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慌 1980年,我又去参加高考,现在我想考中专,但是没有机会了。这样,我只好 去考大专,像这样霉老的考生,反复登考场不中,的确感到不好意思。为了脱离 “农”字;为了摆脱农中校长的职务,我毅然决然走进了考场。我这样奔波,知识 水平远远落后于其他考生,不用说,高考又了落榜。这时我特别心慌:快满二十四 岁了,得赶快讨个婆娘,要不会一辈子打光棍;尽快把农中校长职务辞掉,好好当 一名人民教师,要不泥饭碗也会打倒。 其实父母比我更心慌,除了考虑我的事情外,还有三弟的问题,他学干活儿, 机灵能干,就是给队长搞不好关系,常常给干部吵架,都是妈妈去收尾,这次就分 工不平的问题,和高队长闹得天红,无论妈妈去怎样说好话,也没有得到原谅。我 想方设法稳住三弟的情绪:“忍着点,今年争取去当兵,把干部得罪了,他卡你一 下,什么都完了。”弟弟觉得我说得有道理,主动给高队长提了一只兔子去,矛盾 才渐渐化解了。 一向不大开腔的爷爷也心慌了,说我再不取上老婆的话,肯定会一辈子打光棍。 妈妈为这件事四处奔波,找了好多爱说媒的人牵红线,也有功劳,先后谈了好 几个姑娘,但都一见面就吹了,顶多进屋瞧瞧,二话没说就拜拜。游二娘上门来教 了妈妈许多方法:郢文约会的时候不让弟妹们在场;借点新家具来摆在屋里;空的 粮罐米坛,哪怕是装草也要塞得满满的;郢文要打扮,起码要梳拖头……游二娘的 经验妈妈没有完全采纳,不过我倒去理发店搞了个拖头,看上去确实精神多了,但 是还是没有姑娘喜欢,在校内外还遭到了不少非议:“外面绷面子,家里糊糨子。”、 “喂,郢文才当几天校长都发了,当干部更是有搞头啊。”听到这些话我倒没什么, 妈妈确埋怨起我来:“嗯,想当初不该丢杨学琴,要不我早抱上孙孙了。”一听这 话我心里慌得难受,巴不得早点给妈妈一个孙子,我也不知道为啥女孩子不喜欢我,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的形象不够,决定在改变自己的外表上下一番功夫。 刚开校不久,学校来了一个徽章厂的职员,动员师生订制校徽。我动心了,决 定把师生们标榜一下,叫他都在徽上写“竹石中学”几个字。不久,徽章制作好了, 我戴着红底白字“竹石中学”徽章非常自豪,到外面活动的时候别人也刮目相看。 这时,外面有好多不知情的知青看上我了,一深交,得知我是竹石农中的老师 时,没有一个有好感,因为老师打架和锯房梁的事到处都晓得,一提起竹石农中好 多人都头痛,所以我的形象也被搭进去了。在完小开会的时候,校长李纪元看到 “竹石中学”的校徽很不是滋味,当众指责我:“你自高老大的作风还没有改呀? ‘竹石中学’?我是‘竹石小学’,看来你比我的牌子还硬,是不是想凌驾于我之 上?好嘛,你就来当竹石小学的校长吧?我说你呀,还那样狂妄,虚心点的话,早 拿铁饭碗了,摔了不晓得痛是不是?”这话把我气惨了,很想把李纪元提起来放风 筝,但回过头来一想,别说他是领导,人家是公办教师,凭这点就高一截,还是不 去自讨苦吃为好,于是我咽下了这口气,瞪着眼离开了他。 不仅民师的地位低,竹石农中的民师地位更低,我这个校长就更不消说了。于 是,我心里更慌了,巴不得早点辞掉校长职务。半期考试时,李纪元说要检查全公 社各学校学生的真实成绩,于是命题准备统一考试,还做到了像高考那样保密。考 试之前,我派教师邱志刚和高思思去完小领题,结果他们在路上偷看了试卷,而且 还给学生泄了密,考试时学生得心应手,我也不知道其中的奥妙,只晓得各科都有 出错的题,便没有经过领导的同意作了纠正。回完小阅卷时,我把存在的问题暴露 出来,原来出题的是以秦启成为首的权威教师,他们知错不改,还说我出风头、钻 牛角,就连李纪元也说:“别耍小聪明,你水平高的话,早读大学去了!”这是往 我正在流血的伤口上撒盐,我忍过去了,任凭他们贬低我。后来,他们发现我们学 校的学生考试成绩惊人,便派了好多人调查,从学生口中知道试卷被泄了密,于是 要拿邱志刚和高思思试问。我把责任承担下来:“这些事都是我干的,你就处分我 吧。”想借此机会把官辞了,所以这样勇敢。这回李纪元当然不肯放过我,叫我在 大会小会上作检讨,而且还把这件事上报了区教办。教办主任官思华说:“这种人 还能当领导?马上撤了!”这样,我的官职被莫名其妙地罢免了。虽然我挨了处分, 但感到特别轻松,又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了。 这时,弟弟们也为我的事担心,三弟也心慌了,对我说:“哥,你快处理个人 问题吧,要不,我也可能打单身。”这话被妈妈听见了,他觉得这样下去几兄弟全 遭殃,于是决定把我分出去过单身生活,因为现在一般女子都喜欢清闲,这对我处 理个人问题定有好处。