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新城与人 “四”这个数字 1994年9月27日,就长沙城市建设问题,我采访了市委书记秦光荣。 这位年龄40左右,看起来干练、充满活力,却不乏稳健的市委书记,个子高高 的,体形适中,看不出手中握有权力者的官相,哼哈的语态,亦或不怒而威、亦或 媚俗的嘴脸,语态中倒透出质朴和坚毅,果断与执著。对于其思路的清晰,对纷繁、 复杂事物的提纲挚领,大胆超前,且又谨慎探寻的作风,我印象颇深。 城市的本质是聚集。作为广阔活动范围的核心,生态、经济、文化基本过程综 合产物的有机体,文明的生息地,城市运行活力的关键,是在空间、时间上保证各 种活动的交织。劳力流、智力流、产品物质流、消费物质流、流通物质流、信息流, 这一切,让城市本身承受巨大的压力,有时甚至逼迫它改弦易辙,寻求新的规则和 秩序。具体说来,道路和车辆、电话和BP机、报纸和广告、钢筋水泥建筑和电梯, 这些促使人口频繁流动又高度集中的一切,正是构成城市生态组织的首要因素。 领导者面临的城市是繁复而具体的,对城市的改造、发展、建设,以及无时不 在的运行调节,是实实在在、具象、感性的,又该是高瞻远瞩、抽象、理性的。尤 其是对城市本来的把握,只能确定范围和方向,在诸多的可能中抉择。 秦光荣告诉我,国内的一些大城市,都着眼于未来,以不同的方式确定自己城 市的性质,其目标都是现代化和国际性。大连提出要把城市建成北方的香港;武汉 提出要成为东方的芝加哥;哈尔滨则称其将成为东北亚贸易中心,成都、重庆等城 市也都相继提出这样的问题。 国际性、现代性,这是个诱人的话题。让规划性城市具有国际性,必须设法在 全世界的经济秩序中为自己争得一项重要功能,并因此在竞争过程中占一庵之地。 自然,具有国际性影响的城市形态是多样的,世界上有商业城市、工业城市、铁路 城市、汽车城、石油城、钢铁城、机械加工城、橡胶城;但也有旅游城、宗教圣地、 大学城、电影城、国际港口城等等。但无论以何业为主的城市,都必须是各不同领 域具有执牛耳,“舍我其谁也”的地位。鉴于此,秦光荣提出长沙的城市建设要有 “高起点”。用他的话说:“历史文化名城,名在哪里?现代化文明城市,文明在 哪里?哪一处建筑既蕴含了历史,又包容了现代?哪一栋楼在国内、在世界有令人 刮目相看的巨大影响?”问题的提出是尖锐的,在既有湘楚文化的刚劲,又有小城 遗风之保守的长沙,反响剧烈。然而领导者并不急于下结论,他把问题提出来,研 讨、争论、以求去伪存真,让长沙人参与自己命运的抉择。 “以文兴市”说,依据自然是“屈贾之乡”,“楚汉名城”、“潇湘诛泗”、 “革命摇篮”,这尽人皆知的特征。马王堆汉代女尸及灿烂的文物是世界独一无二 的;千年学府岳麓书院作为昔日全国四大书院之首是不可替代的;而曾国藩、左宗 棠、谭嗣同、黄兴、蔡锷、毛泽东、刘少奇、彭德怀、胡耀邦等一大批近代历史人 物如此集中如此之多,所谓“唯楚有才、于斯为盛”,更是无可比拟的;长沙的教 育优秀,科技发达,历年考大学的比例高于其他城市,且有20万科技人员,如着重 科技、文化的发展,将教育、科技作为产业来抓,将长沙建成博览中心、教育中心、 文化交流中心,未必不是上策。 “以商兴市”说则认为,长沙自古就是全国“四大米市”之首,所谓“湖广熟、 天下足” ,古代航运发达,湘江连结着洞庭湖及资、沅、澧等大小300条河流,唐 代每年就有大批税米运到京都,有“三秦之人待此而饱,六军之众待此而强”的美 誉;晚唐长沙窑的瓷器名冠天下,曾远销日本、朝鲜、东南亚、中东、北非及欧洲 十多个国家; 清咸丰八年,长沙牙行曾发展到100家;湘绣、纸伞、菊花石雕、夏 布、花炮曾成为大宗商品流向全国乃至境外。就目前来说,长沙市属四个县一个郊 区, 全部是国家商品粮基地;生猪仅1993年便产480万头,而长沙人只能吃掉其中 的三分之一所余大部则由国家收购或卖到外省。若长沙人以做生意为主,让自古以 来的“贩卖贸易中心”恢复优势,也未必不能让城市勃兴…… 在对长沙的访问和认识当中,我发现“四”这个数字会常常碰到。岳麓书院是 全国“四大书院”之首;长沙是全国“四大米市”之首;黄泥街是全国“四大书市” 之首;而湘绣是全国“四大名绣”之一;白沙井是全国“四大名泉”之一;爱晚亭 是全国“四大名亭”之一;我早闻长沙是热得要命的全国“四大火炉”之一;而长 沙市的工业,也靠白沙烟,白沙液酒、白沙啤酒、白沙矿泉水这“四白”打天下。 有趣的是,长沙这位市委书记,向我谈其工作设想和具体举措时,所谈的竟是 “四个四”。 首先是“四大追求目标”: 到21世纪时,一要有雄厚的经济实力,培育出优势产业,参与国际经济的分工 与合作。二是要建立健全的体制,按国际惯例办事,与全球的经济接轨。三要有完 备的服务功能,第三产业发达,经济、环境、人民生活均处于优越地位。四要建设 高度的社会文明、高雅的城市文化,市民的开放意识强、法制程度高、教育水准高, 形成健康向上的生活方式。 其次是“四个基本思想”: 一是高起点地建设长沙。二是全方位地开放长沙。三是下决心抓好基础设施建 设。