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记之二十三 来自海洋的SOS 海洋总是把它的罪恶隐藏起来,以它不可测度的黑暗为自己保 藏一切,神秘很少泄漏。 ——雨果过多的苦涩注定海的命运是一首悲歌。 一位以赞美大海而获金奖的西方诗人萨姆,在他做了一个月的海上旅行之后, 是这样结束他对大海的认识的:“透过海底摄像镜头,我看到的是一幅与想象中犹 如圆舞曲美妙神秘截然不同的景象:海生物相互无情厮杀,残暴吞噬,”一片血腥 罪恶。于是,心中那圣洁的蓝色顿然化作一曲悲歌。我瞠目、悲哀,更多的是迷惑, 这些生灵的母亲——海洋,怎能容忍她哺育的子女相互残杀?也许,这就是海水为 什么苦涩的缘由吧!“ 如果萨姆看到人类在海面上演绎的一连串罪恶:刀光血影的海盗奇袭,尔虞我 诈的走私黑潮,我想,他一定也会悟出苦涩的大海那翻滚的潮声为何这般哀怨沉重 ——那是海洋发向人类的SOS 信号:——为了葬身于深海中太多太多的冤魂;为了 航海人不再流血。 面对海洋发出的SOS ,设在伦敦的国际海运组织提出警告:“有一切理由认为, 世界数万公里的海岸线正在遭到海盗血腥骚扰,海上抢劫杀人活动是当今海运业的 最大威胁,因为进入八十年代后,已有200 多艘大型商船成为海盗的牺牲品。” 兴盛于冷兵器时代的海盗,鼎盛时期要数十八世纪活跃在英吉利海峡的英国海 盗了。进入现代社会,尤其经历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曾一度归于沉寂。当这一现象 在当今文明时代复苏后,尽管联合国有决议,有国际条约;尽管动用了飞机、雷达 等现代手段与海盗作斗争,但海盗行为作为航海业不可分离的伴随现象非但没有绝 迹,且愈演愈烈。 七十年代末期,随着大批难民驾着简陋的小船从越南海岸蜂涌而出,以越南难 民为劫掠对象的现代海盗在东南亚沿海复兴,据国际海事局保守的估计,在菲律宾 附近海面上,每年至少要发生100 起海盗劫船杀人事件。1988年,在泰国海面被杀 害和被绑架的船民至少突破500 起,是1987年的五倍。1988年发生了海盗掠劫“阿 基野。劳罗”号事件,500 多名乘客全部落入海盗之手。1990年至少有340 名越南 船民在海盗袭击中丧生或失踪…… 这是航海人的灾难,大海的灾难。承受着这太多的血腥,苦涩的海水怎能不发 出哀怨沉重的SOS ?! 日益猖撅的海盗行为引起了国际法学家的重视,国际海事局就此出动了调查组, 调查组成员贝尔珊姆在新闻发布会上对记者说:“在联合国海洋大法里,海盗行为 将作为新的条款受到法律的制裁!” 拥有18000 公里海岸线的中国水域也没能摆脱海盗的骚扰。 19世纪初,在中国近代海盗史档案里记载着一位姓秦的女士,她是一个拥有数 百艘帆船,6 个分舰队的大海盗遗孀。在印度支那海岸进行的一次掠劫中,丈夫落 水身亡,从此她掌握了指挥权。 秦氏统治中国水域长达数十年,1908年,朝廷派林法统兵消灭秦氏海盗,结果 被秦氏诱入陷阱,林法战败身亡。 秦氏海盗猖撅一时,她拦截船只,扣留俘虏,以取得高额赎金,许多英国和荷 兰船只也成了她的牺牲品。 狄更斯道:“恶必不可避免地受到它本身内部发展规律的消灭。” 海洋总是把它的罪恶隐藏起来,一个月黑风高夜,秦氏舰队在一伙化装为商船 的蒙面海盗袭击下葬身大海。 1940年,借尸还魂的海盗幽灵再次将骚扰的黑手伸向了中国南疆海岸。在秦氏 曾挥刀操戈的闽浙海岸线上,滋生了以安海明、刘文奇为首的二个海盗团伙。就武 装而言,这二个海盗无疑使以大刀短剑为武器的秦氏海盗自愧弗如,他们有军统特 务作后盾,袭击商船,劫物杀人,无恶不作。沿海的渔民一听到海盗二字没有一人 不毛骨悚然。 由于特定的历史原因,这二伙海盗很快便消声匿迹,结束了海上横行霸道的日 子。中国近代史学家讲到这一时期中国水域的海盗史,是这样形容的:“自此一个 幸运的时期降临了,船舶可以安全航行,大小河流上又是一片和平景象。” 然而,中国水域上的犯罪就此消灭了吗? ——没有! 1991年4 月2 日,在北京召开的全国第四届人大代表会上,人大代表、中共福 建省宁德地区委员会书记陈增光提出了“海上抢劫杀人令人忧虑”的呼吁:“从最 近闽浙海域及附近公海屡次发生的抢劫杀人案件看,加强海域治安综合治理,严厉 打击海上犯罪行为,已迫在眉睫!1999年4 月以来,福建闽东海域和附近公海海面 上连续发生了15起抢劫杀人案件,有四条渔船被炸沉或失踪,26名渔民被杀或失踪, 受伤渔民数十人,被抢走美金1.5 万元,人民币7 石万元,台币15万元,以及部分 鱼货及日用品。犯罪分子手持马刀,头戴面具,作案手段十分残忍凶暴,严重影响 了沿海经济贸易和渔业生产的发展。” 这不啻于爆炸了一颗辐射全球的重型炸弹,被震惊的岂止是十亿中国人! 《纽约时报》、《泰晤士报》、《美国之音》、东京广播电台,在不明真相的 情况下,纷纷作了“中国海盗肆虐触目惊心”的报道,一时间,围绕着中国海上抢 劫杀人案件的报道成了世界的新闻热点。 台湾海峡风起云涌。一些别有用心的政客借助舆论推波助澜,甚至动用军舰, 制造了两岸“三通”十年来一场最险恶的紧张局面。 同室操戈,苦涩的大海又增添了几分悲叹! 10月,我公安部就闽东海面抢劫杀人案作出明确的定性:“根据1958年《联合 国海洋公约的规定》:海盗的主要特征是在公海对其它船舶施加非法暴行和掠夺财 物的行为。海盗自古以来就被视为人类的公敌。目前在我国沿海发生的抢劫和杀人 案件,是我国的一些犯罪分子利用船舶非法占有为目的,对我国船舶(包括台湾船 舶)使用暴力、胁迫等手段,强行将公私财物抢走或将船上人员杀害的犯罪行为, 虽然与海盗有相同之处,却不能以海盗定罪,因为它并不具备海盗的主要特征,它 的犯罪现场仅限于本国海域内。 客观地认定事实,并非逃避国际舆论。中国有勇气承认:发生在本国海域内的 抢劫杀人案,如不及时给予打击,无疑将演变为人类的公敌——海盗。 来自海洋的SOS ,敲响了中国海上治安的警钟2 记载于历史上那耻辱的海盗史 不能重演,中国的海疆不能滋生向公海扩张的罪恶海盗! 于是,拥有18000 公里海岸线的中国,全线出击。 1991年3 月30日,浙江省公安厅、水产局联合发出《关于对海上船舶实行联合 大检查》的通知,成立了省、沿海市地两级指挥部,统一部署。5 月8 日,建国以 来浙江规模最大的一次海上缉捕抢劫犯罪分子的行动拉开战幕,17000 多名干警、 1200余艘船艇,迅速出击,在所辖的2.2 万公里的海岸线上撒开法网,捕获了数百 名海上盗贼;6 月四日,上海由渔政、公安、海军基地6 艘军舰组成的一支海上缉 盗联合编队,开始对7000平方米海区巡逻,确保海上治安安全;江苏省借势出击, 仅一个月时间,抓获盗贼30余名;福建首当其冲,缉盗勇士水陆并进,长驱直人, 三千里海岸线捷报频传,轰动全国,波及世界的“闽东海上抢劫杀人案”于10月10 日全案侦破终结。破获杀人沉船、抢劫案件35起。 蘸着苦涩的海水,作者写下了这沉重的一章,让一幕幕海上血腥罪恶在笔下曝 光,那血色的曝光展示的不仅仅是罪犯的行径,不管你愿不愿正视,作者揭示的是 一个让社会、让人们进入反思的主题。尽管答案很沉重,如同萨姆悟出海水为什么 苦涩一般。 当三千里海岸线沉浸在海峡两岸人民沟通的欢声笑语中时,一股黑色浊流神秘 地越过海峡通道,封闭多年的大陆渔民一时间承受不了这黑色的冲击,便发生了一 连串不该发生的罪恶。 福建,3 ,323 公里的海岸线,自古以来便以它特定的地理位置显示了其在战 略上的重要性,被誉为祖国的南大门。明代,戚继光抗倭寇,三千里海岸线筑成一 道铜墙铁壁,十万侵略者侵旗溃退;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称雄一世的英国兵 舰公然进犯,在领略了迎头痛击的交手战后,仓惶而逃;清光绪十年(1884年)以 庞大的舰队开道的法国入侵者,在这里拉开了历史上最壮烈的中法马江海战,796 位官兵浴血奋战以身报国。大海记载了一批以林则徐为代表的爱国仁人志士抵御外 敌坚守国门的壮举。 当世界进入了和平时代,三千里海岸线的战略意义便演变为“前哨”的象征。 在一度与台湾关系处于敌对紧张的日子里,成了一个防止对方骚扰渗透的前沿阵地, 到处亮着红灯,时刻处于剑拔弩张、严阵以待的状态中。大海似乎也染上这种冷战 色彩,几十年来波诡云谲,神秘莫测。 自1979年,全国人大常委会发表了《告台湾同胞书》后,被人为禁铜了30年的 海峡通道打开了,三千里海岸线一路绿灯。当第一艘台轮滑过台湾海峡驶人大陆管 辖的海域时,它宣告了两岸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 一时间,接踵而至的台轮打破了冷寂多年的海峡。同是炎黄子孙,叙不完的手 足情,道不尽的相思念,把两岸人民的心紧紧维系在一起。承载着这人间美妙的欢 笑,大海也绽开了紧蹙的双眉,那一簇簇浪花,是她奉献给两岸人民最圣洁的祝福。 海峡沟通的不仅仅是两岸人民的心灵,随着更深一步的交往,海上贸易成了主 旋律,每一个音符都是一个动人的故事,它反映了两岸人民共同致富的美好心态。 