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泰安:张现春蒙冤被伤害致死案 1998年5 月,一封署名为“老共产党员”的举报信引起了泰安市检察院领导的 重视。信中说:“徐家楼派出所有一帮杀人犯,活活打死了一名偷自行车的人。” 市检察院立即派了两名经验丰富的同志调查此案,仔细审阅案件材料后立刻发现破 绽。材料是这样记载的:1994年10月8 日下午,我所管辖村落有两名偷自行车的嫌 疑犯。男的叫张现春,女的叫张桂荣。经审讯一下午,两人均不承认,晚上继续审, 终于承认了。这时已是夜间10点钟,所长和指导员回家休息。张现春说自己病了, 干警叫来乡医院的刘医生为其看病,经诊断,张的血压和心律都属正常。为慎重, 所长和指导员回所亲自送张到医院,半路上吉普车没油了,所长和指导员回所取油, 两名看守将张现春铐到吉普车后座上,他们在驾驶室打盹。待所长和指导员回来时, 发现张现春已挣脱手铐跳车逃跑。材料中还附有刘医生的诊断证明以及看守人员的 检讨书。 这份材料表面看来似乎能蒙混过关,但稍加分析便漏洞百出。检察院办案人员 到市中心医院去了多次,终于查到了4 年前的急诊室登记:1994年10月8 日夜间点 40分,一无名氏,男,脑外伤,外伤性头痛,转院回。办案人员从简单的急诊登记 中发现3 个问题:1.无名氏,说明张现春当时神志不清,讲不出自己的名宇。2.脑 外伤,说明张被打有伤。3.转院回,说明张没有死在医院里。进而推断,一个受重 伤、神志不清的人,要在看守人员的眼皮底下挣脱手铐跳车逃跑,可能性非常小。 这一发现更加坚定了办案人员的侦查信心。 为了搞清张现春一案的真相,两名检察官来到数百公里外的济宁地区微山县马 坡乡西程堂村张现春家,找到张的妻子张桂荣。在那里,检察官们听到了一个饱含 血泪的家破人亡的真实故事——4 年前,张桂荣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丈夫张现 春在泰安市租柜台做生意。1994年10月8 日,一场突如其来的横祸把她家推进了苦 难的深渊。这天下午2 点钟,张桂荣跟丈夫到泰安要债,走到徐家楼乡大白峪村拐 弯处,看见有一个外地人在卖自行车时被村民盘查,便弃车逃跑,几个村民在后面 追赶。村民追出100 多米没抓住那人,回来时却把张桂荣和丈夫张现春当成那人的 同伙围住了。两人急忙解释不认识卖自行车的,村民根本不听辩解,把两人押到村 委会,并向派出所报案。 很快,一辆北京212 吉普车呼啸而来,走下两年轻人,不由分说将张桂荣夫妇 戴上手铐塞进车里,押到泰安市区公安分局徐家楼派出所。 一进派出所,警察就将两人分开审问,逼两人承认偷了自行车。他们不承认, 警察就用铁棍、电警棍对他们轮流殴打。张现春被打得死去活来,发出声声惨叫。 审讯张桂荣的是该派出所所长马洪庆,他把电警棍开得冒着火花,击打张桂荣身体 各处,使其疼痛难忍。张桂荣一个劲地磕头求饶,马却毫不理会,依然大打出手。 好不容易熬到晚饭时候,警察们酒足饭饱之后,又将张现春拖到院子里轮番打骂, 直到张现春不能动弹为止。夜里,警察把张桂荣关进一间黑屋子,第2 天清晨,他 们给张桂荣打开手铐,放出小屋,张桂荣看见院内墙角处有丈夫身上穿的一条绿军 裤,再也没见到丈夫。中午,她趁警察不注意,翻墙逃走了。 张桂荣跑回家后,向公爹张昭福讲了在泰安的遭遇。张昭福赶到徐家楼派出所 找儿子,警察让他在大门口等了几个小时,直到下午才告诉他。