四是努力培育长沙经济主导产业、支柱产业。 第三是“解决城市四大矛盾”: 一为水的矛盾,包括防洪、供水、排水、污水处理。二为电的矛盾,包括建望 城火电厂、湘江水电站。三为路的矛盾;包括以长沙为中心的5条高速和一级公路, 319、 107两条国道外迁,拉通城市环线,打通堵口、卡口,建3座立交桥、16座过 街天桥,修造停车场。四为住房矛盾,包括解决48000户住房困难户,完善成套率, 实施住房改革,建立住房基金。 第四是“组织四大工程”: 一是“画一个圈”:把长沙市外环路建起来。二是“开发一个片”:把地处岳 麓山的河西作为新城区开发,以形成一江两岸,西文东市的局面,三是“建设一条 线”:即沿江风光带的开发,进行靠近码头的老城改造,江边建成与即建的高层建 筑50余栋。建造、改造十几处大的旅游景点。四是“筑一道堤”:堤既是堤又是路, 既能防洪,堤上又能行车,集堤路于一体。 描述是动人的,任务是繁重而艰巨的。社会结构、人口结构、环境结构、资源 结构构成了城市的生态系统,而未来的发展与目前的结构状况有密切关系。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步地走。脚踏实地是可贵的,但我们仍需要耳聪 目明,需要敏感、犀利、魄力、理性和智慧。 依存的美 说建筑艺术起源于实用,正如墨子所言:“食必常饱,然后求美;衣必常暖, 然后求丽;居必常安,然后求乐。”看来艺术实在是物质丰裕之后,吃饱了没事干 才鼓捣的事情,有如粮食多了后才能造酒。作为依存于有形物质的艺术,建筑在精 神文化、艺术文化和物质文化三大亚文化层次中,处于“从艺术文化到物质文化的 过渡地带”。黑格尔从精神品位着眼,依次列出建筑、绘画、雕塑、音乐和诗五种 艺术门类,建筑是艺术的初级品位,是科学又是艺术的边缘化。 可从一个城市着眼,诸多的摩天巨厦,亦或玲珑小品、酒店商城、宅邸公寓, 林林总总,五花八门,却很难说都有艺术品格。在长沙,被专家认可,值得一提的 建筑为数不多。其实这也正常,即使所有的建筑都到了较高的品位,出类拔萃者依 然是寥寥无几。 湖南人曾引以为荣的长沙火车站,由于是70年代的建筑,没有一些城市近年所 建车站的那种明亮剔透、雍容华贵感,但却素朴、简捷。在一些著名城市的车站, 走进大厅,给人印象颇深的是大理石的光洁,电镀护栏的锃明,玻璃的通透,但由 于过于繁缛富丽,让人只留意建材的质感和亮丽,却忽视了建筑本身;或许为方便 故,入门几步便是自动电梯,偌大的厅堂只见人山斜立,反倒让人感到局促、压抑。 或许是与那个年代的意识形态有关,正如雨果所指出的,“人类没有任何一种重要 的思想不被建筑艺术写在石头上”,重精神而忽视物质的年代是贫穷的,长沙火车 站“皮包骨头”式的外形和内空间,没有任何装饰,简捷得有如利刃削成,却有了 意想不到的空间效应。步入车站大厅,会感到高远、宁静、宽阔,即使是葵花籽般 密密的人流,仍感不到噪闹,只需抬头一望,仿佛置身于穹窿之中,让你体会呼吸 的流畅与深远。楼上两侧四个大候车室是一排排井然有序的坐椅,所有的候车者皆 有坐位,剪票进站时不必前呼后拥、挤得一身臭汗。 非常有趣的是,车站建成后曾就钟楼之顶的雕塑,中国建坛曾出现过一场“火 炬”还是“红辣椒”的争论。建造者原本是想塑一“火炬”形象,表现“星星之火, 可以燎原”的主旨。可塑出之后,人们发现其不像火炬,倒像一只“朝天椒”。效 果与主旨大异其趣,这倒体现了一种象征,就我看来,它可以是火炬,也可以是辣 椒,还可以是灯盏、草莓,烤羊肉亦或其他的什么。艺术存在于似与不似之间,其 蕴含的主题也应当是一个联想的空间。这阴错阳差所带来的意味,让设计者始料未 及,也引来了严肃的艺术反思。 长沙早于火车站始建的较有品位的建筑,该属1958年建成的青少年宫和影剧院 了。 青少年宫旧址曾是前清湖南巡抚衙门,民国军政府湖南都督府署,北伐军入湘, 湖南省政府亦设于此,后辟为公园,由此可见“地利”之佳。建成的青少年宫实际 上是具有园林意味的一组建筑群体,其间绿树环绕,雪松、青竹、梧桐、双芙木姿 态各异;活动馆、影剧院、露天电影场、展览厅、科技游艺场、溜冰场、体育馆、 天象馆、气象站、养殖场、种植园星罗棋布,起伏跌宕,错落有致;而亭前厅后, 道路两侧,点缀着山茶、玉兰、金桂、腊梅等繁花异草;椭圆形的中心草坪绿草茵 茵,整个园林浑然一体,呈现着勃勃生机。或许,宫中不同的建筑个体有不尽完善 处,但建筑物和建筑是两个概念,艺术家们“更多地考虑建筑物相互之间的关系”, 建筑艺术中,有时越是脱离整体去“关注”个体,结果却越“关注”越糟糕。所谓 个性、特色、生动、鲜明,只有在总体的把握中,才能使“片石多致,寸草生情”。 长沙艺术品位最高的佳作,当属建于岳麓山响鼓岭的茶室“步虚楼”。内有餐 厅、茶室、冷饮,面积1852米,1989年5月竣工。 “步虚楼”的高妙处首先在于楼址的选择,于幽深静温、云光栖树、林影入江 的岳麓山造楼,与自然风光融于一体,楼舍令山有灵魂,风景给楼舍以情趣。楼台 坐落于响鼓岭,足踏山石而有鼓声,别有一种氛围和情境,楼名“步虚”,踩着声 音行走,堪称一种高绝的境界。 