然而,人们始未料到,蓝色的海水正被一股黑色浊流渗透,它神秘地越过海峡,掀 起一股疯狂的走私浪潮。先是淫秽书画的“黄潮”,继而布匹、电器。香烟、枪支 ……于是,刚奏起的美妙旋律变了调,揉进了几许不协调。一时间,三千里海岸线 被来自台湾海峡的“黄潮黑浪”污染了,封闭了三十多年的大陆渔民,一时承受不 了这浸着西方享乐主义的自由开放和拜金欲,于是,一连串不该发生的事便在海面 上蔓延开来,且愈演愈烈,由一般的走私、强买强卖演绎到抢劫杀人,沉船灭迹。 人类的血腥使大海躁动不安。 那化为大海一分子的前辈英灵,正受着不肖后代罪恶的涂炭。 演绎的过程长达十年,从封闭的愚昧到畸形的心态,犹如一条混沌的小鱼游人 险恶的深海,在弱肉强食的环境里蜕变为一头嗜血鲨鱼。这其中的恩恩怨怨,风风 浪浪,作者留待后述。 大海作证,这是发生在1990年7 月30日深夜海面上罪恶的一幕:7 月,一年中 最美的出海季节,风和日丽,鱼肥虾壮。海面上,撒满点点白帆,位于霞浦县的三 鳌渔村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 黄昏,又一艘渔轮出海了。这是一艘40吨位的中型铁壳船,嵌在船舷上的“闽 霞渔1508号”铝合金片在夕阳的折射下闪着耀眼的光泽。 船老大五十出头,古铜色的肌肤象镀了一层桐油,与晚霞融成眩目的亮色;头 顶一竹笠小帽,象远古时代的鱼翁,岁寒不凋,老当益壮。 “赶潮喽!”船老大浑厚的吆喝带着打渔人的粗扩、自豪在海面上响起回声。 3 名年轻后生循声而至,带着必备的家当。他们是这条渔轮的承包者,赤裸的腱子 肌泛着健康的棕褐色。他们随船老大一头钻进船舱,船老大已点燃三柱香,凝重虔 诚地跪在一尊镀着金色的马祖娘娘佛前,四人跪成一溜,闭目祈祷。 打渔人自打从娘胎落地,所接受的第一次人生启蒙便是冥冥之中主宰一切的马 祖娘娘。这种根深蒂固的信仰给他们的生活蒙上了一层宿命的色彩。沿村每一户渔 家,海上每一艘渔轮,可以不供祖位,但那尊眯缝着圣眼、双腿盘坐的镀金泥塑是 万万少不得的,而每次出海的祭祀仪式更是神圣不可缺少。 船舱里烟雾缭绕,混沌一片。 舱外,一片血色黄昏。 起锚了。“闽霞渔1508号”以每小时10海里的速度驶向外海。 这是一个美丽的黄昏,湛蓝色的海洋微波荡漾,象一首宁静悠然的圆舞曲。夕 阳将一团辉煌融人静默的大海,海水是透明的,无法遮掩辉煌的折射;折射是血色 的,在落日的一刹那,海面呈现出一派充血的金色。 船老大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色。金黄象征着吉祥,充血的金色则预示着一场 辉煌的收获。这就是几千年来人类无法摆脱大海诱惑的原因。打渔人命定逃不脱这 诱惑,他们似乎就是为了这神秘的诱惑而生。诱惑构成了打渔人的宿命色彩。船老 大被这大海的诱惑撩得神情亢奋,他认定这是马祖娘娘在显灵。3 名年轻后生也被 这诱惑感染了,褐色肌肤似乎也溢进那辉煌的血色,泛着神秘的金色。 第一网便撒出了头彩,收获是激动人心的,上千条尺把长的鱼儿几乎撑炸了鱼 网,在露出水面的那一刹,鱼鳞在最后一抹霞光中闪烁着梦幻般的七彩光泽,喜煞 了掌舵的船老大,陶醉了三名拉网人。 “多谢马祖显灵!”他们在心里默祷,祈望再交好运。 大海默默地向人类奉献着心灵的精血,她似乎从不奢求回报,也许这就是她对 打渔人的诱惑。好一个莫测高深的海洋! “鲳仔,我是马鲛,运气怎样?”对讲机里传来了家人的问候。进入九十年代, 福建沿海一带打渔人多数都配备了半球牌对讲机,每隔二三小时,通个气报个安, 家人也好放心。不管怎么说,出海毕竟是桩担风险的差事。 “我是鲳仔,托马祖娘娘的福,网网过瘾。”船老大喜滋滋地哼起了打鱼小调。 “时候不早了,收网休息吧,找个安全的抛锚处,听说这阵子海面上有不少闹 事的,下手狠着呢,多留点心,别撞上了。”家人末了木忘提醒二句。 有关海上抢劫杀人传说风闻已久,在小鱼村早已不是新闻,但三鳌渔民谁也没 碰上,传说归传说,4 名打渔人压根没当一回事。 夜11时,4 名船员熬了一锅鲜鱼,就着“剑南春”美美地饱餐一顿。这期间, 他们又同家里人通了一次话,告知他们在南霜海面抛锚过夜。 夜幕下的大海,鳞光闪耀,苍穹缀着几颗稀疏的星,没有月光,高高系在“闽 霞渔1508号”桅杆上的那盏马灯在广袤无垠的大海上特别耀眼。 舱内,新续的三柱香在夜色里红光点点,宛如冥冥之中神灵的眼睛,幽幽亮亮, 玄妙得很。 4 名打渔人在玄妙的氛围里睡得正香,均匀的鼾声与海的涌动融为一支节奏和 谐的韵律。 桅杆上高悬的马灯闪着神秘的诱惑之光。渔轮四角,涌动着一群群奢亮的鱼儿, 不时地扑打着跃出水面。灯光所及的大海一角,传来了一阵划破水面的响动,一个 黑点宛如潜出水面的鲨鱼,悄无声息地向亮光滑来,那灯光对他犹9 喇激的食饵, 巨鲨张着贪婪的大嘴以惊人的速度靠近那诱惑之光。 终于看清这黑点的真面目,是一艘30吨位、120 匹马力的铁壳渔轮,渔轮的船 号标记被一层涂料盖住了,夜航灯全部关闭,远远望去,象一只潜出水面的巨鲨, 张着诡谲凶猛的大嘴,扑向猎物。 200 米、100 米、50米……就要撞上梦中的“闽霞渔1508号”,巨鲨掉头斜倾 身子,围着马灯绕了一周,抛锚驻足。 巨鲨行走带起的海浪使得“闽霞渔1508号”一阵波动,系在桅杆上的马灯左右 摇曳着,似乎在提醒舱里的主人。然而,劳累在酒精的作用下,宛如一贴安眠药, 鼾声更浓了。 好一只武装到牙齿的巨鲨。甲板上,幽灵般窜出13条人影,个个手持马刀、镀 锌管,每张脸都套着猴帽(打渔人冬天用的防护面罩)只露出二只眼睛和一张嘴巴。 迷雾的灯光下,每双嵌在网眼里的眸子都泛着一层凶残的杀气。 “上!”一位领头人挥刀作了一个手势,冷飓飓的刀光令星儿隐人云端,一场 刀光血影的罪恶拉开了帷幕。 这群人类的嗜血鲨鱼一条条跳上“闽霞渔1508号”。 舱内香雾弥漫,马祖娘娘似睡非睡眯缝着双眼享受着世俗的供奉,也许她的神 灵只限于保佑收获,面对破门而人的13条持械鲨鱼,她也只有惊呆的份儿。 一阵拳打脚踢,挥刀摇棒,4 名打渔人看到的是一幅电影里盗匪抢劫的镜头, 船舱在他们懵怔的时候已被翻个底朝天。 “浑蛋!还不快点把钱拿出来!”一声狂吼,4 名打渔人这才如梦初醒。天哪, 他们撞上传闻中的盗贼了! 13名盗贼手持刀剑形成包围圈,比电影里的盗匪还可怕:泛着杀气的眼珠,张 着利齿的大嘴,刀刃闪着寒光,锌管冒着死气。从窗口向外望去,视野中的大海一 抹黑,方圆几十里海面无一船只,船老大这才懊悔没听家人的劝告,为了图第二天 作业方便,便在深海中独舟抛锚,成了鲨鱼的进攻目标。 船老大十分清楚海上不同陆地,别指望出奇迹。而打发这群恶魔,不掏出足够 的买路钱就甭想活。他在刀子架在脖颈上的情况下战栗地拉开船舱里的一道秘密木 板,从夹缝里取出1 万元现金,尽管这是“1508号”轮的全部备用资金,但权衡一 下四条人命还是值得的。 船老大绝对没想到,用人性来估量眼前这群恶魔是错误的,4 名打渔人在劫难 逃,他们撞上的是13条没有人性的嗜血鲨鱼。 “老家伙,看不出你还有这么一副好骨肉,练过功夫吗?”打头的鲨鱼用刀背 敲着船老大裸露的上身,恶声恶气。 “你们还想干什么!”年轻的打渔人梁立起看不惯这种张狂气焰。 “干什么?想放点血刺激一下。”领头的命令手下人用尼龙绳把4 名打渔人捆 绑起来。 梁立起挣扎着,叫骂着,如果赤手空拳对阵,眼前这帮恶魔并非这身强力壮的 小伙子的对手。 领头人一刀劈过去,梁立起的左大腿被划开一道口子,血流如注。 “强盗,我跟你们拼了!”梁立起奋起反抗,一拳将对方打趴在地,猴帽下那 对深陷在空洞里的眼珠如鲨鱼放着阴残的死光,暴凸的门牙向两边毗去,露出血腥 大口。他趔趄地站起来,等手下人将梁立起四肢捆住后,上前二刀,齐崭崭地劈下 小伙子的左右臂,被切断的动脉喷出的血柱直射舱顶,巨大的冲力又向四周折射, 溅灭了三柱燃得正旺的香火,染红了马祖娘娘的金色佛身梁立起倒下了,至死怒目 圆睁。同船3 名打渔人还未从血腥惨杀中回过神来,便被这群鲨鱼一个个系上石头、 铁锚沉人海底。 梁立起的血尸最后被抛入海中,在惨淡的马灯灯光下,尸沉海底,荡漾在海面 上的血沫呈紫黑色,很快便被涌动的浪打散了,抹平了。 4 条人命就这么一眨眼工夫消沉得无影无踪。 13条鲨鱼怕留下作案痕迹,迅速搬来三捆炸药,船头、船尾、船舱各置一捆, 然后点上导火索,砍断缆绳和铁锚后,跳上自己的船逃离现场。 5 分钟后,轰隆隆三声巨响,“闽霞渔1508号”冲天化为一片火光,旋即沉入 深海。 沸腾了几分钟的海面重又复归寂静,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正如大文豪雨果对海 的认识一样:“海洋总是把它的罪恶隐藏起来,以它不可测度的黑暗为自己保藏一 切,神秘很少泄漏。” 13条鲨鱼借助大海的神秘和夜色很快隐去了行踪。从何而来,隐入何地?大海 留下一个罪恶的谜。 三鳌渔村。“马鲛”对着对讲机千呼万唤,整整22个小时,“鲳”始终不回答。 直到第三天中午,“马鲛‘”预感不妙,这才向霞浦公安局报了案。 刑警队长肖亚妹接到报案后,职业的敏感使他立即联想到海上抢劫杀人的传闻。 