爸爸不同意:“谈何容易,家里一共才四间不成套的房子, 起码得分两间给他,我们又怎么住啊?”这个问题确实具体,妈妈想了一会儿说: “不如再修四间……”妈妈的话未说完爸爸吼道:“修?说得轻巧!钱,粮,材料 ……要几大堆,在哪里来?”妈妈说:“钱嘛,圈里有四头猪,卖了差不了多少; 粮咱俭省点吧,吃一年的糊儿就省起来了;材料主要是树子,生产队同意砍的话, 大问题就解决了。”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高队长同不同意砍树子,妈妈说去试一试, 同意砍就修。她空着手去找高队长,得到的回答是:“不行啊,照顾你们社员会有 意见的。”第二次,妈妈提了些礼物又去找他,这回的说法变了:“砍吧,队里的 事我说了算,你早该为娃儿着想了。”妈妈很高兴,把修房子的事落实下来。这时 我很内疚,要是我考出去了,就不会给家里带来这么多麻烦。 说干就干,地基就定在门口土坎下的干田里。动工的时候,姐姐也来帮忙,现 在她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一个叫郭强,一个叫郭勇,刚会走路的孩子还帮着他外 婆扫地、择菜……学校的学生知道我家修房子,期星天便主动来挖泥巴。李纪元开 会路过看见了,在会上指责我剥削学生的劳力,起初我没生他的气,总想人家是领 导,又是吃国家粮的,长短是该人家说,后来他又翻来覆去地说,我实在忍无可忍 了,便和他吵了一架,这事周围的好多人都知道了。不久,四间土木结构的房子落 成了,三弟还把房子周围收拾得平平整整的,说要跟过路的人留个好印象。果然, 过路的人都夸这座房子修得好,我们听了都很高兴,妈妈断言,不久就会有姑娘找 上门来。果然来了不少媒人,但姑娘就是不肯登门,给我提出了两条至命的缺点: 一是我年龄大;二是我的脾气不好,连领导都敢顶,谁都和我过不好日子。这样, 我们全家人又回到了苦闷中。 我被罢官后,学校还没有负责人。一天,朱德生来视察工作,说要找个负责人, 我推选了邱志刚,这么一说就准了,从此,邱志刚很感激我,和我成了知心朋友, 还经常请我到他家喝酒。不久,国务院冬季征兵的命令下来了,我为三弟的事心慌, 马上去找朱德生,因为我当团支部书记时,他是团委书记;我是农中负责人的时候, 他是分管教育的领导。而且,我们的上下级关系是很融洽的,闲聊的时候他还说过, 有事一定帮忙。这时找他的人也不少,谈吐是和谐热情的,当我找到他时,便严肃 起来:“当兵要身体能过关,我是帮不上忙的,要找接兵首长。要一颗红心两种打 算,你们那个家还是不去当兵为好,多做工分少补钱,都是革命工作,不要把问题 看严重了。”我求了很多次后他最后表态:“好吧,只要身体过关,我就了你的心 愿。”听了这话我很高兴,又急忙去找邱志刚,他大哥是公社武装部长,二哥又是 大队支部书记,这样的条件再好不过了。我找到他时,他没有平时那样热情,最后 还是承认给他大哥和二哥说说,并且还告诉我他大哥喜欢喝泥鳅汤。回家后,我把 三弟当兵的事说了,全家人都很兴奋,都把担子压在了我身上。我叫三弟去抠了几 斤泥鳅养在缸里,到时候给邱部长提去。体检后,三弟的身体过了关,只不过身高 刚刚一米六,我满怀信心找到朱德生,他不理我了,呆了很久他才说:“你们大队 只有一个名额,三队的黄强比你弟弟的条件好,又高又壮,接兵的把他看上了,你 弟弟明年再去吧。”我心慌了,忙叫弟弟把泥鳅给邱部长提去,又买了一包很贵的 “牡丹”牌香烟给邱志刚,叫他去找他大哥和二哥,这回邱志刚很高兴,叫我等他 的回音。第二天邱志刚回了我的话,说黄勇是林书记远房的亲戚,三弟的事不好办 得,又说他大哥刚从部队回来,办事很讲原则,现在就看他怎么处理。 夜里,三弟已经入眠了,他为家里付出了很多,挣的工分比谁都多,从不挑穿 吃,我坐他旁边掉泪了,这回当兵我当哥的能帮的全帮了,要是不能入伍的话,我 怎样对得起他呀!没过两天,入伍通知下来了,三弟榜上有名,是甘肃武威空军后 勤部他,这时,全家人从来没有过的欢乐暴发出来,坐在小油灯下一夜没有睡觉。 入伍的时候,我和妈妈把三弟送到沙平,送到大山,至到他穿上军装,至到汽 车开走……看到他换下的烂衣服,我和妈妈都哭了。回来的时候,我们也见到了黄 强,看来他对当兵并不怎么留恋,后来对他的事也众说纷纭:有的说是邱部长公正 ;有的说林书记要把他安排到石油队去…… 经过了这么多事,局势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可我还是心里发慌——弟弟的事已 经解决了,我的事咋办呢?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