楼的设计,“将饮食和冰室分为两个组团,并借鉴我国传统的空间组合手法, 采用爬山游廊将两个组团组合一个有机庭院。两个组合一东一西,一高一低,隔院 相望,互为因借;庭院南面游廊较为封闭,庭院北面则留有一个缺口,将山林引入 院中。庭院周围高低错落、开合变化,形成一个极为丰富的空间,是整个建筑的构 图中心,庭院两边的建筑自然地掩映在树海之中。” 由此,我想到美国现代建筑巨匠赖特设计的“流水别墅”。这栋别墅凝聚于流 水的溪涧之上,其间山石鳞峋,林木扶疏,泉流叮咚有声,环境得天独厚。建筑则 由竖直的烟囱、墙壁及宽厚的水平挑台等组成高低错落、纵横穿插的几何形体,皆 为简洁单一的矩形组合,混凝土、粗石质料质朴无华、率直裸露,形体对比强烈, 但其特征,却和“步虚楼”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和自然融于一体的建筑。如果说, 西方的建筑重理性的抽象,抽去繁纹褥饰的表象,呈现的是严密的几何图式;中国 的建筑则更有人本意识,让人与自然、房屋与庭院、室内与室外有机结合,创造出 “天人合一”、“我以天地为栋宇”的融合境界。英人李约瑟称“现代建筑事实上 是比一般的猜想更多地受到中国(以及日本)的观念的影响”,除框架结构外,我 想这人与自然相融,让建筑上升为一种境界的追寻,也是极为重要的,让不纯粹的 理性融进情感,让方圆之中透出谴绪柔情,形体、情感、气氛合而为一,建筑便成 为凝固的诗了。 至于那些鳞次栉比的高层建筑,无疑,证实了一个城市经济的繁荣和物质的丰 厚,也增强了一个城市走向未来的现代感。层楼巨厦是工业文明的标志,当“技术 美学”将技术和艺术组合在一起,“美一旦指挥了机器的铁臂,这些铁臂有力地挥 舞就会创造美”。或许,长沙的一栋栋高层建筑该属于建筑思潮中的“光亮派”、 “高技派”吧。 创造,有时是被逼出来的。1851年,当帕克斯顿设计英国77万平方英尺的“世 界博览会展览馆” 时,完工期限只有9个月,这样棘手的工程,莫说古典式的装修 雕饰,就是赶制1500万块砖,短期内亦难办到。可设计者独具匠心、另辟蹊径,以 钢架玻璃结构替代砖石,这就是建筑史上划时代意义新建筑之先锋——伦敦的“水 晶宫”。此外,巴黎卢浮宫前的“玻璃金字塔”,“蓬皮杜文化艺术中心”那种暴 露结构、暴露设备的“翻肠倒肚”式的建筑艺术,所着眼的,即表现建筑功能和现 代科技。 当诗人歌唱“光需要结合”、“玻璃带来了新时代”,建筑师赞叹“玻璃建筑 将会带来新的文化,这并非是诗人狂热的想象。这是事实”的时候,无数钢骨玻璃 体的高层建筑如雨后春笋般在世界各地崛起。著名美籍华人建筑师贝聿明设计的63 层汉考克大楼,外墙采用同一种灰蓝色调的镜面玻璃包镶,造型极为简洁纯净,将 蓝天、白云、朝晖、夕阳、树影、街景及行人等图像容纳其中,真可谓单纯到了极 点便是丰富,变幻莫测,令人叫绝。 在长沙,和中国许多城市一样,近几年也兴起了“玻璃热”。建筑及装修大量 使用玻璃幕墙,一秀商业街几乎成为长长的玻璃街,大家都一个面孔,已经没有特 色可言,且这些玻璃幕墙多为旧楼重新装扮,只不过是驴粪蛋子外面光,体现了中 国人摆阔气,好面子的遗风。临街的建筑玻璃幕墙过多,反射光会干扰司机的视线, 且胶结的暗骨架幕墙容易毁损,既不安全,也不利于防火。 一个城市,需要出类拔萃,充分体现个性的建筑。今天,当美国人激愤地声称 “把半个美国放迸德国的方盒子中”是一种“殖民综合症”,对玻璃和钢骨的枯燥、 肃穆,缺乏人情味厌倦至极,艺术的钟摆,似乎又摆回了传统的一方。但艺术不是 重复,而是一个新方式的怀旧。说这些,我是在想,长沙,作为历史名城,该有哪 怕一座在世界上独一无二,享有盛誉,只有长沙才有的建筑,而不是比比皆是的摩 天楼,也不是水晶宫,甚至不是具有后现代意味的悉尼歌剧院。而这些著名的建筑, 比如悉尼歌剧院的壳体形象, 给人以多重的联想,有如“海贝/白帆/桔子瓣/一朵 花的绽放/乌龟交尾/大鱼吃小鱼/一次无人得救的交通事故/修女的头巾……”后现 代建筑师重新把精神凝结在隐喻之中。如果这样的建筑能为我们提供一种创造的向 度和可能,一种启示,当长沙在考虑设计“汉王城”、“博物馆”亦或是代表一个 城市的巨大雕塑的时候,会不会考虑以最新的技术和材料去建造既有古典意味,又 有现代精神的新艺术?后现代艺术家曾认为对中国传统的建筑材料(红砖、青砖、 石材等)进行再认识(詹克斯曾经认为砖是富于人文主义意味的),但比如汉王城 吧,已不复存在了,你造得再像,也只能是赝品,黄鹤楼不是黄鹤楼,滕王阁不是 滕王阁,天心阁也不是天心阁。我想新的设计不是简单的仿制,而应当是“把过去 转化到一片新的境界之中,我们掌握传统的方式,是将传统连根拔起,然后将其转 换成现代式。” 对于长沙的未来,希望在于河西。长沙的地理条件得天独厚,一条宽阔清碧的 江水,紧靠葱翠的岳麓山,且桔子洲、月亮岛风景独秀,江、洲、山、水都在城市 之内,这种城市景观,处理好则有大特点。