半年来,他接到数起渔民报案,诉说在海上遭抢劫,可大海不是陆地,既无现场可 勘,又无证据,象今天接到的报案,连证人也没有,调查这种“三无”案件,最让 刑警头痛。这段时间曾有目的地组织了几次海上巡逻,却都没碰上。茫茫大海,不 留痕迹,上哪儿去追捕呢?! 不过,这次报案可不同往常,那可是4 条人命哩! 肖亚妹火速召来队员谢建秋、张卫东等,乘船赶往南霜海面。在路经西霜海域 时,一艘捕鱼船拦住了他们,“快来看,有船出事了!” 捕鱼人撒下的网捞起一截缆绳,拉上来一瞧,连着的是被砍断的锚,断痕很新, 估计不超过二天。 有渔民当即认出是“闽霞渔1508号”的锚索。 刑警队员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显然,此轮已遭不测,4 名船员可能…… 他们不敢往下想象。当务之急是搜索海面,寻找生的希望。 船进入南霜海域,眼尖的谢建秋发现了一块漂浮物,“是船号标志。”他叫道, 纵身跳入海中,将漂浮物拖了上来,是块完整的铝合金船标:“闽霞渔1508号”。 几个鲜红的油漆字在正午的阳光下折射着令人心寒的亮色。 杀人沉船无疑! 肖亚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然而,茫茫三千里海岸线,哪里去找凶手的影子?! 第4 天,7 月23日,梁立起的尸体在池沃渔村附近的海面上浮起。那死不瞑目 的双眼含着愤怒,你可以从中读到那无声的呐喊:抓住凶手,为无辜受害的渔民报 仇! 从事刑警生涯30年的肖亚妹,第一次望着尸体落了泪。几千双眼睛投向他,几 十艘出海的渔轮又调转回头,他们不能没有安全保障,他们要从刑警眼里找到答案, 找到破获的答案。 肖亚妹必须承受这目光,他没有权力交白卷。 然而,对刑警来说,再没有比“三无”案件更令人棘手的了。没有现场,没有 证据,没有证人,让刑警上哪找凶手? 面对大海,肖亚妹怒吼道:“说话呀,大海,你怎么能容忍这血腥罪恶?!你 淹没了一切作案痕迹,你是同谋!”海风将他的怒吼吞进大海,掀起一连串浪柱, 它们似乎在申辩着什么,抗议着什么。肖亚妹攥紧拳头,象头激怒的雄狮,此刻, 他真想将那绸缎似的蓝色海面撕开来,挖出那深藏在里面的罪恶! 从这一天起,肖亚妹就没有吃过一顿安生饭,睡过一次囫囵觉,为了揭开发生 在海面上的罪恶,刑警队所有队员象上足了发条的弦,没日没夜走访了沿线二十几 个渔村。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他们寻到鲨鱼的线索,为了证实这些嫌疑线索,肖 亚妹带领队员谢建秋等多次冒着生命危险化装侦察,‘打入“鲨穴”,潜伏在海面 上长时间盯梢,为最后全案侦破提供了宝贵的线索。 这期间,鲨鱼也嗅出了险情,但贪婪、嗜血的本性使他们在短暂的隐息后再度 浮上海面,借助那神秘莫测、不留痕迹的大海,不时地扰腾着平静的海面,在南来 北往的船只中播种邪恶,吸足血后又游向另一条船。一时间,海面出现了从未有过 的紧张局面,打渔人人心惶惶,海上治安面临着建国以来最大的危机。 一张张加急传报件送到中央、省委有关领导的案头上。 1991年3 月8 日,“闽霞渔1119号”再度成了鲨鱼的袭击对象,船上8 名渔民 遇难7 名,幸存1 名,价值50万的铁壳渔轮被炸沉,成了人人皆知的“3.8 惨案”, 这种紧张局面一下子绷裂开来。“闽东海面抢劫杀人沉船”事件摆上了中央领导的 议事日程,震惊了日理万机的公安部长,福建省委领导第一次就案件暂搁了手头工 作,聚集在长方桌前,严肃沉重地向福建省公安厅发出了“立即侦破,刻不容缓” 的指令。 分管边防的陈旭副厅长再也坐不住了。这位年轻的副厅长听完了“3.8 案件” 的汇报后,一颗心再也没有平静过,直至他出任总指挥成功侦破全案的半年时间里, 人们发现他额角多了几许皱纹,整个人瘦了一圈。 36岁的幸存者游长喜,流着泪跪在刑警面前,“我请求你们为1119号渔轮惨遭 杀害的7 名弟兄报仇,一定要抓住凶手,为死去的冤魂申冤……” 游长喜可谓死里逃生,他永远忘不了1991年3 月8 日这生命中最恐怖的一天— —1991年3 月7 日深夜,“闽霞渔1119号”渔轮在经过一天的劳作后,抛锚在福鼎 东台海面距海岸200 米处的海面上,轮上有6 名船员,外加二位未满17岁的少年, 他们还在读高中,对渔家子女来说,海的诱惑胜过一切,他们迫切地想早一点体验 海上生活,船长是他们的亲戚,他们的请求得到了满足。二少年上船后,一边帮着 拉网一边为船员们做饭。出海两天,一切都是新鲜刺激的,在他们的心里,海是美 丽温柔的,枕着那宛如催眠曲的海浪,他们和6 名船员恬适地进入梦乡。 月光如练。 3 月吕日零时许,距11 19 号渔轮三千米的深海处,闪出一个通体银灰的庞然 大物,在皎洁的月光折射下,闪着神秘的幽光。这庞然大物犹如一头银色巨鲨,在 高速滑翔时尾部犁出二道月白色光带。11 19 号渔轮做梦也没想到,这头巨鲨是冲 着它来的。早在三个小时前,这头鲨鱼便远远盯上它,桅杆上二盏灰蒙蒙的汽灯, 作窥视状泛着凶光,此刻正穷凶极恶、迫不急待扑向猎物。300 匹马力的发动机扇 得海面噗噗作响,在尾部搅起一卷卷浪花,原来这是一艘30吨位,经过伪装的大功 率灰色铁壳船。舱内,聚集着12名蒙面“鲨鱼”,其装束、手持器械与抢劫“1508 号”渔轮的作案者大致相同。 灰色“鲨鱼”在张嘴的时候发现了险情,捕获物所处的位置离海岸仅200 米, 前面不远处还泊着几艘小渔船,岸上亮着灯,若捕获物反抗起来,必然惊动四周, 岂不是自投罗网。 商量一阵后,12条“鲨鱼”作了详细分工,留一名掌舵的在船上,9 名控制 “11 19 号”渔轮的舱内船员,2 名负责砍断“1119号”的锚绳和榄杆,将船系在 作案船只尾部拉往深海再下手。 “11 19 号”渔轮许是存着一分安全感,8 名船员睡得比任何时候都沉,4.7 万元巨款也不加遮盖地放在舱内的小玻璃柜里。 9 条“鲨鱼”手持马刀包围了船舱,8 名船员并卧在船板上蒙被睡得正香,马 祖娘娘安祥地享受着船老大供奉的寿桃和水果,舱内弥漫着浓重的香火。 领头的示意不要动手,只要他们不醒来。 甲板上的二条“鲨鱼”迅速砍断锚绳、尾类竿,接过作案船抛来的缆绳系在船 头上。 5 分钟后,“1119号”船被灰色铁壳船拖向深海。 领头的觉得拖船速度太慢,他早已奈不住嗜血的骚动,在船离岸约2000米的时 候,亲自启动马达,二船并驾驶向深海。 马达的振动惊醒了“11 19 号”8 名船员,睁眼一看,齐刷刷8 柄刀对准了咽 喉,惊叫声卡在嗓子眼。 50分钟后,船至台山海面。月下的海面一览无余,方圆12海里无一艘船只。 领头的命令就此抛锚下手。 柜里的4.7 万元巨款诱惑最强,自然成了“鲨鱼”下手的第一个目标。从恐惧 中醒来的船员本能地去护卫,于是,一场小争夺弄灭了船上的灯。但他们岂是武装 到牙齿的“鲨鱼”的对手,7 名船员很快便被用尼龙绳捆住手脚。捆到游长喜时, 绳索用完了,黑暗中见他瘦小且显虚弱,便用一条胶带随便在他手腕上打了个结了 事。做完了这一切,他们将船上所有值钱的抢劫一空,然后找来搁置在船头的大石 块,2 人或3 人申在一起系上石块沉人海底,沉到最后,算算少了一个,可船舱一 片黑暗,左找右找摸不着。“算了,”领头的召呼手下人搬上5 包炸药,船头船尾 各2 包,船舱一包,“船炸了,料他也粉身碎骨。” 点上了导火线,二贝条鲨鱼迅速逃离“1119号”船,跳上灰色铁壳船疾驶而去。 躲过厄运的正是游长喜,他借着黑暗,挣脱了手上的胶带,钻进一块夹板里, 亲眼目睹了7 名船员被沉人海底的一幕。 过度的恐怖刺激使游长喜大脑一度空白。他愣在夹板里,一阵啦啦的声响拽起 一道火光向足下窜来,上帝,一包炸药就搁在离藏身地一米远的地方。这时他才从 恐怖中猛然惊醒,上前一脚搓灭正在燃烧的导火索,抬头见船头也燃着这么二条红 光,他忙冲上去连炸药带导火索一同踹入大海,想再检查一下哪里还有,只听耳边 二声巨响,整个人在甲板上被弹起一米高。当他从甲板上爬起来时,船已大幅度倾 斜,船尾被炸飞,海水涌入船舵,他冲进驾驶室,尚好,发动机_好无损,他一边 操舵一边排水,让其在海上沉浮、漂泊,通讯设备全被劫掠,只有等白天向来往船 只求救了。 拂晓时分,“1119号”船随风漂到浙江海域,被早出海的浙江渔船发现后帮着 拖进苍南马站港口。 大海,终于容忍不了这人类强加于她身上的血腥,用掀起的拍天巨浪向岸上发 出了SOS ! 是到了扬起法律利剑,制裁肆虐海上的人类“鲨鱼”的时候了! 1991年3 月22日,福建省公安厅成立了“3.22专案组”。陈旭副厅长亲自挂帅, 由省公安厅五处牵头,领导成员有五处处长刘德森、副处长牛纪刚、科长肖远鸿, 福州市公安局副局长林秀光,宁德地区公安处处长姚志芳、副处长谬友灼、科长张 茂英。组织抽调了与案件有关的沿海地市县公安局33位侦察员形成了阵势强大的专 案组。由年轻的副科长黄建国任组长,副处长林坚钊协调全面。 3 月26日,福建省公安厅边防保卫局向“3.22专案组”反馈了近二年收集掌握 的海上抢劫案件资料。截至1991年3 月份,已有18条船只遭抢劫(其中台轮3 条), 18名渔民被杀或失踪,被炸沉船只2 艘,损失100 多万元。 