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峡惊雷 1954年10月31日,晴空万里,秋阳高挂,台北市各大建筑张灯结彩,焕然一新。 蒋介石身着玄色长缎袍,外套藏蓝绸马褂,被祝寿的党、政、军要员簇拥着, 走出鼓乐齐鸣的“介寿堂”。 蒋介石在新搭起的彩棚下刚坐定,“嗡嗡”的马达声自天际传来,由远而近。 众人翘首望去,只见碧空中神奇地呈现出“六八”字型的小黑点。小黑点渐渐 变大,转瞬间铺满了天空,人们这才看清,那是由18架飞机组成的空中寿仪,庆贺 蒋总统的68华诞。 人群惊叹着,仰望着。蒋介石微笑着,称赞着。 刺耳的呼啸声掠过蒋介石的头顶,渐而远去,他手搭凉棚,浑浊的目光紧紧追 随着机群。 刚来台岛的时候,周至柔给他汇报说,他们拥有各型飞机400 余架,兵员85000 人。后来从美国买了一些,美国又送了一些,虽然有所增加,但朝鲜战争结束之后, 又被腾出手来的大陆飞机连连截止,缠斗,损失了一些。据情报部门报告,大陆的 共产党现在拥有飞机近3000架,单从数量上看,他们已居世界第3 位。但蒋介石无 论如何也不相信,共产党的飞行员会优于他的。他为这些飞行员付出了昂贵的代价, 就是在最困难的1950年,也没有中断送飞行员到美国进修、培训。 蒋介石脸上的微笑时而凝结,时而融化…… 直到晚上,蒋介石又一次从报刊上看到为祝寿“大陈三军将士,献血请缨,誓 做反攻先锋”并“向总统呈献效忠签名册”时,他的情绪才好转起来。 不料次日午后俞大维匆匆而来,递上一份特急电:大陈岛遭共产党飞机轰炸! 一个小时后,又闻“一江山岛、披山岛遭共产党飞机轰炸!” 悬挂着“寿”字宫灯的会议室里,蒋介石一身戎装,召开紧急高级军事会议。 三小时后,国防部长俞大维、副参谋长余伯泉协同美军事顾问团副团长麦克唐 纳乘飞机秘密飞赴大陈、一江山。 与此同时,蒋介石还令外交部长叶公超迅速赴华盛顿向白宫通报。美国国务卿 杜勒斯当即接见了叶公超。很快叶公超又和美国助理国防部长麦克纳尔进行了会谈。 这时,宁波、览桥机场锣鼓喧天,也很热闹,人们在为空中取得的巨大胜利而 欢欣鼓舞。 通向机场的公路上,一辆绿色吉普风驰电掣。车里的张爱萍穿了一身新黄呢子 军装,十分精神,坐在他旁边的聂凤智大口大口地吐着烟雾。 张爱萍望了望聂凤智,这个小个子司令官一脸倦容,大概是长期缺觉的缘故, 浮肿的眼泡下,鼓出一对沉沉的眼袋。 聂凤智注意到张爱萍的目光,急忙扇着烟雾,将烟熄灭。 张爱萍笑道:“抽你的,我对烟并不反感。” 其实,就是聂凤智熄灭了烟,他身上那股浓浓的烟味儿也是挥之不去的。无论 疲劳、愁苦、兴奋、喜悦,烟都是聂凤智最好的伙伴。这几个月他抽烟更厉害,中 指和食指被熏成焦黄色。浙东前线空军这一仗能有如此的战绩,实在来之不易。参 战的航空兵部队中,虽有不少是从朝鲜战场回来的英雄部队,但他们过去打的是大 机群空战,不习惯打单批单架或小编队的偷袭窜扰。对于海上和岛上的点状目标轰 炸也没有经验。为此,聂凤智和各级指挥员大伤了一番脑筋。 几次失败后,他们在杭州湾的小金山靶场设置了模拟一江山敌军防御设施,进 行轰炸、投弹、截击、照相、射击训练,效果很好,命中率节节上升。