你儿子跑了!张昭 福无奈,回家问儿媳妇,张桂荣说:“现春跑不了,我亲眼见他10个脚趾头都被砸 烂了。”1994年12月22日,老人到省公安厅去反映情况,信访处的人说:“你儿子 还在派出所审查。”老人赶忙回到泰安,公安局的人还是那句话:“你儿子跑了!” 从微山县到济宁、泰安、济南,几个春夏秋冬,往返数十趟,为了寻找儿子, 张昭福老人走上了万里路程,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到最后连车票都买不起 了,沿途要饭寻找儿子。每当听说哪里有具无名尸体没人认领,这位可怜的父亲都 要跑去看看是不是儿子。 这期间,张昭福还接到一封发自外地的奇怪的来信。写信人自称是济南的一位 商人,信上说:“一天,有位叫张现春的人,跪在我面前求我给他家里捎信,说他 已被黑社会监禁,不能回家。”张昭福对此半信半疑,但始终没有停止对儿子的寻 找。1997年8 月,不到58岁的张昭福带着冤屈和遗憾离开了人世。 张桂荣的哭诉,使检察官的心头沉甸甸的,他们表示:一定要查清事实,给含 冤的百姓一个说法。 通过大量的外围调查取证,检察官决定从当事人刘医生和原派出所司机任延春 人手,打开局面。 5 月19日下午,刘医生被请到泰安市检察院。开始,刘医生仍然重复过去的说 法,办案人员耐心地对其进行说服教育,使刘医生深受感动,于是,讲述了当时的 真实情况:“我一见到张现春时,他已瞳孔散大,伤势危重,昏迷不醒,根本不可 能逃跑。” 傍晚,检察官们费尽周折才找到另一当事人任延春。当得知来人是检察官时, 任内心极度紧张,鼻子渗出汗珠,开车时竟连方向盘都把握不稳。他明白今天不说 实话是躲不过去的:“长这么大我就干了一件丧良心的事,半夜睡觉常做恶梦…… 其实张现春没跑,他死了,埋在泰汉路治安岗亭前。” 案情已逐渐明了,检察官们立即向付光仁检察长报告。付检察长果断决定对徐 家楼派出所所长马洪庆、指导员张亚成等人立案侦查。 5 月20日下午3 点,由付光仁检察长亲自指挥10几名检察干警和20多名民工, 在泰汉路与万官路交叉路口西侧埋尸现场挖掘尸体。一直挖到21日凌晨1 点40分, 终于挖出一具完整的尸骨和几件尚未腐烂的衣物:紫色的夹克衫、毛背心。白色衬 衣、蓝色春秋裤、红色裤头,还有一条捆绑尸体的绳子。张桂荣手捧衣服放声哭喊 :“这是我丈夫穿的!”一起全国罕见的公安人员职务犯罪案件由此大白于天下。 1994年10月8 日下午,曾任泰山区徐家楼乡党委副书记兼派出所所长的马洪庆, 接到白峪店子村电话报案:抓到两个偷自行车的人。在没有办理任何法律手续的情 况下,马洪庆派联防队员张文、司机任延春乘吉普车将张桂荣、张现春铐起来押到 派出所。马洪庆指示先把张桂荣铐到车库铁环上,由张文、段仲仁审讯张现春。张 现春不承认偷了自行车,身为指导员的张亚成对张现春刑讯逼供,先后用橡皮警棍 猛抽张现春肩、背、腿、臀部位,打耳光,砸脚趾。经过连续6 小时的酷刑折磨, 张现春原来健壮的身体已渐渐不支。马洪庆等人仍不罢休,他们把双手铐着的张现 春押到院子里练摔跤,轮番摔打。马洪庆等人摔累了,又逼迫也是被传唤到派出所 的琵琶湾村民邵武摔张现春,邵武目睹了张现春被毒打的情况,心有余悸,就上前 轻轻推了张现春两下。马洪庆一看邵不使劲真摔,冲他臀部踢了一脚,训斥:“叫 你闹着玩呀!”邵武慑于马洪庆的淫威,不得不将张现春摔倒在地。这一跤摔得张 现春昏死过去再也没有爬起来。