寻踪觅鲨,那是一个与现代文明几乎隔绝的愚昧角落,法网撒去,在网起的罪 恶深处,是一首古老的悲歌,一行畸形的足迹。 来自边防局的信息反馈为侦破提供了宝贵的线索,综合其抢劫船(人)的特征、 作案工具,基本可以认定作案者出自附近渔村一个固定的巢穴;相似的装扮、相同 的凶器、一致的口音,乃至作案手段,绝非流窜团伙所为。然而,对专案组来说, 这是一个难度相当大的棘手案件,没有现场,没有证据,甚至没有证人,海上作案 时过境迁,上哪去寻觅罪犯的踪迹? 于是,确定侦破方向成了专案组第一步的工作。谁都知道,福建渔民系全国沿 海渔村首富,特别是闽南沿海,人人手头宽裕,年青人向往的刺激不是冒险而是娱 乐场上的挥霍。这样,即可排除较富裕的沿海渔村作案的可能。且从作案者那原始、 凶蛮、如深海鲨鱼袭击人类的作案手段来分析,这是一帮与现代文明隔绝,充满着 野性的愚昧青年。行话道:鲨鱼隐深海。于是,专案组将视线重点放在连江县所辖 的偏远渔村,这和肖亚妹队长前期侦察的线索一致。 33名捕鲨手分头潜入偏僻的渔村寻踪觅鲨。功夫不负有心人,捕鲨手终于嗅到 了来自鲨穴的血腥味。 4 月6 日,33名捕鲨手回归总部。 总指挥陈旭听完了汇报,神情亢奋地起身拉开正面墙上的紫红色绒幕,一幅福 建沿海区域图呈现在人们眼前,这幅地图形似一尾游动的大鱼,鱼头直抵江浙所辖 海域,鱼尾游七在台湾海峡。 鱼尾部有4 个小黑点,旁边注明是四个渔村:黄歧、长沙。赤沃、安海。 总指挥在这4 个小黑点上扎扎实实地用红笔圈了一圈,所圈的正是捕鲨手们认 定的鲨穴。 就是这么个不引人注目的小尾巴扇起了血雨腥风,把大海扰的不得安宁。这回 不捣毁它的巢穴,不拔掉它的利牙决不收兵! “端了它!”总指挥情绪高涨地作了一个拉网手势。 一场大兵团搜捕方案当即形成。 兵贵神速。4 月7 日凌晨1 时,一支由280 人组成的搜捕大部队从连江县开拔, 50余辆军、警车一路悄无声息杀向鲨穴。 我有幸成为收网行动中的一员。至10月全案侦破终结,作为随警记者,我历经 了一场撼及灵魂的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从这群鲨鱼的落网到目睹他们走上刑场,那 一声声正义的枪响,并没有释去破案后的轻松,沉淀于心底的是一种悲剧的沉重。 这份沉重还夹杂着海水的苦涩,浸人笔尖,便有了这篇并不轻松的文章。 一路黄尘,夜幕罩住了这支浩浩荡荡的行动大军,总指挥将这次行动恰如其分 地喻为“网鲨行动”。 没有月光,车队在疏稀的星辰下,象一条时隐时现的长龙,穿越在高山峻岭中。 凌晨3 时,车队进入十八盘,这是一个地势险要的山道,远远望去,蜿蜒的山 路象一条盘旋的长蛇直冲苍穹,路面不足5 米,左边怪石林立,右侧悬崖峭壁,稍 不注意就会落人万丈深渊。夜间行车,且又为保密起见,禁开前车灯。我坐在林坚 钊驾驶的开道车上,他身兼三职:既是指挥员,又是战斗员,外加驾驶员。这位即 人花甲之年的老侦察员精力充沛,一双犀利敏锐的目光透过镜片闪耀着睿智与诙谐 之光。车子每绕过一盘,便有一个危险的插曲,唬得我一颗心时刻吊在嗓子眼。 “放松点,把心吞下去,你让我觉得自己象个蹩脚的车夫。”他笑了,事实证 明,他的车技与他的笑声一样潇洒,使我顿然感受到一种自信的释然。 4 时整,开道车攀上顶峰,一股咸腥的海风扑鼻而来。抬头望去,启明星穿出 厚厚的夜幕,给苍穹带来了一抹朦胧的亮色。 蓦然回首,那盘旋而上的车队煞是壮观。 再一次领略了咸腥的海风,是从足下袭来的,拂去眼前一缕缕厚实的晨雾,我 顿然开悟。山脚下,是一片深遂、神秘的海湾,她呈弧状静静地卧在半边山下,正 如沿海区域图标着的那鱼形尾巴。海面上,渔火点点。林坚钊指着那环绕海湾,在 黑黝黝夜色中略显轮廓的渔村对我说,“瞧,这就是‘鲨鱼’的居住地。” 远远望去,不过是组合起来的几块巴掌大的地盘,犹如一个被遗忘的角落,没 有生气,也体会不到想象中鲨鱼巢穴那种凶残的氛围。 “别看它不起眼,知道曾载入中国近代航海史里一个有关海盗的小插曲吗?” 林坚钊告诉我,史中记载的海盗头目安海明。刘文奇的祖籍就是这里。民国30年, 2 名海盗头目被国民党召了安,安海明还任了几年台湾马祖的海保司令哩! “什么?你是说这之间有着历史的渊源?”职业的敏感,触发了联想的神经, 我亢奋极了。 “我说记者,别忙着下定义,也许仅仅是一种巧合,一种偶然,对贼父亲的儿 子必然是小偷的逻辑我从不苟同。”老处长一脸凝重。 我默然。置身于这块曾经孕育过海盗的滋生地,历阅几十年历史的演变,潜意 识里,原先那种简单地参与侦破、体验冒险刺激的亢奋点转移了,形成了一种来自 深层次探究剖析犯罪的新意念。立足于这样的思维点,使我超越了一个报道员的角 色,走进了全案的每一个角落,去追溯、咀嚼、反思每一个细小的罪恶的起源。终 于,我悟出了一个愚昧的渔民蜕变为吃人鲨鱼的全部过程。 重兵压村,一路长驱直下。 4 时25分,分四路对黄歧、长沙、赤沃、安海形成包围圈。 4 时30分,组长黄建国一声令下,拉开了“网鲨行动”的帷幕。 几声犬吠,划破了夜的寂静,渔村出现了不平静的骚动。伴随而来的是咚咚的 脚步声,渔村在叩门声中醒来。当老人们拉开门栓,映人眼帘的是荷枪实弹、一身 橄榄绿的公安人员,我看到他们在短暂的吃惊后是一声沉重的叹息,那叹息似乎是 一种早有所料的悲叹。事后我才知道,原来老人们早已从一些年轻人身上嗅出了异 味,从他们手上那一叠叠来历不明的钞票,从酒桌上的划拳声中嗅出了邪恶和血腥。 老人们并不迟钝,可悲的是他们不愿正视,或者说没有勇气正视。 天大亮。呈现在阳光下的小渔村很破落,有点传说中的远古韵味。错落无序的 小石屋风剥雨蚀,仿佛在低声述说着岁月的沧桑;屋檐下,几串风干的成带鱼,一 堆隔夜来不及晾干的地瓜丝;凹凸不平的院落里,几根破木橡歪歪斜斜支起一张百 孔千疮的鱼网,缀在网上的露水在阳光的映照下折射出眩目的光斑;沙滩上,几只 搁置已久未修复的小木舟,象首古老的渔歌,在大海的潮声中,沉浸于哀怨回肠的 氛围里。正值退潮时分,被潮水抛上沙滩活蹦乱跳的小鱼虾诱惑着讨小海的稚童们, 他们三五成群雀跃着扑向大海,眼里闪着海一样的灵气。老人们一脸懒散,那补丁 加补丁的旧式衣着,沉重得象要把人拽人停滞不前的五十年代;惟一能使人领略到 九十年代商品信息的是街头小摊几双标有“耐克”、“雷宝”的假冒伪劣运动鞋, 和偶尔驶过崎岖不平的石头路面马达轰响的雅马哈。 当我对准这组令人心泛苦涩的镜头就要按下快门时,一个与渔村极不协调的现 代住宅映入镜头:五层大楼装演气派,清一色的茶色玻璃,好一幢西方别墅建筑风 格的洋楼。我怀疑自己看错了,走近一瞧,乖乖,室内空调、地毯、激光音响,一 流的现代装修,一流的生活享受。这一切没有百万钞票绝对置不下来。主人很年轻, 既非海外富侨的后裔,也非工商企业界大亨,尽管价值500 美元的“雷诺”牌西装 在身,仍掩不住一个道地的渔民味。他并不忌讳自己是前几年发的走私财,甚至相 当自豪地夸耀自己目前还拥有一对价值百万的拖网船,鱼季一到,日收万元并非稀 罕事…… 无疑,这是一个畸形的渔村! 我惑然,一时不知该把镜头对准哪个? 渔村很小,除黄读外,其它三个渔村平均人口不到2000. 从4 月7 日第一次搜 捕到8 月份,四个渔村先后接受了5 次大搜捕,涉案人数近300 人,除去老人、妇 女、儿童,每三个成年男子中便有一个是“鲨鱼”。 上有200 多年历史的渔村在劫难逃。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渔村永远忘不了这 个日子:1991年4 月7 日,他们的灵肉第一次接受法律的制裁,他们尝受到付出代 价的苦痛和悲哀。 老人们犹如做了一场恶梦,当警车载着相承着他们血脉、肩负着祖宗赋予他们 繁衍子孙后代希望的年轻人离开这块古老的土地时,一片嚎陶声淹灭了渔村。涉案 的男子使老人们看到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即香火的延续面临着灭绝的危险,这是 他们始料不及的。当他们意识到法律这柄惩恶扬善的利剑是以杀人必须偿命为宗旨 时,一切的追悔、自责都已经迟了。 古老的渔村为自己敲响了丧钟。 我看到这样一个镜头:一位中年妇女哭喊着扑向警车,冲着车内二名戴着手铐、 稚气未脱的俩兄弟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儿呀,是妈害了你们,是妈一时糊涂, 让钱迷了心窍,把你们逼到这个份上。”说着叶烟一声跪在警察面前,“求求你们 行行好,放了兄弟俩,要抓就把我抓去,枪毙我也认了,王家就只有这二根苗了, 王家不能绝种,就让我去赎罪,代他们去受刑吧原来,王母早年丧夫,靠着替人帮 佣养活3 个年幼的儿子。生活的艰辛使她不得不把最小的儿子过继给别人,剩下玉 团、玉海两兄弟。儿子长大了,但她没钱为儿子置备生产工具——渔船。在渔村, 没有渔船就等于失业,生活无着落,急煞了母亲。没有钱意味着讨不上媳妇,眼见 渔村一些小伙子租船出海,不明不暗地捞个千儿八百,她便动心了,用高利贷借了 2000元,让大儿子玉海加入租船出海队伍。第一次出海便尝到甜头,玉海又拉上弟 弟玉团……就这样在母亲的纵恿下,两兄弟堕入犯罪的深海。 