广州的白云山离城45公里,南京紫金山 离城近些,北京市内无山无水,像这种山光水色和城市融于一体的所在极为鲜见, 且人文景观长沙也优于其他城市。 在古木参天、绿荫匝地、林壑奇美、涧泉清幽之中,于鹤泉、名碑、奇石、峻 岭、古洞、高塔、山崖之间建造城市的未来,既令人神往,又不无担忧。“广义的 建筑应包括城市,它的市容和自然风光”,城市总体的布局和把握是重要的,如果 一个城市不难发现美的建筑,但整体面貌杂乱不堪,很可能成为“美丽的建筑,丑 陋的城市”,孤零无助的楼舍缺乏人情味,也会成为“雄壮的建筑,冷峻的城市”。 威尼斯的圣马可广场曾被拿破仑誉为“欧洲最漂亮的客厅” , 培根曾称颂北京为 “人类在地球上最伟大的单一作品”,都是艺术家总体构想的结果。长沙呢?其未 来,我相信会以其独有的自然环境和人文景观,以其整体的独特个性,立于世界著 名的城市之林。尽管仅仅有较好的起步,烦难重重,但把握了可能和向度,便是把 握了未来。 城市的病症 城市是个有机体。交通是城市的循环系统;能源是动力系统;水是消化系统; 邮电是神经系统;环境是生态系统。如果城市的肌体有了毛病,则城市必是个患病 的城市。而城市的管理者责任便是维护城市的健康。 可对城市动手术并不直接产生效益,可只有身强体健才能做产生效益的事情, 这最基本的道理,有时却常常被人忘记。 于江上建一座大桥,会使大多数企业受益,道理不言自明。通信事业直接效益 只占总效益的5%一10%, 间接效益则占90%一95%。大连在缺水的时候,每年损 失工业产值6亿元;上海工业如能增加32万立方米的煤气供应,每年可增加产值7.2 亿元。 长沙,这几年对城市的整容、诊治已全面展开,其最大的“手术”之一,是对 “芙蓉路”这条南北主动脉的改造。 “芙蓉路”原系废弃的铁路路基,除北段2.204公里原已基本形成,还需改建、 拉通7.24公里。 全路最宽处60米、窄处46米,刚性、柔性路面之间建有3米宽的绿 化分隔带,非机动车路与人行道间置有绿篱,一条路形成三个独立的交通系统,其 间建有三座立交桥及人行地道和过街天桥。道路两侧为新建的连绵起伏的多层建筑 群;芙蓉路与五一路的交会处,将建成城市中心广场、拟建纪念碑、大型雕塑、声 控喷泉以及多种文化娱乐设施;相邻的街、路,将辟为商业街、商业岛。届时,芙 蓉路将成为长沙市最大的花园式大街。 对于长沙来说, 这是个浩大的,伤筋动骨的工程,需拆迁5300多户居民,400 来家单位。 所谓“破家值万贯”,被拆迁者都想索取高额拆迁费;一部分郊区菜农需“农 转非”,安排工作,安排新居;老弱病残要发一次性养老金。事关老百姓切身利益, 一时间鸡飞狗跳,闹闹哄哄,搅得人日夜不宁。居棚户区的简易棚者进了楼房,自 是说不尽的感恩戴德;住市中心的搬到郊区,又打心眼里不痛快;修钟表的要靠街 口一楼的门市房;二居室者想住进大三间;选可心的地段、满意的楼房,要安排得 一一妥贴, 谈何容易?劳动力安置1234人,由100多个厂矿、企事业单位接收。可 一具体安置,事情来了;离家要近,工资要高,工种要好;与此相对的则是文化素 质低、年龄偏大。于是,挑肥拣瘦,互相攀比,厂矿效益不好者要重新安排,双方 谈不拢者要补偿损失…… 拆迁是“天下第一难事”,此话确是有感而发。对所提的要求无法满足,吵吵 闹闹者有之,软磨硬泡者有之,大打出手者有之。几十个人把工程指挥部的大门堵 住;坐在办公室里一坐就是一天;打着赤膊,手持一柄马刀,摆开拼命的架式;摔 烂热水瓶、桌椅,把工作人员按倒在地,抬手就打…… 拆迁的居民、单位,由于政府出面,尽量妥善安置,加之工程指挥部的同志循 循善诱、具体落实,大多数都比较理解、支持,迁入新居,极少数“钉子户”,一 度曾使工程延误数月,市委书记现场办公,按法律程序拔除障碍,道路夜以继日向 前延伸,1994年年底即将全线贯通。 芙蓉路的修建是一场艰苦卓绝的奋斗,没钱也要修路,巧妇也要为无米之炊。 初始靠有奖销售证券500万起步, 由新建单位出资承担拆迁费,以开发带建设,以 建设促进开发,政府只拿出有限的部分资金。建路指挥部为企业单位事业管理,初 时在铁道旁的十几间破房子里办公,火车一过整栋房子都颤得直抖,后来迁至老车 站派出所。业务上经营房地产,所建高楼林立,可自己的职工有一半都是无房户。 将房地产开发所得资金用于拆迁,实际上是出让国有土地使用权的集资办法。 土地是资源之母,让国有资产在流动中升值,土地该是政府最大的财政收入。 国土局长左天柱讲,香港一亩土地价值四五亿港市,亿万富翁也就是拥有几块 地、几栋房子罢了,不过是个“小地主”。著名历史学家汤因比,认为土地和其他 生活必需物,如水和矿物等一样,不应该交到那些贪图私利的个人手中,应该公有 化。可在中国,长期以来土地的无偿、无期使用似乎已司空见惯,人们躺在金饭碗 里讨饭吃,并没有充分认识到土地的价值,多年来,土地税的收入刚刚够修补破烂 不堪的城市的维修费,而靠过去的税收,要建一条环城路需要几十年的时间。然而 在一夜之间,当房地产热骤然生温,地皮又被炒得让人不可思议,也不知有多少手 从国有土地中窃走了大量资财。像这种以土地的流动生值修路,倒是真正的为国、 为民造福之举。 