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人间重晚晴 为人重晚节,行文看结穴。 ——《春觉斋论文·用收笔》 愿坚晚节于岁寒。 ——宋·杨万里《清虚于此君轩赋》 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 ——《后汉书·马援列传》 不恤年之将衰,而忧志之有倦。 ——三国魏·徐干《中论》 当一个人走向60岁的门槛时,意味着他将离开熟悉的岗位,离开几十年已磨合 妥帖的一台机器。谁都知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只有千年的“衙门”,没有千年的 “官”。可是,就在夕阳的光辉已洒在他额头之上时,总难免会有无限的留恋:留 恋青春、留恋自己的本职,甚至留恋办公室那种氛围…… 然而,当这种情感蒸发成“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缥缈心态,而要急于抓牢 权力,不甘心坐以待老时,我们便不得不看到:意志为之瓦解、私欲为之膨胀…… ——“五十九岁现象”或简称“五九现象”便降临在这些老干部身上。 这是非常可悲。可叹、可惜,而且可怜的现象! 社会已经开始关注并研究这种现象,并且力图找出遏制这种现象出现的办法。 我们寄希望于老干部的自律自警。 我们可尊可敬的老干部群体是一个非常值得全体社会成员热爱的,即便是有极 个别马失前蹄、功亏一篑而跌倒的人,也无损这个群体的光辉。他们本身就具有巨 大的道义感召力,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也对害群之马深恶痛绝。他们接受多年的马 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教育,人生观和世界观有着坚实的基础,他们的人格 对全社会有着很大感召力量。社会应该大力宣传那些清廉正直的典范,树起一面又 一面的旗帜。正因为他们有着极大的社会趋同和认可的人性基础,才能为清除害群 之马奠定一个稳固的社会基石。而作为老干部的个体,每一个人都应像孔雀珍视自 己羽毛一样,珍视自己的荣誉,自觉维护这个光荣群体的尊严,不可以以年老而自 傲自弃。这样便会不因金钱财产相对有限而欲火中烧,不因灯红酒绿的诱惑而自轻 自贱…… 古希腊英雄传说中,有海妖的故事。这些专门以美妙歌声诱惑水手的女妖,上 身是美丽的少女,胸部以下完全是鸟的形状。一遇水手的船只从那里经过,住在岛 上的她们便用美妙的歌声诱惑他们。受到诱惑的水手纷纷投向大海,结果被她们害 死。海岛上剩下的是一层白森森的骨骸!当希腊英雄奥德赛的船队在大海上漂流时, 有人事先警告了他。因此当他们的船只快靠近这个迷人而又可怕的海岛时,奥德赛 便用蜡将同伴们的耳朵都封起来,他害怕自己也控制不了,叫同伴们把他牢牢绑在 桅杆上。即便是这样,当他听到那美妙、诱人的歌声时,几次恳求同伴将他放下来。 可回答他的是,同伴们绑得更紧的绳索,而且加快划浆前进…… 而另一拨水手即亚尔古船队经过该岛附近时,名歌手奥菲士亮出自己的歌喉, 用他那响遏行云的歌声压倒了海妖们的歌声。 当人生的船只靠近60岁的港湾,隐约传来海妖的歌声时,应该想到这个典故。 也许,人们应用奥德赛堵耳捆绑的办法,但是,抵制诱惑的最好办法是—— 亮出自己的歌喉来! 这歌喉,来自几十年如一日的修炼,来自坚实的人生观和世界观。所以,这歌 声才那样硬朗、那样明亮、那样不可阻挡! 让女妖跌进大海变成岩石吧! 如果,自己拿不出呼亮的歌声来呢?自己的歌声太单薄太不够力度呢? 那么,奥德赛的办法不妨一试。尽管耳朵堵住,手脚被绑,受了些约束,总比 贪图一时欢娱,萌动一时贪心而跌入大海,成为累累白骨强! 于是,我们寄希望于“阳光体制”及一切规章制度的完善的健全。 阳光体制,是指公务员的财产申报制度。进入本世纪后期,倡导并实施“阳光 体制”的国家越来越多。它的全部内涵在于,法律明文规定,凡担任公职者在一定 时期内必须向政府有关部门报告自己及配偶、子女的财产状况,然后由有关部门予 以审核。谎报和转移财产者、或不能为自己拥有的财产提出正当来源的,都视为有 罪,并受到相应制裁。尽管社会制度不同,但力图使自己社会的肌体避兔腐败,是 现代社会共同追求的相同目标。 光有这个体制显然不够。靠自觉而轻制衡的思维在飞速发展的社会面前已显得 那样苍白无力。 从宏观而言,遏止经济犯罪,必须与推进社会主义民主和法制建设结合起来, 避免权力的高度集中。