嫱嫱上初中 1995年秋,嫱嫱上初中了。 开学前几天,好多老师都建议:“嫱嫱在小学读书的成绩很好,得去找一个好 点的中学深造,最理想的是去县城大中,它是全县最好的中学。”我给妻子商量, 她说:“嫱嫱去远一点读书也好,现在竹石初中的负责人仍是李校长,他与你一向 有矛盾,怕这人心眼小在孩子身上出气。”我和妻子都清楚,到大中去读,费用高 得多,但是我们都没有谈到经济问题上。当征求嫱嫱的意见时,她不同意:“我就 在竹石初中读,这里离家近,熟人多,中午我可以提饭去吃,早晚还可以帮妈妈做 家务,每天都可以和你们团聚,这样是最幸福的。”我说:“师高弟子强,大中是 闻名全县的一流中学,你到那里学习,效果肯定不一样。”嫱嫱说:“那不一定, 只要自己努力,在哪里读书都一样,爸爸不是常给我讲那些成功的人吗?他们总是 在条件艰苦的学习环境中成长的,我也想过他们的学习生活。” 我没法说服嫱嫱,妻子叫我暗地去大中联系。第二天一大早,我去约了曾加伟 老师,因为他女儿曾红和嫱嫱同班,她表姐在大中教英语,早就有到那里去读的念 头。我们来到大中时,见有不少家长为孩子的事奔跑。校门口,贴着告示,上面明 文规定:外地来就读的学生,语数双科成绩要在160 分以上;还要交1100元的借读 费……嫱嫱升学考试双科177 分,看来只要有钱在这里读书不成问题;曾红只有153 分,可能她有些困难。曾加伟看了告示不以为然,便去找他侄女去了,我跟在他后 面,也想得到优惠,曾加伟拒绝我:“嫱嫱在这里读不成问题,你别跟着我,曾红 很悬浮,必须找熟人帮忙。”我不好意思跟着他,便径直去进一步咨询。这时有个 学生家长对我说:“你是外地人,每期交1100元的借读费华不来,去找熟人吧,说 不定像你女儿那个成绩一分钱议价不交也能进来。”我信了别人的话,环顾四周, 曾加伟的身影早已消失了,我在校园里徘徊不定时,突然想到了师范时的同学林大 力,他是这里校办厂的头头,肯定神通广大,这个忙也许会帮。 于是,我去了大中校办厂。先前听说大中有很多校办厂,怎么眼前只有一个印 刷厂呢?有个工人师傅告诉我:“林大力早飞了,我们学校的蜂窝煤厂、啤酒厂、 玩具厂、彩印厂……都被整垮了,他发财了,听说去成都开大公司去了,别人腰缠 万贯,还看得起你?”我佩服着林大力的胆识走了。 没有办法,我在校园里踱来踱去,最后想到了校长李学文,我为那篇《春游八 姑山》沾沾自喜的,想必他还记得我。于是,我趾高气扬地迈进了学校行政办公室。 这时,李学文独自在办公室审阅资料,我进去招呼他,他终于抬起头来看了我 一眼,似乎很陌生,又继续忙他的工作,等了很久,我才说明来意,他才开始给我 讲话:“好哇,来读吧,交1100元钱的议价……”我说:“李校长,在师范时,你 是我的校长,现在你又是我女儿的校长,看在我们都是师弟关系的情分上,你得多 关照。” 李学文看了我一眼:“什么,你在大山师范读过书?我怎么不认识你?”“是 呀,《春游八姑山》你还当众念过哩。”“哦,你女儿要到这里来读书,毕业考试 考了多少分?”我很自信:“考了177 ……”他不以为然:“也好,在这里只算中 等成绩,还要努力才跟得上班哪。”我表示:“我女儿很听话,他肯定会刻苦学习 的。” “那好吧,带上1100元钱来报名就是了。”我不死心:“李校长,现在我家庭 经济很困难,能不能优惠一点?”李学文笑了:“嘿嘿嘿……没有这个先例,我是 一校之长,你知道该怎么做。”我无话可说,退出了办公室。 现在我的确拿不出1100块钱,想来想去,又想到了我还有两个同事在这里教书。 一个叫任仕冬,一个叫詹永利,他们考学校的时候,我帮了不少帮,现在我遇 到了困难,他们一定会抻手的。我这样想着,便八方去打听他们的住处。我先去了 任仕冬家,住在校居四楼,我看准了门牌号便敲门,等了很久听见里里有骂声: “哪个吃多了?这么不懂礼貌!”紧接着门开了,探出半个头来的正是任仕冬,他 面颜没有喜色,说道:“有门铃,你打门干什么嘛!”