中国,道路的拥挤是可怕的,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一些国道、省道的两侧都 建起了一排排的饭店、汽车旅馆和市场,或许是穷乡僻壤“致富”、“搞活”了, 可“交通”等同于“流通”之后,交通堵塞,有时十字路口干脆成了集市,人群熙 熙攘攘,汽车一堵就是上百辆,路上时有羊群漫步,猪狗撤欢,尽管有关部门三令 五申,不断呼吁,可扯破了嗓子也无济于事。 道路的不畅和汽车无休止的增多也有莫大的关系。日本人称汽车为“奔跑的凶 器”、“奔路的棺材”,城市犯罪也大大地利用了汽车的便利。国外有人曾提出除 了医生的汽车以外,其他私人轿车应一律禁止进入城市。有人预测,未来的交通工 具,代替汽车的主要将是地铁、高架电车、单轨铁路等。看来现代化未必就是汽车 化。 长沙,它的血脉正在疏通,它的神经却是灵敏的。长沙市是全国第一个开通无 线寻呼台的城市,是全国第九个实现市内电话全数字化的城市,是最早使用磁卡式 公用电话的城市之一,是全国最先应用计算机技术管理市话通信网的城市。1993年 7月17日, 长沙市电信局首次拍卖“大哥大”吉祥号码,30个吉祥号码卖出29个。 号码“9 1”最高单价成交价为30万元,打破杭州单价成交额13.6万元的全国纪录, 号码“908888” 单价成交价为21万元。此次拍卖成交总额124万元,平均每个号码 4.27万元,也创全国之最。 其他基础设施建设,新建第五水厂日供水30万吨;煤气厂已正式供气;第二污 水处理厂为国家“八五”期间环保示范工程;第二液化气站已建成储气;多条路、 多座桥已建成,翻修70余条小街陋巷;改建水冲式公厕172座;新建公园3个……而 计划中的望城火电厂、湘江水电站、第三污水处理厂,或破土动工,或积极筹措, 均处于紧张的运作之中。 还有值得一提的,是环境保护。长沙清丽的山水有目共睹、覆地的绿荫随处可 见。从烟尘控制、噪声控制、大气总量悬浮微粒含量,水质等多项指标定量考核, 长沙市连续三年被国家环委评为全国城市环境综合治理“十佳”城市。 城市,除了聚集的必备条件和生存环境之外,人主要的生存空间,就是各自的 “家”了。在住房拥挤,尚有人无家可归时大谈建筑的艺术品位时,确实是一种奢 侈。 人的生存空间对人性格、气质的形成有重要的影响。卡尔霍恩有一项著名的测 验:在一定空间内,当小白鼠的密度过高时,就会产生如流产、异常不安、同类相 食等等。而人呢?居住的空间过于狭窄,空气污浊,噪音盈耳,则心情烦躁不安, 身心疲惫,精神恍惚、产生麻木迷狂的心态则是必然的了。 上海把住房问题称为“爆炸性问题”,北京人称住房拥挤为“最大的烦恼”; 可长沙呢? 长沙有4万缺房户,18150户无房、不方便户,1993年被称为是非常特别的一年, 一年之内有2万余户搬进了新居。 可住房的短缺是个变量, 人口不断增加,大量的危旧房要淘汰,每年5万多对 新婚者,住房的缺口似乎是个永远堵不住的无底深渊。至于住宅分三六九等,以及 分配房屋中的“猫腻”,这在中国的每个角落都会产生“不平”的心理骚动,乃至 于力拼纷争、巧取豪夺,我想长沙也概莫能外。此为另外的问题,本文就不再涉及。 时至1993年底,长沙市的住宅已占整个城市房屋的一半,这已达到发达城市的 合理的比例。城市实施“广厦工程”、“安居计划”,虽卓有成效,但集中解困, 仍需新建300万平方米。 工程所需资金浩大,问题的彻底解决,只能靠住房制度改 革、建立住房基金,才能逐步予以解决。 在长沙, 也有一家5口只住10平方米,狭窄的空间搭两层床,还要睡沙发的住 户。那些挤在一起连呼吸都不顺畅的人急于解决住房的心情可想而知。虽然这种特 困户全市只有300余户, 但仍不能一次解决,要公平、公开、公正、有偿地落实解 决,除了调查、确认外,只好采取给号码、摇珠的方式,这种方式虽然靠运气,但 避免了分配解困房的不正之风,给所有的困难户以公平求取的机会,倒也不失为一 种好办法。 人,首先要生存,继而再考虑发展、享受,但后者只能是每个人自己的事情了。 灵魂的居所 我所目睹的长沙,已是高层建筑林立,一栋一栋酒楼、饭店、宾馆、商厦错落 参差、起伏跌宕,以各自的方式塑造着虚幻的空间、真实的楼舍;不同社区的住宅 群落,亦以不同的规矩方圆,或层楼,或别墅,间以亭台水榭、绿地喷泉,散落于 这古老的土地麓野之间。 300余家夜总会、歌舞厅轰然而起,豪华的装修、舒适与 噪闹杂陈,酒绿与灯红为伴,乐音缭绕,气息相闻。昔日古老的石街陋巷已整饰一 新,精品屋雅致宁静,酒吧间醉意朦胧,各种名目的餐馆、小吃店更是随处可见, 海鲜生猛,菜蔬碧绿,石蛙张口,湖鲤摇鳞,让人目不暇接。 这是一个物欲膨胀的年代,国人的享乐意识空前高涨,而“文化”这个词己大 到没有边缘。“食文化”、“酒文化”、“茶文化”、“服饰文化”……以及一切 更为精英的文化。从大文化着眼,这些确和文化有关,因为“文化是凝聚在一代代 人身上和历史财富中的生活方式”。可狭义文化呢?当我在长沙的饭店里屡屡碰到 献歌卖唱者,我的情绪是复杂的,当艺术沦落到只为糊口的地步,哪里还会有艺术 可言?