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烈火之中 巨大的爆炸声惊醒了厂区附近的职工, 仅十几分钟的工夫,就有439名职工赶 到现场,其中有151名共产党员,143名干部。全市9个中队的293名消防队员和驻军 520名解放军指战员参加灭火、救人。在这次事故中57人死亡,17 8人烧伤,242人 安全脱险。 ——摘自亚麻厂的报告 火中的金凤凰 爆炸的一瞬间,她——28岁的细纱车间湿纺工段长陈丽艳正在车间巡视。随着 炸雷般的巨响,一个大火球从排尘通道喷出,一股热辣辣的气浪把她击倒,接着车 间里一片黑暗。“啊……”女工们疯狂地哭喊! 她艰难地站起来,用全身的力气呼喊:“大家不要乱,快跟我来!”顺着喊声, 工人们呼拉一下围过来,几个女孩子拉住她的手,扯住她的衣服。这时,烈火从隔 壁的车间窜了进来,浓烟使他们看不清眼前的路。“快探路,我们冲出去!”她呼 叫着各个班长的名字,指挥他们寻找出口。“快,咱们一个人拉着一个人的手!” 50多个人互相搀扶着,新工人在前,老工人在后;群众在前,党员在后,排成长长 的队伍。他们的生命都和自己的工段长连在一起了。 “快,这里有路!”青年推纱工王世明在喊。陈丽艳拉着大家冒着浓烟大火, 踏着灼热的废墟冲过去,顺着倒塌的房架,他们爬上了一个削掉屋顶的平台。50多 个人紧紧簇拥着她,身后烈焰腾腾,前面距地面还有四五米高。有人出主意把围裙 接起来,一试经不住人。陈丽艳十分镇静地喊道:“不要往下跳!”于是,他们在 房顶上一齐呼喊着。消防队员闻讯赶来了,递上了几把梯子,她扶着大家一个个走 下去。最后只剩下她和王世明了。这个平日不多言语的工人,硬是让女工长先下。 当他们俩前后顺着梯子滚落下来时,“轰”地一声,背后的房屋塌落了,50多个工 人幸免于难。陈丽艳爬起身来,在混乱的人群中呼叫着,寻找着自己工段的工人。 天亮了,她听到丈夫在人群中焦急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她扑到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 来。 “别哭了,你不没受伤吗?” “还有几个人没找到呢……” 在清理爆炸废墟的现场上,我见到了陈丽艳,她结实健壮得像个农村姑娘,这 大概是四年知识青年生活锻炼的结果。“其实,那天我也很害怕,到现在我还天天 晚上做恶梦。可当时我想,自己是工长,又是党员,有一种责任感,一定要把大家 带出来。那天大家纪律真好,都听指挥,谁也不乱跑。还有王世明他们几个男工立 了大功,给大家找到条路,否则我们全完了,你也采访不到我了。”说着,她严肃 的面孔上掠过一丝微笑。 164与1 有这样一位党的基层干部,在烈火中显示了高尚的品格,他就是细纱车间丁班 党支部书记张振学。 爆炸的气浪把正在二号煮纱锅旁干活的老张打了个趔趄。一个刚入厂的女徒工 也被冲倒,张振学站起来,一把扶起正在哭叫的女工:“有我在,你们别怕!”借 着火光,张振学扯着几个女工向侧门转移。这时有个女工突然喊道:“张师傅,你 姑娘秀丽还在车间,快去找她!”张振学很清醒,刚才,他看见女儿在离他十几米 的地方干活,爆炸后,他几步就可以跑过去把女儿救出来。可现在,他不能只为她 一个人。“不,快把你们送出去!”女工们脱险了。张振学又转身向车间跑去,在 炸得乱石横飞的通道上,他看到前纺车间两个衣服烧光的女孩子正在哭喊,他一手 拉着一个,领着他们跑了出来,让人背上了救护车。他又第三次返回浓烟弥漫的车 间,他听到预制板下有人在呼救,他抓住伸出的手,使劲地拉,可碎石压住了脚。 老张拼命扒开坚硬的水泥板,跪着把她背出车间,跑出火海。 天亮了,有人告诉他,女儿秀丽伤很重,已经送进医院了。满脸烟尘的张振学 却顾不上自己的亲骨肉, 还在到处找车间的人,他记得这一天签到的是164人,现 在还缺几个。