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记之二十四:情欲的报复 早春二月,细雨迷蒙。 福州市森林水库,几只水鸟掠过厚重的烟雨,孺湿的翅膀扑打着静如死水的一 泓天然湖水,仰首发出一两声低吟,扫兴地盘旋而去。偶尔光临的三两对踏青男女, 也因天公不作美而匆匆离去。 起风了,森林里一片灰蒙:湿气夹着乌云压迫着水面,在风雨下荡起阵阵波纹。 风声中传来了一阵悦耳的马达声,绿色中那摩托红得眩目,是一对十七八岁的 少男少女,雨中踏青,别具风味。 他们从树林里出来便到水库,小伙子在对焦距,少女变换着各种姿态,想让男 友美美地摄人镜头。镜头深处,漂出一块黑乎乎、胀鼓鼓的巨大物体。小伙子拉起 姑娘的手:“走,看看那是什么?” 走近一瞧,是一具肿胀、变了形的男性尸体。姑娘一声惊叫,双手捂住了脸。 小伙子吸了一口冷气:“快,报警去,说不定是谋杀呢!” 半小时后,警车呼啸而至。 随风而至的是倾盆暴雨,刑警们冒着大雨将尸体打捞上来,拍照后法医开始勘 验尸体。 死者暴凸的眼球一片灰蒙,散光的瞳仁晦黯。警长鲁军把目光移向法医:“身 上有伤吗?” “没有。”法医直起腰,“看不出生前有搏斗痕迹,怕是溺水死亡的。” 鲁军眨巴着一对小眼睛:“自杀?” 法医吐了一口气:“也不能排除他杀,当然,也可能是意外事故。”法医退下 塑料薄膜手套,“找这地方寻死,八成与失恋有关。”多年的法医生涯多少得出点 悟性。 死者身上的身份证证明死者叫刘东,35岁,住海阳市北大路25号。 警长的直觉告诉他,选择旅游点作人生归宿,多半发生在有隐私的青年男女身 上。他把身份证递给一旁的刑警小王,“你马上回去通知死者家属,下午到停尸房 来辨认尸体。”警长35岁,小平头,高大的身躯配上那张雕塑般的冷面孔,很有点 日本影星高仓健的气派,特别是那双不显山不露水的单眼皮小眼睛,眯缝起来独具 魅力,带劲得很。 风停了,失去了风势的春雨,一下子变得缠绵起来,拂在脸上凉嗖嗖柔乎乎的。 警长抬头望去,远山一片朦胧,森林深处,不时地传出悲凄的鸟啼,那叫声惨得叫 人起鸡皮疙瘩。 “都说这鸟早已绝迹,从哪儿又冒出来的?” 法医循声抬头张望着。 “什么鸟让你这样不安?”警长眯起小眼。 “招魂鸟,没听说过这种鸟是屈死鬼转世吗?晦气得很。”法医一头钻进汽车, “嗨,警长,还不走呀?我说,尸体拉回去还解剖吗?” “先冷冻起来,等家属来了再说。”警长上了车,却怎么也摆脱不了那招魂鸟 的凄鸣,冥冥之中,他感到一种莫可名状的躁动。 下午三时,小王带来了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她是死者的妻子路华。 好一个冷美人! 警长一照面,便从心里发出赞叹。 一米七高的路华,在寒风中裹着一件黑色立领风衣,瓜子脸泛着病态的惨白, 下巴倔犟而富有个性,两片天小厚薄适中的红唇呈坚忍的一字型,一双冷艳的大眼 睛深邃沉幽,那变幻莫测的光波令人联想起覆船沉舟的黑海。当她把焦点对准你时, 你有一种被卷入磁场的感觉,那是一种很刺激的吸引力,仅用魅力两个字来形容远 远不够,可谓勾魂摄魄。 当她接近笼罩着死亡氛围的停尸房,站在蒙着白布的丈夫的尸体面前,她的面 部显得格外苍白,刹那间警长闪出一个近乎荒诞的联想:路华与停尸房,那黑大衣 与白的墙白的布浑然融为一幅很和谐的象征死亡的画面…… 冥冥之中耳旁又回响起招魂鸟的啼鸣…… “我能看看吗?”那黑海一样的眼睛把他从森林水库召了回来。 “哦,当然!”警长掀开盖尸布,露出死者的头部。 路华纤细的十指捂住口:“是他!”瘦削的双肩一阵颤抖。她扭过脸,两滴泪 水滚出眼角。 “对不起,”警长把她带到办公室,“在这个时候请你理解一个警长必须履行 的职责。” 路华用手绢揩去眼角的泪花,点点头:“他是画院的画家。” 警长:“您呢,小姐?” “在市立医院化验室。” “你们结婚几年了?” “两年。”路华开始正视警长的目光。 警长抽出烟:“你不介意吧?我说,你是否也来一根?” “谢谢!”她从拎包里拿出一盒摩尔,“已经习惯了这薄荷型。” 警长为她点上,她的吸烟姿势很迷人,那一头高盘的发髻,袒露了细嫩光洁的 颈项,从侧面看去,挺拔的鼻梁更显出了美感,整个脸部造型,气质非凡。 路华并不介意那对小眼睛的审视,她把他视为职业的必然反应。 “恕我直言,你是不是发现你丈夫最近有些反常?我是说,他没有什么想不开 的事吧?” 路华的表情很怪:“你的意思,他是自杀?”她略一停顿接着反问,“可他干 吗要自杀?” 警长眯缝着小眼耸耸肩。路华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了有关隐私的探寻,“不! 别在这方面找答案,我们的私生活不存在危机,也没有什么第三者非要走这条路以 求解脱。” 路华的观察能力令警长刮目相看,那双黑海似的眸子穿透力极强地盯着警长的 小眼睛,“你们凭什么认定他是自杀?” 警长有点招架不住:“嗅,不,结论还没下呢,当然,也不能排除有其它可能, 比如意外事故、谋杀。”“”事故?你是指失足落水?你不觉得这偶然的概率微乎 其微吗?“那两江黑海泛起嘲讽的波光,”至于谋杀,恕我无法提供嫌疑线索,更 不要说证据了。请问,谁会去谋杀一个与世无争的无名画家呢?据我所知,他既无 钱财,也无树敌。“她的嘴角绽开一丝解嘲的鄙夷之笑。 “是否可以这样理解,他是一位很平庸的丈夫?”警长的小眼睛咄咄逼人, “你们彼此感到不协调。” 路华脸上掠过一丝不悦:“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请你原谅,干我们这行非刨根究底不可。从尸检得知,他落水已有56小时了, 也就是说,他是三天前离开你的,这段时间你就没想到他会发生意外吗?” 路华摇摇头:“也许,这似乎不太正常,但确实如此。他经常不打招呼离家外 出,有时两天,最长达一个月呢!他性格怪僻,一直生活在压抑中,他画了二十年 的画,做了二十年的成名梦,可成功从不光顾他。你知道,他很自卑,他无法承受 当一辈子无名画家这个事实。于是,他选择了逃避。在外呆上个三五天是常有的事, 我已经适应了,或者说是已经能顺其自然了。” 警长听后有所感觉:“对他来说,这似乎是一种解脱。” 路华并不回答。她的目光凝视着窗外一片灰蒙的天空,矜持而又不乏蔑视,天 生的一副高傲冷艳。警长不由地在想,一个并不出色而又不走运的男人,生活在她 身边本身就是一种压抑,可以想象在高傲的妻子面前,一个既无钱财又无名望的丈 夫心理负荷有多重。作为男人,警长能理解这自卑感。 “如果你不反对,我们想解剖一下尸体。”警长掐灭烟蒂站起来。 “不!除非你们找到谋杀的理由,”路华的眼睛显得十分不安,“不要,我不 要他再受到任何伤害。”说着呜咽着站起来,“如果没有什么要问的话我想回家了。” “当然,你需要休息,要我送你回家吗?” “谢谢,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路华抬起眼,警长突然产生一股冲动,想走进 那深海一样的波光中探测一番。这女人太神秘莫测了。 目送着她走出大门,那该死的招魂鸟又在耳朵里叫开了,他下意识地叫住路华, 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给她,“给我打电话,我是说你也许会从家里发现点什么。” 他的表情很怪,路华有点困惑,“发现什么?” 警长摩拿着下巴,小眼睛一眨巴,“遗书什么的。” 路华揣摸了一阵问道:“这很重要吗?” “是的,我想,再没有什么比这作为证据更重要的了!”警长伸出右手,“谢 谢你的合作,路华小姐。嗅,对了,你去过森林水库吗?” “去过,我喜欢那儿的大自然风光。” 路华显得很平静。 “见过那儿的招魂鸟吗?”警长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她提这个问题。 路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警长,我从没听说过这种鸟。再见!” “再见!”警长自嘲地一耸肩,“见鬼!” 小小分局一天二十四小时运转,38名警察,管辖区居民突破12万。分局像开杂 货铺的,一天到晚你走他来乱哄哄地叫人心烦。当了五年警长,整天泡在繁琐的小 打小闹案件中,老这么憋闷着,四年刑警学院自读了。想想就窝一肚子火,总觉得 自身价值没得到发挥和体现。 小王跟了警长多年,他理解警长的烦恼和苦衷。 “我是警长,不是民事纠纷调解人,见鬼!” 电话铃响,小王接过电话,是找警长的。 是路华挂来的:“我想我发现了你要的证据。” 警长顿时来了神,小眼睛一眨巴:“很好,你等着,我五分钟就到。”帽子一 扣就往外冲。 “等等,”小王叫住他,“我去过画院了,刘东是个很怪僻的人,没有任何被 谋杀的因素。” 