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夫聊发少年狂,他已忘了时辰八字 想再去西藏,再走进墨脱,实乃身不由己,心已漂泊远方。 转眼三年过去,那所建在中国唯一不通公路的县,所有建材全靠人力背运进去 的上钞背崩希望小学,而今不知怎么样了?有此念头,首先告诉陈正。我了解墨脱, 是随着陈正为门巴族孩子办学的梦想,几经周折,几多磨难,竟奇迹般地付诸实现, 而我又徒步四天四夜进去采访,直把墨脱刻心间。不料时年81岁的陈正,早有计划 再次出征,我想厂里不会同意。陈正说可悄悄地走,就像有几次远行,瞒着厂里骗 过家人。我后悔了,不该告诉他,暴露和保守陈正的秘密都令我两难。 我只有向上钞厂党委书记陆冠华汇报。他和我一起走过墨脱,去参加那所希望 小学的落成典礼,共同经历了“与蚂蟥随行,与跳蚤共枕,与猪狗同乐”的艰难羁 旅,相知弥深。大凡走过墨脱的人,都会深深眷恋着西藏。果然,陆书记爽快言: 厂里正有打算去林芝召开建校三周年座谈会,你陪陈正去,都算出公差。 进藏的公路有5 条,除了中尼(伯尔)国际公路外,从内地走分别有青(海) 藏线、新(疆)藏线、川(成都)藏线和滇(昆明)藏线。这4 条线数新藏线最艰 险,虽又叫219 国道,却至今没通客运班车,尤其是穿越阿里的那一段,可谓世界 上最差的“路”。我之所以选择新藏线,因为陈正当初就走此道进藏,重复他走过 的路,可更好地认识陈正。 陈正年逾八十,再次远足,他身子骨能行吗?我有疑虑,老人当即跑几步给我 看,故意将膝盖抬至胸前,显得训练有素,旋即又拉袖弯臂做健美状,声称还在锻 炼手臂的力度。我笑了,笑他怎么练也不会有美国硬派影星史泰龙般隆起的肌肉。 尚存最后一个问题,他有没有告知家人?陈正搪塞道总会讲的,结果还是露了馅。 2001年7 月末,是我们出发西行的日子,上钞厂召开欢送会。一早,我拖着行 李赶去,陈正不安地站在厂门口等人,没办法,陆书记关照非请家人来不可,就怕 他又瞒着家属。陈正临时通知,通知谁?算来算去,家里最理解他的数小女儿。不 意,小女儿在会上含泪道出一番感人肺腑的话:“这一段时间,我已觉察到父亲将 有所行动。对他,我没有什么支持不支持的,因为父亲向来按自己的意愿做事。父 亲的行为是高尚的,他认为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从来不讲经历过多少艰难与危 险。我第一次读到王晓鸥写我父亲的文章,是在赴京的飞机上,读着读着我哭了, 还惊动了空姐。我尊敬父亲,但我也同情母亲,父亲经常在外闯荡,年过七十的母 亲很孤独寂寞。母亲深明大义,从不奢望父亲什么,所求无非是天伦之乐。这种心 情别人可以理解,但很难感受,恐怕连我做女儿的也很难完全表达出来。所以,爸 爸,在这里我要当这么多人的面,再次恳求你,请你既要奉献爱心,也要珍惜生命, 为了我的母亲,也为了我们全家。” 一个高龄老人,为了一所希望小学,老往西藏跑,他的妻子儿女怎不担惊受怕, 其所承受的心理压力,绝不亚于在外跋山涉水的陈正。 罗鸿翔厂长悄然问陈正:这次赴藏有没告诉彭老师?陈正支支吾吾,半晌才说, 只告她去新疆探望亲家。罗厂长立马打电话,彭老师火速赶到,陈正频频向老伴鞠 躬,连连道歉:这次我又错了,回来再作检讨,深刻检讨!其笑容可掬,老伴又气 且笑,赶紧送他去机场。 陈正这是第六次进藏,年高81,照样精神抖擞,风风火火。他早已忘了时辰八 字,一个已有第四代的太爷爷。我相识他这么多年,观其所作所为,时有纳闷:人 究竟会不会老?至少陈正是个谜。在往后的40天,我将怀着这个谜,与他同行西路 上。 甫抵乌鲁木齐,陈正邀我去曹达诺夫家,吃一顿正宗的新疆抓饭。他问我还想 吃什么?我不知如何回答,吃什么该由主人安排。陈正见我不懂,具实相告:维吾 尔人请客,主随客便,说好吃抓饭,到时候真的只端上一盆抓饭,不会再有其他什 么菜。他说不如再加道包子。陈正即与亲家通电话,约定新疆时间中午11时。在新 疆与人约会,须说清何地时间,新疆时间比北京晚2 小时。曹达诺夫将军原任中纪 委委员、全国政协常委、新疆军区政委,乃新疆伊犁、塔城、阿尔泰三区革命的创 始人之一。其小儿子为陈正的女婿,那年孙女出生,正好杨尚昆到新疆视察,他祝 贺将军喜得民族团结的结晶。 -------- 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