嫱嫱高考 2001年,从某种角度上说是决定女儿命运的一年,因为她很快就面临高考。 快到半期的时候,我有幸参加了大山中学举行的家长座谈会。这天,我和妻子 都换上新衣服,一大早就赶到了学校。我们在校园里无聊的时候,妻子对我说: “你是教师,和嫱嫱的老师应该谈得来,总务的儿子是办公室主任,又教嫱嫱他们 的地理,你去勾通一下吧。”我信了妻子的话,便冒着胆子去了他办公室门前。这 时,他正在和一些前来参加座谈会的家长热情洋溢地交流着,来者不善,都是一些 腆着肚子、肥头大耳的人,看样子都有地位和官衔。我虽然是一个小学教师,看上 去也只能当土老坎,无论如何也不敢站在那些阔人面前。等里面的人稀少后,我便 大大方方地到主任面前,摸出一支对于我来说要算最好的“红梅”牌香烟恭恭敬敬 地递给主任,他看了一下直摆手:“我不抽烟……”我想从他那儿了解一点女儿的 情况:“主任,我女儿在校的情况怎样?”“你女儿?叫啥名字?”我很吃惊,因 为他父亲时常说主任在关照女儿,这个主任还是我刚教书时曾教过一阵的学生,我 不相信这些往事会忘得一干二净,见他这个样子我也幽默起来:“你仔细瞧瞧我, 应该晓得我是谁。”主任瞟了我一眼:“不认识……”我作了自我介绍后,他对女 儿也不了解:“你女儿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班?”“高嫱嫱,2001级4 班。”“哦, 我没有什么映象,听说她挺听话的,其他情况不了解,你去问她班主任钟老师吧。” 钟老师是个女强人,前几年是大山中学的学生,听说还是校花哩,从大山中学 考出去,毕业后又分配在这里教书,我经常打电话给她了解女儿的情况,从她的声 音看,是很温柔的人,所以我去找她并不胆怯。这时,有一簇人围着她,她很耐烦, 不知疲倦地介绍着子女的情况。我想,嫱嫱是班上的高才生,文理科都经常获得第 一名,想必她会对我另眼相看。于是,我便很自豪地到了她跟前,她根本不理我, 照样和别的人谈话,我反复介绍:“我是高嫱嫱的父亲,我女儿叫高嫱嫱……”这 时她的眼光才向我投来,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快开会了,到教室里面坐吧。” 我说我想了解一些女儿的情况时,她对我还是不热情:“通知书上已经写得很 明白了,待会儿开会的时候我还要说。”看样子她并重视我女儿,难怪这了阵女儿 有弃学的念头。钟老师走后,一个戴眼镜的家长对我说:“看来你跟老师的关系不 大好……”我不承认:“我和老师的关系一向很好,我们还经常在电话里交谈哩。” 眼镜家长笑了:“电话里交谈有什么用?有所表示没得?”我不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含着疑问走开了。 快开会的时候,嫱嫱来了:“爸爸,开家长座谈会分班进行,待会儿我就坐在 你旁边吧。”开会的时候,嫱嫱把我带进了教室坐下,她向我介绍着上台发言的每 一个老师,最后是学生代表发言,班长胡香作了报告,嫱嫱在下面不停吐口水,看 样子她对胡香很不满。我想知道其中的奥妙,嫱嫱也告诉了我一点:“这个人很虚 伪,两面三刀,尽说同学们的坏话突出自己,考试时光作弊,骗取老师的任。”这 时我心里很不平静:全县最高的学府,不应该存在这样低的师生素质,嫱嫱这号老 实人,在这种环境下是肯定不受欢迎的。这时我才觉得事态的严峻,如果女儿像我 这种性格,将来必吃大亏。 座谈会结束后,我刚出教室,妻子跑过来对我说:“嫱嫱太苦了,你去看她们 的寝室吧。”我跟着妻子来到女儿的寝室,我进去后搞不清楚是白天还是黑夜,揉 了揉眼睛才模模糊糊可见里面有十二张床,再仔细观察还有些害怕,看样子多半是 危房,屋子中间还有一根大柱子撑着,女儿的床就在柱子旁边,不用说更黑暗。我 见到这个情景心都凉了,花了几百块钱的住校费,没想到女儿还在牛圈一样的屋子 里居住。女儿进来见我难过,安慰道:“没啥,比住露天坝好。”另外的女生告诉 我们:“有钱有势的才能住上亮堂的寝室。”我仔细打量她们,都是一些穷孩子, 不少都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妻子把我拉出门外:“我们是穷人,孩子能住上这样 的寝室知足了。” 我和妻子忿忿不平回到家,每天都担心着女儿的学习生活。