法律是无情的。警车载着落网“鲨鱼”离开了渔村,在拖起的二道黄尘中,奔 跑着披头散发的王母,一直到粉尘淹灭她的影子,她那凄厉的哭声仍震动着耳鼓, 有好长上段时间,这哭声老在耳旁回鸣不绝。试问,谁能说这哭声不是我追溯犯罪 根源的间接答案?! 再看看眼前这帮制造残绝人寰的作案者,他们一个个都那么年轻,其中的王玉 舰还不满17岁。他们并没有长鲨鱼那可怕的利齿,凶残的三角眼,看上去似乎还憨 厚有余,甚至还显得腼腆。我怎么也无法把他们同那血淋淋的场面联系在一起。 当警车驶人城区,这帮落网“鲨鱼”一个个拉长脖颈探向窗外,眼里闪烁着新 鲜的光亮,似乎进入一个陌生的世界,对一切都感到新奇。原来,他们相当一部分 人自出生就没离开渔村一步,除了大海,他们的世界一片空白。 走进他们的内心世界并不难,我几乎没费一点心思便了解到他们内心的一切, 很苍白,是那种原始的愚昧、混沌的苍白。他们大多数人连校门都没进过,和他们 几代文盲的父辈一样,从呱呱落地的那一天起,便没有离开渔村一步,他们相承着 父辈的血脉,安守于封闭的渔村,习惯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小农生活方式。然 而,时代不同了,改革的浪潮冲击着全国每一个角落,随着渔业的发展,那种一家 一只小舢板讨小海维系温饱的小农经济已不适应生存。胆大的,借助海上走私大捞 了一把,盖起了高楼,买来了深海作业的拖网船,一时间,出现了贫富悬殊,渔村 那百年不变的平衡心理被打破了。望着走私暴发户那奢侈的物欲生活,年老的,一 声叹息怨自己无能,发几句牢骚,照旧日复一日过自己贫困的日子,但他们的后代 就不同了,他们无法接受这畸形的不公平,心态由此失去了平衡,从台湾海峡大量 涌人的黄色淫秽书刊、暴力录像带,以及西方糜烂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严重地影响 了他们,于是,没有一点防疫能力的他们被迷惑了,世界变得一片混沌,他们失去 了作为打渔人纯朴的自我,主宰自己意识的思想变成一种动物的本能,一种愚昧的 野性,这种纯动物野性自然抵御不了刺激的诱惑,而享受这种诱惑又离不开一个钱 字。于是,他们走向深海,在尔虞我诈的环境里,领略着刺激的诱惑,从一条混沌 未开的小鱼蜕变为一头食人血的鲨鱼。 和他们的前辈海盗头安海明、刘文奇不同的是,犯罪的触手并未伸向公海,历 史大背景也不同,虽都从事海上抢劫杀人,但二者不存在必然的联系,只能解释为 一种巧合。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对刑警来说,只有难攻的案,没有破不了的案。 围捕首战告捷。 “3.22专案组”交出的第一份卷子赢得了公安部、省委领导的交口称赞。33名 捕鲨手情绪高昂,他们打点行装,驻扎在连江县,向指挥部立下军令状:不破全案 决不收兵!组长黄建国甩开膀子,在专案日志上挥毫写下:力争10月拿下全案,作 为国庆献礼! 入网的鲨鱼,在最初一阵恐慌过后,本能地选择了回避,一问三不知。 预审陷入了僵局。 搞侦破的人都知道,要拿下一个庞大复杂的犯罪团伙,第一步是拉网行动。但 认定其犯罪事实、案件定性等等一系列重要环节,靠的是第二步:预审,即拿下全 案的关键。 负责预审的老茂是一位在公安战线身经百战的老侦察科长,也是预审的行家。 用他的话说,这是一桩前所未有的棘手案件,到手的案犯,既非从现场捕获,也非 证人指控,更没有第一手证据。你仅仅是从外围的调查中知道他参与海上犯罪,可 并没有掌握他何时、何地、对何人犯罪,要拿下这样的三无案件,在全国公安史上 也算是罕见的了。 没有突破口,选择什么样的招法令其招供,的确令以老茂为首的16名预审小组 成员煞费苦心。性急的小伙子在做了二天政策攻心仍无收获的情况下,提出给他们 来点硬的,被老茂严肃地制止。党的政策严禁逼供,这是其一;其二,三无案件最 忌讳的就是预审不当。预审有招,那是用于对付已掌握了相当证据的案件,但对这 种三无案件,既不能性急,又不能作强硬攻势。一旦罪犯心理承受不了,或者想急 于摆脱,他会顺势适应你,胡诌乱编一通。这样一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欲速 则不达。而海上作案又无现场可验证,无形中便把你拖入一个理不清、弄不白的死 胡同,落下一大摊后遗症。如此恶性循环,最终还影响到法院的定罪审判。 一个偶然的契机,老茂了解到这群“鲨鱼”都有一个共同点:哥们义气。没事 时,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看三侠五义武打片,然后模仿着电视镜头杀鸡盟血发誓, 结兄拜弟。从海上十几人作案的情况分析,他们之所以回避案情,无疑是怕自己开 口伤了哥们义气,加上作案者之间大都沾亲带故,自然在心理上造成一种安于缄默 的平衡心态。自以为自己不说别人也绝不会背叛自己。 “好!咱们就来个心理战术,打乱他们的内心平衡。”老茂为找到突破口而振 奋不已。他们选择了24岁的曾盛东为突破口,这个绰号“妹仔弟”果真女味十足, 神情脆弱。尽管他矢口否认参与海上犯罪,但那双惊恐不安的眼睛掩饰不了他的心 虚。每一回提审,他的手脚便禁不住地颤抖,一副乞求宽恕的可怜相。老茂单刀直 人:“别隐藏了,曾盛东。你的同伙已经坦白交代了,十几人都认定有你,你还想 否认吗?”老茂来个虚虚实实,他放出的“十几人”是实,这实击中了曾盛东的要 害。据外围调查,曾盛东这个作案团伙有十几个人。 曾盛东一怔,脱口而出,“这不可能,我们十几个人发过誓,他们——”等他 悟出失口已经来不及了。老茂心喜,这一招真绝,不费吹灰之力。好,趁热打铁! 他装出一幅不慌不忙的样子,“你别担心,交代了就好,虽然你的醒悟比同伙晚了 一步,但是,我们知道你并非主犯。”这一招是老茂的心理分析,象“妹仔弟”这 样的人充其量是个配角,他缺乏主犯的胆量和凶残。老茂续上一支烟,慢悠悠地吐 出一串烟圈,“所以吗,只要你如实坦白交代问题,作为从犯,我们会从轻处罚的。” 曾盛东的精神防线被突破了,既然同伙都交代了,那自己就不怕对不起哥们了, 反正自己是个从犯,索性来个一锅端。一阵思忖后,他报出一个个同伙的名字。其 中有第一网捕获的王玉海、王玉团、潘秋友、邱春成、林金春,根据他提供的名单, 16名预审员分成8 个小组,应用同一种战术攻其心理,这一招真灵,每个罪犯都有 一种被出卖的感觉,交代起同伙格外地卖劲。一时间,预审捷报频传。 来自预审的战果迅速反馈到专案组,33名捕鲨手频频撒网,将战果扩大。短短 2 个月时间,挖掘出作案团伙16个。 许是出于一种本能,每个案犯在预审员面前都采取了避重就轻的态度,承认参 与海上抢劫,但没有一个开口交代有关杀人沉船的案件。 预审又隐入了一个新的僵局。 这时,国内外一些不负责任的报刊、电台借此大作文章,指责我公安部门有意 包容这起背后由政界操纵的海上杀人案。总指挥陈旭坐不住了,多次亲临连江专案 组、宁德预审组,一同参加研究案情,作出把侦破重点放在杀人沉船案上的指示。 要专案组迅速澄清案情,给国内外的谣言予以强有力的回击! 焦点再度集中在老茂身上。老茂挺直了被压弯的腰板,度过几个不眠之夜后, 他重新发现了新的突破口:隔离关押在看守所里的ZI岁的潘秋友,连日来情绪反常, 不时地屈膝面壁,口中念念有词,象在作忏悔。看守告诉老茂,此人精神不正常。 夜里常见他从恶梦中惊醒,一身大汗乱喊乱叫,问他为什么,他说梦到鬼在四处抓 他。 不!绝非精神不正常!老茂听了眼里闪耀着亢奋的光点,他分析断定:潘秋友 一定涉嫌杀人。学过一点弗洛伊德心理学的老茂,断定他的梦来自作案后心理上的 罪恶感。于是,他和预审员老王一同来到潘秋友的号房。老王出生渔村,知道打渔 人特别讲述信,见潘秋友正背对着门双手合十作祷告状,便冷不了来了一句:“怎 么,又是夜里鬼魂来向你讨债索命吧?” 潘秋友一下被击中心理要害,猛地从地上弹起来,脸色煞白,“你怎么会知道?” “冤有头,债有主,海里那么多屈死鬼,不找你们讨债才怪哩!”老王阴阴地 应道。 潘秋友嘴角一阵痉挛,“可我并没有杀他们。”斜三角眼虚虚地扫了老茂一眼。 “那鬼魂为什么老缠着你?”老茂犀利的目光令潘秋友胆战心惊。 “我,我……”潘秋友眼角深处泛着一层灰蒙蒙的死光,他突然两手抱头,把 脑袋埋进双膝里。打渔人信奉鬼魂一说,连日来梦中被鬼魂追索的滋味把他逼向崩 溃的边缘。他在想,即便自己能逃脱鬼魂的追索,却甭想摆脱眼前这二双犀利目光 的审视。 “听着,潘秋友,把一切都吐出来,求得死者的宽恕,那样你将一身轻松,否 则,即使到了地狱,你也摆不脱鬼魂的纠缠。”老王步步紧逼。 “别说了!”潘秋友痛苦地摇着头,那是一张被罪恶啃噬而扭曲的脸。有一年 多的时间了,鬼魂追逐的是1990年3 月28日持马刀跳上“浙瑞渔16132 号”沾满血 腥的他,活生生6 条无辜生命在刹那间成了海底冤魂。他忘不了是自己手持红布条 蒙上6 名船员的眼睛后将他们沉人海底的。按渔村风俗,蒙上红布,鬼魂就找不到 索讨的主儿。