他心急如焚。 一直到下午,张振学才赶到医院看女儿。小丽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都缠着白 纱布,她烧伤面积49%,头肿得像水葫芦那么大,眼睛只剩下一条缝,看见爸爸她 委屈地哭了。 “爸爸,你怎么不管我!” “孩子,爸爸是党支部书记……爸爸对不起你!”张振学也哭了。 在我采访张振学的那天,他又掉了泪。他说,那天上班的164人中,有5人没有 救出来。“作为党的基层干部,就是要关心爱护每一职工,我没有保护好他们,是 很大的失职啊!那五个人都是好工人,都是骨干,有两个人已经结婚,扔下了两个 孩子。另外三个是十八九岁的孩子,正年轻,太可惜了……”他说不下去了。 他漫不经心地说 爆炸时, 许世斌正和八名装卸工在离厂房100多米外的铁路专用线上卸煤。开 始,他们以为是仓库里的化工原料爆炸,可跑近一看,车间里烈焰熊熊,浓烟滚滚。 “不能让火势蔓延了,否则化工库有危险!”许世斌把九个人分成两伙,一伙人保 护化工库,他和张兴国向火最旺的细纱车间跑去。 大火封住了细纱车间的出口,车间里一片哭喊声。许世斌跳上窗台,一脚踹开 车间的窗户,把里面的人一个接一个拽出来。紧接着,他跳进窗户,冒着浓烟,打 着手电向细纱通前纺车间的过道跑去,这里20多个女工在浓烟里急得团团转,迷失 了方向。“快,跟我走!”他把这伙人领到窗前,帮她们一个个跳出去。这时火势 越烧越大,烤得他寸步难行,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又向里面冲去。在一个被炸塌的坑 里,一个头发烧焦,血肉模糊的女工在爬着,另一个吓得呆呆地坐着,许世斌背一 个拉一个,跑了出来。这时,他看到几个搬运工正架着梯子从屋顶上接人,由于木 梯不够长,一些女工争着要往下跳。他边阻止边和同志们把梯子扛在肩膀上,房上 的职工一个接一个地安全撤了下来。 33岁的搬运工许世斌和我谈起以上这些情况时是漫不经心的。“其实也没什么, 谁能见死不救呢?那还有人味儿吗?” “听说,你们搬运工只知道挣大钱?”我这样问他。 “这话不假,干我们这一行的,就想挣钱。钱不咬手,谁不想多挣!”他并不 在意, “我是下乡回来的,开始干机修工,每月38元6角,后来又挣到70多块钱。 岁数大了,要结婚成家。成了家,有了孩子,物价又总往上长,这点钱怎么够,是 我自己要求当装卸工的。 每天扛、搬、抬,虽然累一点,每月能挣150多块,改革 这两年搞计件, 能挣到240多块,出苦力挣大钱,下了班和兄弟们喝点酒,回家倒 头就睡,心里也挺舒坦。” “当时,你没想到冲进去很危险吗?”我又问。 “看到工厂烧成这个样子急眼了,哪顾上考虑自己。从我们记事儿时起就知道, 爸爸在亚麻厂挣钱养活我们,没有厂子就没有我们。对厂子感情还真挺深。那天, 看着厂子烧成那个样子,我们这帮哥们儿全哭了,没有一个不往上冲的。说实在的, 就是真烧死了,我也不后悔!” 他曾被学校除名 落纬工王勇,一米八的大个儿,可才17岁,长着张娃娃脸,细眉细眼的样子。 回答我的问题时总是低着头,搓自己的手。 “那天我半夜12点下夜班,洗完澡回家,没饭了,妈给我三元钱,我到工厂门 口的小食店吃饭,买了一瓶啤酒还没喝,一声闷雷把小店门震开了,我看到一个大 火球往天上翻,不好,地震了!我拔腿就往工厂跑,到跟前才知道是着火了。唉呀, 里面还有好几百人上夜班呢,这回可要命了。这时门前围了一些人,大家吵吵嚷嚷 不知怎么办好。我一咬牙冲了进去,烟熏火烤的,睁不开眼睛。跑到准备和细纱车 间交接处,我看见两个女工抱在一起倚卧在墙根上哭。我背起一个就往外跑,后来 又跑进一个人背起了另一个,我俩一口气把她们送上救护车。这时门口一个老大娘 又哭又喊:‘我姑娘在里面啊!’我把上衣一脱,递给她说:‘大娘你等着!’便 又一个箭步冲进梳麻车间。