但人毕竟要穿衣吃饭,这些人不偷不抢、不贪不贿,只靠薄艺生存,倒不失 为可尊敬者。 在长沙,和在全国各处一样,我强烈地感受到了两种不同生活方式的冲突,新 旧文化和观念的冲突。一些年青人将娱乐视为“真正的游戏,生活的喜悦、愉快”。 电子游戏、看录像片,痴迷于打斗、枪战已成为时好。自然,人是需要宣泄的,在 迪斯科和摇滚乐中旋舞、狂欢,或敞开嗓音,卡拉OK一番,使精神松弛,让精神愉 悦,何乐而不为?让时装将人装扮得妖烧多姿,逃避喧嚣、浮躁,在酒吧中品饮记 忆、回首往事,让音乐抚慰心灵,使人归于宁静,未必不是一种好的生存方式。但 这种刺激和放松,用抽象的金钱换取具体的娱乐,让人感到“文化人类的整个金字 塔消失”,城市,会成为新文明的诞生地,还是让人成为只会喘气的肉体?亦或行 走的衣架?但无论如何,一掷千金,不再把金钱放在罐子里埋在地下或贮于墙壁之 中,不注重占有而是快乐地生存,不能说不是一种进步。 有朋友告诉我,这诸多的夜总会、歌舞厅、星级饭店等高档消费场所,出出入 入者多为商贾。招商引资,借鸡下蛋。对繁荣经济自然颇有好处,但人的生存如是, 轿车的更换,依红偎翠,掠美夺爱……所象征的不过是地位和金钱的拥有,使人与 物的关系非人化了。可对物的占有只能是一种简单刺激,享乐所带来的并非快乐, 以“囤积”为特征的社会性格即使转变为商品销售性格,也是一种重“占有”的取 向,也是对贪婪的注解。与此相比,一些年青人注重“活化刺激”,不把自己装扮 修饰成商品抛售,从物的束缚中把人解放出来,从这一点看来,是具有积极意义的。 法国地理学家潘什梅尔曾感叹道:“城市既是一个景观、一片经济空间、一种 人口密度,也是一个生活中心和劳动中心;更具体地说,也可能是一种气氛、一种 特征或者一个灵魂。” 可城市的氛围是易变的,城市的灵魂动荡不安。在人流、物流、价值流、信息 流的倏忽来去间,在被机器固定的位置,狭窄的居住空间,城市异化着人性,也塑 造着不同的人格。 如果说以往的生存方式,是政治、战争、宗教、艺术为生活的主要内容,可在 制造一件衣服也需要150余道单独工序的今天, 在分工与专门化越来越细的大工业 生产中,劳动越来越枯燥乏味,机器没有情感,节奏越来越快,时间争分夺秒的操 作秩序,让人感到沉闷、困苦与无助。于是,对安全感的需求,对娱乐、新的经历 的追索,对受到承认以及爱与理解的渴望,则成为正常的基本欲求。这就难怪旅游 探险让人神往,而摇滚乐、歌星以及夜总会、歌舞厅这些场所会如此兴旺了。对兴 奋无休止的追寻,往往源于沉闷与无聊,而宣泄则是另一种补充。 从某种程度上说,城市是个染缸,它将不同的人、不同的文化形态、思想观念 都纳于一体,使之互相渗透,相互作用。可城市的人又是相互背离的,相邻者老死 不相往来,相熟而不相识,使生活具有一种浅表、冒险的性质;可每个人又会在城 市的不同角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道德气候,让自己的欲求得到满足。城市是个重理 性,不重人情,重金钱、物质,不重精神的地方。 在哲人眼里,肉体是灵魂的居所,而灵魂是精神的居所。 可精神是什么?其最集中的表现该是著作了,其外化的形态该是书籍。可书籍 作为商品,作为发财的手段,却常常靠肉体来赚钱。 说长沙人会读书,其实长沙人更会卖书。长沙的黄泥街,是目前全国四大书市 之首。 黄泥街路径狭窄,路两侧书店一家挨着一家,名目各异,且书店还随路径弯转 到文运街、长康路、南阳街,连成一气,全长约500米,共有书店270家,据有关资 料介绍,1993年黄泥街发行书刊2万余种,5000万册、码洋近亿元,上交税收100万 元。抽样调查表明,介绍毛泽东等古今中外著名人物的著作占23%,自然科学书籍 占15%,社科类图书占14%,文艺类占48%(其中中外文学名著与武侠、言情小说 各一半)。 我们不该怀疑书刊市场对知识的传播,对精神陶冶的重要作用。 黄泥街书市目前所经营的书刊,满足了不同层次读者的需要,解决了部分人就 业问题,且促进了相关行业的繁荣,这是事实。但暗中参与制黄、贩黄、非法出版 活动,被查处(关押)、吊销的书店也达20余家,占书市总数的7%。 淫秽书刊的屡禁不止已成为重要的社会问题,书籍发行一旦成为赚大钱的手段, 便迎合衰微的世风,使精神产品中的“假冒伪劣”充斥于大街小巷,形而下到一种 不堪入目、低俗至极的程度,从黄泥街所张贴的省出版局查处34部非法出版物的通 知中得知,其中的《欲海狂龙》、《艳花淫情》、《淫女弄潮》、《欲海奇妇》、 《床上情》、《淫欲红楼》等名目中,非淫即欲,便可见一斑了。 自然,文学作品的内涵是复杂的,性作为人性的一部分,也不是禁区。恩格斯 也谈到过可以写“健康的肉欲”。可爱情小说和色情小说有较大差别,而色情小说 比起淫秽小说来,也还是有质的差别的。 人,在整个世界所面临的困境中,文明给我们带来的,是幸福、快乐,物质的 满足,还是灵魂的放逐和精神的危机? 跨世纪的桥 当人们各执一端,纷争于立市之本的时候,谁都不会忘记“经济是城市运行的 动力”。而经济,具有决定意义的是产业结构,产业结构中重要的则是基础产业、 主导产业。 