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畅想曲 作者:沈致远 解读人类基因揭示出人的遗传密码,这是一项划时代的重大科学成就。据此就 能更深刻地理解人的各种生理及病理机制,研制出许多灵丹妙药来,使人类得以延 年益寿、老而不衰。 基因的载体是DNA (去氧核糖核酸)双螺旋长链,是由A 、T 、G 、C 四个碱 基“字母”所代表的四种核苷酸构成的序列。基因所携带的遗传信息是由这四个字 母的各种排列来表示的,就好比英文由二十六个字母的各种排列写成文章一样。人 类的基因绝大部分是共同的,此为大同;由父母遗传而来的个人基因有其特殊的部 分,此为小异,它代表个体的生理特征,属于个人隐私。 有人忽发奇想:根据基因密码谱写音乐。办法是将A 、T 、G 、C 四个基因 “字母”之组合,与音乐的Do、Ra、Mi、Fa、So、La、Ti……高低音阶的音符以某 种规则相对应,就可以将个人基因密码谱成乐曲。 这个设想既有趣又浪漫。约翰·邓在1998年就编成一个电脑程序,可将个人基 因密码按照特定的规则自动谱曲。邓与基因科学家合作,发现人类基因序列具有类 似于音乐的韵律,他说:“这是科学与艺术的天作之合。” 其实何止是科学与艺术的天作之合,不妨设想:将丈夫的基因谱成男低音,妻 子的基因谱成女高音,两人的基因乐曲合奏就是一曲爱情二重奏。 还有更浪漫的:将一对恋人的基因拆开打散,合二为一,由两人混合基因谱成 的《天作之合》乐曲不就真的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吗? 基因音乐能表达的不仅是天作之合的爱情,还可以是亲情。例如,将全体家庭 成员的基因谱成的乐曲,就是一曲《天伦之乐》交响乐。 谁说高科技无情?心中真情在,处处皆有情。 基因音乐的谱写规则并非唯一。音符与基因字母之间的对应规则有很大的任意 性,这种任意性为谱写基因音乐提供了选择性。同样的基因信息以不同的对应规则 谱成的基因乐曲,可以很不一样。按照邓的电脑程序所采用的规则,究竟将你的基 因谱成小夜曲还是摇滚乐?那就不一定了。精通乐理者可以按照自选的对应规则谱 出最喜爱的基因畅想曲来。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正当我们陶醉于《天作之合》 与 《天伦之乐》基因畅想曲的美妙意境中,忽然传来了“呕哑嘲难为听”的刺耳噪声。 据《纽约时报》2002年3 月31日报道:有些商人竟想利用基因音乐来垄断市场。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得从头说起:自从美国发起“人类基因解读”研究以来, 联邦机构和私营企业之间展开了一场与时间赛跑的竞赛,联邦机构为此拨出大量经 费,私营企业所罗致的精英们则发明了解读基因更有效的方法,竞赛的结果私营企 业略为占先。目前已将约三万条人类基因大体上解读出来,这不仅是美国政府与企 业共同努力的结果,同时还有国际合作的贡献。 人类基因解读所包含之商机无限。许多遗传性疾病之起因在于基因缺陷,解读 出以后就可以对症下药。即使是非遗传性疾病,有关的基因知识对找寻新药也是非 常有用的。这就是为什么许多大型制药公司对解读人类基因具有高度兴趣的原因。 他们企图将解读出的人类基因申请专利,从而独占厚利。此举引起激烈的争论,反 对者认为:既然人类基因解读是政府与企业共同努力的结果,联邦政府为此付出了 大量研究经费,由此而产生的盈利就不应该由个别私营企业独占。更重要的是,解 读出的人类基因是几十万年人类进化的结果,追溯到更远则是亿万年来生物进化的 延续。基因是已存在的东西,解读基因只是发现、并非发明。专利只适用于发明, 基因不是发明,何来专利?美国公众也对此纷纷发表意见,有人说:你们将我的基 因申请专利,难道我的躯体属于你们? 看来将解读出的人类基因申请专利前途多艰,会动脑筋的商人想出了更妙的办 法。音乐是可以申请版权的,在有些国家音乐版权之有效期是100 年,这比美国专 利的17年有效期长得多了。他们的如意算盘是:将解读出来的人类基因谱成乐曲, 然后申请版权,这样一来,如果别人想利用这些基因,就违反了版权法。百年独占, 岂不大妙? 其实这也是利令智昏,真正实行起来在法理上问题仍多。前面说过,音符与基 因字母之间的对应规则有很大的任意性,甲公司采用一种规则将某一段基因谱成基 因乐曲,申请了版权;乙公司将同一段基因用不同的对应规则谱成与甲公司不同的 基因乐曲,也申请了版权。问题是:究竟谁的版权算数?何况还可能有丙公司、丁 公司……都来申请版权。你想告人家侵权,人家也可以告你侵权,这个官司能打得 赢吗? 话说回来,公司企业进行基因研究取得成果,他们的合理权益还是应该加以保 护的。关键是:什么是合理权益?合理与不合理的界线如何划分?简单的回答是: 依法办事。但法律也有灰色地带,在制定版权法时,谁也没有预料到基因音乐的出 现,更没有预料到竟有人想用来独占人类基因牟利。 根本解决之道还在于提倡人文精神。商人赚钱是应该的,但要取之有道。一个 社会如果人人都不择手段唯利是图,再多再严的法律也不济事。再说,法律不外人 情,缺乏正确的人文精神也制定不出好的法律来。基因的法理之争告诉我们,在这 高科技时代,人文精神决不能削弱,而是应该加强。否则扰乱基因畅想曲的噪声将 不绝于耳,其负面效应不容忽视。科教兴国确实非常重要,我想在后面再加四个字 :人文导向。这是对基因畅想曲反思所悟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