对女儿的想念我在 教学中冲淡了,也许妻子更难受,自从参加了家长座谈会后,她脸上的笑容少了许 多。一天,事情终于发生了,四弟把派出所的小车开到了我家门前,他跳下车来报 告了一条令人担心的坏消息:“大山中学打电话来,说嫱嫱不见了!”妻子哭起来, 我紧张得难受,一时拿不定主意。四弟也很着急:“快,你们快上车,赶快去找… …“我和妻子伤心着上了四弟的车,准备到女儿所有能去的地方去找,首先去 的是嫱嫱她外婆家,结果扑了空。我们又火速到县城,先找到班主任钟老师,她早 都惊慌了,还派了不少学生到县城里去找,特别是河边公园搜寻得更仔细,结果一 无所获,现在她也出手无策,面对着我们说不出话来。最后有个女生提示:”嫱嫱 多办在寝室里。“钟老师不信:”我派学生到寝室门外大声喊过,里面没人应。 “我说:”还是再去看看寝室吧。“结果,嫱嫱真的在寝室里,我们破门而入的时 候,她似乎刚从睡梦中惊醒,耳朵上还挂着随身听。钟老师不住埋怨:”怎么你躲 在里面不答应?叫我们找得好苦啊!“嫱嫱打着呵欠说:”多半是随声听的音量大 没有听见……“这事让大家虚惊一场,我们还在一家沙锅店花了一百多块钱办了老 师们的招待,事后我也教训了嫱嫱:”在学校要守纪律,你身体不舒服的话,也该 给老师请假。“嫱嫱说:”我不想请假,也不想进教室,太无聊了。“ 星期天,嫱嫱回家来,她的情绪很不好,不爱与我和妻子说话,我们认为她负 担重也没有放在心上。星期天下午,她收拾好书包走了,最后妻子在她写字台上发 现了一封信,其主要内容是说她不想读书了,要出去打工,还说她到外婆家去耍几 天,等开心后就远走。我和妻子惊慌了,妻子顾不上换衣服匆匆赶到了岳母家,她 见到了女儿,女儿说啥也不肯去读书,妻子苦口婆心劝说:“你马上都考大学了, 不能半途而废弃,我和你爸爸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特别是你爸爸,没能圆 大学梦,时时刻刻都想你去圆这个梦,你一定要对得起他的一片苦心啊。”经过反 复劝解,嫱嫱开始开窍:“请妈妈放心,我会做一个有用的孩子,你回家吧,给爸 爸说过几天我心情好了就进学校。” 妻子回家后把劝嫱嫱的结果告诉了我,我还是不放心,于是商量道:“女儿在 校的生活条件很差,我们去县城租一间房子,你去照顾她两个月吧。”妻子点了头, 便去找女儿商量,嫱嫱也同意我们的主张。第二天一大早,我和妻子去了县城。我 们先去找远房的表妹,听说她在沙平煤矿打找了大钱,现在在城里买了两栋房子, 起码有一栋没人住,这是再好不过的条件,我们根据打听到的地址找到了一栋,按 了门铃后,出来一群不三不四的男妇,搂搂抱抱的还把我们当贼处理,我和妻子惊 吓着离开了。我们又找到她的第二栋房子,运气好,她在家,出来迎接我们的时候 还穿着三点式。她似乎没有让我们进屋的意思,我和妻子厚着脸皮进去了,说明来 意之后,她不停地摇头:“不行啊,这房子现在我要住。我下岗后只有呆在家里, 你们来住不方便,还是到别处去租房吧。”我们离开的时候才发现,里屋的床上还 睡着一个素不相识的黄毛青年,多半先前在和表妹鬼混,我和妻子红着脸快速离开 了。在大街上,我们束手无策的时候,看见了润槐的弟媳秦秀英,她在城里做小生 意,想必认识的人多,我们便去求她。秦秀英很热情,马上就给我们提供了租房线 索:“你们要租房啊,……多得很,城南派出所对面楼背后的易老头到处找人租他 的房子,我带你们去吧。”我们跟在秦秀英后面找到了易老头,他确实是一个富豪, 老两口居住着一栋三层的楼房,侧面还有一栋四间重四间的青瓦房,用来专门出租。 他说我们运气好,刚好还有一间没有租出去,并带我们到那间楼上的房间看了 看,挺宽敞,有二十平米左右,阳台上还可以烧蜂窝煤煮饭,水电他包,每个月五 十块的房租费,我们觉得不贵,便搭成了协议。 紧接着,我们去买了炊具,嫱嫱和妻子很快搬进了“新居”。这时,女儿的情 绪好多了,每天妻子都要去买女儿喜欢的食物,晚自习下课的时候还要到校门口去 接她。我在学校上课的时候也惦记着她们母女,花了一百块钱买了一个传呼机给妻 子,每当我想念她们的时候就发数字信息。有时下午没有课,便向大头校长请假去 探望,每次大头校长都准了假,我先发出双方会意的数字信息,妻子便早早准备好 酒菜招等我这“贵客”。