长沙的市属工业,冶金机械、化工、电子、一轻、二轻、食品、煤炭、交通、 基建、汽车、造纸、印刷、机床等应有尽有,计289家,另有中央、省属企业40家。 1994年预计产值200个亿,税收3.5亿,亏损企业控制在40%,盈亏相抵,可得利润 5000万。 几十万职工和5000万利润,相形之下未免寒酸了些。而这些收入,大都靠的是 烟、酒、矿泉水所谓“四白”,此外虽有全国闻名的罗茨鼓风机、水泵、汽车吊车、 热水瓶、双金属锯带等产品,也可称为利税大户,但一些企业者化,设备陈旧,经 营亏损,离退休的老弱病残医药费高得惊人,贷款利息只升不降,税收增加,企业 改变面貌,确困难重重。厂长、经理中间流传着“前世造了孽,今世抓工业”的歌 谣,而企业改革,如果社会保险体系不配套,资金不搞活,不加强管理,放收无度, 则很难行得通。目前,这些产业还看不出哪一家会成为主导产业,作为长沙经济的 主要支柱,或许随着国家对国营大中型企业实施新的政策,将会有异军突起,也未 可知。 长沙经济的希望,在河西。 就我看来,新建的湘江北大桥,这座双塔单索面斜拉桥是一座跨越世纪的桥。 不必细说桥的设计获全国金奖,自行设计、施工,全部采用国产材料;也不必 细述国产材料防腐专利的首创,轻型自行式挂篮施工的新工艺;更不必细述平衡视 缺的A型塔的审美愉悦了,我只怀着虔诚、钦敬,向这座桥的870张图纸、输入电脑 4000个机时的数据, 向120根粗大的拉索,向智慧,汗水、辛劳和眼泪,向潮汛、 风雨、患病者,向朦胧的雾,艺术家的创造和一双双抖动的手频频注目;而立于河 西一端的A型塔, 顶天立地,正以人的力量,掀开了长沙走向未来,走向高科技产 业新时代的序幕! 大桥,连结了河东、河西,新鲜的产业之血将在整个城市内循环,给城市注入 新的生机。 “这是一个既可被别人淘汰,又可淘汰别人的时代”。副市长罗特这句话,道 出了市场经济的特征,也是长沙高新技术产业尽领风骚、中流击水,取得成功的真 切感受。 我是在9月30日走访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的。 当我发现这里的公关小姐同时担 任英语、日语译员,既是此前的电台播音员,又是硕士生时,已有几分惊异。当其 中的一位打开车门,挂档,踩油门,自如地扭转方向盘,载我们去现场参观,我只 能慨叹这集多项功能于一体的人,带给我未曾领略的,全新的视野。 中国人是喜欢大轰大嗡的。我们曾在一夜之间涌现出成千上万的“开发区”, 像当年拓荒者跑马占地一样,只不过现在是坐汽车、乘飞机占地,偌大的土地一圈, 插块牌子便成了“新区”,致使土地荒芜,可又无资可引,依然“老少边穷”。好 在来得快去得也快,“泡沫”一消失,人们还得清汤寡水地生活。 长沙的这个“科技特区” 开始只从0.6平方公里起步,开发热时也只搞两个小 区——一条街和生活区,但却充分体现了“高起点”,按21世纪的要求建设,建成 一片,见效一片。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里是第一流的科技新区。1992年动工兴建的岳麓山科技 园,依山临江,与岳麓书院古建筑群落、爱晚亭相邻;科技园内有古长沙王墓、望 月湖、望月公园;因人传名、因诗传名的这一区域文化气息浓厚,自然景观清丽宏 美, 绿峰环坡,碧水抱湖,长1.5公里的科技产业街别出心裁,而“英才园”生活 小区另具一格,高低错落、颇有意味。 据悉, 以“求高、 求实、求美”坚持“跨世纪、现代化”要求为原则,名为 “火炬城”的科技产业街详细规划,因其既体现了高科技特点,又具有园林建筑风 格,作为优秀方案,荣获1993年全国优秀城市规划设计项目评比二等奖。(一等奖 空缺、二等奖唯此一项)而“英才园”小区,则成为建设部小康型示范小区。 开发区总规划师邓君治告诉我,火炬城的设计面向全国招标,最后请三十几位 专家评审,委托一家,综合所有方案长处,经审批定夺的,其中凝注着几百位专家 的智慧和心血。高科技产业开发区,应当是高文化区,其园林中的雕塑,亦广泛征 集,从200余件作品中选出数件,多具长沙特色,风格独特,鲜活生动,意味深长。 高科技产业一条街原名“六沟垅” ,沟者,即凹陷之地,比常处低3-6米。利 用这地貌特点,设计了三层的“立体街”,工程节省了50万方的填方量,减少了建 筑的基础厚度,又得到了10万平方米的空间。街的底层为“车行道”,还设有仓库、 车库、 停车场;街的第二层为“步行街”,内有中心广场,一侧挡火墙为高5米, 长70余米的巨型浮雕《科技银河》;北螺旋车道处立有雕塑《顶天立地》,南螺旋 车道则辟有音乐喷泉。步行街将街与路分开,街行人,路行车,打破了路、街合一 的传统街道模式。步行街的两侧是集科工贸于一体的建筑,多为前店后厂既研究、 生产, 又在前店销售。街的第三层为2层楼,通过廊道将建筑连接起来,成为可以 前后行走的空中楼阁。而上、中、下三层街道,均有自动扶梯与室外楼梯相连。据 悉,这样的立体街道,其设计之新颖别致,在国内外尚属首例。 