他忘不了在蒙最后一双眼睛时,手颤抖了,布扎歪了,一双冤屈、仇 恨的眸子露了出来,直扎他的心窝,他慌不择手地将他一把推入大海,想让海水淹 灭这双眼睛求得解脱,但冥冥之中似乎有那么一股魔力附上了他的魂灵,自此他的 灵魂再也没有安宁过,那双冤屈、仇恨的眼睛无时不在追逐他,特别是他在被戴上 手铐关人监房时,那鬼魂简直就是一秒钟也不肯放过他,他尝到了恶有恶报的苦果。 “我说,我全说出来!”他抬起头,流着懊悔的泪讲述了1990年3 月28日深夜 杀人沉船的全部经过:同案犯有王玉海等20人,他们于3 月间日集资5 万元向长沙 村的林木金购买了一艘200 匹马力、35吨位的木质船“闽连渔1412号”。出海时他 们用油漆抹去了船号,购买了炸药一箱,雷管30根和一条3 米长的导火索。潘秋友 亲自购买了一条5 米长的镀锌管,将其锯成6 段并准备了马刀、短剑、匕首10把, 以及捆绑用的尼龙绳20米。 打开了突破口,预审各个击破,战果辉煌。 朦胧的案情呈现出线条分明的轮廓,全案脉胳基本理顺。参加预审的16名成员 可谓呕心沥血,用他们的话说,这是一个盘根错结、犹如麻花无序般搅成一团的迷 乱案件,一个犹如一盘散沙的乌合之众。19个团伙近300 人,随意组合,甚至出现 一人参与多个团伙作案。在理清这一起起杀人沉船抢劫案中,专案组、预审组的工 作量可想而知。为澄清核实这一切,他们跑细了腿,熬白了发,组长黄建国6 个月 只回家3 次,长期熬夜,125 斤的汉子结案时一秤,110 斤不到;捕鲨手马卫东几 次推迟婚礼;谢建秋为追捕几个月没回家;孙道发妻子病重,儿子高烧,却瞒着领 导把M 封加急催归的电报丢进纸篓;欧国栋当了3 个月的爸爸却未见儿子一面;诏 华带领追捕组风风雨雨跑遍半个中国,3 个月创造了4 万公里的行程……这期间几 经周折,几经危险,几经付出,绝非几张纸能说得清的。 攻克了杀人案,侦破胜利在望。但啃下主犯王玉海这块硬骨头并非易事,这家 伙手上犯有几条人命案,自知罪孽深重,便装疯卖傻,先是绝食5 天,然后吃墙上 的蜘蛛网、油漆粉末,将大小便拉在裤子里,时哭时笑,妄图以“精神病”来逃避 法律的追究和制裁。面对这个双手沾满血腥的刽子手,预审人员真恨不得把他揍一 顿,让他清醒清醒。但他们没这么做,老茂强忍着一腔愤怒,与其他预审员一道, 为他洗净身上的大小便,掏钱买来新衣服为他换上,带他上医院挂瓶,一天24小时 守候在他身边喂饭喂药。残存在王玉海心中的一点良知被唤醒了,他被人民警察的 真情所感动,“我服了,”他痛哭流涕地跪在警察面前,“你们对一个有罪的人还 付出一个亲人的关怀,我再不认罪就对不起你们了。”悔罪的他历数了自己一桩桩 罪恶,从他身上,专案组攻下了最棘手的“3.8 惨案”。 在此期间,省委领导一直关注着整个案件的进展。5 月2 日,省政法委书记袁 启彤亲临黄歧,召集了渔村领导,作了深刻的指示:“建立一个中国特色的社会主 义,首先是农村,这次黄歧等渔村发生了海上抢劫杀人沉船案,政治影响极坏。解 放40年,盗匪猖撅,应该严肃对待,不要掉以轻心,要认识严重性,要象当年剿匪 纠霸一样下决心,狠心给团伙犯罪以毁灭性打击,一网打尽,以法严惩。”并对专 案组指示:要进一步开展公开与秘密相结合的侦查手段,在预审上分化瓦解,在智 取智斗上下功夫,对罪犯采取立功赎罪的办法,严惩杀人犯,教育抢劫犯,以挽救 教育为主。 省公安厅厅长黄松禄在听取了案情汇报后,向专案组作出了“造投案自首声势, 擒漏网鲨鱼”的指示。事实证明,这不愧为一个英明决策。短短一个月时间内,4 个渔村在主动投案自首,求得宽大处理的政策号召下,走进公安政府大门投案自首 达67人。 在这么一大批投案自首的作案者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令人感到痛心。谁又能 说他们不是受害者呢?! 请看这样一个镜头——1991年5 月15日下午,一位眉目清秀的年轻人走进了安 凯乡公安派出所。民警认出他是本乡从事弹棉被手艺的哑巴青年林道光。他今年22 岁,是个文盲,且又聋又哑,但待人厚道,在村民们的印象中,他是一个文静本份 的残疾人,谁也想不到他竟参与了一起海上抢劫杀人沉船案。 林道光一进门便向当班民警伸出二只手腕,民警弄不清他的意思,他伊哩哇拉 又比又划,最后急了,冲进里屋,指着放在玻璃柜里的一付姆指铐,然后再指指自 己的大姆指,这下民警明白了,他要戴手铐。莫非他犯了神经病?民警仔细地一观 察,不,很正常。细看他眼睛深处,还冒着几滴泪花,一幅悔恨的神情。见民警还 在揣摸,林道光便一手指心窝,一手指远处的大海,然后再朝自己的脖颈作了个砍 头的手势。民警终于悟出了道道,赶忙请来了聋哑老师,一问,上帝,这家伙杀了 人。 原来,去年春节刚过,他外甥王忠贵前来串门,见他弹棉花清苦,赚不了几个 钱,便问他想不想发大财?怎不想呢!林道光睁圆了双眼,他22岁了,虽然聋哑, 但却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欲的肉体凡胎。他想娶媳妇,生儿育女,这对一个健 全的人并不难,但对一个聋哑人就不是那么简单了,要满足这个愿望,就必须比别 人多付出几倍的钱,否则,谁愿意嫁给一个残疾人?!但是,弹棉被这行当极不景 气,几年来他没命地于,赚来的钱除了付店面租金,自己吃喝穿用外便所剩无几, 而娶妻生子的念头却一年比一年强烈。见外甥来说有发财的生意可做,何乐而不为。 外甥说做这种生意必须先投资4 ,000 元,林道光犹豫了,但最终没能抵住诱惑, 外甥说4 ,000 元只是本,投进去能成倍成倍地赚。屈指一算,4 ,000 元的一倍 是8 ,000 元,8 ,000 元的一倍是16,000 元……他被想象中滚滚而来的金钱弄 得神魂颠倒。于是他咬咬牙,当即用高利贷贷了4000元交给外甥。在一个月黑风高 夜,他登上了鲨鱼船只,弹棉花的手染上了血腥。他一共出海二次,作案三起,一 起抢劫杀人沉船,二起抢劫。共杀人6 名,抢得人民币530 元。 二次出海均是租船,冒了天大的险;十几人只抢了530 元,他要求分“红利”, 同伙把他臭骂一通。二次租船花费8 ,000 元,加上油费,十几个人的伙食费,投 了1 万多元,哪来钱分红利?连本都讨不回呢! 不久,这个团伙散了,重新组合或加入另一个团伙都必须再投资,可欠了一屁 股债的他上哪儿再去弄钱呢?那笔4 ,000 元投资白白扔进大海,连个回声也没有, 而干这种事吃亏只有自认倒霉不敢声张,这回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铁窗内,林道光一直苦苦思索地算着这笔帐:赔了4 ,000 元,媳妇娶不上, 还搭上一条命。殊不知,这是一笔永远算不清的帐。 案件进入尾声:追捕漏网鲨鱼。 这是一场硬战。五处处长刘德森,副处长牛纪刚,科长肖远鸿多次亲临驻扎在 连江的专案组,一同研究布署追捕方案。林坚钊老当益壮,亲自开车追捕,在整个 案子的侦破中,立下汗马功劳,被专案组称之为:不要命的老处长、老车夫、老侦 探。 追捕持续了3 个多月,主犯大都落网,犯有数条人命案的首犯陈能强、主犯林 依品仍潜逃在外。决不能让他们逃脱法律的制裁!捕鲨手们分兵四路,在“鲨鱼” 可能潜到之处布下法网。 7 月9 日,在一线追捕的王昌华了解到林依品夜里可能潜在安海渔村一亲戚家, 便立即叫上陈鸣占,二人在安海村口的山坡上潜伏了一个晚上。夏夜蚊虫似虎,叮 得他俩全身红肿,但他们一动不动,一直圆睁双眼,守到第二天拂晓,等到林依品 潜入其亲属家,二人如猛虎下山,直扑林依品;林依品仗着一米八强健的体格,反 抗拒捕,用匕首刺伤了王昌华的手腕,陈鸣占飞起一脚,将林依品绊个狗啃泥。落 网的林依品在强大的政策攻势面前供出了同伙陈能强落脚于高扩渔村其岳母家。追 捕小组立即行动火速赶往高扩。陈能强正躲在岳母家堆放木柴的小阁楼上,被侦察 员孙道发逮个正着。 全案大白。“3.22专案组”立下一大功。组长黄建国诺言兑现,33名捕鲨手向 国庆42周年献上一份合格的刑警答卷。历时6 个月的“3.22专案组”成功地书写了 公安侦破史上一个辉煌的篇章。宁德地委、连江县委、黄歧镇政府纷纷向公安厅发 出信电,为专案组请功。是该记上一功!180 个日日夜夜,他们顶风雨,战凶魔, 完全、干净、彻底地清除海上抢劫杀人团伙19个,成员284 个;破获案件35起(其 中杀人沉船7 起,抢劫28起)。 10月,这起曾轰动全国、波及世界的恶性案件在福建省公安厅毁灭性的打击下 拉下了帷幕。 摆脱了人类鲨鱼肆虐的大海,多年来第一次绽开了温柔的笑纹,轻轻地,轻轻 地象在安抚沉寂于海底深人的冤魂:安息吧,人类的朋友! 深海处,一片祥和,桅杆林立,月光如练! 枪声过后,反思是沉重的。追溯其蜕变过程,那是一行畸形的足迹:主观的愚 昧无知,客观的邪风浊浪,究其根源,政策的失误不失为一帖催化剂。 1992年1 月27日,一个阴雨淋沥的日子。 霞浦县人民广场,一大早便聚集了成千上万的群众。这个惨遭“鲨鱼”肆虐最 深的沿海县各界,联名向省委、执法部门提出在他们辖区内公判刽子手的要求,当 即,他们的要求得到了满足。 吕时30分,公判大会宣告开始。 12名“鲨鱼”被押上审判台,他们静静地聆听着迟到的法律启蒙,一张张混沌 未开的脸上带着忏悔,带着悲哀。