有的老干部之所以跌下深潭,除自身的原因外,一个重要原 因就是权力失去制约。为了改变和防止这种状况,完善和坚持集体领导与个人分工 负责制、议事制度、重大问题集体决策等制度都是权力制衡的途径。改革,呼唤着 权力运行的公开化和对权力的分解与制约。 法学家麦迪逊在《联邦党人文集》中有句名言:防止集权最可靠的办法,就是 给予各部门主管人抵制其他部门侵犯的必要法律手段和个人主动。 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强调“制衡”、强调制约,必须对我们传统文化予以 一番“盘点”,走出一个心理误区。 在西方,把人看作是“原罪”的,其立论依据是人生来就有干坏事的天性,所 以要以社会契约去限制、约束。这种限制和约束完全出自对人的本性持不信任态度, 因为人性本来就是一片“幽暗”。而中国,古代儒家的意识根深蒂固,强调的是 “内圣式”的光明。这自然对于促使人性弃恶从善有极大推动作用,但对于法律制 度的建立和完善,从观念上无疑是一种障碍。 我们需要领导干部个人财产申报制度。 我们需要完善的党内监督制度。 我们需要在正确舆论导向指导下的新闻监督制度。 我们需要更加完善的人大代表大会监督制度。 监督,不仅是对党和国家事业有利,而且也是关心爱护手里握有权力的老干部 们。 没有奥德赛的塞耳举动,那些水手们,包括奥德赛本人,或许成了一堆磷磷白 骨,他们长时间的漂流航行将功亏一篑,他们历经千辛万苦的经历将悲剧般地结束。 我们希望有更广泛的人民群众参与反腐倡廉。 人民群众是推动历史前进的动力,也是加强民主政治构建的强大动力。公民举 报,已在中国形成严密而极为有效的制度。 我们希望加大惩治腐败的力度。 现代社会应该对人性人情有更准确更精当的认识。只有严密法律和制度,才能 遏止住容易侥幸滋生的贪欲之心。一次伸手没有受到及时制裁便会有第二次。第三 次,乃至酿成一场疯狂的“掘金狂行动”,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只有立足于此, 才能引导向善的力量,遏止住恶之花结出罪之果。 我们还希望给已经退下来和即将退离领导岗位的干部以更多的关心和关照。 这些老干部们为社会贡献出几乎所有的精力后,按照自然法则,而不得不进入 斯芬克斯之谜的最后一个阶段——夕阳西下,用三条腿走路。他们要借助外力作为 另一只腿,来走完自己人生旅程的最后一段。他们有充足的理由获得幸福。获得安 定、获得恬静。我们这些后之来者,也必须承认,他们有自己特有的人生经历,因 而容易产生特殊时期的心理波动和独有心态,我们应该尊重他们,理解他们,关心 他们,帮助他们解决生活中存在的问题,避免他们出现有可能出现的孤独感和失落 感,让他们走进那如诗如画、安详温馨一片夕阳…… 这不仅是为他们个人,也是为我们整个社会,为我们自己。 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到“用三条腿走路”的时候,我们每一个人都会老。 因为我们需要一个稳定的社会,而“五九现象”的存在,无论如何是我们不愿 看到的。 21世纪的曙光已映在我们每个人的前额上了。据资料统计,一个全球性的老龄 化社会将在21世纪的头几年就展现在我们面前。当新世纪的阳光灿烂地洒向地球每 个角落时,全世界60岁以上(含60岁)的老人将达到6.2亿,占总人口的10%。其后, 人口老龄化将继续发展,到2040年,全世界的老人将达到13亿。 中国,将与世界同步。 “银发浪潮”将在神州大地滚滚而来。 在这个世纪之交之际,我们把“五九现象”放到这个大背景前来考察,它具有 更广泛的内涵和价值。因为,老干部们曾经是,而现在乃至将来也应该是我们社会 的精英,在“银发浪潮”中,他们是最具魅力的一簇簇浪花。我们有责任爱护他们 关心他们关怀他们。 联合国从1990年就把每年的10月1日定为国际老人节,接着又于1992年决定把1 999年定为国际老人年。 在世纪末的灿烂晚霞中,我想对每一位老人,或即将迈进60岁门槛的朋友,包 括我心目中可尊可敬的老干部们,由衷地说一句: ——我爱你们!可你们要警惕啊! 后记 写完这部报告文学的最后一个字时,是6月16日深夜,窗外大雨滂沦。最后一句 话,显然是套用一位我所崇拜、景仰的革命报告文学作家的一句名言。此刻,狂泻 的雨鞭抽打着室外雨棚,如同铁马金戈千骑奔来,我再也想不出其他文字来表达我 同样激荡的情感,这句名言,便这样跳出我的笔端。 这部报告文学是“遵命”之作。