而“英才园”小区的设计,首先考虑的是“环境质量”,公共绿地,国家规定 人均1-2平米, 小区内人均达3.28平米;绿化覆盖率将达45%,建筑物占地30%, 道路占地10%,余地则不留一寸黄土。别墅区内建网球场,坡地则依势建“清风晓 月长廊”,其间任林荫罩路、小品缀幽,湖水敛波,创造一种舒适而宁谧的环境。 建筑则分别墅与公寓、单元式住宅三种。建筑标准,则打破福利式住房的限制, 面积最低60平米, 最高160余平米。住宅配套工程达到八通一平,即路通,上下水 通,电力、电信通,生活热水、有线电视通,热力通,土方平整。 区域内的学校,拟建成一个科技型的教育系统,从幼儿园到大学,都有详细完 整的规划,并正步步实施。 此外,医院、商场、超级市场等一应商业服务设施均高标准规划,提高生活的 社会化程度,向小康转轨,所有设施要达到10年20年后不落后,所谓城市建设的起 点要高,就高在这里。 所谓“科技兴湘”,本质上也就是经济兴湘。科学技术为第一生产力,当科技 和经济两张皮的状态一旦打破,便会转化为丰厚的物质财富。 据资料得知,目前这个面积为31.6平方公里的国家级重点开发区,共有高新技 术企业381家,外商投资企业83家,开发高新技术项目576个,1993年已实现技工贸 收入8.41亿元。 国防科大银河计算机产业公司,开发的银河系列产品超级微型机,被全国银行 出纳系统、铁路系统普遍采用,该公司己跨入全国高新技术企业百强之列。远大空 调实业公司研制出我国第一台大冷量直燃式溴化锂冷温水机,使我国成为日本之后 能独立生产这种设备的国家。该公司研制出的第二代、第三代大空调,主要技术指 标还超过了日本。这一制冷设备的重大突破,为2000年停止生产和使用氟立昂,保 护大气臭氧层作出了积极贡献。 由中科院植物所研制的植物抗寒剂,1992年7月在 长沙开发落户,3个月就转化为生产力,大批生产后,国内外仍供不应求。 作为乡镇企业,麓山天然植物制药厂率先进入开发区,积极挖掘利用湖南丰富 的药材资源,并与美国万利达国际有限公司合资,不断开发新产品。1993年他们的 白果浸膏粉等8种产品在美国、 伊朗展览会上展出,一时间美、英、法、西班牙等 50多家厂商争相订货, 1993年该企业创汇200多万美元,成为湖南省唯一一家全创 汇型企业…… 似乎不必一一摘引、列举了。长沙的科技实力雄厚,各类专业技术人员近20万 人, 仅“七五”期间,全市共获国际发明奖21项,国家自然科学奖6项,国家发明 奖35项,国家科技进步奖681项,专利申请和授权量居全国前列。 长沙的城市发展,能否以高新技术产业为主导产业?问题恐怕是如何解放和发 展“第一生产力”。美国的一份研究报告称,“日本、德国、瑞士所以能成功地赢 得市场,是由于它们发挥了将设想和技术迅速和精确地转化为产品的竞争优势”, 是注重竞争前研究,增强研究成果向商品转化的推动力的结果。长沙高新技术产业 开发区科工贸三位一体的实践,也证实了这一点。 当今世界经济结构在软化。产业结构的变化,从劳动密集型到资本密集型,再 到技术密集型,到知识密集型;企业从生产的场所,变为主要是思考的场所;科技 开发的资金投入高于设备投入;变大规模生产为小批量、多品种、个性化的“柔性 生产系统”;宝塔型的组织结构趋于扁平化结构……所有这些,都给我们经济的发 展提供了有益的参照。 说来说去,还是“人”的问题,人才的问题。高科技靠人来发明、掌握,管理、 开发靠高层次的人才具体实施。如果人事制度、分配制度依然是层层关卡,社会保 障制度并不健全, 将业务部门当“官场” ,将“官”看作地位与个人的权利,将 “职称”当成福利待遇,一切以个人得欠为度,不干活的人整干活的人,让力量在 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中抵消,那便是互相纠结的堕落,还谈何发展?而这种情况, 几乎成为“中国特色”,在不少单位存在着。可长沙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按国际惯 例改革的成功,其不拘一格,唯才是举,任职凭能力、待遇看贡献,年薪高者可达 10万元;其“快、准、细、严、深、实、勤、廉”的办事原则和内部管理制度,都 卓有实效。 世界上,从50年代开始,一些发达国家便相继建设了一批以知识、技术、人才 的高度集中和科研、教育、生产汇成一体为特点的区域性科研、生产组织形式—— “科学城”,实际上,这科学城便是从传统城市走向未来城市的桥梁、新型模式。 城市,在整个星球上,无论是发达国家或发展中国家,都面临着一场全新的改 造。专家们认为,城市建筑已不能仅仅是为了工作、生产、居住,摩天楼林立也不 应再是城市现代化的唯一标志。21世纪的城市应该是提高人的能力、产生活力的场 所,是自然和文化协调的城市。城市建筑师们提出让人类与自然更接近些,让每座 房屋都有灵魂,让新的城市更富有人情味。 ------------------ 中国读书网小草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