鉴于参战的 飞行指挥员和飞行员绝大多数来自陆军,对海上作战以至三军合成作战毫无经验。 就是聂凤智本人,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为此,聂凤智又组织一批批飞行员和指挥 员到海军基地实地参观军舰,熟记各种军舰的大小规格和防空火力的配置,运用大 量制作的敌舰模型,弄清了敌舰在各种风向、浪级中航行的特点;通过精确的计算, 找出了各种军舰防空火力的死角;根据敌我舰的特点,明确了如何识别目标;针对 敌舰的弱点,掌握了最有利的轰炸高度和时机。…… 11月1 日的这次轰炸大陈、一江山,正是航空部队在经历了种种艰难和阵痛后 的出击。 这天上午回回时,随着三颗信号弹的鸣响,我歼击、强击、轰炸机从各自的机 场腾空而起,准时编队,保持无线电沉默,悄然飞向战区。 带队执行轰炸任务的王玉峰率领着机群向大陈、一江山飞射而去,在敌人密集 的高射炮火中,冷静地搜索目标,果断降低高度,勇猛地俯冲,投下了大批炸弹, 百分之九十命中了目标区。两个月前,他们之中不少人在空中连军舰和小岛都分不 清。 紧接着,航空兵第二十师六十团团长张伟良率领9 架杜一2 轰炸机升空,突击 轰炸了大陈港内国民党军舰和码头的军用设施。 当张爱萍和聂凤智赶到机场时,出击的飞机刚刚返回落地。机场上一片欢腾, 两位司令员给凯旋的勇士们送上大红花,以示嘉奖祝贺,张伟良等人却不肯佩戴。 张伟良愧疚地说:“敌人的军舰没能炸毁,我们不配接受这份荣誉!” 打了胜仗作检讨,张爱萍微笑着,目光里充满嘉许:“命中率达百分之九十, 这是一个很大的胜利嘛!” 聂凤智说:“好好总结经验,争取打得更好,打个歼灭战!” 这天陶勇打来电话祝贺:“老聂啊,果然是先声夺人嘛。介绍介绍经验吧。” 聂凤智听着那甜滋滋酸溜溜的声音,嘿嘿地笑道:“老兄,我这是抛砖引玉, 等着看你的好戏呢!” 11月14日,海军传来喜讯,鱼雷快艇部队于7 点42分击沉了国民党军的“太平” 号军舰。 “太平”号原是美国海军“戴克”号护航舰,后赠送给国民党海军。该舰排水 量1430吨,设计航速为每小时21.5 节,舰上有官兵200 余人,主要武器装备有76 .2 和40毫米炮各4 座,20毫米机关枪10门,是国民党海军的主力舰之一。 西方通讯社报道:在“太平”号被击沉后的24小时内,台湾当局高级官员接连 举行了两次紧急会议。 华盛顿方面表示:“太平”号军舰被击沉,“证明共产党中国现在拥有很大的 海军力量。” 哥伦比亚广播公司评论员柯斯特洛14日说:人民解放军海军部队日益强大的力 量,肯定会构成对国民党海军的“严重的潜在威胁”。 聂凤智闻听喜讯当即挂电话向陶勇贺喜:“嗨,老兄,一鸣惊人嘛!” 陶勇不知是感冒了,还是太疲劳,声音有些嘶哑:“那当然,你以为我们海军 是吃素的?等着瞧吧,送给老蒋和艾森豪威尔的好戏刚刚开场呢!” 聂凤智哈哈大笑:“我们这儿锣鼓声也很响,你听见没有?” 海军的胜利给航空兵的鼓舞很大,浙东沿海参战的轰炸师、强击师、歼击师在 寒冬中掀起新的练兵热潮。 12月3 日,美蒋勾结谋划的所谓“中美共同防御条约”在华盛顿签订,消息传 来,强烈地激起了我全军上下的义愤,解放大陈、一江山的呼声愈来愈疾。 