一进门,警长便被一种奇异的氛围包裹住了。这是一套装修独特的公寓,像西 方上流人物居住的古堡,充满着一种神秘而又怪诞的色彩。客厅左侧墙壁是刘东画 的一幅抽象油画,是一群在角逐场上厮杀的野兽,怪诞而又充满刺激;右侧是一幅 临摹的意大利十八世纪的贵族宫廷奢侈而烂漫的狂欢男女。两面窗户挂的是黛色绒 质落地窗帘,格调高雅。壁灯是刘东一年前到意大利参加画展时带回来的仿古品, 造型有点原始风味。路华着一袭黑色套裙站在客厅中,一头保养得很好的黑发似瀑 布垂至腰际,苍白的瓜子脸在黑色的衬托下愈发显得清冷,像夜色中的幽灵。警长 的心头泛过一阵怵然的震颤,他仿佛又听到那招魂鸟的悲鸣。视线中是刘东的相框, 他留着一头过耳卷发,嘴角挂着淡泊而又超脱的微笑,是个典型的不拘小节的艺术 家形象。 警长想象不出这样的人怎么会去自杀?他不像是个压抑、极重名利的画家。没 等他往深处想,路华便回答了他的问题,“他是一个具有双重性格的怪僻狂,有时 我也不知哪一种性格才是他本人……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我让你来是给你看一样东 西。”她递给警长一张用医学术语写成的诊断单。 晚期肝癌,患者刘东,诊断医生署名史夫。 警长一脸的惊诧:“他患有肝癌?” “是的,诊断是2 月16日,今天是2 月22日,也就是说,在他自杀的前二天他 得知自己患有晚期肝癌。” 于是,刘东的死便有了一个合乎情理的答案。对已知死期的人来说,这种归宿 更符合艺术家对生命的选择。 路华断断续续地回忆了这段时间丈夫的某种反常,她懊悔自己当初没把它当一 回事,于是便有了良心的自责:“都怪我的冷漠,他不该选择这条路,命运对他真 是太不公平了。” 警长的小眼眼有点黯淡,几分钟前那种潜意识的疑念被这一纸诊断书弄得极为 扫兴。他起身告辞,留下几句安慰的话:“既然发生了,那就选择勇气去承受,命 运本来就无公正可言。” 在门口,警长与一位中年男人撞个正着。“对不起,”来人目光在警长身上停 了一会移到一旁的路华身上,“你就是路华吗?” 路华机械地点点头。 “我叫史夫,肿瘤室医生。说来遗憾,同在一个医院却不相识,只能怪医院太 大了。” 路华嘴角抽了抽,欲言又止。 警长一下子反应过来,对方正是在刘东的诊断书上判其“死刑”的史夫医生。 “很抱歉,当初我并不知道你是他的妻子,这事我刚才才知道。”史夫是位很 有魅力的中年男子,气质洒脱,介于阳刚与俊逸之中,属于女性眼中的理想偶像。 “你们谈吧。”警长见史夫用一种很奇特的目光审视着自己,不乏幽默地一笑, “哦,忘了自我介绍,鲁军,公安分局的警长。” 事业上没建树,个人生活又坎坎坷坷,和女朋友沙沙拖拍六年了,沙沙远在S 市,警长既没有本事把她调来,连弄间洞房成百年之好的能耐也没有,堂堂七尺男 儿,警长觉得自己窝囊透了。这不,女朋友来了长途,说丈母娘下了最后通牒,要 女儿和他一刀两断。 警长急眼了:“别别!沙沙,我都三十五了,你就那么狠心一脚蹬了我?不不! 我爱你,沙沙,咱们先下手为强,我这就准备花轿去抬你。” 那边沙沙哭了:“抬去了搁哪儿?撂马路上呀?”可不,警长到现在还和两名 警察挤在一间不足十平方的小屋里,哪来的洞房? 再没有比这更窝囊的了,想当丈夫却一无所有。警长的小眼露出了武夫的蛮劲, “听我说,咱们就把爱巢搭在办公室,横竖这个警长我不当了!” 外间的刑警们耳朵灵着呢,呼啦啦涌了进来,“喝喜酒呵,警长要当新郎倌了!” 警长挂断电话,大手一挥:“一边子去,瞎哄什么?当新郎,你们让我睡马路 呀!喝喜酒?见鬼!我请你们喝西北风!” 一位队员顶了他一句:“有能耐你就破一个漂漂亮亮的案子,像人家李敏堂, 一个案就升了一级工资,外奖二室一厅。” 警长给激怒了:“那是他运气好,瞧咱们辖区,不是打架就是自杀,全是小打 小闹的案子,有啥名堂?” 刑警也是凡人,火了同样也发牢骚。 就在这时,市医院来电话报案:一名歹徒入室抢劫,主人奋起反击,将歹徒击 毙。 “真该给这位英雄记上一功,”警长让对方保护好现场,他马上赶去,“伙计 们,咱辖区好歹也出个见义勇为的英雄。” 市医院宿舍楼前挤满了围观的群众,现场在四楼。围观的群众给警车让开一条 道,医院保卫科长将警长一行带上四楼。 令警长惊讶的是,这位英雄不是想象中有股拚劲的愣小伙,而是斯文儒雅的史 夫。一位护士正为他被划伤的手腕作包扎。现场在他的书房,死者脸朝地四平八叉, 是条汉子,后脑勺一片血糊,一地的玻璃碎片,是置窃贼于死地的大花瓶。旁边还 散着数量不少的人民币和两本存折,可以想象这搏斗一定很精彩,死者手中还攥着 一把匕首。警长翻过尸体,死者竟然还戴着面罩,扯下一看,这张脸好熟,是画院 的裱画工李建坤。这小子是他们管辖区有名的二流子,曾因偷窃、猥亵妇女多次受 到治安处罚。 史夫叙述着事件发生经过:他正埋头写论文,这蒙面家伙闯了进来,把刀抵住 他的后背要钱。他说没有,这家伙便自己动手翻了起来。 “他找到了,”史夫扫了一眼地上的钞票,“说心里话,当时我并非想当英雄, 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岂能屈服于罪恶?!感谢上帝给我力量,正义终于战胜了邪恶。” 警长拍着医生的肩膀:“好样的,史大夫,你算是为民除了一害。” 史夫一脸的释然:“谢谢,刚才我还担心自己是否过份了呢。” 看完现场,一行人打道回府。大家对李建坤的死并不感兴趣,说起史夫那一花 瓶砸死一个大男人却来劲得很,“绝了!谁说知识分子手无缚鸡之力?关键时刻真 让你刮目相看。” “可不,英雄大凡有一颗正义压倒邪恶的红心,有这一信念,劲便使在点子上, 李建坤栽在他手下,也算是奇迹了。” 刚从刑警学院毕业的小李子挺深沉地插了一句:“这你们就外行了,医生嘛, 特别是拿手术刀的,只要瞄准部位,没哪个能死里逃生的。” 沉默了一会,话题转向了英雄的私生活。 “听说史夫还是个单身汉,这家伙,才貌双全,瞧那满地的钞票、存折,明摆 着少说不下两万,这会再一出名,咱男子汉的优势全集中在他身上了。” “可不,据说正考核他当副院长呢!” “人比人,气死人,没见他一个人便享受三室一厅的宽敞住宅吗,可咱……” 一看警长脸色不对,忙打住口。 刑警不是圣人,他们也有嫉妒心,史夫便让他们感到心理不平衡。 警长一个劲地吞云吐雾,但他很快地便调整了启己,谁让他选择这个职业呢, 刑警本身就意味着付出和牺牲,让别人活得更好。 “哎,我说伙计们,你们就长了这点见识吗?” 大伙儿面面相觑。 警长眯缝起小眼,这个表情总是出现在他有了新发现的时刻!“怎么,还不开 窍?李建坤那小子,充其量不过是个鼠辈窃贼,大白天蒙面入室抢劫,他未必有这 等狗胆。” 小王则认为,两万元的诱惑值得他冒这个险。 “他怎么会知道史夫有这么一笔钱?”警长反问。 “你是说李建坤蒙面人室有其他企图?” “我说警长,你不会是在打史夫的主意吧?”小王认为警长是想房子中邪了, 想破漂亮案子也得找准对象,这明显是一种主观臆断嘛。 警长并不在乎手下人怎么看,打森林水库刘东的尸体引发出了招魂鸟,到路华 的出现,史夫的卷入,警长的潜意识里就开始犯疑。案子本身并不复杂,似乎明摆 着一个自杀案,但贯穿案子的当事人个个都是能上一部戏的角色,冷不丁又冒出个 李建坤,职业的敏感使警长理出一条微妙的联系,那就是两个死者同在一个画院。 难道是偶然的巧合?不!这个案偶然的东西太多了,以致使警长产生了困惑。因为 他目前还没有一丁点儿线索将这些偶然的现象串在一起,所以无从演绎出必然,即 案子的内在关联。 这一切,手下人自然不会理解。 一个月过去了,什么事也没发生,大伙儿几乎将此案淡忘了,警长依旧整天让 琐碎的治安案件、民事纠纷搅得焦头烂额。 几乎一个上午,警长被一对打架的夫妇胡搅蛮缠得火了:“你们既然不听我的 调解,那么请到法院,再闹下去,我要以妨碍公务罪拘留你们。”总算把他们打发 走了,大伙儿在外间扮鬼脸。警长没好气地:“听着,别再放这些人进来。”说完 砰地关上门。 走进来一位穿戴时髦,戴墨镜的女郎:“我找警长。” 小王挡驾:“对不起,警长很忙,有什么事要帮忙吗?” 女郎冷冷地:“我可不是来吵架的。”说完摘下墨镜,露出那双黑海似的、神 秘而冷漠的眼睛。小王为之一震:“是你,你丈夫的事不是已经有结论了吗?” “结论?”路华嘴角绽出讥笑,“是吗?” “什么意思?他难道不是自杀?” “不!是谋杀。怎么,你问够了吗?我要见警长。” 小王抽身让开。不等她敲门,警长已打开门作了个请进的手势,“路华小姐, 我已恭候多日了。”见对方一脸的吃惊,警长扮了个夸张的表情,“我早有预感, 你会带来让我大吃一惊的消息,告诉我,是谁谋杀了你的丈夫?”他把门掩上。一 个月不见,路华显得憔悴多了,似乎还有点神经质。 “我需要你的保护,有人要谋杀我,就像谋杀我丈夫一样。” “嗅?”