我确实没有见过这洋玩艺儿, 所以感到很不好意思,想着我和他是老同学,便跟在后面钻进了屋。任仕冬回过头 来:“咳,换鞋子!”我很机械地脱掉了黄胶鞋,穿上拖鞋后,见屋里到处亮晃晃 的,不敢坐,看任仕冬那个样子,我更不敢说话了。呆了好一阵,我才说明来意。 任仕冬终于开口了:“这事你得找李校长,我们受他管,难道看牛娃敢卖牛?”我 见他和我没有共同语言,站了一会儿便退出来了。我不死心,又到詹永利家里,我 回我知道按门铃了,凑巧,开门的便是詹永利,他要和气些,叫我进屋里坐,我懂 得一些城里的规矩了,换了鞋子后便慑手慑脚地坐在了沙发上,房间里的布置和任 家相当,也是我平生以来走过的第一豪华的地方,连说话也语无伦次:“我,我女 儿今年小学毕业,考了177 分,想到你们大中来读……”他很慷慨:“来吧,带上 1100块钱,报名的时候我去打声招呼。”我没有什么话可说了,见他也有个女儿, 估计比嫱嫱要小些,不住地来我身边的茶叽上拿萍果、香蕉之类的吃,不时还在她 爸爸怀里撒娇,他们两个有说有笑的,忘记了我的存在。我看墙上的挂钟,快十二 点了,想走又没有理由,只好迎合着他们笑笑。正在这时,詹永利的妻子回来也, 听说她也是大中的老师,她瞟了我一眼没有吭声,詹永利也没有作介绍,我感到越 来越拘束了,只好抠指甲混时间。他们三人快乐了一会儿后,便只剩下那个小女孩 在客厅了,一会儿,沁人的油烟味扑鼻而来,逗得我口水直涌。不多时,詹永利出 来了,看样子他准备摆碗筷吃饭,我便趁机说了一句客套话:“不麻烦你们,我该 走了。” 詹永利一点挽留的意思也没有:“你慢走。”好在他还把我送出了门,我边走 边说:“那1100块钱的议价可不可以优惠一点?”詹永利一边关门一边说:“这是 校长的事,你去找他吧。”话音刚落,门“咚”一声关了。 我饿着肚子在校园里徘徊,碰见了眉飞色舞的曾加伟,他告诉我曾红的事已经 落实,我问他交议价没有,他始终不肯说,不过还是给我指了一条门路:“你是李 学文的学生,找他肯定没问题。”言罢,说他到大街上有事便和我分手了。我没有 脸面再去找李学文,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大中。 我回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刚转过小山咀,就瞧见妻子望着我这边, 不用说,她已经等候多时了。我疾步回到家里,喝了两碗稀饭后,才把求人的梗概 说了出来。妻子表示:“1100块钱也得让嫱嫱去读,钱不够去借吧,这是我们应尽 的责任。”我也同意,便去找嫱嫱商量,这时才发现女儿不见了。到傍晚的时候, 嫱嫱回来了,一路上还哼着歌儿,看她那般兴奋劲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最后才给我 们说,她已经去竹石初中报了名。我和妻子都埋怨起来:“说好的到大中去读,你 怎么不给我们说一声就开小差了?”嫱嫱很坦然:“哪里读都一样,还不是想损几 个钱呗。”这话说得我和妻子哭笑不得,更不敢在女儿面前言重了。 第二天,李纪元碰见我,他满面笑容,拍着我的肩说:“你做得对,手腕往里 弯,我代表竹石初中的全体老师感谢你。”我感到莫名其妙:“我对你们没有什么 贡献呀?”李纪元更和气了:“你的事嫱嫱已经告诉我了,像她这种高才生,到外 地去读的确可惜了,你要相信,我们会把你的女儿教好的,而且还要给予优待,我 决定,免去她读初中的学费。这个曾加伟诚心跟我作对,家在学校旁边,还把女儿 送到外地去读,我看她有什么作为,到时候就拿嫱嫱给曾红比吧。”从李纪元的话 中,我起码知道女儿在他面前说了利于团结的话,才会受到这样温暖的人情款待。 新学期开始,嫱嫱上初中了,我和妻子都为她捏一把汗:在这样的学校就读, 将来是否有作为?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