这时大火烧得噼噼啪啪地响,房上的木板瓦片噼里啪啦 往下掉。烟呛得我直掉泪,我又连着背出三个人,他们身体粘乎乎的,好像都烧伤 了。火大,冲不进去了,我又蹬着包装箱拿着水龙头向房顶喷水,不知怎么的,一 下子掉了下来。以后的事儿就不知道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已躺在医院里,头昏恶 心,接着又发高烧。” “听说你在学校时受过处分?”我问。 他不好意思了,低下头瞧着自己的脚。 “我太淘气,老师看不上我。有一天学校搞卫生,我和体育老师吵架了,平时 我俩挺好,那天不知我咋那么大的火,用鍬打老师,被公安局拘留了。对,那天是 教师节。后来,学校把我除名,没事在家呆着。前些日子,我妈退休了,我接了班。” 我和厂党委书记林毓立探讨了对王勇的认识,他曾是王勇所在学校的校长。他 颇有感慨,“是呀,对王勇这样的青年我们是要重新认识。他们可能有这样那样的 缺点,但本质是好的,他们也有自己的‘亮点’。这次抢险救人,有许多过去被认 为是落后的青年冲在最前面。我们观念该有些变化了,不能只盯着谁又骂人了迟到 了,谁又喝酒了跳舞了,重要的是要全面认识人,尊重人,调动每一个人的积极性。” 我想起俄国作家阿·托尔斯泰说的话:“一个人看起来平平常常,一旦面临严 峻考验,大事也好,小事也好,他心中会升腾起一股伟大的力量——这便是人类的 美。” 力量从何而来? 在参加灭火救人战斗的293名消防战士中, 我要写他——卢辛,队龄——不足 两个月,年龄——刚满19岁。几个月前,他还是妈妈膝下的娇子;今天,他作为一 名战士,勇敢地冲进火海。 说实在的,他从睡梦中惊醒,边系上厚重的消防服的扣子,边跳上已经起动的 消防车,这一刹那,他的腿在打颤。这是他第一次上火线。消防车呼啸着冲进亚麻 厂,一个急刹车,他纵身跳下。眼前的一切令他震惊;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地面上 炸碎的玻璃片像冰雹一样铺了一层,破衣服、亚麻絮、碎塑料布挂满车间周围的树 枝上。一些工人身上还闪着火苗,满脸鲜血,叫喊着从车间跑出。看到这些,他的 血沸腾了,他恨不得一下子把火中的兄弟姐妹都救出来。他刚刚接好吸水管,一个 女工慌忙跑过来,拽着他的胳膊说:“细纱车间有人呼救,快去呀!”卢辛戴上空 气呼吸器就往细纱车间门口跑去。 火舌向门外喷卷着,在浓密的烟雾中,卢辛听到微弱的呼救声,他应声奔去。 房顶燃烧的锯末和熔化的沥青,不断落在他的头盔上,灼热的气浪向他袭来,空气 呼吸器面罩发出被烧焦灼气味。他躲过身边一米多高的火苗,继续向车间深处跑去, 边跑边喊:“哪里有人?”借着火光,他看到前面有一个塌陷的大坑,机器翻倒了, 旁边躺着一个人,半边身子被塌落的砖石埋住了,头上脸上都是血,烧焦灼衣服贴 在身体上,这是一个女工。他去抓她的双手,对方疼得猛缩回去。他俯下身去推掉 压着她的砖石,把她抱起来,刚要往外冲,这位女工又喊道:“里面还有一个人, 快去救她!”抱着这个女工,他大汗淋淋,双腿打颤,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一米 七四的单细身子,力量是有限的。他想先救出一个,再返回来救另一个,可眼前大 火在蔓延,头上的房架在裂响,那个女工的哭叫声在揪着他的心。突然不知从哪儿 来了一股力气,他一咬牙,一手挟一个女工艰难地向门口挪去。一步,两步,三步, 脚下杂物纵横,身旁烈火猛扑,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躲闪着随时袭来的烟火……一 米,两米,三米,衣服被汗水浸透了,他咬牙坚持着,嘴角在流血……他挟着两个 女工,在火海中艰难地走了30米,终于冲到了门口,几个人跑过来,把受伤的女工 抬上救护车。