马洪庆令张文、段仲仁将昏迷不醒的张现春拖进车 库。 晚上门点钟,值班民警宋某发现躺在车库里的张现春奄奄一息,赶紧跑到乡卫 生院找来值班的刘医生。刘医生一看张现春瞳孔放大,判断是颅脑损伤,乡卫生院 抢救不了,建议速送市中心医院抢救。宋某遂把张现春送到市中心医院急诊室抢救。 这时,吉普车把马洪庆从家接到医院,张亚成也随后赶到,马问医生张现春被 救活的希望有多大?医生说希望很小。马洪庆怕张现春死在医院里,自己罪责难逃, 便谎称给张现春做CT检查,要转院治疗,将正在抢救中的张现春强行从中心医院拉 出来。吉普车开到某医院附近一块坡地,马洪庆见路边有个深沟,动了邪念,他令 司机停车,跟张亚成等人商量,要把张现春扔进沟里。张亚成等人不同意。马洪庆 不敢把张现春送进某医院抢救,怕罪行暴露,便决定将张现春转到在郊区非法开设 的一间私人诊所。在路途颠簸中,给张现春救命的输液针头掉了下来。 早饭后,马洪庆留下段仲仁看守张现春,他和张亚成、司机返回派出所。一进 派出所,马洪庆就散布谣言,说张现春在送医院途中逃跑,并安排人到火车站、汽 车站等处寻找;又令人打开张桂荣的手铐,放松对她的看管,给她脱逃的机会。 在不具备抢救条件的个体诊所,张现春于当日上午9 点死亡。诊所打电话叫来 马洪庆,他派人用床单裹住张现春的尸体,用绳子捆了几下,放到屋后夹道里,用 柴草盖上。 马洪庆离开诊所,四处寻找埋尸地点,选定了离派出所不远处的泰汉路与万官 路交叉路口治安岗亭西侧一个2 米多深。30余平方米的大坑。他以上级检查卫生为 名,安排20余名联防队员晚上带铁锨加班。 10月9 日晚10点多钟,马洪庆、张亚成、段仲仁和司机将张现春的尸体拉到大 坑旁,见四周没人,马和司机急忙把张现春的尸体扔进坑内,抱一些草盖住尸体, 又用铁锨撒了一层土。然后叫来“加班”的联防队员将大坑填平。张现春冤屈的灵 魂被深深地埋葬在地下。 10月10日上午,马洪庆把张亚成、段仲仁、任延春叫到他办公室统一口径,订 立攻守同盟,马洪庆对3 人说:“不管谁来查,都说张现春跑了。”他向上级写了 张现春在去医院途中逃跑的假报告,给段仲仁和任延春起草了看管不慎致张逃跑的 假检讨。马洪庆让张文编造了张现春的讯问笔录,搞出一份假口供,让死去的张现 春背上盗窃、抢劫的罪名。马洪庆派人找到刘医生,让他出具假伤情证明。还找邵 武威胁说:“你摔得人家不轻。以后对谁也不能讲,敢说出去我就治死你。”又假 冒济南一商人的名义,写信欺骗张现春的父亲张昭福。他自以为伪装得很巧妙,可 以高枕无忧了。 1998年8 月28日上午8 点30分,泰安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公开审理马洪庆、张 亚成、张文、段仲仁、任延春等人刑讯逼供致人死亡并埋尸灭迹的案件。由泰山区 公安分局向受害人张桂荣赔偿18万元人民币。10月17日,泰安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 作出判决,以故意伤害罪依法判处马洪庆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以故意伤 害罪判处张亚成有期徒刑10年,张文有期徒刑4 年,段仲仁有期徒刑4 年;以包庇 罪判处任延春拘役6 个月,缓刑1 年。 (李爱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