1955年的新年聂凤智是在机场和飞行员一起度过的。飞行员提出响亮的口号: “每战必胜!”“不炸沉敌舰决不罢休!” 1955年1 月10日凌晨,聂凤智正在作战室和刘亚楼司令通电话,窗外呼啸的大 风“啪!”的一声将一扇窗扉猛然吹开。聂凤智挂电话后,伫立片刻,像突然想到 什么,匆忙走出作战室,冒着凛冽的寒风向前指气象室走去。警卫员莫名其妙,抓 起大衣在后面追。 “今天大陈天气怎么样?”聂凤智走进气象室便问。 浙东前指空军气象科长徐杰报告:“阴有雨,短时阵风达十级以上。” 聂凤智:“现在大陈风速多少!” 徐杰:“每秒14米。” 聂凤智:“风速趋势?” 徐杰:“逐步加强、增大,上午风速可达每秒17至19米。” 自“太平”号被炸沉后,停泊在大陈港湾内的敌舰已成惊弓之乌,白天在外海 流窜,只有夜间或者大风天气才停泊港湾。当时我轰炸部队尚不具备夜间轰炸作战 能力,因此很难寻觅歼敌的时机。 聂凤智从气象室走出,当即召开作战会议,他认为时机到了。 会议上,大家都认为这样恶劣的天气,敌舰停泊在大陈港湾的可能性很大,同 时,也提出另一个问题:这种天气,我们的飞机出航安全吗?风大气流大,炸弹的 命中率会高吗? 问题是严峻的。 一个高级指挥员面临的心理、精神压力,是难以言喻的。 聂凤智猛地吸了口烟,“刺啦啦”,一根烟刹那间短了半截。 “中午12点起飞!两个集中:一、集中使用兵力;二、集中打击敌主要目标。” 聂凤智果断地下达了命令。他对朝夕相处的飞行员是了解的。 中午12时,“啪!啪!啪!”三颗红色信号弹像三道霞光映上天空。新提升为 副师长的张伟良率领28架杜一2 轰炸机,第一批跃空而起。 歼击机伴随左右,为其护航。 狂风怒吼,白浪翻涌,当机群飞临海面,剧烈的气流把机身冲击得上下左右摇 摆。 为了不使敌人雷达发现,机群低空隐蔽飞行,排山倒海的巨浪在机身下咆哮。 奔腾的大海上除了蚊龙般的白浪,连海鸥也没了踪迹,狂风似乎刮去了天地间一切 生灵。 参战以来张伟良还没有遇到过如此恶劣的天气。他想提醒战友谨慎驾驶,但为 了隐蔽,无线电已经关闭。 上次的轰炸,没能击中敌舰,张伟良一连几夜都没睡好觉,现在机会又来了。 一个个小岛在机翼下掠过。 一江山一过,大陈岛渐渐在苍茫中呈现出来。张伟良迅速打开无线电:“大陈 到了,注意搜索!” 飞机群距离大陈越来越近了。机上人员透过飘移的云层,仔细搜索着。起飞前 张副师长一再交代他们:“军舰与岛屿不同,它是活动的目标,从空中看,没有指 头大,加上天气极差,一定要更加沉着、机智、勇敢、仔细,不能有丝毫疏忽大意!” 大陈港湾在即。 “发现目标没有?”张伟良问同机的领航主任。 “没有!”声音里透着同样的焦急。 “冷静搜索!”张伟良刚下达命令,澎湃汹涌的海面上一个小黑点进入他的眼 帘。 几乎同时,无线电响起其他几个机组的报告:“三号锚地发现目标!” “五号锚地发现敌舰!” 风大浪高,敌“中权”号和“太和”号分别停泊在港湾深处的三号、五号错位。 “中权”号是坦克登陆舰,舰长107 米,全载4000余吨,乘员130 人,可装运 轻型坦克20余辆。此时它的外侧海面还停泊着6 艘小艇。