警长猛一震,小眼睛一亮,“对我来说,这消息并不坏……哦,不, 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案情复杂更能考验一个警长的能力。”对内心的潜意识流露, 警长觉得好笑,这中间不能不说带有几分想破大案分婚房的私念。路华自然不会想 到这一点,她掏出摩尔烟:“你不介意吧?” 路华并不急于切入正题,同时,她一点也没放过对警长的审视,看惯了影视、 小说里的警长,总认为他们刻板冷漠严峻,但这个警长却不乏幽默。她谈出了自己 的感受,。她必须取得他的信任和同情。 警长坦然地一笑,内心却不免犯疑,这女人不但眼似黑海,全身也笼罩着黑海 一样深不可测的色彩。一个月前认定的自杀案,一下子演绎成两个谋杀事件,而且 她本人却又是如此地沉着镇静,不能不令人刮目相看。 路华吐了一串漂亮的烟圈:“这消息对你来说的确不坏,我发誓,这个案子的 侦破会使你进入吉尼斯之最大全。”她定定地看着他,那黑海波涛翻滚,警长有一 种被驾驭的感觉,他竭力不被她左右,“我太兴奋了,能告诉我这位能使我创吉尼 斯之最的凶手是谁?” 路华掐灭烟蒂:“怎么,你不想自己来揭谜底?”她的目光使警长感到,游移 着莫名的苦痛和复仇的疯狂。 警长仿佛走入一个迷宫,他挠了挠小平头,当他认真起来,那面孔冷得像冰块 :“直说吧,你需要什么样的保护?” “当然是全天候,这要求不过分吧?” 四目相视,警长整个思维已被她释放的磁场紧紧地吸住了,“不!对一个能进 入吉尼斯之最的杀人案,这要求一点也不过分。” “谢谢!”路华起身告辞,“顺便提一句,扮演凶手角色的人演技高超,你可 别给他溜了,那样可是两条人命呵!”看得出她的担心是发自内心的,警长观察到 刻在她眉宇间的惶恐。 路华前脚走,刑警们后脚便围了上来。警长一挥手:“听着,分三班跟上,不 许有半点疏忽。” 打开门,路华下意识地嗅了嗅鼻子,目光警觉地扫视了一圈,像头预感到不妙 的猫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 路华打心里接受不了丈夫生前把屋子弄成古堡的氛围,一进门,便使人感到神 秘兮兮的,那壁上的油画更使人感到压抑和一种莫名的刺激。丈夫的双重性格曾和 这屋子一样一度使路华的精神痛苦不堪,但他们互相很快便适应了对方,或者说是 调整了自己,在调整的过程中路华奇妙地发现自己身上也具备着双重性格,只不过 不像丈夫那样经纬分明罢了。他们都在私生活的舞台上扮演着让对方揣摸不透的角 色,于是,注定了这个由双重性格组合的家庭必定以悲剧而告终。瞧,相框里的刘 东不正是用他那生前惯有的调侃神态在对妻子这么说吗? 路华避开刘东的审视,她拉亮所有的灯,试图冲淡一下室内的神秘氛围。她感 到好累,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让她几乎疯狂,她曾认为丈夫的死对她是一种摆脱, 突然某一天悟出这一切不过是她悲剧的开始时,她感到恐惧,在恐惧中她发现了另 一张双重性格的面孔比丈夫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的心一阵发怵,把手伸向茶 几,上面放着一瓶出门前刚打开喝了一半的矿泉水,这是她每天必不可缺的饮料, 她从不喝茶或其他饮料,据说饮用这玩艺能保持肌肤的健美。就在她仰脖准备喝下 的一刹那,她的动作出现了“定格”。 在片刻的定格后,她移步窗前的金鱼缸前,指挥这一切的是冥冥之中的第六感 觉。她恍惚地一抬手,半瓶矿泉水进了鱼缸。里面游动着数十尾美丽的金鱼,是丈 夫生前高价从金鱼贩子手里买来的日本天皇族金鱼,是他用来做活物素描的。突然, 漂亮的鱼唇痛苦地鼓动着,继而全身痉挛,前后不到一分钟,金鱼缸内演绎了一场 触目惊心的死亡游戏。 路华瞪大了惊恐的眼睛,尽管这就是她要验证的预感,但她还是难以置信。 片刻的惊恐过后,她的心犹如那一缸死水,惟有那深海一般的眸子,游移着十 二级风暴的仇风恶浪。她抓起话筒开始拨号,话筒里传来了优雅和悦的嗓音,“喂, 哪位?” 路华轻轻撩起一缕飘到额前的散发:“我说,那玩艺八成是毒药吧?”话筒那 边死一样的沉寂,“干吗不说话?”她阴险地笑了,像一头戏弄老鼠的雌猫。 “你在哪?”一阵冗长的吸气从话筒里传来。 “当然不会在阴间,”路华放开嗓门,“听着,对一个不守承诺的杀人犯,我 没有保持缄默的义务,至少,我有权请求法律保护。” 优雅的男中音走了调:“你想干什么?你都对他们说了些什么?” 路华把弄着一头披肩发:“说我丈夫是被谋杀的。” “你疯了,路华!你想怎么样?把我推进地狱?” “当然不!”路华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爱你,爱你的冷酷,爱你的绝情, 爱你的疯狂,爱你的双重脸谱!” 对方忿忿地骂她是个心理变态狂。 路华猫一样幽幽地笑道:“是的,这病非你莫医!听着,别再对我玩这类死亡 游戏了,还不知鹿死谁手呢!”她恶狠狠地甩了电话,对方的残酷无情伤透了她的 心。 三天过去了,一日三班守候在路华身边的全天候警察瞪大了眼睛,拉长了耳朵, 却怎么也嗅不出一丁一点的险兆。路华仍照常上她的班,那神态像身居要位的夫人, 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级保护待遇。 刑警们有种被要的感觉:“警长,咱们可不是私人保嫖。” 警长一言不发,一直到第五天,没有任何迹象说明路华处于被谋杀的危险中, 他的小眼睛蒙上了一股怒气,在路华上班时堵住了她:“小姐,够了!我们可不是 你的私人保镖。” 路华怔了怔:“我可以付给你们报酬。” 警长嗤鼻冷笑:“你可以请私人侦探。”说完迈开大步就走。 “等等,能告诉我上哪儿请吗?”她快步追上来。 警长眯缝着小眼停下来:“我建议你先到精神病医院挂个号,那对你没坏处。” 说着向隐蔽在周围的队员们一挥手:“伙计们,撤!” 路华一脸的恐惧:“别!别把我拱手送给死神,我一点也没骗你们,真的……” 那乞求的目光,像头被追杀的母鹿。 警长并不动情,他提出合作的条件,那就是路华必须说出谁是凶手。 “我没有证据,”路华想说出金鱼的事,但又咽了下去。那深海般的眸子变幻 着莫测的光波,脸上呈现出的是复杂的神态,谁也揣不透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四目相视,警长被她的目光搅得心烦,“见鬼!”就在他决定撒手不管的瞬间, 耳边又莫名地响起招魂鸟的哀鸣…… 市立医院党委刚结束一场党委会,是讨论关于副院长的人选问题。在三位候选 人中,史夫占绝对优势:大学文凭,党员,市医院肿瘤科远近闻名的一把刀,三十 八岁,最佳接班人年龄。加上那次与歹徒搏斗的壮举,为他的形象增色不少,自然 又成了其他竞争者望尘莫及的附加分。 虽未最后拍板,但这十拿九稳的消息成了全院的新闻。 史夫的自我感觉别提有多好,然而他把握得恰到好处,不亢不卑,不骄不躁, 平和的脸上永远挂着谦恭、自信的笑。 史夫的私生活一直是全院关注的谜,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迟迟不找对象? 肿瘤科的护士们一个个桃红李艳,水灵灵热辣辣地变着法儿诱惑着他来撷取, 然而这位主任医生从不垂青哪一个,史夫的拒绝方式永远是温文而雅,任你发动什 么样的攻势,他都是一句话,“我们彼此不合适。” 那合适他的究竟应具备什么条件?即便是皇帝,也总有个择偶标准吧。终于有 一天,两位男同事在众护士的委托下将他灌醉,功夫不负有心人,史夫醉中吐了一 句话:她首先必须具备刺激的个性。 问他怎么个刺激法?他露出一个莫测高深、奥妙无穷的笑后便金口永闭。 但谁也没把这话当真,这么个儒雅文明的知识分子,令人难以同刺激联系到一 起。因为刺激这字眼用在男女方面总给人以性放荡的联想。由于史夫在私生活方面 从不拈花惹草,所以众护士们尽管都受到被拒绝的伤害,但都大度地原谅了他,顶 多背地里骂他一两声“性冷淡”、“冷血动物”而已。 对这一切,史夫并不介意。 快要下班时,一位护士冲进肿瘤科发布了一条爆炸新闻:“一个女人的电话, 我接的,是史夫的约会电话。”那表情,犹如哥伦布发现了美洲大陆。 大家面面相觑。 夜幕下的西湖公园,晚风拂过棕榈树梢,发出悦耳的声响。月光朦胧,路华一 改往日的黑色装扮,一袭纯白。白色淡化了她的冷艳,看上去似月光下的精灵飘忽 不定。 不远处的一丛芭蕉后,一双眼睛透过隙缝正盯住她,在夜色中,强烈的黑白反 差使她格外醒目。路华身上有种超越时空的独特魁力。远远地,你便能感受到她那 摄人魂魄的气质,她让你在欣赏她的美貌的同时也感到死亡的逼近,犹如干渴时喝 鸩酒,明知它象征死亡,却又无法摆脱它的诱惑。 芭蕉后的窥视者咽了咽涌上喉头的涎液,没有谁比他更明白吞饮鸩酒所要付出 的代价。 海关报时钟指向8 时,月光下,路华一脸的焦灼。