可他却倒在了消防车前……战友们发现他的衣服上沾着鲜血,挂着沥 青,头盔上有一个被烧的小洞。 为什么这个初上火场的年轻消防战士身上有如此异乎寻常的力量?他说:“我 也说不清。看到这么多工人烧伤了,我就想把她们快些救出来!当消防队员就得往 火里冲,灭火救人。我当消防队员时,许多人反对,说这是送死的活儿,危险性太 大。我就不怕死,我愿意冒险,我从小崇拜军人,想当英雄。当不了军人,当消防 队员也挺有意思!”他的话还带着几分幼稚,可它反映出我们当代青年的一种献身 精神。看到他,我想到了老山前线冲锋的战士,想到长江漂流探险的青年勇士们, 我敬重他们。 谁是救命恩人? “我这条命是解放军给捡回来的。”31岁的粗纱工麻桂香急切地向记者述说着, “快帮我找到救命恩人吧!” “那天凌晨,我正在清扫机台,突然,大火好像自天而降,我只来得及捂住脸, 便忽悠一下掉进地沟,眼前一片漆黑,好像熬了很长时间,我想自己完了,忽然听 到有人声我便喊了起来。有人跳了下来,把我背上去。当时,四周是火,有人喊着 ‘快!’还有人在前面打手电。背我的人走着走着,一下子掉进一个坑里。可他用 双手护着我,我没摔着,他却摔伤了,好半天才爬起来,还一个劲安慰我。他一回 头,借着火光我看到红帽徽,心一下落到实地了,眼泪也流了下来,真是救命恩人 啊!” 在500多名参加援救的解放军指战员中寻找这位女工的救命恩人很难。问到谁, 他们都说记不清了。有一份材料说到了省军区独立一营的代理排长郝洪平,在几十 支高压水枪压住火势的时候,他带领全排战士冲进了车间,拿着手电筒,一个火缝 一个火缝,一个地沟一个地沟地边找边喊:“里面有人吗——”突然,他听到附近 一个地沟里女工的呼救声,便领着战士急忙跑过去。可地沟太小,只能下去一个, 里面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战士们都抢着下,郝洪平一把推开大家,“我先下!” 正要往下跳,又想硬往下跳肯定会砸在女工身上。他让战士抬来梯子,在三米多深 的地沟里,借着手电筒的光亮,他看到受伤的女工。他一条胳膊抱着这个女工,另 一只手抓着梯子艰难地往上爬,每爬一下都要费尽全身的力气。 仅仅一个小时,郝洪平和全排战士抢出21名伤亡的职工。压在地下的工人的遗 体不是用鍬挖出来的,而是用手扒出来的。手磨破了,指扒破了,鲜血淋漓。他们 流着泪,把工人的遗体抬上救护车。 郝洪平这位年轻的军人,不喜欢“救命恩人”的说法。他说,军人就是人民的 守护神。为了人民的利益,为了祖国的利益,军人就该赴汤蹈火,就该去流血牺牲。 他收集了报刊上所有的老山英雄事迹的材料。他曾为自己没有机会投身枪林弹雨的 前线而遗憾。今天,他终于冲向了火海,尽了一个军人的天职。他说,如果能献出 自己的身躯换来更多的工人兄弟的生命,他将感到自豪。 在烈火中永生 妻子呼喊着他:“鸣久啊,你在哪里?”女儿呼喊着他:“爸爸,你在哪里?” 冲出火海的前纺车间的100多名职工在呼喊他:“关书记,你在哪里?” 工长张路山回忆—— 凌晨2时25分,车间班组长开会,人都到齐了,就缺当班的党支部书记关鸣久。 我到车间找他,他正在三区修理15号机台,说:“你们先开吧,我一会儿就去。” 后来他又转到一区, 正巧李桂华开的5号机台堵针了,他又帮她修起来。大爆炸发 生时,我们开会的班组长都震进地下道,有的人烧伤了,可再没看到关书记。 工人金洪石回忆—— 大火着起来的时候,我听到关书记喊:“快过来呀,这儿有出口!”我们跑出 来了,却没看见关书记。 甲班女工关燕、徐艳春回忆—— 我们听到爆炸声时,冲出宿舍,向车间跑去,看到关书记正迎面跑出来,背着 一个女工,她身上还冒着火。借着火光,我们看得清清楚楚,是关书记。 “鸣久啊!”妻子哭着扑上去,大家终于找到了关书记。他躺在市第五医院的 太平间里,全身的衣服都烧光了,只剩下个裤衩,还有脚后跟的一块布。妻子记起 来了,他穿着尼龙袜子,剩下的那块布,是她补上的一块旧床单布。 