五号锚地的“太和”号是 一艘护航驱逐舰,常到我温州湾。三门湾侵扰、破坏、炸毁渔船枪杀渔民。 张伟良迅速下达命令:“一、二大队炸三号锚地!三大队炸五号锚地!注意风 速,计算好投弹角度,准确迅速!” 机群即刻兵分两路,扑向各自的目标。 港湾的高射炮开始咆哮了。仓促的应战使他们惊慌万状,他们没料到这般恶劣 的天气共产党的飞机竟敢起飞。一时间,军舰上的高射炮、岛上的高射炮,全部开 火,密集的炮声压倒了风吼海啸。 张伟良带领着机群冲破层层火网,直奔目标上空。 “敌舰就在我下方!”领航主任蔡之臣报告。 张伟良提醒蔡之臣:“要稳、准、狠!接受上次教训!” “明白!稳、准、狠!” 这是三号锚地。张伟良在火网中沉着驾驶,为瞄准提供最好的状态。 “中权”号进入蔡之臣的瞄准具。 蔡之臣“向右两度!” 张伟良沉稳地一蹬舵盘,向右修正了两度。正在此时,一串炮弹擦着机舱飞了 过去。 蔡之臣的意识里一切都不存在了,他凝神屏气,几乎全身的每根神经都注视着 瞄准具:“再向右半度!” 强大的气流使飞机颠簸不止。 汗水已经湿透了张伟良内衣,他在和飞舞的炮弹、肆虐的狂风、狰狞的死神较 量。 “好!好!”蔡之臣喊道,“保持,保持住!” 瞄准具里,“中权”号的投影迅速向十字坐标移动。蔡之臣紧握电钮的五指刷 白,在两个中心重叠的瞬间他倾尽全身的力量按下电钮。 炸弹一颗颗呼啸而下。 “中权”号舰首“轰然”腾起滚滚浓烟。 “命中舰首!”蔡之臣兴奋地喊道。 紧随其后的三中队宋宗周机组,不失时机,瞄准“中权”号,又投下一串重磅 炸弹,命中了“中权”号的中部和尾部。 “中权”号被烈火、浓烟吞食。烈火又引爆了舰内装载的弹药、汽油和军用物 资,这使得庞大的“中权”号刹那时变成一个巨大的火球,熊熊的烈火映红了海峡。 这时地面指挥所里的聂凤智司令员,从对空电台中听到飞机上激动的呼喊: “命中了!命中了!” “起火了,下沉了!……” 聂凤智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忘情地呼喊道:“好!炸得好!” 五号锚地的“太和”号亦未逃劫运。在副团长宁福奎率领下,三大队在敌人的 炮火中轮番轰炸,“太和”号腾起大火浓烟。 1 月10日强击机还重创敌小型军舰3 艘,飞行员刘键汉投下的4 颗炸弹3 颗命 中了大陈岛北的“衡山”号军舰,几乎将其炸瘫。 浙东前线空军一天里炸沉炸毁敌舰5 艘,巨大的胜利惊动了中央军委,惊动了 中南海,毛泽东。 然而,东海前线的好戏还没收场。 就在当天晚上,“中权”号还在熊熊燃烧,一艘登陆舰借着夜幕悄然撤出大陈 港湾,向台湾岛转移。被炸得心惊胆战的国民党海军为防万一,特地派出“洞庭” 号炮舰为其警戒。他们再想不到,这艘担负警戒任务的“洞庭”号炮舰竟然又被共 产党海军的鱼雷击中。 这枚鱼雷命中的正是“洞庭”号的中部,一截两段。 统查世界军事史料,没有一例风浪中单发鱼雷击沉军舰的先例。 一位参加过二战的军事专家闻听此事,惊叹道:“奇迹!中国人实在非凡。” 战役刚刚揭开序幕,空军、海军已经战绩赫赫,捷报频传保真应了陶勇那句 “好戏连台”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