就在她翘首无望准备离去时, 一个黑影从远处游移而至,“晚上好,路华。”是史夫,一身挺括的西装,从五官、 体型到服饰,不论出现在什么场合,他永远是无可挑剔的。 路华脸上的焦灼没了,她的眸子泛着幽怨的情波:“听说你就要当院长了。” “不,是副职。”他抬头瞅了苍穹一眼,继而移向路华,他熟悉眼前这两汪深 邃而疯狂的黑海,他领略过她释放出来的魔力,在恣意邀游的狂欢过后,这黑海此 刻正涌动着覆舟的狂潮,令史夫感到恐惧不安,“你找我干吗?” 路华单刀直人:“当院长太太,不,是副院长太太,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史夫甩手想走:“你疯了!” 路华挡住他的去路:“是的!是你把我逼疯的,你杀了我丈夫,还要置我于死 地。” 史夫后退一步,警觉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你血口喷人,你有证据吗?” 路华毫不示弱:“会有的,我还要指控你杀了李建坤!” “你——”史夫的脸在月光下扭曲得可怕,“听着,路华,我没有娶你的义务, 更何况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路华一脸挑衅:“也许我真的疯了,可你有娶我的责任,不是吗?!” 史夫下意识地攥紧拳头,狠狠地盯着她的眼睛,里面正翻滚着险风浊浪:“祸 水,祸水!”他吼了两声,惟恐避之不及地逃了。 路华似乎愣了一下,紧接着追上去扯住他,“不,史夫!让我们忘掉过去,一 切都重新开始……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史夫用劲地甩开她:”我不明白你在说什 么,我们既没有过去,所以也就不存在重新开始,我看你是因为丈夫的死而刺激过 度吧。“他厌恶地急于摆脱她。 “史夫,你——”路华此时全然没有往日的矜持,像一个卑贱的乞怜者哀号着, 见对方丝毫不为所动,她绝望地一头扎进对方的怀里,扯过他的双手扼向自己的咽 喉:“来吧,你就掐死我吧,没人会看到的,要不,我就一刀结束在你面前。”她 从挎包里掏出一把镶着宝石柄的水果刀扎向自己的咽喉,“你不是喜欢刺激吗,我 ——” 史夫一把夺过刀子,顺手扔进一边的灌木丛里:“你让我感到恶心!” 路华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马路,钻进一辆“的士” “魔鬼!”她吐出一口恶气,在黑夜里点着一支烟发狠地吸着。 “哪来的魔鬼?”警长不知从哪儿问了出来,手里握着那把被扔进灌木丛里的 水果刀,柄上的宝石在月光的折射下五彩斑斓,他把小刀扔给路华,“你这身打扮 像天使,妙极了!” 路华吓了一跳:“你们不是撤了吗,怎么又在跟踪我?” 警长眼睛一眯:“不是你要求全天候保护吗?这大黑天的,我能放心吗?” 路华恢复了往常的冷漠,“刚才的事你都看到了?” “他就是你说的凶手?”警长眼里游移着几丝困惑。 路华的烟蒂在空中划了一道漂亮的孤光:“一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倘若你的指控成立,我要说这形容还不够劲,一个杀人魔王!魔王,一点也 不过分。”警长在路华脸上寻找答案,可他看到的除了仇恨还是仇恨。说真的,此 刻让他感兴趣的是刚才她对史夫关于李建坤的指控,这应验了他潜意识的怀疑,如 果真是这样,那下面就有好戏瞧了,一切都在招魂鸟的旋律中演绎,所有的线索都 蒙着一层神秘的朦胧,叫人产生一种刺激的亢奋。然而,警长并没有流露出这种亢 奋,也不能排除其他可能,路华对史夫的迷恋使她想尽一切办法都要得到他,用警 长的话说,史夫是位极具魅力的男子。 “你是说,我是为了嫁给他捏造事实讹诈他?”路华一脸的气急败坏,“见鬼! 我怎么会求救于你这样的一个白痴呢?!” 警长向画院保卫科负责人老陈出示了工作证:“我们想了解一下有关刘东和李 建坤生前的情况。” 老陈眼里掠过一丝疑惑,“莫非——”凭直觉他知道不便多问,“想了解哪个 方面?” 小王说想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 老陈蹙了蹙眉:“按说他们是两个不同层次的人,刘东是画家,李建坤呢,连 三教九流都排不上号,一个地道的社会渣滓,平日里从未见他们来往过。” 他们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画院很静,座落在半山腰上,视线之内是错落在周围 的几幢职工宿舍楼。警长认出靠山脚那幢楼的一层住的就是刘东和路华,老陈从他 的视线里倏然想起一件事:“哦,刘东的妻子可是位冷美人,记得在刘东自杀前几 天发生过这么一件事,是晚上,大约八点钟左右,那晚我值班,在院里转着圈,听 见他们小两口在吵架,我便抬脚去劝架,接近大楼时,发现李建坤正贴在窗户根下。 我正纳闷,这当儿,屋里的灯灭了,李建坤人影也不见了,里面小两口也没声音了。” 警长小眼亮极了:“后来呢?” 老陈没词了。 谈及刘东,老陈直摇头:“这人挺怪僻的,说他清高狂傲吧,有时却又自卑颓 废得很;说他孤僻压抑吧,却又往往放荡不羁。他从不交朋友,天马行空,独来独 往,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警长始终默默地吸着烟。 “依我看,像他这种人自杀并不奇怪,特别是当他知道自己已患了晚期肝癌。” 老陈当过侦察兵,自然明白调查意味着什么,除了提供他所知道的,他对李建坤的 看法与警长不谋而合,“这小子有贼心色胆,但大白天持刀蒙面人室抢劫,”他停 顿了一下摇摇头,“我怀疑他没这个胆量!” “可他这么做了,”小王觉得老陈和警长一样不开窍,“现场摆在那,总不能 说他蒙面持刀人室是想和史夫开个恶作剧的玩笑吧?” “当然不是,但这其中必有其他什么原因,”老陈并不动摇自己的怀疑,“我 了解李建坤,这小子绝没那个胆量。” 离开画院,他们走访了史夫旧日的一些同事,从外围了解到史夫的过去:十年 前,史夫曾爱上一位驯兽女郎,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那女郎自杀了。警长问对方,那 女郎一定很刺激很漂亮,对方说对极了,当时他们还觉得史夫这样一个儒雅的白面 书生怎么会爱上一个野性十足的驯兽女呢。 好不容易打听到动物园的驯兽场,才知道那班驯兽人员早在六年前散伙了,寻 到当时的一名驯虎女郎,她告诉他们,史夫的女朋友当时驯的是猴子,她是个很怪 的女人,自己住一个单间,和她驯的几头猴子住在一起,夜里常见史夫来找她,她 们住处挨得很近,所以常在夜里听到史夫的女朋友从屋里发出很古怪的呻吟和刺激 的怪叫,但谁也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问及史夫女友自杀的事,对方摇头不敢肯定是否出于精神变态?但人死了,这 似乎永远成了个谜。 小王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警长的小眼睛格外有神,仿佛找到了一个完满的答案:“如果不是这样,那才 怪呢!” 小王懵了:“我不明白你从中受到了什么启发?” “这还不明白,你不觉得这解开了史夫至今迟迟未娶之谜吗?”警长诡谲地一 笑。 小王细细地品味着,他总算悟出警长进一步要验证的是什么了,“不错,路华 是个很够刺激的漂亮女人,就算她和史夫有那种关系,但和刘东的自杀、李建坤的 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听路华说过,这个案能进入吉尼斯之最大全,能那么好破吗?!”警长似 乎胸有成竹。 小王很难理出个头绪:“我怎么觉得这些事件串起来蹊跷得很,首先是路华, 既然她爱史夫,干吗又把他往法网里推?刘东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还有李建坤, 他在这个案子中究竟扮演什么角色?”小王叹了一口气,“我说,头,也许这一切 不过是路华在病态下制造的假象,你不觉得她有点反常吗?” “我只是想说,有些事你不能按照正常的思维方式去理解。”警长一耸肩,一 副莫测高深的样子。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打个比方,就说引发我对这个案子的最初的怀疑吧,不是什么证据而是第六 感觉,它来自森林水库招魂鸟的悲鸣。”警长说得小王一惊一愣的,有种找不到感 觉的困惑。 “警长,长途,”小王朝头扮着鬼脸,“夫人来的。” 警长扑电话的动作像救火,两地拖拍六年,她让他想得发疯:“是我,沙沙, 亲爱的……什么?丈母娘想见我?最后通牒……不不不!