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外面吼叫 我说:“十几个小时之后,你的丈夫就会出现在你的身边,给你一生最热烈的 拥抱(和最狂热的性爱!——这句话没有说出口——徐老师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呢? ——徐老师为什么不可以说这样的话呢?)”“他的学业怎么办?我看要那个硕士 学位有鸟用。他已经在国外学习两年多了。在北京找个电脑公司,一两万的月薪一 定是有的。这个钱,在购买力上未必比美国五六万的年薪差到哪里。”“假如一定 舍不得放下这个硕士梦,我也不反对。你可以让老公在学校注册一个保留学籍。” 美国大学这方面非常松,只要你每年交纳几百美元。你在五六年之内回到学校 读完这个硕士都不迟。更加没必要现在非要这么咬牙切齿一口气读完不可。“想想 吧:明天你的老公就会出现在你的身边。你们就可以把失去的幸福狠狠补回来。因 为有那么深刻的痛苦,所以就会有那么强烈的幸福。你就会从世界上最苦闷的女人, 一举变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妻子。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幸福歌声那么嘹亮。你们可以 天天去天安门。早晨看升旗,晚上看降旗,第二天早晨再去!多么幸福、令人羡慕、 令人骄傲的夫妇啊……” 古莜芬听了我的鼓动,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我问:“我的话你听懂了吗?你想听我的话?你愿意这么做吗?” 古莜芬还是点点头。说了一些话,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我正在新东方咨询处和学生谈话,听见外面接 待处有人在吵架。在新东方,我很少听到这种吵架声音,在工作人员和学生之间, 如果吵起来的话,一定是工作人员的错误。这是我立下的绝对不可动摇的规矩。 我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外面吼叫:“徐小平在哪里?我要找他让他把话说清 楚!他说我儿子在国外过着狗都不如的生活,这是侮辱!我儿子在美国读博士,是 电子博士!知道吗?他凭什么这么污蔑我的儿子!” 我知道是谁来了。吴乃仁的妈妈,古莜芬的婆婆。我从她的声音里听到了空洞 的自豪感,听到了虚妄的幸福感。我知道,这个老妈妈,也需要我拯救。 我走到外面,叫住不让吴妈妈进来的接待员。走到吴妈妈身边,搂住她的肩膀, 用以前所未有的谦卑的口吻说:“阿姨,我就是徐小平,请进请进,对不起,让你 生气了,假如我说错了话,你就任意地骂我吧!” 吴妈妈的火气被我的热情扑灭。我加倍卖力地给她倒水沏茶,努力让她平静下 来,就差进行跪式服务了。 -------- 新民晚报