王玉海。王玉团俩兄弟紧挨在一块,他们不时地 交换一下目光,惶恐中有痛苦的醒悟,一种求生的本能使他们面向公众的目光流露 出乞怜讨恕的光亮。生的愿望从来没有象现在这般强烈,以致使他们的灵魂禁不住 一阵颤栗,他们第一次尝到面对死亡的滋味。他们在反省,在一双双仇恨的目光下, 兄弟俩咀嚼着杀人必须偿命这一苦果。一阵骚动,视线中出现了披头散发的王母, 她被几位乡亲架着,半年不见,这位渔妇已形枯憔悴,泪早已哭干了,茫然呆滞的 眼角深处,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悲哀。她在无言地乞求儿子的宽恕,在他们生命的最 后一刻。然而,兄弟俩并没有原谅他们的母亲,他们把目光移向一个未知的远方, 似乎在寻找生命的最后归宿。这一刻,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眼里交织的有泪、 有怨、有痛苦、有悔恨。再看看一旁的哑吧青年林道光,整个宣判过程,他的魂灵 都远离躯体,仿佛进入一个难解的谜去中寻找答案,目光专注而痴迷。我在想,他 一定还是在继续着那个没解出答案的发财梦题,可悲的残疾人,他还以为法律会因 为他赔了4 ,000 元而同情他免除对他的处罚呢!不管心里怎么算,他都觉得自己 已经吃了大亏,不该得到死刑的结局。 然而,法律是无情的。11时,以王玉海为首的5 名犯罪分子被押赴刑场。 五声正义的枪声久久回荡在海峡上空,枪声掠过黄歧、长沙、赤沃、安海,四 个小渔村在一片哭声中经历了一场悲剧的洗礼。 本案并未就此划上句号。掩卷沉思,引发开来的是一连串的反思,从公安部到 省委,从公安厅到渔村乡镇。成功的侦破并未释去领导人心上的压力,一种反思后 的沉重感比案件本身更重十倍地压迫着他们的思维神经。追溯开去,除了犯罪分子 主观上的愚昧无知,不容你排除这样的历史背景:来自台湾海峡的邪风浊浪,我们 的政策失误,管理机制的不健全……不管你愿不愿正视,笔者有责任去剖析、去引 发全社会的反思。 被誉为人生导师的著名作家海明威是这样揭示人类犯罪的起源:“一切真正的 邪恶的东西都起源于无知。” 这起海上抢劫杀人沉船案件的悲剧,便是从无知中拉开的序幕。 12年前的黄歧、长沙、赤沃、安海,曾是一块被现代文明遗忘的角落,他们生 存的范围被困在远离城市的狭小洼地里,交通不便,隔绝了他们与城市文明的往来, 仅有的空间是不到2 平方公里的大海,他们从不涉足深海,来自台湾海峡方面的人 为达到武力封锁的目的将海峡罩上一片恐怖的阴影,炮声不断。几十年来,他们习 惯于内海劳作,满足于一种自给自足的小农生产经济。这时,没有时代的概念,没 有文化的冲击,在商品经济方面,仍保留着原始的以物易物的商品交换法则,从他 们父辈那儿延续下来的商品换算几十年不变:一斤鱼换半斤大米,半斤大米换二斤 番薯。三五天来个货郎,拿出收藏的鱼干虾皮换些油盐酱醋、布头鱼网的也就知足 了,钱在他们心目中只有一个特定的价值,那就是生老病死,买块寿板请个巫婆。 无知的天性在封闭的世界里倒也相安无事。 1979年,当大陆对台湾实行了“三通政策”后,解冻的台湾海峡掀起的冲击波 强烈地拍打着这一洼封闭的海湾,渔村在撞击中张开新奇的眼睛,他们首先接受的 是一种全新的商品交换价值,l 斤鱼在台轮上换取的大米是在渔村的四倍,只要你 愿意,还能换到城市里也数罕见的洋烟、电视、收录机等洋玩艺。在好长一段时间 里,他们一直满足于这种自以为赚了大便宜的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对那些花花绿 绿的美钞、港币淡漠的如视一堆废纸。这种近乎愚昧的无知一度令台轮发了财。殊 不知,他们用平均二公斤大米从大陆渔民手中换取的一斤鱼在台湾市场上可值五公 斤大米的价钱。 这等便宜买卖使进入这个海湾的台轮与日俱增。大量的收购导致价格的浮动, 于是,同样一斤鱼,有的可换五斤大米,甚至六斤。这看似不公平的交易打破了渔 民传统的心理平衡,他们开始学会了讨价还价,从交易中逐渐获得了货币在商品流 通中的价值。 长年围着内海觅食的小鱼终于尝到了来自深海的诱惑。于是,他们三五成群走 向深海,划着古老的小木舟,驾着马力小得可怜的机帆船。在有所收获的同时,也 领略到风浪的险恶。 自古以来,海洋沿袭着大鱼吃小鱼的自然法则,人类同样也逃不脱这种规律。 在不断的交易往来中,一些台轮仗着船大速度快,对大陆的卖鱼船采取了强买强卖 近乎掠夺的行径。海面上,你常常可以看到这样的镜头:一艘大功率台轮靠上了大 陆船只,硬要渔民将鱼卖给他们,不卖就抢,最后以最低价格结算。不同。意吗, 开船就跑,小木舟岂能追得上现代化的渔轮?!还有一种就是双方谈好了价格,等 你把鱼装得差不多了,对方来个鱼太次,要煞价,否则就退还。三伏天,没有冷冻 设备的大陆渔船,鱼儿岂经得起这般上上下下的折腾?咬咬牙,只能按对方的报价 成交,亏了血本却也无可奈何。 茫茫大海,何处论理?! 一物降一物,内海的渔民终于找到了与之抗衡的招法,他们一条船上聚上十几 人,遇上强买强卖,群起而攻之,台轮尽管船大速度快,但船员最多不过5 人,自 然不是对手,招架不住只好收敛其“大鱼”的嚣张气焰。 人多就是理。无知的渔民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并仗着人多对台轮进行以牙还牙 的报复。 于是,海面出现了不平静的骚动。 这便是黄歧、长沙、赤沃、安海走出封闭接受外来世界的畸形启蒙,也是7 年 后发展到海上抢劫杀人沉船的最初基因。 紧步“三通”政策涌向大陆的,是一股淫秽的黄潮:裸体扑克、性交画报,强 烈地冲击着没有任何防疫功能的渔家青少年,这邪恶的诱惑撩拨着他们的野性本能, 加之大量涌人的西部暴力片的血腥刺激镜头,犹如精神鸦片在他们混沌无知的心灵 里植下罪恶的种子。据陈能强、王玉海交代,他们杀人沉船便是模仿这些暴力片的 镜头,这些镜头刺激着他们去杀人,去沉船,去满足一种骚动的野心疯狂。 1984年,当大陆进入改革开放的商品经济时代时,台湾黑社会看中了大陆这块 庞大的消费市场,于是,大量的走私香烟。布匹、电器、乃至枪支悄悄地越过神秘 的海峡通道向大陆各地渗透,黄歧、长沙、赤沃、安海首当其冲。胆大的,加入走 私行列,成了走私暴发户,他们盖起了洋楼,置下了价值百万的现代化捕鱼工具, 过起了淫乱奢侈的生活;而大部分渔民仍处于贫困状态,他们在这股走私黑潮中得 到的是不健康的侵蚀,于是,在鲜明的两级分化对比下,他们感到了人生的不公平, 一颗颗骚动的心便燃起了一种欲望,一种摆脱贫困的欲望。 这种欲望由于无知,又缺乏正确的引导,便在特定的环境里转化成一种邪恶。 1988年,随着海上走私活动愈演愈烈,国务院终于发出了海上缉私的号召。 18000 公里的海岸线全线出击,海上缉私捷报频传。 令人遗憾的是,在这股缉私高潮中,工商、税务、渔政、商检、政府打击办曾 一度卷了进来。打击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这种职责不分的一锅端导致了政策的失误 和执行上的偏差,以致在社会上曾一度流传起走私不如贩私、贩私不如缉私的错误 看法。这种政策上的失误给了犯罪分子可乘之机,启发了那些想摆脱贫困,致富无 门的无知渔民以缉私为由进行抢劫的犯罪欲念。在破获的28起抢劫案中,就有相当 一部分犯罪分子是借着海上缉私之风行抢劫之事。 一些沿海县政府打击办片面追求缉私成果,制定了一系列土政策,搞地方多家 联合承包缉私团体,从中提取缉私款。如赤沃村渔民林新钦、林明瑞、林建康3 人 集资27万元从福安甘棠镇高如民手中买下一艘被海关报废送往船厂准备回炉的铁壳 艇,通过各种渠道与县打击办拉上关系,两家定下合同联合出海缉私,报废艇派上 缉私用场,两个月内出海三次:第一次出海两家缉得走私香烟500 箱;第二次一无 所得;第三次临上船时,代表打击办一方的缉私人员因胃病发作没下海,把缉私权 全权交给20名对缉私概念一无所知的文盲渔民。报废艇在海上漂了两天,什么也没 缉到,出海费用却耗去近万元,而这笔开支在合同上是要船方自己负责的。于是, 这伙无知的渔民便萌发了捞回本钱的念头,以缉私为由抢劫了一艘过往渔轮,造成 了极为恶劣的政治影响。事后双方虽然都受到了应得的追究,但它所造成的后果严 重影响了党和国家的声誉,无形中对海上抢劫犯罪起了催化作用。 这伙海上抢劫杀人团伙的形成是在1987年,上述的种种因素便是他们从一只内 海的“小鱼”蜕变为吃人“鲨鱼”的过程。 最早的团伙起源于长沙渔村。以陈清林、“氏暴堂”为首的两个犯罪团伙有成 员28名,几乎同时形成的还有赤沃村以谢金平为首的15人团伙。他们活动在较偏远 的大陆海域内,袭击对象主要是单船作业的小型船只。两年中,这3 个团伙抢劫的 鱼货、金首饰、人民币高达100 多万。他们使用的作案船只大多是租来的木壳船。 海上作案,来去不留痕迹,被抢劫的渔民向边防派出所报案时,往往时过境迁。犯 罪分子借助这种有利的自然条件愈发有恃无恐。不久,从陈清林为首的团伙中又分 支出一个叫“老嘿”的团伙。