我可不想去听死刑判决, 听我说,沙沙,房子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 “警长,电话,”小王外间喊道:“加急电话!” “见鬼,没见我在忙吗,”警长瞪了小王一眼,继续通他的长途,“我说亲爱 的……喂喂喂——”对方已把电话挂断,他沮丧地甩了话筒,见小王还愣在门口, 便气不打一处来,“去去去,凑什么热闹。” 小王十二分地委屈:“是那个叫路华的电话。” 警长讥讽地:“是不是又说有人要杀她?” “你不正希望如此吗?”小王顶了他一句,“她要你马上到医院一趟,说发现 了证据。” “女人都是疯子!”警长嘟哝了一句,抓起桌上的大盖帽向外走去。 时值下班,医院静悄悄的。路华上班的化验室紧闭着。警长敲了敲门,路华证 实是他后,方拉开一条缝,警长几乎是侧着身子挤进来,门迅速地又关上。路华那 神经兮兮的紧张表情使警长联想起银幕上的地下工作者,“你在制造什么氛围?我 可嗅不出有什么谋杀味道。”他诙谐地环视一下整洁光亮的化验室,嗅到的是一股 浓重的苏打味。 路华并不在乎警长的椰揄,她神秘地从一个资料柜里拿出一叠化验单,从中抽 出一张递给警长,那是一张肝功化验单,化验一栏上填写着正常。 警长不明白路华想用它证实什么。 “你看,”她指着化验单的姓名,“刘东,我丈夫的化验单哪,日期是1 月28 日,也就是他自杀前一个月的化验,那时他肝功良好,可两个月后史夫却诊断为晚 期肝癌。” “你的意思是史夫制造了他自杀的假象,可有一点我还是不明白,他谋杀你丈 夫的动机是什么?” 这是问题的关键,事到如今,路华知道无法回避,她显得很尴尬,正要回答时, 门口传来了异常的响动。 “别开!”路华扯住警长开门的手,警长觉得不对头,猛地拉开门,走廊空无 一人,但地上却留有一截冒着烟的烟蒂,显然,刚才有人偷听了他们的谈话。 路华显得惶恐极了:“一定是他!” 两支烟吸完,路华稍为平静下来,警长极严肃地挑开话题:“听着,路华,我 必须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你们的相识。” 这是一个谜,一个保密得无人察觉的谜。路华忘不了,他们之间的相识就在这 间化验室。那是半年前的一个中午,实验室送来一对白鼠让她化验,时间很急,她 只好中午加班。记得那天好热,中午没人,她便脱去白大褂,只穿了件透明的背带 衬裙,就在她取出针管准备抽两只小白鼠的血时,出现了一个意外的镜头:两只小 白鼠在缠绵地做爱。 路华看呆了,刘东患有性冷淡,而她在这方面的要求又特别强烈,小白鼠的行 为撩拨得她全身发出一阵阵强烈的颤栗…… 史夫突然出现在门口,接下去发生的事情只能用肉体上的惊心动魂来形容了。 路华只记得她尝到了有生以来即使让她下地狱也不后悔的快感,他们像两头疯狂的 野兽,在20平方的地面上滚出一长串的血迹,那日是路华的经期。在做爱的时候, 路华朦胧地记得他不断呼叫着“丽、丽”,后来才知道这“丽”是他一个驯兽员的 恋人。但他闭口不说过去的事。路华只知道,史夫在性方面要求的是一种刺激,他 喜欢刺激的女人,这明显是一种变态。于是,路华理解他为什么迟迟不结婚的原因。 他们的关系一直在秘密中进行,路华的欲火在他的撩拨下一发不可收拾,冷漠 的表面里往往燃烧着最炽烈的火焰。她疯狂地爱上了史夫,她愿意为他奉献一切。 警长从她遮遮掩掩的叙述中明白了一切。 公安局的篮球决赛进入了关键时刻,警长一个漂亮的高手投篮,球进了! 88:87. 在最后的一秒钟,警长为刑警队扭转了败局。 门卫老王告诉他门口有人找。 是史夫,这位拿手术刀的主任医生外表永远是无可挑剔的,不论他出现在何种 场合,总是给人一种儒雅的风度,高贵的气质。 “打扰了。”他伸出手,警长与之相握,心思一咯噔,这双手冰冷有力,与他 那儒雅的气质不相协调。警长不由地多看他两眼,这家伙泰然自若地回报了一笑, 那笑极具魅力。 “听说你们对路华全天候保护?”史夫作出一副坦诚布公的样子,“作为一个 被指控的凶手我是否有权要求你们出示证据?” 警长的目光微妙而空泛:“我们在履行职责。” “这么说你们接受了她的指控?”史夫在膝上做着指关节运动,声调平和像在 谈论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你要我们为你做些什么?”警长没有正面回答。 “我有个要求,不知是否也在你们的职责的履行范围内?” “你说吧。” 史夫停止了指关节运动:“制止路华的荒唐行径。你知道,我就要任副院长了, 她却缠着要我娶她,这个疯女人,竟以讹诈要挟我,她向你们编造了一个可读性很 强的谋杀案。警长你说,我像个杀手吗?”他的手指在空中划了个弧状,引起警长 这样的联想:外表不像,可手指却比杀手更具力量,这双握手术刀的手刚健有力, 青筋毕露,警长甚至嗅到一股血腥味…… “你怎么啦?”史夫停止了他视线中的指关节运动。 警长恍惚醒来,“嗅,也许这是一场误会,你没发现自己是个很有魅力的单身 汉吗?路华有追求你的权力。”警长不紧不慢地看着他说。 史夫觉得警长的回答实在荒唐:“可我并没有娶她的义务呀!” 警长点点头:“这倒也是,我想你们应该好好谈谈,让她死了这条心。”看不 出他说这话时是什么表情。史夫不明白警长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侦探?和事佬? 见鬼!史夫弄不清究竟谁被耍了,可又恼怒不得,站起来拉拉衣襟:“谢谢你 的建议,警长,有句话说在前,一个疯女人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警长送走了他,小眼睛露出得意的笑。 小王走了过来:“头,咱们怕是卷入了一起隐私案中。” “谈谈你的看法。”警长来了兴趣。 小王认为,像史夫这样一个男人,和路华私通完全可能,否则就不能解释他年 近不惑却迟迟不娶的原因了。他们的私通有一个共同点:生理上的变态。至于刘东 和李建坤的死,虽不能排除与他们之间有关联,可也很难说是一种偶然的巧合,硬 被路华作为要挟史夫的事实。 “可她有证据,那张化验单。”警长有自己的看法。 “我认为这证据缺乏可信性,路华完全可以利用职务伪造,因为尸体已火化, 无从查实刘东究竟是否患有肝癌。”小王仍坚持自己的看法,“我不认为案情有那 么严重。” 电话铃响,警长抓起话筒,是沙沙:“喂,我是鲁军,亲爱的,你不是有半个 月的休假吗?答应我,今晚就乘火车来,我去接你……亲爱的,听我说,这回房子 有希望了……”鲁军的声音越来越轻…… 史夫刚做完一例胃癌切除手术,吩咐护士几点注意事项后,便进更衣室换下了 手术服。好累!在台上站了整整六小时,他回到办公室斜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医 院静悄悄的,除了值夜班的医生、护土,偌大的手术楼空荡荡的。 一位年轻的护士为他送来了一杯咖啡。 “谢谢!”他对她额外付出的殷勤报以恰到好处的微笑。 护士没有离开的意思,这是位端庄的淑女型姑娘,面颊泛着腼腆的红晕:“史 主任,你还没吃晚饭吧,我那留了一份营养餐,这就给你送来好吗?” “哦,不,王护土,你留着自己吃吧。”他站起来,“我得回家了,今晚还得 加班赶论文呢。你的心意我领了,再次向你表示感谢!” 护士脸上退去红晕,变得煞白,她似乎在克制着自己:“给,这是你订的杂志。” 这是她从传达室领来的,她丢给他,转身离去,史夫没看见,两颗晶莹的泪珠挂在 她的眼角,“冷血动物!”她在心里诅咒道。 史夫走出外科手术大楼,面前是个人工花园,晚风习习,空气中弥漫着玫瑰的 芬芳。前面是几条交错的石径小道,拐过花园再走三百米,就是他住的职工宿舍楼。 史夫刚踏上石径路,一辆自行车从岔道上撞上他,手上的杂志落了地。他抬头一看, 撞他的是位姑娘,车架上一兜苹果撒了一地。 “对不起!”姑娘先为他抬起杂志,这一照面,史夫镇住了,姑娘有着一张典 型的东方型姑娘的脸型,白皙如玉的肌肤,大眼睛嵌着一对泛着幽黑的眸子,高耸 的鼻梁下两片红得撩人呈O 型的性感嘴唇,一头齐肩的淡黄色披肩发,全身上下释 溢着烂漫气质,那个不下一米七五,笑起来就像他卧室里挂着的那幅玛丽莲。梦露。 望着他那定格的目光,姑娘笑了:“我叫艾妮。” “史夫,这所医院的外科大夫,”史夫伸出右手,“很高兴在这种方式下认识 你。” 艾妮握着他的手大方地一摇:“你的手很有力度,到底是拿手术刀的手,我是 来探望一位住院的朋友。对不起,没撞伤你吧?” “嗅,没有。”史夫很潇洒地做了个西方人耸肩的动作,他一下子被她那风格 独特的爽直烂漫吸引住了,同时,他也从她的眸了里发现了自己的魁力,她看他的 时候眼里放着异彩。 他们彼此相视一笑,有种老朋友的默契。 片刻的缄默后,艾妮忽然意识到什么,掉转车头对他摆摆手:“再见,史大夫。” “再见!”