责任编辑骆晓平同志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并初 拟了写作的体例和纲目,费了大量心血。接受任务之初,我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并不 轻松的写作任务。从事法制新闻工作十多年,对于一些重大特大罪案,或是直接投 入采访写作,或是组织力量进行采访、安排版面报道,对“五十九岁现象”也早有 所留意,可以说,对于撰写这部书不应感到困难。然而,真正动起笔来,我才发现, 要很好地完成任务亦非易事,如何达到出版社提出的纪实性和思辩性、案例披露与 理论探讨相结合的要求,并且要做到点面结合,这就需要很好谋篇布局。经与责任 编辑多次探讨,在全书的十二章中,我分别采取了三种结构方式:有的是“线性结 构”,如第一章和第十章,分别围绕一个人的命运,将案情亦即案犯的堕落轨迹渐 次展开;有的采用“全景式推进”,如第八章即着力展示一桩窝案串案侦破的全过 程,这里便有侦查与反侦查的较量,两军对阵沉默如山的抗衡,以及其他种种情形 的描绘;有的则采取“散点透视”的方式,如第三章、第四章等;以论点带出典型 事例,从而具体剖析这些失蹄老马的种种扭曲心态,考察他们由党和人民的功臣和 社会精英蜕变为共和国罪人的社会原因和个人因素。通过这些方式,进而提出加强 思想修养。加强法制建设和健全监督机制等防范乃至杜绝此类现象的措施和设想。 我从事法制新闻工作十多年,从记者到部主任,再到副总编辑,写了各类法制 新闻文章,包括报告文学和法制理论文章两百多万字,也出版过三部书,但对纷繁 复杂的社会法制问题,总感到不断有新的课题值得探讨。感谢责任编辑骆晓平同志 这次给我一个系统探讨“五十九岁现象”的机会。法制社会类的探讨、报道工作, 面对的是社会病理切片,亦即是社会阴暗面,立意应该高,不是为了耸动视听、哗 众取宠,一味去揭露所谓“黑幕”,否则,势必将这个严肃的工作引向歧途,于社 会进步无益,也损害法制新闻工作的声誉。所以,就这本书而言,立足点自然应放 在配合反腐倡廉和法制建设,对“五十九岁现象”进行理性的解剖,以找到防范和 根治的途径上。书中对迷失者不是泛泛地予以谴责,而力求联系特定的时代背景、 单位和家庭环境以及个人的性格、经历、爱好等,运用犯罪心理学、行为心理学、 老年心理学等学科原理,对当事人人格异化的不同表现形式、途径及个人原因,予 以认真的分析、鞭辟入里的点评。作为集中探讨老干部犯罪的著述,撰写时还特别 注意将德高望重、信仰坚定、洁身自爱、为民办实事的老干部整体,同极少数变节 易操者区别开来,特别注意将党领导改革开放、造福民族的壮举同极少数败类违反 党纪国法的行为严格区分开来。 为了写好本书,作者调动了过去的采访成果和搜集的素材。实际上,本书的有 些章节,曾在有关报刊上发表过,均引起了较好的反响,这次作为素材融进本书时, 又作了重新组合和安排,力求以新的视点去重新观照。由于老干部的特殊地位,决 定他们的跌落下马多是因为经济犯罪,故而在采访过程中,得到了检察系统和审判 机关的大力支持(作者曾被四川省人民检察院授予“宣传、报道检察工作先进个人” 称号,至今仍十分珍视),谨在此向他们表示深深的敬意和由衷的感谢。他们才是 书写中华反贪倡廉这部大作的人,我自己不过是一个记录员。同时,我也要深深感 谢我在异地采访时,为我提供种种方便的黑龙江、辽宁、山东、浙江、青海等省市 区法制新闻界的同行们。 还应该指出的是,本书是社会热点的透视读物,除我自己直接采访的素材外, 一些全局性的数据和事例,利用了公开发表的资料,它们有的是党和政府以及检察 机关的报告、文件等,有的则是新闻和法律界同仁发表披露的。作者引用时,都采 取严谨的态度予以核实,对于后者还尽可能征得原传媒或本人的同意。这类情况尽 管不多,但我仍向允许我参考、引用的同仁表示深深的敬意和感谢。 如前所述,本书有的章节曾在有关报刊上发表过。第八章“迷乱的星空”的内 容以《巴蜀:反贪狂飙》为题在天津《蓝盾》刊登时,李德章同志是作者之一,文 章内容属我俩共同采写,杨曙光同志协助搜集了部分资料。在本书成书过程中,胡 建萍、何岗、陈丹等四川省和成都市人民法院研究室、宣传处等部门的同志协助过 资料搜集和编写工作,四川省人民检察院宣传处罗世君处长指派李培德同志审阅了 书稿,并提出中肯的修改意见,在此一并致谢。 作者 1997年9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