“老嘿”在得手几次后,又从原来的团伙中分离出来, 再重新组织一个,从租船作案到购船作案。“老嘿”购来的一艘240 匹马力、50吨 位的铁壳渔轮专门从事抢劫,只要你出资2000—4000元,便享有出海抢劫分红的权 利。 黄歧、长沙、安海、赤沃渔村毗邻,四个渔村方圆不过8 公里,且村村沾亲带 故,这股抢劫之风很快便蔓延开来。 “氏暴堂‘也在短短的两年时间内,再分支出陈申中、陈能强二个团伙,这3 个团伙又在发展中壮大成7 个团伙,成员由43人增至208 人。 这是一群乌合之众聚成的团伙,成员之间随意组合,相互渗透,时聚时散。 这时的他们,才认识到钞票的价值。钱,能使人摆脱贫困,也能将人诱人犯罪 的深渊。 为了钱,他们把黑手伸向大海。 有了钱,他们进馆子,酒足饭饱之后嫖女人。如此恶性循环,他们觉得还不够 刺激,便大开杀戒。他们从淫秽、暴力录像中认识了生活和世界,虽然他们并未离 开渔村一步,但这些侵蚀灵魂的精神毒物足够把他们推向毁灭。 就是这块曾被文明社会遗忘的海角,在邪风浊浪的冲击下,发生了不该发生的 罪恶,200 多个愚昧的灵魂,搅起的血雨腥风严重地影响了我国的声誉,在闽东沿 海写下了罪恶的一章。反思是多方面的,黄歧边防派出所林所长谈起这个案件时感 慨万分,痛定思痛,他说:“这起海上抢劫杀人沉船案的发生,我们有很大的责任, 没有及时发现给予打击。原因是多方面的,很关键的一个方面便是船管机制薄弱。 长沙、赤沃没有专门的船只管理机构,对进出口船只完成不了进出口的申报、检查、 验证,职能部门没有充分发挥作用。沿海管防工作是齐抓共管,但实际上是齐抓不 管,即只抓收费,不抓管理。这回破获的作案船只大多是水产、交通部门的船只, 按照谁主管谁负责的原则,他们理应承担责任,正是由于管理方面的失控才导致作 案船只的有恃无恐,横行海面。另外,民间铁壳船继增也是一个值得反思的问题。 据了解,福安县甘棠乡有专门从事倒卖铁壳船的船贩子,这些铁壳船大多是退役船 只,作为报废品卖给造船厂回炉的,这种大功率铁壳船按规定不能流通到民间作为 交通工具或从事渔业作业,但是,一些利欲熏心者却从倒卖中牟取暴利,把它们转 手民间,这些铁壳船无船号,无作业证,管理更无从谈起。这些铁壳船功率大,即 使你发现它违法,一般缉私艇却追不上。这次破获的船只中就有这样的铁壳船。” 由此,想到全国七届人大代表陈增光就此案在四届人大会上的沉重发言:“我 们对海上抢劫杀人的打击和防范是比较薄弱的,公安边防现有的警力、装备根本无 法到海上开展侦查破案、堵截巡逻和防范工作。海上无线电通讯设备没有统一频道, 不同县市的渔船之间、渔船与公安、边防、渔政等部门之间无法联络,往往出现渔 船返港报案时,已拖了几个小时或一天时间,作案分子早已逃之夭夭。边防所配备 的艇也跟不上海上治安要求,马力小,遇上大功率铁壳船作案根本追不上。” 面对反思后的隐患,一系列亟待解决的问题,海上治安愈发令人担忧。这起海 上抢劫杀人案的侦破并不意味着海上犯罪从此绝迹。隐患一天不除,摆在面上的问 题一天不治理,来自海洋的SOS 就永远不会消失。海上犯罪仍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发展下去,不可避免地将出现海盗。这不是危言耸听,请看来自国际海洋组织的报 告吧:在世界560000万平方公里的海岸线上,平均每天都发生10起以上的海盗抢劫 杀人案。海盗装备精良,奇袭人类如深海鲨鱼,来去无踪,航海人面临的是比风浪、 暗礁更具危胁力的人类鲨鱼的攻击。尽管动用了飞机、舰艇,但收效甚微。国际海 洋组织呼吁国际刑警组织,把海盗作为人类的公敌给予毁灭性的打击。 为此,我想,只要人类不停止在海上犯罪,“海洋便永远不会平静。 并非尾声 笼罩在海峡上空的罪恶阴影随着正义的枪声呈现出一片灿烂的阳光。 然而,海峡远未平静。 自“3.22专案组”成立的第一天起,来自台湾海峡新闻界的不负责任的舆论便 从未间断,且愈演愈烈,步步升级,把两岸关系推向空前紧张的局面。 先是基隆中央社头版黑体字推出恶意中伤的“中共纵容海盗船杀人越货”大块 新闻报道,联合报紧步后尘,于4 月20日发表了“中央幕后策发,三艘大陆铁壳船 有组织、有目的地袭击了在马祖附近的作业渔轮‘隆胜十二号’,抢走三百万元。” 的报道。配合舆论同时出击的有马祖军队守备部队,他们出动大型军艇,荷枪实弹 对我大陆正常作业的渔轮进行炮击和驱赶。8 月*日,长乐县漳港村“间长渔6218 号”在马祖南杆塘附近海面作业时,遭马祖国民党守军的炮击,并出动军舰抓扣6218 号船员,其中一名船员被打伤。 一时间,海上治安陷人紧张局势。 我国政府对此采取了克制态度。 这期间,台湾方面所作出的不负责任的舆论报道在国际上对我国造成极坏的影 响。下面摘录几则纯属无中生有、造谣诬陷的台方报道:联合报3 月27日报:“台 湾‘渔发二一六号’、‘渔发一三六号’在钓鱼台东北方海域作业时遭大陆海盗机 枪射击及投掷炸弹,抢走三百万”。 联合报4 月18日报:“一艘编号‘海空O 四号’木制巡逻艇,有5 、6 名穿制 服的大陆公安对台轮上的人员进行殴打、搜查”。 联合报记者黄经纬11月11日报:“台轮‘金美州六号’于11月5 日下午6 时, 遭30人抢劫,抢走美金、金首饰价值110 万元。据渔民们说,那艘抢劫船应该是福 建三沙港附近的渔船。” 且不论渔轮出海作业携三百万巨款是否合符情理,但大陆渔民备有机枪、炸弹 不要说目前没有,今后也不可能有。大陆对枪弹的管理历来严谨,更不存在黑市交 易,试问:机枪何来?炸弹何来? 至于“海空O 四号”木制巡逻艇,纯属无中生有。不要说公安没有这样符号的 巡逻艇,找遍全国的所有船只,也不存在“海空O 四号”这种标记的巡逻艇。 对于黄经纬的报道,懂得一点新闻常识的人都会谴责这样的报道是极不负责任 的。是就是,非就非,引用‘应该’算什么? 由于这些不负责任的报道,国际上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也跟着瞎起哄。香港时报 4 月8 日报:“据东京七日中央社电:7 日早上8 时10分,‘繁好丸二号’在钓鱼 台西北约250 公里的水域上遭穿军服的人抢劫,这些穿军服的人长得象中国人,讲 的象中国话。” 试问,这样的新闻有几分真实性?! 自1991年3 月至11月,台湾刊载报道这类乌虚有的新闻近二百则。我国务院台 办副主任唐树备就此对台湾提出抗议,台湾海峡交流基金会副董事长兼秘书陈长文 对此极为尴尬,他在一通深表遗憾的道歉后解释:台湾是一个新闻自由的地区,新 闻界报导渔民的问题,不应该视为政府的看法和意思。 真的不是政府的意思吗? 请看发生在台湾海峡的台湾军艇对我大陆渔船的一系列恶性骚扰吧:1991年7 月21日,我石狮市“闽狮渔2294号”、“闽狮渔2295号”二艘拖网渔轮从祥芝乡斗 尾出海捕鱼,下午5 时,在276 海区第5 小区生产作业时,撒下的渔网被台轮“三 星财号”刮破,船老大即上前论理,这类海上纠纷是常有的事,只要双方协商道个 歉或者作经济赔偿即可完事。岂料两艘台湾军艇插了进来,硬是以抢劫罪把我两艘 拖网船强行拖入基隆,船上共有渔民18名。不久,台湾电视作出了这样的报道: “7.21事件发生后,台湾陆委会紧急召集‘内政部’、‘国防部’、‘警政署’、 ‘国安局’以及海基会等相关单位会商,决定全案由台中港警署移送地检署侦办。 在侦讯过程中,船老大坚决否认抢劫台轮‘三星财号’。该案至7 月31日由台中地 检署侦查终结,决定对2295号船老大吴清勇等7 人以行劫海盗罪提起公诉。” 事态继续扩大。 9 月24日,我长乐一艘小渔船在作业时被台湾“八三七”。“九一二”两艘军 舰以涉嫌海盗案带回基隆。 10月7 日,连江县“闽连渔1324号”在海上作业时,渔网被台轮“瑞吉祥号” 损坏,在争执过程中,来了四艘台湾军舰,不由分说便以抢劫海盗罪为名将船及15 名船员拖至基隆港。 “瑞吉祥号”在调查中,如实地叙述了事实真相。在事实面前,台湾华视电台 仍歪曲报道:“负责侦办‘闽连渔1324号’涉嫌抢劫我‘瑞吉祥号’渔轮的新竹地 检署今天宣布侦查终结,以妨碍自由罪对大陆船员卞卫忠、何得勇提起公诉,至于 涉案的其他大陆船员因为证据不足,获不起诉处分,令其交2 万元保释金后将人放 回。” 至笔者截笔时为止,这种紧张局面仍有步步升级的趋势。台湾当局将这种军方 插足的举动解释为保护当地渔民安全,防止大陆海上不法分子的袭击。对这种强词 夺理的解释,我方给予义正辞言的回击:大陆海上抢劫杀人犯罪已遭到毁灭性打击, 目前并不存在这类犯罪的可能。福建台办主任林勤在对台广播中说:“海上抢劫杀 人案已侦查终结,我们处理的原则一是维护中国法律尊严,违法必究,依法惩处; 二是维护和保持海峡两岸和缓局面与祥和气氛。”他希望台湾方面不要再对大陆无 辜渔民作出这类令人遗憾的行为。 且不论台湾黑社会对我沿海渔村的精神污染和走私浸透所导致的一系列海上治 安的混乱,仅对方这种借题发挥、造遥中伤。武力干涉等一连串有损两岸人民情感 的行径就的确令人感到遗憾和痛心。 大海作证,人类是爱好和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