史夫抬起的右手停在空中,在她抬腿上车的一瞬,修长的玉腿,细 腰丰臀都顺其自然地展示出来,他的心产生了强烈的冲击波,激动得难以自制…… 远远的一角,路华正瞅着这一幕呢,那眼睛,涌动着可怕的嫉妒黑潮,大有覆 灭一切的势头…… 人夜,华灯初放。艾妮走在大街上,忽然听到有人叫她,回头一看,是史夫。 “这么巧,我刚下夜班,你上哪?” 艾妮笑得灿烂:“今晚月色真美,出来散散步。” 史夫望着星空,禁不住心族摇荡。艾妮在月色下愈发显得烂漫迷人:“请你一 块吃夜宵,不反对吧?” 艾妮嫣然一笑。路灯下,史夫是那么风流调傥,潇洒俊逸,这是一张充满东方 男性魁力的漂亮面孔,艾妮禁不住俏皮地脱口而出:“我想,没有一个女人能抵御 你的诱惑。” 史夫的欲火被撩起:“诱惑?你是说我在诱惑你?” 艾妮扮了个可爱的怪脸:“难道不是吗?” “这不公平,”史夫凝视着她那双烟烟发光的眸子,“我也正在受到诱惑,两 颗星星的诱惑!”史夫轻轻扳过她的双肩,“你让我着迷了,艾妮,这不是我的错, 我无法抗拒命运的安排,是上帝把你送到我面前,没人会抵御天使的诱惑。”他痴 迷地发着吃语。艾妮有种迷醉的感觉。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可感情这玩艺犹如洪 水,总是来得突兀,感觉到时已经是势不可当了。 黑暗中发出异响,两人一惊,四下回顾却什么也没有。 艾妮大方地挽起史夫的胳膊:“走,吃宵夜去。” 小吃店里,两人品尝着可口的绿豆糖馅丸,那亲呢劲,宛如一对热恋已久的情 人。 “我爱你,艾妮!”从夜宵店到公园,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了三小时,腕上 的时针指向零点,公园里的恋人一对对相依着离去。 月光如练,一片清澄,大地释溢着温馨的恬美,一股不可遏制的野性在史夫的 心里涌动着,身边的艾妮似一团火,她似乎意识到什么,挣开了他的怀抱。 “不!”史夫更加使劲地箍住了她。 “你不怕被烈焰灼伤?”艾妮意识到自己的投入点燃了对方的心火,他强健有 力的十指使她感到危险。她冷不防一使劲,挣脱了史夫,借着惯性在溜冰场的水泥 地上旋了一个漂亮的圈圈。 “你是舞蹈演员?”他突然从她那优美的体型和漂亮的舞蹈动作联想到她的职 业。 “曾练过冰上舞蹈,在哈尔滨读大学时。”艾妮很佩服史夫的观察力。月光下, 一袭月白色纱裙将她那美妙的曲线体现得恰到好处,史夫的想象力此时得到最大的 发挥,他把水泥地想象成冰场,透过那纱裙,艾妮幻化成一位着三点装的性感女郎 在冰上旋转着,那富有弹性的酥胸,嫩滑的肌肤,性感的臀部……他迷醉了,把自 己幻化成与她伴舞的王子……他觉p 身西装太压抑,他应该也袒露出矫建的胸肌, 露出绷紧的大腿…… “你这是干什么?”艾妮惊叫一声,她以为史夫疯了,又是扒衣服又上脱裤子 把自己弄成赤条条一个裸体汉…… 在艾妮懵了的片刻,他冲上前抱住她:“转呀,天使,抱着我,我要燃烧……” “啪!”一个耳光召回他的灵魂。等他套上衣裤,艾妮已经不见踪影。他坐在 空冷的水泥地上,突然发出一阵乖戾的嚎笑…… 一大早,路华就把电话挂到鲁军的办公室。昨晚他处理案件到拂晓,刚躺在沙 发上迷糊了一下,路华便放了一通机关枪:“我说警长,,你们怎么还让那小子逍 遥法外?我提醒你,又有一幕悲剧将在你眼皮下发生。” 警长打着哈欠,“别危言耸听了,路华小姐。” 话筒里传来了路华阴阴的冷笑:“等着瞧吧,那小妞刺激着呢!”路华告诉警 长,史夫就要原形毕露。 “那姑娘的确够味。”警长说昨晚他偶然看到他们两人一起在街上散步。 “你要我怎么样?拿枪抵着他娶你?这可不在我的权力范围。” “你怎么还不明白?他勾上了那小妞儿,你没见他们昨晚像野兽……好,不说 了,我是说,他就要当副院长了,这中间又杀出个小妞儿,他到了非杀我不可的时 刻了……” “放心,没人会在我眼皮下杀了你。”警长宽慰了她几句,撂下话筒,默默地 点上一支烟。 “这有点像迷魂阵,不是吗?”小王在警长对面坐下,“既然认定史夫是凶手, 干吗不提供证据?” 警长吐出一长串烟圈,慢悠悠地开口道:“答案只有一个,她仍然寄希望史夫 娶她,至于证实史夫是不是凶手,这恐怕连她自己都很难拿出证据。我查了那纸化 验单,谁也证实不了它的可靠性,每天查肝功的成百上千,路华完全可以借职务之 便伪造一张,所以,谁也不知道刘东是否患了癌症,惟一能验证的骨灰早已被路华 撒在海里。还有李建坤,他的死,现场无懈可击,除非找到他闯人史夫住宅不是行 劫而是另有他因。当然,这一切只有从史夫身上打开缺口。” “所以,你在这场未知杀人剧里安排了特殊角色。”小王终于开窍,“我算服 了,头,这可以写小说了,还有那招魂鸟,真叫绝!” “得,别开心!我心悬着呢。”警长眼睛游移着深深的不安,“听着,全天候 监视,如有一丁点闪失,我拿你是问。” 肿瘤室主任办公室。 身着白大褂的史夫正伏案写病例,有人进来,他抬头一看,路华猫一样悄身而 入。她戴着大口罩,一顶套住整个额头的手术帽,只露出两只阴森森的大眼睛。 “你——”史夫停下手中的笔。 路华掩上门,扯下口罩后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在他面前晃着,“这是安乐死, 要么咱们一块进天堂,要么我就让你自个儿下地狱。” “你疯了,路华。” 路华发出猫一般的怪笑:“那妞很刺激,比我够味,是吗?哈哈……月光下的 裸体舞,太妙了……” “往口!”史夫拍案而起,“和谁在一起,你管得着吗?” 路华不毫不示弱:“听着,史夫,自从你谋杀了我丈夫那一天起,你就失去了 选择其他女人的自由了。” “出去,你给我出去!”史夫端正的五官由于忿怒而变了形,“我要叫人了!” 路华摇摇头:“不会有人来的,都下班了。” 史夫起身欲走,路华挡住了他。 “我想,我有责任对你的病态负责,你有病,需要休息,我这就去找你们的室 主任。” “看着我的眼睛!”路华恶狠狠地扳过史夫的臂膀,“你敢对他说不是你杀了 刘东?” “你没有证据。”史夫嗤鼻冷笑。 “不!我已向警长出示了两个月前刘东的肝功检查正常的化验单。” “那玩艺上不了法庭,因为它不具备法律的可信性。” 路华被击中。 好一会,她才重新抬起头:“现在我才明白,当时你为什么要我把他的骨灰撒 进大海里,你想毁灭一切证据,你这个魔鬼!” 史夫嘴角掠过一丝胜利者的微笑:“你要好自为之,别再玩火,否则对你不利, 知道吗?玩火者必将自焚,这是法则,是规律,谁也逃脱不了。” 路华猫一样地呲牙咧嘴:“除非你娶我,让那个小妞走开!” 史夫从她眼里看到了最后的疯狂,要想逃出她那发怵的黑海,没有点绝招就甭 想死里逃生,“撒旦!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撒旦!” “现在还不是,但会是的。”路华唇枪舌剑,“就像你有着一副天使的外表, 可实际上你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变幻着复杂的波光,她恨他, 恨得咬牙切齿;她爱他,爱得铭心刻骨……即使在这个时候,她仍然又爱又恨,人 世间的感情,可谓最难揣摸,更无法断言孰是孰非……路华的心在爱与恨中碰撞着。 突然,她疯了似的扑向史夫,在他脸上疯狂地吻着,“史夫,宝贝,我爱你,还来 得及,只要你答应我不再理那小妞,我爱你,魔鬼,我愿一辈子做你的奴隶……” 手中的药瓶滚落在地,她全然不知,仍抱着史夫吻着…… “你疯了!”史夫用劲推开她,眼里流露出厌恶。路华完全失去理智,歇斯底 里地发出猫一样尖厉的怪声,“我爱你,魔鬼,拿出你以前爱我的热情吧,快点, 我受不了,我需要你,我会让你满意的,你需要什么样的刺激,我都给你……” 门被推开了,艾妮出现在门口,她不知所措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史夫一脸尴尬:“艾妮,这——” 路华从史夫怀里抬起头,冲着文妮挑衅地一笑,然后拢拢头发挺胸扬长而去。 艾妮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是谁?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个精神病疯子!”史夫叹了一口气,不知该怎么解释。 “疯子?不!她一点也没疯。”艾妮可不是白痴,凭女人直觉,路华是个不平 凡的角色,她冷艳,矜持高贵,气质超群,总之,她是一个让艾妮心理难于抗衡的 尤物,一个不容疏忽的女人,“如果她是疯子,那一定是爱你爱得发疯!”她看着 史夫脸上布满的唇红,觉得恶心。是的,自从那天晚上目睹了史夫的变态行径后, 艾妮本不想再见他,她是一个正常健康的女人,她怎么也想象不出道貌岸然的史夫 会有如此卑劣的一面。可是,当她听见办公室里发出异乎寻常的怪声,好奇心驱使 她推门进来了。 史夫无比懊丧:“算你说对了,她要我娶她,并用她死去的丈夫做要挟。” 