关鸣久,作为车间当班的领导,一个党的基层干部,他和57个阶级兄弟姐妹死 在了一起。人们分析,他是在背出工友又返回车间救人的时候被烈火吞没的,他的 死,令人震惊,让人悲痛难忍,每天都有几十人登门安慰他年迈的父母和妻子女儿。 人们回忆,这个年轻的书记,没有一天脱过产。他是全车间所有工人的贴心人。 谁家有了困难,他总是帮忙;谁在家休病假,他第二天准去登门看望。这些年,没 见他休一个星期天。 在整理关鸣久的遗物时,人们发现他日记中有这样的话:“蒋筑英、罗健夫不 是做了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因为生命的时时刻刻都闪耀着美的光辉。人是带着希 望一步一步走到生命尽头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时时刻刻都美,方能有完美的 一生。”关鸣久正是带着美好的希望,走到生命尽头的。 这些年,不正之风的尘埃,污染了“共产党员”这几个金色的大字,使它失去 了应有的光彩,有的挂着这个招牌的人为私利而蝇营狗苟,许多人为之痛心疾首。 而在这场火与血的考验中,从关鸣久等人身上,人们看到了真正的共产党人光彩照 人的形象。 隆重的葬礼 这是一个壮观的送葬队伍,两辆载着遗体的灵车缓缓前行,后面的四辆大客车 里坐满了送葬的人,连还没有出院的烧伤工人也赶来了,人们走一路哭一路,为两 位遇难的普通工人送葬。他们是前纺车间50岁的女工于淑芳和她刚满20岁的儿子马 国生。 于淑芳生前曾多次被评为厂劳动模范。她贤淑善良,和蔼可亲,同志们都亲昵 地称她“于大姐”。原先她在织机上工作,干的活质量当年总是第一。这两年身体 不好,给大伙看更衣室。那天,大家换完衣服都干活去了,她还守在地下室里,终 于被压在了地下。她经常对自己的小儿子国生说:“咱们娘儿俩在一个车间工作, 你可要给妈争气,把工作学习样样都做得出色点,当妈的这一辈子也算没白辛劳。” 国生没有辜负妈妈的希望,干活认真,要求上进,学什么都快。出事那天,他和师 傅张滨一起修一台机器,师傅去开会,他自己接着干。烈火把他包围了,烧伤面积 98%,被送到医院只活了两天。师傅为他的死哭得昏死过去。张滨告诉我:“这孩 子一米七八的大个儿, 白净脸,大眼睛,一天笑眯眯的,对谁都有礼貌。今年2月 调到我们小组,刚入的团,他跟我才学了半个多月,精梳机的小毛病就都能修理了。 这孩子脑袋真好使,可再也见不到他了!” 让我们记住于大姐和她可爱的儿子,记住在这次事故中遇难和烧伤的工人兄弟 姐妹吧!他们大多是普通的工人和他们的后代。有的母子双亡,有的姐妹一伤一亡, 有的兄弟同伤,姑嫂同伤,还有三姐妹同时受伤的。这些日子,每当走出一个亚麻 世家的房门,便感到自己的灵魂得到了净化。这一代代亚麻厂工人多么令人尊敬! 那五六十岁的老一辈,在这片荒原上建成了中国第一个亚麻纺织厂,30多年的艰苦 劳作,使他们弯了腰,白了头,他们对工厂还是充满了深情。当那些有本事的人, 为自己的孩子千方百计谋求一个舒适的工作时,他们却毫无怨言地让孩子进厂接班, 在第一线当工人,干别人不愿意干的每一件工作。纺织工人的生活并不像诗人写的 那么轻松。机器终日轰鸣,让你头昏眼花。一天要在织机前大汗淋淋地奔跑几十里, 回家连上楼都步履艰难。再厚的口罩也挡不住亚麻微尘对呼吸道和肺的侵袭。长年 的三班倒,使工人疲劳不堪。女工一过30岁,就体力不支了。可他们在自己的岗位 上始终默默地支撑着,辛勤地工作着,在这意外的事故中,他们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这些成千上万普通的工人——我们共和国大厦的基石,应该受到我们每一个人的尊 重与爱护。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