有一个星期天,我打算在县城去耍一天,傍晚的时候也不 想走,妻子说旁边有间屋空着,叫我就在那里过夜。于是,当女儿去上晚自习的时 候,我们便去河边公园看那些老年人跳舞,回来的时候,女儿晚自习还没有下课, 我们便边饮酒边等待。这时,上下左右都发出噪声来,那是男女作爱的叫床声,难 听死了。后来妻子才告诉我:“上下左右都住着卖淫妇女,每天晚上都是这样,白 天也没有间断过。”我担心起来:“这样会影响女儿的睡眠,女儿受得了吗?” “她的瞌睡大,好像没事。”“要不换过地方吧。”“听易老头说其他地方更 猖狂,没有多长时间了,就这样熬过去吧。”“这个易老头也太狠心,找这些黑心 钱不得好死!”我闷得透不气来,和妻子到阳台上呼新鲜空气,隐约可见楼下有个 穿警服的来了,估计他是来端老窝的,很快一个黄毛女把他迎接着。妻子把我拉进 屋小声说:“那是城南派出所的,经常到这里来采野花。”妻子见我不高兴又说: “城里就是这样,当初我也不习惯,现在不以为然了。”妻子去接女儿的时候,我 跟着下了楼,妻子走后,我碰见一个姓李的老同学朝这里走来,他是县教委的干部, 见到我有些腼腆,只好把话题转开:“喂,老同学,你的职称搞上去没有,这回的 名额比较大,主要看教研成果,你有论文没有?”“有,好几篇哩。”“这是一个 起码条件,还有很多附加条件,你得回去把校长盯紧点。” 我回到学校去找大头校长,其实他早就知道评高级职称的事,我花了一点本钱, 又凭四弟的关系,轻而易举就得到了一个名额。这天,我把喜讯带给妻子的时候, 发现她失去了以前的欢乐,我很纳闷,反复开导后她才说出了真话:“那个老不死 的易老头,对我动手动脚的,我收拾了他,他不死心,说我家庭贫穷,劝我卖淫供 女儿读大学,说我身材好保证没问题,还找了一个嫖客来骚扰,被我修理了一顿跑 了,这个老不死的……”我听了也很生气,巴不得把易老头揍得四脚朝天,回过头 来一想,反正也住不了几天了,还是忍了吧。于是,便把我凭高级职称的事说出来, 妻子才重新恢复了欢乐。 没过几天,旁边的一个卖淫妇女走了,房子又租给了一家从外地来躲计划生育 的。现在更麻烦了,这一家大小五口人闹喳喳的,孩子的父亲摆地摊做小生,卖一 些价廉的小玩艺儿。晚上他父亲回来的时候,三个孩子争着在话筒里学他父亲: “钢笔、水笔、圆珠笔,一块钱一样……”闹得心焦。有时,这几个娃儿还到我们 这边来偷东西吃,妻子没有怪罪,还把给嫱嫱买的水果之类的拿出来招待他们。孩 子的母亲很感激:“多谢好心人,都怪我们没有钱才出来流浪。我们那里有钱有关 系的,生几个孩子也活得自再……”妻子见她酸楚,劝道:“困难是暂时的,等孩 子长大后就有好日子。其实,你也应该响应党的政策,你看我,还不是只有一个女 儿吗?”这样,我们两家的关系越来越好,每天妻子总要多买一点菜,叫孩子们一 起吃。嫱嫱也挺喜欢他们,总要逗孩子们开心。但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和 妻子担心会影响女儿高考,于是决定搬开。 高考的时候,妻子和女儿搬了家,四弟把母女安排在他一个姓夏的朋友家住。 这里的条件还好,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就她一个人住,而且她经常有在家,很清 静。 运气不好,考试的头一天晚上就碰上停电,天气热得难受,妻子在旁边给女儿 通宵打扇,结果女儿还是没有睡好。第二天考试的时候,妻子把女儿送进考场后, 便一直在外面等着,巴不得看见女儿笑眯眯地出来。结果,女儿出考场的表情不够 好,妻子只好把担心藏在心里,不住给女儿鼓劲。晚上,有电了,嫱嫱说她需要安 静,妻子又回到了原来的租房,让女儿独自住在这里。夜里,正当女儿要入睡的时 候,夏女士回来了,她还带了一些男朋友进屋,热闹了好长一段时间,多半想到四 弟的交涉闹声才渐渐停息。这一夜,嫱嫱又没有睡好。最后那天晚上要清静些,只 有四弟和夏女士小声摆了一会儿龙门阵便平静下来。高考终于结束了,嫱嫱的身体 瘦得叫人人担心。我去借她们母女的时候,希望能从女儿口是得到喜讯。嫱嫱很坦 率地告诉我:“……该做起的题全做了……” 听这话我觉得嫱嫱高考是成功的,这时我的心情才平静下来。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