艾妮对路华与史夫的关系,她并没有表现出中国女人所特有的嫉妒,相反,倒 使她产生了一种莫可名状的亢奋:“真有意思,史夫,这里面一定有一段富有戏剧 性的故事,能告诉我吗?” 史夫哭笑不得地叹口气:“让我怎么说呢?你们女人真是一个猜不透的谜。” 艾妮俏皮地耸耸肩:“要我帮忙吗?” 史夫盯视着文妮:“陪我去吃晚饭好吗?” “当然!”她为他揩去脸上的唇红,他意外地发现了那个躺在角落里的药瓶子。 路华走进化验室正要更衣上班,室主任要她到办公室去一趟。 “有事么?” 室主任六十出头,一副温良恭俭样,“请坐,路华同志,首先让我说声对不起, 自从你丈夫发生了不幸,组织上对你关心得很不够,你们才结婚两年,这对你无疑 是个很大的打击。” 路华嘴角扯出一丝椰榆:“都已经过去了,我想主任叫我来不是为了表达这几 句安慰的话吧?” 室主任显得窘迫:“是这样,我们组织上决定让你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当然, 如果你愿意,医院也可为你留床位。” 路华咯咯地笑得吓人:“是精神病院吧?” 室主任显得极不自然:“路华同志,这是组织上对你的关怀,希望你能理解。” 路华止住笑:“史夫还未登宝座,他的话就成了你们的圣旨了,”她不无讥讽 地一撇嘴,“谢谢了,我可以走吗?” ‘等等!“室主任叫住她,”路华同志,你知道你的所做所为已对史夫的精神 和名誉造成什么压力和影响吗?“ 路华一仰头,目光直逼室主任那对有点浑浊的眸子:“如果是他杀了我的丈夫, 你们还这么认为么?” “路华,这话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室主任省略了同志两字,一副敌我分明 的严肃劲。 路华嗤鼻一笑:“等着瞧吧,主任,看把你紧张的,谢了,大主任,我再不领 情可是太辜负组织对我的一片爱心!再见!” “哎,我说,”室主任追出门来,表情缓了和许多,“听我老头子说一句,爱 情应该是双方的,你也别难为自己,好好找一个,忘了他。” “谢了,老主任。”路华逃也似的离开了室主任,既然让体病假,索性办公室 也不去了,随它去吧!重要的是考虑下一步怎么办?她可不能让史夫打尽如意算盘, 把她逼向死角。 从医院出来,她拐进超级市场,买了足够一星期享用的食品,大包小袋地去挤 公共汽车。 “上车吧,路华小姐。”警长开着一辆吉普停在她身边。 路华上了车:“怎么,你还在跟踪我?” 警长扮了个鬼脸:“确切地说在保护你。刚才到医院,听室主任说让你体病假。” 路华作苦笑状:“没听说他们要把我送疯人院?” 警长作惊讶状:“嗅?有那么严重?” 路华脸色阴沉,看得出她心事重重。 警长换了话题:“这些日子想开了吗?” “你指什么?” 警长打趣地:“不当院长夫人啦?” 路华狠狠白了他一眼:“你在拿我开心?” “实际上是你拿我开心,我差点还以为自己就要进入吉尼斯之最大全呢,”警 长说,“可你把我耍了,我还当真指望破你这个案,奖一套洞房呢。” 路华见他不像开玩笑,便也认真起来:“你会得到的,我并没有耍你。” 警长开怀大笑:“够了,路华小姐,算你走运,对女人我历来心最软,否则我 会控告你戏弄警察。” 路华盯着反光镜:“没听说法律有这项罪。” “可有伪造证据这一条,你瞒不过我,路华,那张化验单是假的。” “不,史夫那张肝癌诊断书才是假的。”反光镜里的他小眼睛诡黠得很,她不 得不提防。 警长刹住车:“到家了,小姐。”他转过脸,那张脸平和得令路华蹊跷,“听 着,别指望我会搅进你那个什么吉尼斯之最谋杀案,我既非福尔摩斯,也非神探亨 特,我对隐私案不感兴趣。好了,下车吧,小姐!” 路华不动:“你真以为我在耍你?” 警长一耸肩:“适可而止吧,小姐。” 路华觉得解释也多余,她不相信警长什么也没察觉,这个小眼睛警长,肯定在 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听着,那家伙开始行动了,如果你还不开窍,那我就直说吧,他曾在我的矿 泉水里下毒药,是我的第六感觉救了我,”她见警长没什么反应,气得她拉开车门 跳下车,“来吧,在我的冰箱里,还保留着那些代我赴阴曹的金鱼尸体呢!” 警长扔了手中的半截烟蒂:“我对故事不感兴趣。” “这是第一次,”路华盯着警长的眼睛说,“第二次是他让院领导相信我患有 精神病,我有预感,他马上要实施第三次行动了,杀人灭口。” 警长为她抱下大包小袋的食品:“似乎我还要提醒你一下,别把这些食品和冷 冻金鱼放在一块,防止毒药渗透。”说完上车一踩油门,呼啸而去,留下路华一人 站在那好一阵咬牙切齿,“该死的白痴!” 路华闭门在家整整两天。 有人按门铃。 “谁?”她从猫眼向外窥视着,是艾妮,那个勾走史夫魂魄的小妞儿,只见她 提着一网兜食品,右手还抱了一束鲜花。 “是我,艾妮。” 她犹豫了一下把门打开。艾妮脸上堆起微笑,“你好,路华。” 路华一脸戒备:“谁让你来的?” 艾妮的目光移向客厅:“能让我们坐下来谈谈吗?” “请便。”路华一脸的矜持冷傲。 进了客厅,艾妮把花插进桌上的花瓶里,网兜装的是水果。饮料,“听说你病 了,我来看看你,”她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去逝的刘东照片上,“对不起,史夫 不该用那种态度对待你。” 路华戏渡地:“我说,你不会是来拱手相让的吧?” 艾妮耸耸肩:“哦,不,作为女人,我想也许——” 路华粗暴地打断艾妮的话,情敌之间的嫉妒使她不能容忍艾妮以一个胜者的姿 态出现在她的面前表示同清,她不耐烦地皱起眉心:“他知道你来吗?” 艾妮点点头:“他说很抱歉,那些食品便是他托我带给你的。” 路华望着网兜,里面装有她爱吃的荔枝罐头和矿泉水,“难得他还记得我的嗜 好,”她呲着一口整洁的白牙嘿嘿地笑了。 “这么说,你们以前确实认识?” 路华眼里燃着往事的疯狂:“岂止认识,我们还爱得颠狂,他的床上功夫堪称 一流,他喜欢刺激……我说,你有什么新招?哦哦,我可没忘了公园里他裸体抱你 那一幕……” 艾妮被她的神态吓坏了,拔腿要跑,路华一把揪住她,停止了刚才的疯狂, “听着,姑娘,我没病,也没疯。有一天他也会像甩了我一样甩了你,他很快就会 腻了,知道他第一个恋人为什么自杀吗?那是个驯兽女郎,他玩腻了她要甩脱她, 她受不了自杀了。天晓得,我认为是他杀了她。”路华有点语无伦次,“听我说, 离开他,越快越好。”因为太激动,她一阵咳嗽。 艾妮想给她倒杯开水,却不见热水瓶,便顺手为她打开史夫买来的矿泉水。 “不!”路华神经质地跳起来制止,“那水里说不准给注射了毒药,他干得出 来。” 艾妮一脸惊愕。 “你还不了解他,他什么都干得出来,他是个杀人狂,别以为我在说疯话。” 路华沉静了片刻,从壁柜里取出一瓶矿泉水,“你要渴就喝这个。”她倒了一杯递 给艾妮。 “他为什么要杀你?”艾妮接过杯子,眼里流露出好奇。路华点着一支摩尔, “不来一支吗?” “谢谢,我不会。” “看不出,你应该比我浪漫才对,”路华第一次全方位地审视着这位漂亮的姑 娘,“你应该去当模特儿,一定行,”她突然蹦出一句题外之话,“嗅,当然,也 许芭蕾更适合你。” 艾妮笑得清纯:“我是体操教练。” “是吗?”路华再度审视着她,发现在她魅力的深处似乎还有那么一层神秘, 莫名的神秘。 揣测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路华突然产生了一种累的感觉。在这起谋杀案中, 自己扮演了一个很不光彩的角色,这是报应。事实上,史夫欺骗了她,她尝到了情 欲的报复,在交战中,史夫赢了,他们由同谋演绎到互相厮杀的对手,艾妮的闯人 使这场厮杀达到了白热化。路华心里清楚,史夫把文妮推到她面前,是一个阴谋的 前奏,一个可怕的凶兆。 艾妮似乎也在揣测着对方。 路华吐出一串烟圈,理清了思路,她必须说服艾妮,她必须得到史夫,这样, 他们的厮杀才能平息,至少,要死一块死,决不能让他阴谋得逞,“听我说,姑娘, 史夫的确很有魅力,我迷上他,就像现在你迷上他一样,当然,那时他也像爱你一 样疯狂地爱我……哎,你喝呀,别客气。” 艾妮一口气喝了半杯。 路华继续说:“和所有好色的男人不一样,他不随便拈花惹草,他喜欢刺激的 女人,而且干得隐秘,这也是使他刺激的一个方面,所以,不了解他的人总认为他 品行端正,作风正派……”她发现艾妮表情不对劲,两手揪住胸口,一脸痛苦状… … “怎么啦?”路华大惊失色。 艾妮指指玻璃杯,两腿一软栽倒在地。 路华仿佛明白了,抓起电话拨通了警长办公室。电话刚接通,路华眉心一皱, 断然地挂断了。紧接着她又迅速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听着,如果你不想把事闹大, 请马上过来一趟。” 撂下话筒,路华很镇静地观望了一下窗外的动静,然后把昏死的艾妮拖进大衣 柜里。 