“ 这样一来,其他的老师觉得电煮饭不华算,便取消了开私锅的念头。我出了一 块钱一顿的电费,生活相对平静,高强他妈给我家的关系也渐渐好起来,她还说请 秦校长他们去堰塘钓鱼。我和妻子考虑到三弟他们挣钱很辛苦,都没有请秦校长钓 鱼的意思。 一天,学校的电路碰线走火,烧了好长一截电线,总保险也烧了。学校请来了 电工,电工说电线老化了,需大面积更换,要花好几百块钱。这样,学校停电了, 我们只好在学校伙食团吃午饭。这回我先去给殷富贵打招呼,他又对我耍无理: “你就用电煮吧,我没有计划你的炭火。”我打算去找秦校长,又想他们是一鼻孔 出气,便决定从家里带饭到学校。回到家里,妻子说去买一个保温瓶,我说停电是 短时间的,白花二十几块钱不华算,忍着吃一段时间的冷饭算了。天气凉了,冷饭 确实难咽,我便想了个办法,把饭钵放在伙食团甑子旁边温着,到中午,饭钵被移 开了,我们依然吃着冰凉的白米饭。这时,有些附近的学生很主动,把我们的饭菜 带回家温热后送来,有时还能吃到家长恩惠的肉食。 不久,电路安装好了,我们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这天,秦校长找我:“学校 电线起火,与你们的大用电器有关,这回修复线路花了好几百块,你得承担一部分 责任。你是以前教过物理的,在大电流的情况下导钱会发热,这样就加速了线路的 老化。所以你们得多少出一点,才从理边上过得去,要不,我不好向老师们交代。” 秦校长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我还有啥话说呢?只好表示:“我给……你出个价 吧。” 秦校长也很爽快:“就一百元……”我没有被这个天文数字吓倒,点头默认下 来。 回到家里,我不敢把这件事给妻子说。没想到为了节约,反而造成了更大的开 支,怎么对得起为我们付出的妻子呀。夜里,我总是睡不着觉,想来想去,决定请 秦校长钓一次鱼,以后的关系好处些。于是,我没有经妻子同意,便独自去找三弟 他们商量,他们满口承认。我去邀秦校长钓鱼,他很高兴,结果星期天满载而归。 星期一我刚进校门,秦校长笑眯眯朝我走来,他特别关心我:“就在学校伙食 团吃吧,自己煮饭很麻烦。你家庭有困难的话就给我说一声,我会尽量帮助你的。” 我也实话实说了:“不瞒秦校长,我的家庭经济的确困难,父母已经六十多岁 了,上还有九十多岁的爷爷,下还有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妹妹,我这个家庭的确特殊, 我这点工资打不浑水呀,所以……”秦校长打断我的话说:“没关系,困难是暂时 的,你各方面表现都很好,学校决定,改造线路那一百块钱你不出了。”我忙表示 :“谢谢秦校长关照,我只有好好工作来报答您。” 这样,我可以放心大胆用电煮饭了,争取为家里节约一点。其实,这段时间我 也没不算帐,还不知为家里节约了没有。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