不一会,史夫来了,路华为他开了门。 “发生了什么事?”史夫一脸的惶恐不安。 路华冷笑地指着桌上的矿泉水,“这是第二回了,你在里面放了什么?我猜, 准是那天掉在你办公室的氯化钾吧?” 史夫的目光不安地在屋内扫视着。路华明白他在找什么,便把他引到大衣柜前, “很不幸,喝了你亲手下的毒药,成了可怜的替罪羊。” 史夫惊恐地瞪大眼睛。 “要我说出你的动机吗?”路华双手抱肘,“你想通过她来杀死我,这样,现 场便有二种解释:要么是我因为丈夫的死刺激太大自杀身亡,要么嫁祸艾妮这个可 怜的小妞儿,说她醋意大发杀死情敌。这似乎应验了古人所说:机关算尽太聪明, 反误了卿卿性命。” 史夫简直不能相信事情会是这样一种结果,“上帝!”他一下子瘫软在沙发上。 路华点燃一支烟:“你打算怎么收场?”此时她倒显得十分镇静。 “给我一支。”史夫伸手讨了一支点上,却呛得直咳嗽。 四目相视,好一阵缄默。 突然,史夫掐灭半截烟蒂,从沙发上站起来,“路华,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 路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干了什么?” 史夫一步步逼上前,“就因为我爱文妮,要和她结婚,所以你嫉妒杀了她,你 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娶你吗?” “什么?你说我杀了她?”路华怔住了。 史夫抓起电话筒:“我马上通知警长,你这个疯子,先是诬陷我杀了你丈夫和 李建坤,现在你杀了艾妮又来栽赃我。” 路华这才反应过来,她一把夺过话筒,“你真是个杀人不见血的魔王,你——” 她全身由于愤怒而颤抖,史夫趁机又夺过话筒:“对不起,路华,我只能这么做, 是你把我逼到这个境地,我别无选择。”他的五官可怕地痉挛着。 这时,路华反倒平静下来,“打呀,你打呀,把警长叫来,我手中可握有证据 呢!” 史夫不明白路华在要什么花招,他把话筒搁下:“你有什么证据?” 路华狡黠地一笑:“确切地说在警长那里,我收集了刘东的毛发,你当然知道, 化验毛发能证明他是否患有肝癌。”这一招真绝,史夫懵了。 “你这个疯子,撒旦!”史夫脸憋成猪肝色。 路华讪笑着:“一个撒旦,一个魔鬼,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这样吧,史 夫,过去的事我不再计较,我只是想帮你的忙,把尸体处理掉,没人会知道的,只 要你答应娶我。” 史夫:“假如我不答应呢?” 路华冷笑:“不!这回可由不得你了!” 史夫恶狠狠地:“供出我,你的罪也不比我轻。” “不!我是受害者,你杀了我丈夫,把他骗到森林水库,让他喝了放有安眠药 的饮料,在他昏睡时将他推进水库,制造了自杀的假象,为了不引起警察的怀疑, 你伪造了他自杀的动机——那张假诊断书。” 史夫紧紧盯着她:“确切地说咱俩是同谋。” “不!我是个受害者,当我们的奸情被他发现后,他要控告你,你害怕了,便 对他下了毒手,我并没有要你这么干。” “可你用沉默默认了这件事。” “是的,因为当时我疯狂地爱上你,而你也答应要娶我。谁知道你是在骗我, 只是把我当成满足你刺激的发泄工具。当你玩腻了我,又要坐上副院长的宝座时, 我在你心中便一分不值了,而且成为你仕途之路上的一枚危险炸弹,你必须除掉我, 就像除掉李建坤一样。” “你血口喷人,你没有证据。”史夫被击中要害。 “是的,我没有证据,李建坤死了,他不能作证,但我有依据。”路华不紧不 慢地兜了底,“就在我们的事被我丈夫发现的那天晚上,我们吵了一架,正好被李 建坤听到了,这个流氓,当他知道我丈夫死后便来要挟我,说要把我的事捅出去, 作为条件,他强奸了我。由此我推断,他那天到你家的目的并非抢劫,而是以此事 要挟你,自然,他要挟的条件是钱,只是,李建坤犯了一个错误,他小看了你,他 想不到自己会倒在一个温文儒雅的白面书生手下,你趁他不备时下了手,制造了一 个堂皇的正义制服邪恶的现场,你成功地骗过了警察,但骗不过我。” 史夫这下子原形毕露了:“可不,你比那个警长要聪明得多。是的,那个流氓 要我拿出两千块钱作为条件私了,我答应了,可转念一想,这种无赖的敲诈是永无 止境的,有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只要他活着,便永远是个隐患,不除 掉他,我将永无安宁之日,感谢上帝,我成功了!” “你还想杀了我。”路华像在诱供。 史夫上套了:“本来我并没有这个念头,是你把我逼的,你说对了,我并不爱 你,我从来不去爱女人,包括艾妮。我爱的是刺激,是新鲜感,你的确很够味,但 我不能娶你为妻,一个有丈夫的女人能和我通奸,我又怎能保证她做了我的妻子后 不会和别的男人通奸?!” 路华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我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爱上你这样一个畜生。” 史夫揉着印着五个鲜红指印的半边脸:“现在看清了还为时不晚。”说着阴险 地笑了,拿起电话筒拨号。 “你想干什么?”路华按住机键。 史夫一把推开她,“听着,我不会再杀你了,我要借助警长的手,借助法律, 因为,你这些指控都没有证据,而法律只承认证据。还有,我差点忘了,你给警长 的那些毛发并没有法律依据可以证明是你丈夫的,我差点被你懵了,谁知道是哪个 野男人的?哈哈,但愿不会是我的,”他发出一阵刺耳的怪笑,“况且,谁都认为 你因为丈夫的自杀刺激过度患有精神病,而一个精神病的指控谁又会相信呢?!” 史夫开始拨号。 “你就这么决定了?”路华一字一句,眼里流露出几分乞求,几分希望,看得 出她爱他很深,她还想试图挽回什么。 史夫断然回绝,没有一丝缓和的余地。 路华的脸由于绝望而变得死白:“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她从沙发下摸出 一个微型录音机,她的心彻底凉透了。 真是强中还有强中手,这一招的确出乎史夫意料。史夫放下话筒。凶相毕露, 扑过去夺取路华手中的“证据”。 路华拱手相让:“拿去吧,在这个房间里,可不止这一架,对付你这样的人, 不留一手还行?” 史夫像个赌输的野兽做最后挣扎,他上前反剪路华的双手,杀机毕露:“告诉 我,哪里还有?要不我就把那一瓶毒药灌进你的肚子里,到时警察勘查现场就会这 样认定:你害死了艾妮后又畏罪自杀。” “你太绝情了,史夫,你让我相信魔鬼不是人们的想象而是确有其物,你就是 这样一个魔鬼,对你,史夫,我现在剩下的只有恨了!” 史夫扯过一条毛巾塞进她嘴里。 路华发出痛苦的呻吟。 简直是一个奇迹!艾妮不知什么时候“死”而复活,从大衣柜里站到了他们面 前:“瞧,这里还有一架呢!”她晃动着手上的一架微型录音机。 史夫和路华目瞪口呆。 “你?”史夫松开路华,掉转身来。 警长这时走了进来:“想不到吧,这可太富有戏剧性了。让我来介绍一下艾妮, 她是我的未婚妻沙沙,在你们这场谋杀剧中扮演了便衣侦探的角色。” “艾妮是我扮演角色的代号。”沙沙挨近警长,他们相视一笑,很和谐,很默 契,很幸福。 警长的小眼睛放着异彩:“既然你们刚才相互招了供,也省得我再重复一遍我 的调查——对你们有罪的指控。你们干得很巧妙,我一直苦于没证据,于是,我请 来了我的未婚妻合作,她毕业于公安学校,是个高材生,我想你们,特别是史夫你, 早已领略了她出色的表演吧。”警长的小眼睛得意地眨巴着,“你的第六感觉的确 准极了,路华,史夫第三次下手了,他乘你夜里睡熟时,偷偷溜进你的客厅,调换 了你放在壁柜里的矿泉水,他在里面下了氰化钾,我们的全天候自然没漏过这一幕, 将有毒的那一瓶调了包。感谢沙沙成功表演,当然,还得感谢二位的合作,给我们 提供了全部证据。” 这时,小王等队员走了进来,给史夫、路华上了手铐。 “我还是不明白,你们一开始凭什么对刘东的自杀产生怀疑?”史夫并不觉得 警长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招魂鸟,一种很怪的鸟,从森林水库发现刘东的尸体那一刻起,那叫声便没 在大脑中停过。”他做了一个很玄妙的动作,“这你们没法理解,包括我。” 路华的眼睛蒙上一层死光,黑海般的眸子死一样寂静,是她把这场悲剧推向了 高潮,她既是受害者又是同谋,她小看了警长,自己才是世界上最蠢的白痴!玩火 者必自焚,她应验了这句古老的格言。 两人被押上了停在门口的警车,客厅里只剩下警长和沙沙两人,警长在沙沙额 上印了深深的一吻:“走吧,亲爱的,我要在局长那里为你记上一功,也许,看在 你的份上,咱们的洞房有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